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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触摸地面的东西,这股把他托在半空中的神秘力量就会忽然消失?
也许此刻最好还是应该恢复理智,离开半空,回到地面呆上一时半会?
如果这么做了,他还能再次飞起来吗?
若是允许自己去留意的话,飞翔的感觉实在让人既镇静安宁又心醉神迷,他无法忍受失去这种感觉,或许是要永远失去的想法。有了这个担忧的念头,他又朝上多飘了一点儿,完全只是为了品尝一下飞翔的感觉,体会一下飞翔是多么令人惊叹而又毫不费力。他在空中浮沉。他试着做了一次小小的俯冲。
俯冲棒极了。他把双臂展开在身前,头发和晨衣在背后飘舞,他从天空直冲而下,腹部贴着地面上方两英尺的空气滑行,然后再次向上一摆,在摆动路线的顶端停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待在那里不动。
感觉美极了。
他意识到,这正是捡起手提包的好法子。俯冲下去,在回旋的最低点抓住手提包。他能把它带上天。也许会有点儿摇晃,但他确信自己稳得住。
他又试着俯冲了一两次,动作越来越熟练了。空气扑在脸上,身体随着气流弹跳摇摆,加起来陶醉了他的精神,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自从——好吧,就他所能记得的,自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过。他随风飘荡,打量底下的山野,却发觉相当难看。大地一副受了劫掠的荒芜模样。他决定不再多看,捡起手提包就……他不知道捡起手提包后打算干什么。他决定先捡起手提包,然后再看接下来如何发展。
他顶着风衡量了一下,向上略作爬升,转过身。他飘在这团风上。亚瑟没有意识到,但他的躯体正在剧烈抖动。
他钻到那股气流底下,一低头——俯冲了下去。
空气擦过身边,他颤抖着飞了下去。大地犹犹豫豫地晃动片刻,这才打定主意,平稳地起身迎向亚瑟,奉上那个手提包,皲裂的塑料把手直奔亚瑟而来。
俯冲到一半,他忽然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在飞,险情接踵而至,他差一丁点儿就真的不在飞了,但他及时稳住阵脚,掠过地面,伸出一条胳膊,平滑地穿过手提包的把手,开始向上爬升,但却未能成功,一下子摔在乱石嶙峋的地面上,鼻青脸肿,浑身颤抖。
他马上踉跄着爬了起来,绝望地左右摇摆,胡乱挥舞那个手提包,悲哀和失望让他痛苦万状。
他的双脚忽然牢牢地粘在地面上,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笨重的身体活像一口袋马铃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在地面行走,精神不比一包铅块更加轻盈。
他垂头丧气,踯躅蹒跚,痛苦得头晕眼花。绝望之下,他试着奔跑,但两条腿忽然软弱无比。他绊了一下,摔向前方。就在这时,他记起已经回到身边的手提包里除了那罐希腊橄榄油,还有一瓶免税的松香葡萄酒,这个念头让他惊喜交加,结果至少有十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又飞了起来。
解脱、欢愉和纯粹的肉体快乐让他欢呼啸叫个不停。他在半空中又是俯冲又是回旋,又是滑行又是急转。他无耻地坐在一股上升气流上,翻看手提包里的物品。按照他的想象,天使在针尖上跳起著名的舞蹈,接受哲学家清点数目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他高兴得哈哈大笑,因为他发现手提包的确装着橄榄油和葡萄酒,还有一副碎裂的太阳镜、一条满是沙粒的游泳裤、几张起皱的圣托里尼岛明信片、一条难看的大毛巾、几块有趣的小石子和乱七八糟的纸片,想到再也不会遇见纸片所记地址的主人,他不由松了口气,尽管不会遇见他们的理由着实令人悲哀。他扔掉石子,戴上墨镜,让风卷走了那些纸片。
十分钟以后,亚瑟正懒洋洋地穿过一朵云,一个声名极度狼藉的大型鸡尾酒会撞上了他的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