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低语-5-(2/2)
请原谅我用打字机写信,但如您所知,最近我写信的手抖得厉害,恐怕难以胜任长时间的伏案书写了。我昨天在布莱特尔博罗买了这台新式的日冕牌打字机,用起来相当顺手。
静候回信,希望能很快见到您,勿忘唱盘、我的所有信件和照片。
期盼您的到来。
亨利·w 埃克利
致:艾尔伯特·n威尔玛斯,阁下
米斯卡托尼克大学
阿卡姆,马萨诸塞州
这封出乎意料的奇怪信件我读了又读,左思右想,心中的情绪复杂得难以描述。如前所述,这封信既让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深感不安,但这么说只能粗略地表达心中纷繁芜杂的无数种感觉,其中绝大多数都处在潜意识之中,它们共同构成了轻松和不安这两种情绪。首先,这封信与在此之前那一系列的惊恐来信天差地别,情绪从毫不掩饰的惶惑变成了冷静的满足甚至喜悦,这个转变没有任何预兆,来得犹如闪电,毫无保留!我很难相信一个人在星期三写下一封疯狂的诀别信,仅仅过了一天,他的心理面貌就能发生如此彻底的变化——无论他在这一天里得到了什么令人安心的启示。这种自相矛盾的不真实感甚至让我怀疑,远方来信讲述的这整个魔幻传奇,会不会是我脑海里产生的虚妄梦境。但我随即想到了那张唱盘,于是陷入了更茫然的困惑之中。
这封信远远超出了我的一切预料!在分析了我对这封信的印象之后,我发现它由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构成。首先,假如埃克利在此之前神智健全,目前也依然如此,那就说明情况发生了迅速和无法想象的变化。其次,埃克利在风格、态度和语言方面的变化巨大得超过了正常和可预测的范围。他的整个人格似乎经历了某种潜在的突变,这一变化过于深远,使前后两面的对比很难不违背他始终神智健全的假设,甚至连措辞和拼写都有着微妙的区别。由于我的学术背景,我对行文风格非常敏感,我能觉察到他连日常的书写习惯和韵律节奏都有了剧烈的改变。可想而知,想要催生出这么激烈的变化,他遭遇的情绪剧变或真相揭示也必定超乎想象!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这封信也非常符合埃克利的性格:他对无垠永恒的那种热忱依然如故,研究者专有的探求欲望也始终如一。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这封信是不是出自假冒者之手,或者遭到了恶意篡改。可是,邀请我去做客,希望我能去亲自检验这封信的真实性,这难道不恰好证明了它不可能是伪造的吗?
星期六夜里我没有休息,而是坐着思考这封信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和奇事。我头痛欲裂,因为大脑在飞快地回顾过去四个月内它被迫面对的种种可怖概念,思索这一令人惊诧的新素材,而怀疑和相信轮流降临,先前读到那些异事时的大多数思想活动一再重复。直到深夜时分,强烈的兴趣和好奇逐渐取代了最初如风暴般肆虐的困惑与不安。无论埃克利的神智是否健全,无论他是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还是仅仅暂时放松了心情,他对其危险探索的看法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这种改变不但消除了他的危险(无论是真实的还是想象中的),也开启了有关宇宙和超人类知识的令人眩晕的新视野。在他的影响之下,我对未知事物的热情也燃烧了起来,我感觉到那种突破障碍的病态激情也感染了我。我想摆脱时空和自然规律那令人发疯和厌倦的限制,与浩渺的外部世界建立联系,接近犹如黑夜与深渊的无垠永恒和最终至高的秘密——这样的知识当然值得一个人赌上生命、灵魂和正常神智!埃克利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还邀请我去探望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警告我不要去找他。一想到他会告诉我什么样的秘密,我就心痒难耐。想到要坐在不久前还遭到围困的荒僻农舍里,对面的那位先生与外太空的信使有过交谈,身旁是一张可怕的唱盘和记载着埃克利先前那些结论的信件,我激动得简直无法动弹。
于是,星期日上午晚些时候,我发电报给埃克利,说如果方便的话,下周三也就是9月12日,我将前往布莱特尔博罗探访他。只有在选择车次这一点上,我没有遵守他的建议。实话实说,我不怎么愿意在深夜时分抵达佛蒙特的那片诡异地区,因此没有搭乘他建议的那班列车,而是打电话到车站预订了另一班次。我早早起床,搭标准时间上午8点07分的列车到波士顿,乘9:25出发的列车去格林菲尔德,中午12点22分到站。这个时间恰好能赶上一班短途列车,下午1点08分就将抵达布莱特尔博罗,这个时间比深夜10点01分更适合与埃克利见面,并坐在他的车里驶进隐藏着秘密的苍翠山岭。
我在电报中简述了我的车次选择,当天傍晚就收到了回复,很高兴得知我未来的东道主也赞同我的乘车计划。他的电报如下:
满意安排。周三1点08分接站。勿忘唱盘、信件和照片。
行踪保密。请期待伟大启示。
埃克利
这份电报直接回复了我发给埃克利的那份电报,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官方信使从汤申德电报局将电报送到他家里,或者通过修复了的电话线路告诉他。收到这份电报打消了我潜意识里残余的全部疑虑,我不再怀疑那封令人困惑的信件的真实性了。我感觉心里像是大石落地——真的,当时的那种轻松感无法用语言描述,因为所有的疑虑都被深深埋进了地底。那天夜里我睡得深沉而香甜,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满怀期望地为旅程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