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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却被广泛看作自以为是和挑衅,非常冒犯人,银河法庭因此决定惩罚他们,让贝尔塞布隆人染上最残忍的社会疾病:传心术。结果,为了不把哪怕最细微的念头传给五英里半径内的每一个人,他们现在必须扯着嗓门说话,没完没了地谈论天气、小小病痛、今天下午的比赛和卡克拉弗恩忽然间成了多么喧闹的一个地方。
另一个暂时屏蔽思维的办法是举办“灾难地带”乐队的演唱会。
音乐会的时间进程必须拿捏得无比准确。
飞船必须在音乐会开始前进入下降轨道,以保证它在与其相关的歌曲达到高潮前六分三十七秒时撞击恒星,这样耀斑产生的光子才有足够时间传到卡克拉弗恩。
等福特·大老爷搜查完黑船的其他舱室,飞船的下降已经开始了好几分钟。他冲回船舱。
视频显示器上,行星卡克拉弗恩的太阳庞大得让人胆战心惊,正在聚变的氢核熊熊燃烧,仿佛炫目的白色炼狱,随着飞船每一秒钟的推进,显示器上的恒星越变越大,毫不理睬赞法德的双手在控制面板上砸出的嘭嘭响声。亚瑟和翠莉安的表情像是夜间公路上的两只兔子,觉得对付飞速接近的车头灯的最佳手段就是死盯不放。
赞法德猛然转身,眼睛瞪得溜圆。
“福特,”他说,“船上有几个逃生舱?”
“零,”福特说。
赞法德一时语塞。
“你数过了?”他喊道。
“两次,”福特说,“你试过用无线电联系舞台工作人员了吗?”
“试过了,”赞法德怨恨地说,“我说船上有好大一群人,他们叫我向大家问好。”
福特咯咯一笑。
“你有没有报上身份?”
“当然。他们说这可太荣幸了。还提到什么餐馆账单和我的遗嘱执行人。”
福特推开亚瑟,冲向控制台。
“都不管用吗?”他凶暴地问。
“全都被超驰了。”
“砸烂自动驾驶仪。”
“那得先找到才行。我没看见线缆。”
紧接着是片刻的冰冷沉默。
在船舱后部蹒跚而行的亚瑟忽然停下了脚步。
“随便问一句,”他说,“远距传送是什么意思?”
又是片刻沉寂。
另外几个人慢慢转身面对他。
“现在问也许不是时候,”亚瑟说,“但我记得最近才听见你们提过这个词,之所以提起来只是因为……”
“哪儿,”福特·大老爷悄声说,“有‘远距传送’这四个字?”
“呃,就在这儿,”亚瑟指着船舱后部的一个黑色控制匣说,“就在‘紧急’下面、‘系统’上面、‘故障’标牌旁边。”
船舱内立刻闹得沸反盈天,但唯一切实的行动是福特·大老爷冲过船舱,来到亚瑟指着的小黑匣前,反复使劲揿下匣子上唯一的一个黑色小按钮。
匣子旁边滑开一块六英尺见方的面板,露出的舱室酷似在生活中找到了生命新方向、摇身一变成了电工垃圾间的多用途淋浴房。布线只完成一半,线缆从天花板吊下来,地上杂七杂八地扔着废弃元件,程控面板耷拉在按理说应该安装面板的墙洞外面。
“灾难地带”乐队的一名初级会计在飞船建造时参观了造船厂,他要求工头给出解释,为啥要在这么一艘飞船上安装极为昂贵的远距传送系统——这艘飞船只有一趟重要旅程要走,而且还是无人驾驶。工头解释说远距传送系统正在打九折,会计说这无关紧要;工头说这是钱能买到的最精密、最尖端、最强有力的远距传送系统,会计说钱并没有购买欲望;工头说还是有人得进入和离开飞船,会计说飞船有一扇非常耐用的门;工头说会计你滚远点儿煮了自己的脑袋吧,会计说正在从左侧疾速接近工头的东西叫铁炮锤。这番解释过后,已经花在远距传送系统上的钱后来以“外解” [1] 名目在发票上蒙混过关,但价钱比原来贵了五倍。
“地狱的驴子啊,”赞法德嘟囔道,他和福特正忙着整理那团乱线。
过了几秒钟,福特吩咐赞法德后退,然后把一枚硬币塞进传送系统,轻轻拨动悬在半空中的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开关。随着噼啪一声和一道闪光,硬币消失得无影无踪。“总算能工作了,”福特说,“但缺少导向系统。没有导向程序的远距物质传送系统会把你送到……呃,送到任何地方。”
卡克拉弗恩星系的恒星在显示屏上庞然狞视。
“无所谓,”赞法德说,“去哪儿都行。”
“另外,”福特说,“没有自动操纵系统。我们无法全体离开。必须有谁留下操纵。”
庄重的几秒钟缓缓流过。那颗狰狞的太阳越来越大。
“喂,马文小子,”赞法德快活地说,“感觉如何啊?”
“感觉非常不妙,”马文喃喃道。
没过多久,卡克拉弗恩上的音乐会就达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高潮。
黑船载着唯一一位孤僻的乘客按原计划撞进恒星这个核能熔炉。巨大的耀斑跃入空间达几百万英里远,场面令人激动不已,并且掀翻了十几个耀斑骑手,他们有些过于期待这个时刻,溜到了离恒星表面太近的地方。
耀斑光芒即将抵达卡克拉弗恩的时候,轰鸣中的沙漠裂开了一条极深的断层线。一条与地表极远、从未被探测到的地下大河涌向地面,几秒钟后,又有数以百万吨的沸腾岩浆喷入空中几百英尺高,立刻让地表之上和地表之下的河流化为蒸汽,引发的爆鸣声传至这颗行星的另一头,尔后又绕回原处。
目睹这一刻并幸免于难的人虽说极少,但每个都信誓旦旦地说那片面积足有几十万平方英里的沙漠整个儿飞进空中,活像一块厚达一英里的煎饼,翻个身又落回原处。而恰好就在这个时刻,耀斑导致的辐射穿透水蒸气凝成的云团,落在了地面上。
一年过后,那几十万平方英里的沙漠开满鲜花。围绕行星的大气结构有了微妙的变化。太阳在夏天不那么炽热了,冬天的寒气也不那么酷烈了,经常下点儿令人愉快的小雨,卡克拉弗恩这颗沙漠行星逐渐变成天堂。爆炸的力量甚至驱散了卡克拉弗恩人因惩罚而获得的传心能力。
据报道,“灾难地带”乐队的一位发言人——正是他射杀了全部那些环保主义者——说这可真是“一场精彩演出”。
许多人感动地谈起音乐的治愈能力。有几位科学家疑心病比较严重,他们更仔细地研究了事件前后的记录,声称他们发现的蛛丝马迹表明,当时曾有一个人工诱发的巨大的不可能性场自附近空域流进此处。
[1] 原文“sund explns”,系“sundry expnations”(额外解释)的缩写。——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