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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跛脚、穿耳、河豚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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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又去刷马、喂马,护送匡推官去官厅。晚上回来后,陈小乙又要拉着他去勾栏里耍,邱迁只得又装作头疼推托掉,取出五十文钱给了陈小乙。他怕欧嫂又来厮缠,也不敢在屋子里坐,便出去在院里闲转,几个男仆坐在树下闲聊,他也凑过去听,巴望着能听到些什么,不过都是些钱财女色的馋痨话头,听得他好不耐烦。见天也渐渐黑了,正准备回去,却见仆役侧院的圆门洞边杏树下有个人影,似乎在偷偷朝他招手。他忙跟那几个男仆说了一声,起身走了过去。走近才看清,是翠香。

翠香小声说:“我们仍到紫藤架子那里去。”

邱迁不明其意,但还是跟着她走到了那个紫藤架子下。翠香将他拉到墙根暗影中,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却看不清翠香的神情,只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香粉气味。邱迁心里暗想,她莫不是想做那个?他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心顿时咚咚狂跳起来。她若真想,我该怎么办?

然而,翠香却低声问道:“你昨天为啥要问那件事?”

邱迁一愣,听翠香的语气,似乎是想告诉自己,只有冒险说些实话,她恐怕才愿意说出来,于是他鼓足勇气道:“那人是我的亲戚。”

“什么亲戚?”

“我姐姐是他的嫂嫂。”

“你找他做什么?”

“我姐姐被人绑走了,只有他知情。我到处找不见他。”

“啊?他绑架自己的亲嫂嫂?你来这里原来是为这个?”

“嗯。不但我姐姐,还有两个甥女都被绑走了。眼下不知生死。翠香姑娘,求求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他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寒食第二天。”

“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出来,你千万千万别告诉别人。”

“嗯!你放心,我是为了救我姐姐和甥女才来找他,绝不会说出去。”

“还有,我告诉了你,你拿什么来谢我?”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一万两银子,你也给我?”

“这个……”

“放心吧,我哪里有那么贪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这件事。”

“你说!”

“从今天起,你得躲开欧嫂,不许让她沾你的身子。也不许和其他丫头说话,更不许跟她们笑。你只许跟我说话,跟我笑。”

“好,我答应!”

“真的?”

“真的。”

“那好,我信你。我就告诉你吧——寒食前一天,相公把他接了来,把他关在右边一间厢房里。我是去送饭才见到他的,他相貌生得真的俊,还瞅着我笑呢,瞅得人怪难为情的,差点连碗都打翻了。他其实只住了两晚上。第一天晚上,相公把欧嫂叫了去,半天欧嫂才回来,笑得不成样子。”

“她笑什么?”

“欧嫂会给人穿耳洞,我们几个丫头的耳洞都是她给穿的。她说相公让她去给人穿耳洞,你猜是给谁?”

“我不知道。”

“就是给你姐姐的那个俊小叔子。”

“给他穿耳洞?!为何?”

“谁知道呢?若不然欧嫂会笑得那样?她还说趁机把他的脸摸了个够呢。哎,谁让我那两天害臊……”

“还有呢?”邱迁忙打断她的痴想。

“再就没有了,相公一直把他锁在那间厢房里,第二天我又送了两次饭,他仍又冲我笑,我还是没敢抬眼看他。第三天早上,相公让阿丁把府里的那辆厢车驾好,停在前院,让你姐姐的小叔子上了车,送他走了。哦……对了,还给他换了件紫锦衫。”

“这事相公为何不让你们说?”

“谁知道呢。不过是给个俊男人穿了个耳洞。送走他后,相公就吩咐下来,说谁要说出去,就活活打死。不过,欧嫂后来悄悄说,有些人爱男风,咱们相公恐怕是把他妆扮好了,送给哪个爱男风的高官去了。唉,可惜了……”

冯实听客店伙计讲了广宁监旧监官的死因,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旧监官苏敬一家人都是北方人,他妻妾不懂河豚的食法,误食了河豚皮和内脏,中毒而亡。莫说北方人,便是这长江边上生长的人,都还不时有人因食河豚中毒,呕吐、昏迷而亡。苏敬也并不是得了疯魔症,而是悲伤过度,自尽身亡。至于汪八百四个伙伴逃走、广宁监发放拖欠工钱,这几件事都发生在去年十月初,应该只是巧合。

冯实后悔不该住这店,关于广宁监和汪八百,能查问到的,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弟弟冯赛信中说事情紧急,该立即回去写信送出去才是。他今早起来忙着赶过来,连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十分饿了,他想,那就先吃饱了饭再写信。他下了楼,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大碗白米饭,埋头正吃着,忽然想到:那苏敬身为钱监监官,俸禄不低,家中该雇有厨妇,厨妇该是当地人,应当知道河豚的吃法。从那伙计口中听到的,死的都是苏敬妻儿,并没有外人。他家没有雇仆婢?

