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范楼、梅船(2/2)
“小哥,来这里做事可还惯吗?”冯赛问道。
“很好呢,才来两天已经长了许多见识。多谢冯相公引荐。你要问什么事?”
冯赛还不知道内情,示意邱迁来问。
邱迁问道:“小丁哥,寒食前一天,匡推官接了一个客人到宅里,第三天早上又派你送走了他,是不是?”
“这个……”王小丁顿时有些惶惧。
“小哥,你莫怕。”冯赛安慰道,“那人是我的亲弟弟,有件极要紧的事情,我们正在到处找他。”
“匡推官不许我讲给任何人听,我那天辞工的时候,管家又特地警告我,说我若漏出去半个字,全家性命都别想要。”
“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说给外人知道。而且这件事也和这秦家解库有关,若解不开的话,秦家解库恐怕也难保了。”
这时店里走进来一个客人,严申忙道:“我们去里间。阿五,招呼客官。”
四人走到后边账房里,严申关上了门:“小丁,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放心说。”
王小丁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推官大人命管家和我把他送到了一只船上。”
“什么船?”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命。头一夜,管家叫我过去,将一只大藤箱装到车厢里。第二天,那人上了车后,管家让他钻到了藤箱里。我驾着车到了岸边,管家指路,停在一只客船边。管家过去和船主说了两句话,船主吩咐四个船工下来,将那只藤箱搬到了船上。而后,我就和管家回去了。”
冯赛忙问:“管家让他钻进去,他就钻进了藤箱?搬上船的时候,他也没有动弹叫嚷?”
“没有。从接到他,一直到送走他,他都是说什么就做什么。”
“匡推官为何要让人给他穿耳洞?”邱迁问。
“耳洞?这个我不知道。哦……对了,那天他上车前,我是觉得他脸上看着似乎哪里不对,对,是穿了耳洞。不过我真的不知道缘由,也没敢问一个字。”
“阿迁,你还打问到什么?”冯赛问。
“三哥只在匡推官宅里待了两晚上,头一晚,匡推官让府里的厨娘给三哥耳垂上穿了耳洞,然后就一直把他锁在厢房里,三哥也始终安安静静的。第三天一早,匡推官又给三哥换了件紫锦衫,而后把他送走了。我打问到的只有这些。”
“对了……”王小丁忽然道,“那只客船的船帆上绣了一大朵梅花。”
“梅船?”严申惊道。
“严兄,你知道那只船?”冯赛忙问。
“清明那天,汴河上不是有只客船忽然消失不见了?我听说,左军巡使顾震和讼绝赵不尤查问出来,那只客船船帆上绣着朵梅花,叫梅船。冯三相公为何被送到那只怪船上?”
冯赛这一向也听到人们纷传那件异事,但绝没想到,自己弟弟冯宝竟也卷入其中。他忙问:“那船上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没有。更古怪的是,那一船的人不知怎么,全都到了另一只游船上,而且全都中毒身亡……”见冯赛越发震惊,严申忙又道,“左军巡使已经反复查认过了,那些死了的全都是梅船上的船主和船工,只有一个外人,是‘东水八子’中的剑子郎繁,里面并没有冯三相公。”
冯赛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心中的惊异却不住急旋,忙谢过严申和王小丁,拱手告辞,准备去找顾震再仔细问问。
严申送他到了店前,刚才那客人正伸着双手从柜台上抓过几贯钱往袋子里装。冯赛忽然想起孙献说过,蓝猛曾到这里借贷和还钱。
于是他停住脚:“严兄,你可记得左藏库的一位叫蓝猛的库监?”
“怎么不记得。这两三年,他常来我这里借钱。”
“他一般借多少?”
“不定,有时二三十贯,有时五六十贯。不过,从没超过过一百贯。因他是常客,我还让了他一分利。”
“他还钱还得及时吗?”
“他一般都只借十天,从没延过期。不过他有个古怪癖好……”
“什么?”
“他只借新钱。说旧钱的财气都被人摸光了,新钱的财气足。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借钱去赌。有时他也拿旧钱来跟我换新钱,看在老主顾的面上,我也一般不推拒。”
“哦……”冯赛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念头一闪而过,把捉不住。于是便又拱手告辞出来,对邱迁道:“你跑这一趟辛苦了。赶紧先回家去看看。我去找左军巡使问问。”
“好,我把这马先还回去。”
看着邱迁骑马出城后,冯赛才上马进城去寻顾震。然而到了官厅一问,顾震这一阵极其忙碌,满城四处奔走,根本见不到人。
冯赛只得回去,心里一片繁乱无序,如同千百条蛛丝缠做一团,再也理不清。茫茫然出了城,困乏之极,想先回烂柯寺歇息歇息。刚要转过路口,看到一个人背着个旧木箱子,朝这边走来,是宫中画师张择端。冯赛这时实在没有心力与人闲谈,便没有招呼。
张择端却一眼看到冯赛,大声唤道:“冯二哥!”
冯赛只得下了马,勉强问候:“张先生。”
“冯二哥,你那天问我炭船的事,我倒想起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
“清明那天,我虽然没见到炭船,不过倒是看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炭商谭力。”
“哦?!张先生也认得谭力?”
“冯二哥忘了?上个月你请我在房家茶肆喝茶,那个炭商谭力正好进来。”
“哦,对。清明那天你真的瞧见他在汴河岸边?”
“不是岸边,你看这个……”张择端将木箱放到地上,打开箱盖,里面摞了半箱子画稿。他翻检了一阵,抽出其中一页,“你看米家客栈前这只船……”
冯赛接过来一看,是用墨笔画的草图,位置是虹桥北岸,往东第二家米家客栈一带,水岸边泊着两只船,靠里那只虽被遮了一半,但船舱最后的一扇窗向上支开着,窗里一个人探着头,正在向外张望。看容貌果然像是谭力。
“张先生,你这图画的是清明那天的情景?”
“嗯,清明正午。”
“这人真是谭力?”
“绝不会错。”
冯赛知道张择端眼力超绝,有回他们一起喝茶,外面树上落了几只鸟,张择端都能一一说出那些鸟的细微差别。张择端若说是谭力,便一定是谭力。
冯赛盯着画上的谭力,又是一阵纳闷。清明那天,炭行的人正在到处找谭力,谭力为何会躲在这只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