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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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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叫什么?”

“郑大。”

“他去了哪里?”

“不清楚,听人说是去了汴京。”

“如今这宅里还有何人?”

“只有小相公和老朽夫妻两个。”

陈豹子见王小槐又停住诵读,一直盯着他,他便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那里。过了两天,他又骑了马,赶到王家。开门的是老孙,见到他,老孙又是一惊。

“你家小相公可在?”

“出去玩耍了。”

“我有桩事要问你。”

老孙满脸惶惑,将他请了进去,让他坐到堂屋里说话,自己则一直站着。那堂中桌椅陈设,尽都贵重,却处处都蒙了层灰,极空寂。

陈豹子盯了老孙片刻,才开口:“知州要将王小槐荐举给皇上,你得劝王小槐听命。”

“我家小相公已回过知州话,他不愿——”

“我知道,因此才叫你好生劝导他。”

“老朽已经劝过,可——”

“劝不通再劝!”

“可——”

陈豹子犹豫了片刻,才从腰间拔出那柄小斧头,用手指摸着斧刃,沉声说出来时想好的话:“有桩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却想说给你听听,五年前,我娶了个妇人,那妇人不守妇道,时常忤逆我爹娘,还跟娘家临街一个卖香粉的有首尾。有天,她又回娘家,途中要经过一座冈子,那里极僻静。我便赶到前头,藏在那里,等她过来时,用这斧头,只三下便结果了她性命。夜里将她尸首驮到那香粉铺子,丢到他家后院里。如今,那卖香粉的已在沙门岛服刑……你家小相公,你一定要说通。我这斧头虽砍过许多男人,却只取过一个妇人性命,我不想它再去砍第二个妇人,尤其是老妇人。”

老孙惊站在那里,连说了几个“你”,却再说不出其他言语。

他将小斧别回腰间,站起身,丢下一句:“过几天我再来听回信。”

过了几天,已进正月,那推级唤他去回话,他忽然生出一阵厌,不愿再去牵惹这等事,便去照实回禀说:“小人已跟那老孙说明,他是否说得动王小槐,小人也难作准。”那推级听了,脸顿时掉下来,却没有多言。他也便转身退出,将这事丢在了脑后。

直到正月十七,他在家里四处寻不见自己那柄小斧,正在翻找,四岁的儿子忽然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小根树枝,枝上还有几片叶子。他有些纳闷,再一瞧,儿子脖颈上抹了一道红,凑近一看,竟是血迹。他忙问儿子,儿子顿时吓得哭起来。他娘过来慰抚了半晌,儿子才止住哭,说有个老伯拿了一把花花糖,跟他换那斧头。他便拿了那斧头出去换,那老伯又给了他这根枝子,叫他拿来给爹。

陈豹子自成年以来,从没怕过什么,哪怕杀死自己妻子那时,也毫无慌意。可听儿子说罢,却惊得浑身发寒。他想了一夜也想不出那老伯会是何人、意欲何为。儿子脖颈上抹的那一道血,自然是警吓,但在警吓何事?至于那根枝子,他更是全然想不明白,只发觉那叶子仍有些绿,但这寒月间哪里会有绿叶子?

第二天一早,府里有人来唤他,说是出了命案。他赶到府衙前,看到那具焦尸,丝毫未想到此事与自己相干。直到李洞庭偷偷蹭走那根枝子,他才猛然想起听人说过,李洞庭在自己母亲坟头种了棵橘子树,橘子叶似乎经冬仍绿。

那焦尸查验完后,他才急急去寻李洞庭,四处寻不见,才想到李洞庭的墓田,于是大步赶往城外。走到半路,远远见李洞庭急急行来。他忙躲到路边荒草丛里,李洞庭走过来时,他一眼瞅见李洞庭手里竟握着他的那柄小斧。他越发惊诧,不知其中究竟有何原委。但已无暇多想,从地上抓起块石头,偷偷走到李洞庭身后,一石头将他砸晕,夺了那柄小斧,急忙离开。

那斧柄上不知为何缠了条白绢,绢上还写了些字,他不敢细看,将斧头别在怀里。快要进城时,见前后无人,才放慢脚步,将那白绢扯去,丢到乱草丛里,这才急急赶回了家,心头始终惶惶不安。

过了几日,有天吃夜饭时,他爹忽然说,四处传说三槐王家那个王小槐被烧死在汴京,前天夜里竟然还魂,回到自己宅里闹起祟来。三槐王家的人怕得不得了,请了汴京相绝陆青驱祟。

他一听,猛然想起儿子脖颈上那道血迹,再联想这一阵那些怪事,越发慌疑起来。辗转一夜,心头始终惶惶难安,便起来赶往皇阁村。

进到王家那大宅里,他浑身顿时发起寒来,陆青见了他,抬手示意他坐下,而后盯着瞧着,目光极冰冷,令他顿时想起那年荒岭上那头狼。半晌,陆青才沉声说道:“艮卦之象,知止方吉。斯时斯地,何惧何逃?前冰后冷,唯心存暖。左坚右硬,一念生柔……”而后,陆青又教了他一句话,他听了,心底不由得一震:

“身非顽石心非铁,何苦冷面自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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