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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车悄无声息地在寒冷与黑暗中滑行,玛格里西亚的沉沉夜色中,这团柔和的微光孤独得十分彻底。车子的速度很快加了上去。那位同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亚瑟好几次想拉他聊天,但他每次都只是用询问亚瑟是否坐得舒服来搪塞敷衍,然后就置之不理了。
亚瑟试着估算他们此刻的前进速度,但外面的黑暗太过绝然,他看不到任何可资参考的地标。运动感非常轻柔,若是说他们根本没怎么离开过原处,亚瑟恐怕也会相信。
这时候,远方出现了细小的光点,没过几秒钟,这个光点就变大了许多,亚瑟意识到它正在以可怕的高速驶向他们这辆车,他想搞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他凝神细看,但却分辨不出任何清晰的轮廓;飞行车陡然下沉,以无疑将导致碰撞的路线直冲而下,他惊骇得倒吸一口凉气。两者间的相对速度快得难以想象,亚瑟在事情过去前连吸完那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接下来,他只意识到自己仿佛被令人发疯的模糊银色包裹在了中间。他猛地转过头去,看见身后远处有个小黑点正在急速减小,他隔了好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跃入了一条隧道,这条隧道的出入口位于地面。可怕的高速出自这辆飞行车,作为参照物的那个光点是地面上静止不动的一个窟窿,也就是隧道的出入口。令人发疯的模糊银色是隧道的环形壁面,他们正在隧道内疾速飞行,时速少说也有几百英里。
他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段他不想搞清楚究竟有多久的时间,亚瑟感觉到速度稍稍有所下降,又等了一会儿,他觉察到这辆车正在逐渐放慢速度,即将轻柔地停下来。
亚瑟睁开双眼。他们仍旧置身于那条银色隧道中,正在由隧道构成的交错迷宫中迂回穿行,这些隧道渐渐会聚起来;他们最后在一个弯曲钢铁筑成的小房间里停下,另外几条隧道的终点也是这个房间。往这个房间的远端望去,亚瑟能看见一个模糊而让人恼火的巨大光环。之所以让人恼火,是因为它给眼睛造成错觉,你无法准确对焦,弄清楚那东西究竟是远还是近。亚瑟猜测(错得离谱)那光大概是紫外线。
银辟法斯特转过脸,一双庄重而苍老的眼睛盯着亚瑟。
“地球人,”他说,“我们已经来到了玛格里西亚的心脏地带。”
“你怎么知道我是地球人?”亚瑟问道。
“你以后会搞清楚的,”老人和蔼地说,“至少,”他略带着一丝怀疑补充道,“比此刻知道得更清楚。”
他继续道:“必须提醒你一声,这个小房间即将转入的空间并不真的存在于我们这颗星球上。那里有点儿过于……宽敞。我们即将穿过一道门,进入一片广阔的超空间。或许会让你不太舒服。”
亚瑟发出紧张的怪声。
银辟法斯特碰了碰一个按钮,补充的那句话实在无法令人安心:“每次都吓得我鸡巴离体,所以请坚持住。”
车子如子弹般径直冲过光环,亚瑟突然对“无限”看起来是啥样子有了模糊的概念。
实际上这个空间并非无限。无限本身单调平板,毫无趣味可言。抬头眺望夜空所看见的就是无限,那种距离是你我无法理解的,因而也就失去了意义。飞行车离开小房间后所进入的地方绝不是无限,只是这空间非常、非常、非常大而已,大得给你留下无限的印象,而这印象比无限本身给人的印象要深刻得多。
亚瑟知道飞行车在以难以想象的高速飞行,他的感官在颤动,在旋转,车子载着两人缓缓穿过开阔的空间,刚才所穿过的那道门变成了一个无法分辨的小点,位于他们背后的一面闪闪发亮的墙壁上。
墙壁。
这面墙壁公然藐视你的想象力,先引诱它,继而将其击倒。这面墙壁的广阔和陡峭都使得人的感官瘫痪,它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伸展,超出了视线所及的范围。单是眩晕感带来的震撼就足以杀人了。
墙壁看似完全平坦。你需要用最精密的激光测量仪器才能发觉,墙壁向上方攀爬、向下方令人眩晕地降落、向两边平铺而出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无限伸展,实际上却也有所弯曲。墙壁在十三光秒外与自身接合。换句话说,这面墙壁构成了一个中空的球体,这个球体的直径超过三百万英里,其间洒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辉。
“欢迎。”银辟法斯特说。实际上是飞行车的那个微小斑点以三倍音速前进,但在这广阔得令人丧失思考能力的空间中却仿佛缓慢爬行。“欢迎,”他说,“来到我们的生产车间。”
亚瑟用惊讶和恐慌兼具的眼神盯着他。他们前方,在他无法判断甚至无法猜测距离的远处,悬浮着一连串不寻常的物体,钢铁和光线编织出精细的花纹,缠绕着空间中一个个暗影憧憧的球体。
“那儿,”银辟法斯特说,“看见了吗?就是我们制造大部分星球的地方。”
“你是说,”亚瑟在努力组织词句,“你是说,你们又重新开工了?”
“不,没有,老天保佑,没有,”老人惊呼道,“当然没有,银河系还远远没有富足得能够支撑我们的服务。没有,我们被唤醒只是要履行一项异乎寻常的委托,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某些特殊客户。你或许也会感兴趣……就在前方远处。”
亚瑟跟着老人的手指望过去,好不容易才找到飘浮在空中的那个结构体。它仅仅是许多个结构体中的一个,但唯有这一个显露出了上面存在活动的迹象,尽管所谓迹象只不过是潜意识中留下的印象而已,谁也没法说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刻,一道电弧如闪电般击穿了那个结构体,鲜明无比地显露出中间的黑暗球体表面的纹理。亚瑟认得那些纹理,他熟悉那些边缘粗糙的形状,正如他熟悉一个个字词的轮廓,它们都是他脑海里的陈设物的一部分。有好几秒钟,他吃惊得说不出话,画面在他的意识中横冲直撞,在寻找能够安顿下来的地方,总结出其中的含义。
他的大脑有一部分告诉他,他非常清楚自己眼前是什么,那些形状代表的又是什么。但另外一部分却拒绝同意这个念头,放弃了继续朝此方向思考的责任。
强光再次闪亮,这次他不再有任何疑惑了。
“地球……”亚瑟轻声说。
“呃,其实是‘地球二号’,”银辟法斯特欢快地说,“我们正在按照原始蓝图重建一个。”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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