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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凿冰船、夜市、紫藤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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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一个区区不上道的小牙人,匡推官为何要亲自去河岸边迎接?接到后带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这些事,匡推官看来是严令吩咐了家里的下人等,不许向外透露。其中究竟藏了什么重大隐情?若大家都闭口不敢谈,该怎么打问?

邱迁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好办法,又念及姐姐和甥女眼下不知道在哪里、是否平安,心里更加焦躁,随即又想到顾盼儿,那雪团一般的面庞、酒一般的眼波,不时朝他笑啊笑,他尽力屏除,那面容身影却越发鲜明,扰得他烦乱不堪,直到后半夜才累极睡去。天才亮,又被陈小乙大声喊醒了。

他忙爬起来,跑到马厩,将匡推官的那匹马洗刷干净,倒了些草料豆子在马槽里,这才又慌忙回去洗了把脸,等他去厨房时,其他仆人早已吃过,两张桌上只剩些残汤。

“你咋才来?”那个圆胖脸的丫头翠香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我给你留了一碗粥、两个饼,赶紧吃吧,相公马上要出门了。”

邱迁忙连声道谢,坐下来急忙忙吞嚼着,翠香拎着托盘并不走开,立在旁边瞅着他直笑。

“呦,这就相上了?”欧嫂忽然走了出来。

翠香羞红了脸,忙转身跑进厨房,邱迁也不敢再吃,丢下半碗粥,赶忙往前院跑去。匡推官已经穿戴好,正往外走。陈小乙抱着文书袋,跟在后面瞅着邱迁直挤眼,邱迁忙跑到马厩将马牵了出去,照陈小乙说的,抱撑着匡推官的腿,扶他上马坐好,小心牵着马向公事厅走去,一路紧张得手心不住出汗。幸而那马乖驯,没出什么差错。

到了公事厅,他又扶匡推官下了马,陈小乙跟着进去,邱迁将马牵到旁边的马桩上拴好,便没有什么事了,坐在石台上发呆。中间陈小乙拿出来几封信函,让邱迁送。邱迁照着地址送了过去。而后,继续坐在石台上,等到傍晚,牵着马护侍匡推官回到宅里。一天下来,只做了这点事。其间匡推官只看了邱迁两三眼,始终沉着脸,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或一条狗。

吃晚饭时,邱迁一直留意着,但那些仆人仍只谈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俗事,没听见任何有用的讯息。吃过饭,陈小乙又拉着邱迁去喝酒,邱迁忙说自己肚肠有些难受,不敢再喝了。陈小乙顿时沉下了脸,邱迁忙取了三十文钱,递给陈小乙:“这些钱小乙哥拿去买酒,算我赔罪。”陈小乙脸色这才好转,接过钱自己出去了。

邱迁这才松了口气,装作无事,溜达到厨房院前,偷偷朝里窥望,院里没人,厨房中传出锅碗碰撞声、翠香和另一个丫头的嬉笑声、欧嫂的数落声,她们在忙着洗碗收拾。邱迁只得转身回去,途中遇见几个仆人笑着跟他打招呼,邱迁不敢贸然向他们探问,只笑着应答两句,而后回到屋里,坐着等。

他是在等翠香忙完,翠香看着和善娇憨,没有什么心机。从她嘴里或许能探问出些什么。等了半晌,他正要起身出去再看看,却见欧嫂笑眯眯地走到门前,仍倚在门框边,手里抓着把榛子在嗑剥:“俊哥儿,你独个儿黑洞洞坐在屋里干什么?没去跟小乙喝酒耍?”

“嗯,我酒量浅。”

“不喝酒,也该去行院里找姐儿们耍嘛。”

邱迁看着她一双吊梢眼扫着自己,目光在斜阳微光中不住地闪滚,心里有些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赧笑了一下。

“呵呵,你一个火壮后生,竟比我们这些妇女还安分?”

