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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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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始于自强不息。

——王安石

“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周长清问。

“自然是想尽快找见汪石。不过,他若是真的逃躲起来,短时间恐怕难以找见。”冯赛叹道。

“凡事先得看清,才能办好。咱们先来理一下。对这个汪石,你发觉什么疑点没有?”

“有四处。”

“哦?说说看。”

“首先,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记不记得其他情景呢?”

“昨晚我一直在回想,似乎和银钱有关,至于什么银钱,则根本想不起来。”

“这个不能急,先放着,或许一时触动,便能记得起来。第二处呢?”

“他的来历——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却有数万贯资财。一般而言,当是富家子弟,继承了祖业,但是……”

“他不像富家子弟。”

“嗯。他皮肤黝黑,那形貌一看便是自幼辛劳、风吹日晒。”

“应该是暴得了大财。”

“第三,京城闹粮荒,东南水路又受阻,他从哪里得来的十万石粮食?”

“嗯。当时我也在疑心。那么第四处呢。”

“第四处就是百万贯官贷如何能借到?”

“这百万贯官贷倒也说得通。自从王安石变法以来,创制了朝廷生利之法,将官钱贷给民间已是一项政绩,像‘青苗法’,本意的确好,青黄不接之际,农民的确需要借钱买种、补助耕作,官贷只收二分利,比向富户借钱低得多。但这事一旦和官员政绩相挂,便生出许多强迫贷钱、催逼还债之弊。汪石能贷到这百万贯,也是同样道理。太府寺掌管国库,贷出得多,生的利便也多。但民间最怕和官府做生意,能不贷则不贷。汪石刚刚救了京城粮荒,财力又雄厚,太府寺巴不得多贷些给他。而汪石也是瞅准了这一点。”

“但他又是如何说动京城三大巨商联名作保?”

“最让人费解的正是这一处。那三人中,老秦看似面慈心善,但于生意上却十分精到老练,绝难让他上当;绢行的黄三娘,虽是女流,却心思细密机敏,远过男子,更不会轻易让自己落进陷阱;只有粮行行首之子鲍川,稍弱一些,不过也是自幼受其父鲍廷庵调教,又在生意场上历练多年,轻易也不会受骗,何况是百万贯巨资。”

“我只问过秦老伯,他并没有细讲,只说此人信得过。”

“现在看来,汪石的来历,一时难以查清。这三位,倒是该再去仔细打问一番,或许从中能找出些因由线索。”

“嗯。我这就先去拜问秦老伯。”

“好,饮了这杯你就去……”周长清又斟满了酒,举杯前先问道,“最后我再多言一句,刚才我们说了第一层信,第二层信你可还记得?”

“记得。第二层信是‘信己’。大哥曾说,信己,有真信,有假信;有深信,有浅信。更曾说,信几分,便安几分。”

“眼下,你信自己几分?”

“今天见到大哥之前,对自己恐怕信不到一二分了。说过这番话后,能信回五六分了。”

“好。这便是真信与假信的分界了。无事时,人大多都能自信,遇事后,这些信便大半散失。真信己者,并非盲信,而是明白哪些当为、哪些能为,至于不当为、不能为者,则付之天命。如此,心才能安,行事也才能不忧不疑。这杯酒,大哥祝你在此大难中,仍能真信己。”

“多谢大哥,小弟一定谨记在心,绝不许自己再颓丧自失。”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周长清送冯赛下了楼,账房提着一个袋子迎了过来,周长清道:“这里有几贯钱,你先拿去用。”

“大哥,我身上还有些钱,现在又寄住在烂柯寺,这些钱拿去没处放。等需要时,自然会向大哥要。”

“那好。不过我正要说住的事。等下我就让伙计去烂柯寺把你的行李搬过来,你就住在我这里。”

“大哥,我之所以住在烂柯寺,一是因那里清静,正好凝神静心;二来……”冯赛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妻儿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受苦,我自己怎好贪图安逸?寄住在寺里,多少能心安一些,也算一家人两地同心,共渡难关。”

“那好,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若有需要处,却不跟我说,那便是看低了我,也有负于你我多年之交了。”

“小弟知道,大哥放心。”

孙献默默思忖:那飞钱若真的并非神迹,而是人谋,就一定绕不开蓝猛和那十个巡卒,他们一定牵涉其中。十个巡卒中,六个查得着的,出事前都得了笔外财,想必其他四个也一样。死了的库监蓝猛,应该得的更多。

不过,十万贯库钱,一人哪怕只分到百分之一,也有千贯,在汴京十等坊郭户中,也算五等中富之财。然而那六个巡卒所留钱财数目虽然不知,但似乎没有这么多。他们所得之财,恐怕未必是从左藏库飞钱中得来的。而且,库钱飞走时,至少有十几个人亲眼目睹,很难骗得过所有眼目,何况自己父亲当时也在场。

孙献原本一片欢喜,这么一想,顿时有些丧气。不过他随即又想到库监蓝猛之死,他死于谋害应当确定无疑。若这库钱真是飞走,库监就算有过,也不至于死,什么人要急着杀他灭口?其中一定有重大隐情。

于是他取出袋里的三贯钱,分别放了一缗在黄胖三人面前,三人看到钱,立即一起笑呵呵,眼里冒光。

“三位老哥这几天辛苦了。接下来,有件事还得继续再查问一下——就是那六个巡卒意外之财的来路。这极要紧,若钱是各自从其他地方得来,这事就没有什么可查的了,但若都是来自一路,便值得继续挖下去。”

“我查的两个中,一个不清楚,另一个叫朱四的,我们自小就在一处厮混,根底全都清楚……”皮二一边摸弄着自己面前那缗钱,一边道,“那朱四从小就是个浑货,什么都做不来。他在风鸢段家做学徒,我去瞧过两三回,就已经学会扎风鸢了,他却花了两年多才学会,学会了又不好生做活,耍懒偷钱,被撵了出来。后来靠他姐夫的门路,才去左藏库做了巡卒。除了每天去左藏库轮值,就只爱一个赌。他的钱若不是从库里偷盗来的,便是赌桌上赢来的。”

“我查的车轮铺的梁二也是好赌。”黄胖道。

“我查的齐小七也是!”管杆儿道。

“哦?”孙献猛然想到从力夫店打问到的事,“力夫店单十六说,曾见过库监蓝猛在章七郎酒栈门前犯过羊角风,那章七郎酒栈开着汴河一带最大的赌庄,难道蓝猛也好赌,才去的章七郎酒栈?”

“若他们的钱都是赌桌上赢来的,那这事便瞎了。”黄胖咂着厚嘴唇叹道。

“不对!”皮二却忽然道,“若真是赌来的钱,那朱四的娘洪婆就不会那么鬼藏鬼掖,怕人知道。”

“嗯,刘家沉檀店的齐小八说起他哥哥,似乎也不愿人知道。”

“无论如何,咱们再都分头去探一探,看看他们的钱究竟从哪里来的。至于飞钱这件事值不值得再查,等探明白了,咱们再商议。”孙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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