一般的事,弟弟冯赛绝不会催得这么急,其中特意说,多查问一些广宁监的事。监官的死,应该是广宁监最大的事情,刚才只是听了伙计一人之言,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该多问几个人才好。

于是他匆匆吃过饭,又走到苏敬的宅子前,来回走了两趟,见斜对面有个老妇人摆了个水饮摊子,便走过去在小凳上坐下,要了碗酸梅汤,边喝边闲谈了几句,见那老妇人甚爱说话,便问道:“阿婆,你常年都在这里摆这摊子?”

“是啊,都几十年了。”

“斜对面苏监官家发生的那件事,阿婆也知道吧。”

“咋不知道?那天苏监官回来、进门,我都瞧着呢,谁知道会发生那些惨事?若不是苏监官的随从来,敲了半天门,始终没人应,才喊了人,翻墙进去,人都不知道他一家竟全都死了。菩萨娘娘,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冤孽?”

“我听说他妻儿全都是吃了河豚中毒死的?”

“人都说苏监官下毒毒死的,可老婆子我最清楚,苏监官要毒杀也只会毒杀他那大娘子,那大娘子好不凶悍,苏监官稍微和小妾多说笑两句,她就喊打喊杀的。那小妾也是不服软的人,听说原先是个娼妓,她虽不敢跟大娘子还手,但仗着苏监官爱她,装死装活百般伎艺却样样精通。话再说回来,就算苏监官被她们两个闹得狠了,火头冲起来,把两个都毒杀了,那对儿女他可是疼到了心尖上,只要回来,肩一个,抱一个,去街市上,爱哪样就买哪样,他就算中了蛊,也绝不会毒杀自己那对儿女。”

“那他妻儿是为何死的?”

“他两个娘子都不敬神,年年我们这里都要烧香拜江神,端午的时候,他两个娘子带着儿女去瞧,大家都在磕头祷拜,唯有她们两个妇人,指指戳戳,笑得没了形儿。她们自然是渎了神,遭了谴。”

冯实听她胡拉乱扯,忙打断道:“他家没有雇仆婢吗?”

“雇了个厨娘。家就在这城外江边,他爹是个打鱼的。”

“苏监官妻儿死时,那厨娘在哪里?”

“回家奔丧去了。头几天,那厨娘的父亲跌进江里淹死了,这真正是土生土死、水生水死。他爹一辈子在浔阳江上讨生活,最后老命也葬送在这浔阳江里,听着是被渔网缠住了腿,没挣扎上来。那厨娘回家奔丧去了。”

“难怪苏监官的娘子自家煮河豚吃。”

“她们会自己整治饭菜?我听那厨娘说,两个人连葱蒜都分不清,脸面上一天擦抹得鲜鲜洁洁,可那脚,几天才洗一回。那厨娘走了,她们连着几天,门都没出,哪里来的河豚吃?”

“苏监官买回去的?”

“苏监官每回回来,倒是都要买许多东西,那几天买没买河豚,我是没瞧见。”

第二次追丢了那辆厢车,卢馒头恨得连捶自己的头。

回去后,夜里躺在床上,他悔了许久,半夜才想到,既然那辆厢车在那一带接连经过了两回,顺着那方向,应该能找见它去了哪里。

于是,第二天,他又来到那厢车消失的大街上,那条街叫马道街,虽然不比御街,却也十分宽阔,向北直通潘楼,向南直到内城保康门。那厢车是往北拐走的,他沿着马道街,向北慢慢寻找。街道两边都是高楼大店,一家挨着一家,每一家恐怕都有几辆厢车。他就一家一家细看,心想,至少有了个方向,而且说不准还能碰见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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