邱迁听了,越发窘怕。

“欧嫂又在这里逗引新来的后生?”外面传来一个男仆的声音。

“呸!你个油嘴顾小驴,小心老娘剁了你下头那截,腌来下酒。”欧嫂将手里的榛子壳朝那男仆丢去。

“剁了它,你舍得?”

“呸,你看我舍不舍得?”欧嫂唾了一口渣,追了过去。

两人嬉闹嘲骂声渐渐远去,邱迁这才松了口气,小心探头一看,见院里没人,便又朝厨房走去。刚要出院门,却见翠香正走进来。

“你去哪里?”翠香笑嘻嘻地问。

“闲走走。”

“那边院墙上开了好些紫藤花,我摘不到,你能不能帮帮我?”

“好!”

邱迁跟着翠香绕到院子南侧,见墙边果然有一排紫藤花架,顶上垂下一串串紫藤花。邱迁扒着架子边的一棵柳树,攀到半墙,摘下来两串花,递给翠香。

“多谢!我最爱紫藤花了……”翠香从花串中摘了一小簇,插到了发髻边,“好看吗?”

“嗯!”邱迁笑着点点头。

“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翠香的脸衬着紫花,像白面圆馒头上粘了片葱花。

“都好,都好。对了,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寒食前一天,相公去汴河岸边接了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你是说那个俊俏公子?”

“嗯!相公把他接到宅子里来了?”

“嗯……”翠香刚点了点头,马上慌起来,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我保管不跟任何人讲。”

“那也不成,不成!”

邱迁还想再催问,院子那边传来欧嫂的叫声:“翠香,你死哪儿去了?”

翠香忙答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跑了。

冯实第二天一早赶回了江州。

昨晚从两个士卒嘴中,无意中听到广宁监的旧监官竟然自尽身亡。冯实忙又问时间,那士卒说是十月初六。

汪八百的四个同伙是十月初一逃走;十月初三,广宁监给矿工发放了拖欠大半年的工钱;十月初六,那个旧监管在江州城中的宅子里毒杀了妻儿,而后自尽身亡。

这三件事紧接着发生,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弟弟冯赛要自己打问的,是不是和这有关?冯实原先还不觉得如何,想到此,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

冯实已经打问到旧钱监名叫苏敬,今年四十来岁,到广宁监赴任还不到两年,他将家眷也带了来,一妻一妾,一儿一女。监上起居饮食诸事不便,便在江州城赁了一院宅子。

冯实进了江州城,一路寻到那个宅院,看门宇,是院中等宅子,在一条宽阔正街上,院门紧闭,门前积了些枯枝烂叶,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冯实见斜对面街口上有家客店,心想这事恐怕得费些时日,便牵马过去,在客店里要了间房,将行李安顿下来。那间房临着街,窗户正斜对着苏监官的宅子。店里伙计端了盆洗脸水进来,冯实忙借机打问:“小哥,斜对面那宅子可是苏监官的家?”

“是。客官要寻他?他亡故了半年了。”

“哦?是得病了?”

“不是,是上吊自尽,他妻儿一家人全都死了。这事当时闹得满城议论。都说他中了邪祟,发狂毒杀了自己妻儿,为避刑罚,自己也上吊自尽。街市上传个话头,总要传出些神魔怪道。其实哪里是这样?”

“哦?你知道其中原委?”

“嗯,我伯父是州里的仵作,那苏监官一家尸首就是他检验的。他说苏监官的妻儿并不是被人投了毒,而是吃了河豚中的毒。”

“河豚?”

“嗯。我伯父剖开了苏监官妻妾的肚子,从胃里找出了些河豚皮和肠肚碎渣。他们一家是从北边来的,不知道这河豚的皮和肠肚有毒,万万不能吃。我伯父看胃里那些食物,说至少隔了一晚上,应该是前一天晚饭时吃的。那时苏监官还在广宁监呢,怎么可能是他投毒?”

“哦……那苏监官呢?”

“苏监官是真的上吊自尽。那天上午他从广宁监回到城中家里,猛然看到自己妻儿全都死了,自然悲痛至极,失了神志,所以才会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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