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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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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乱在人。

——宋太宗·赵光义

一、杯盘

秦桧觉着自己应该姓“勤”才对。

世人往往以勤为苦,他却以勤为乐,一刻都不愿闲。又极爱结交人,即便里巷孩童、街头力夫,甚而乞丐,他都从不冷脸相对。当年他读《论语》,见孔夫子劝弟子读《诗经》,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是感发情志,观是考察世风,群是切磋互启,怨是针砭时政。他却觉着,何止诗,世间众人,不论高低,其言谈话语,皆是学问,皆可兴观群怨。

清明那天,秦桧去东城外替妻子的姑父办事,在虹桥上目睹了那场神仙异事后,他有些渴,便去桥北头的霍家茶肆吃茶。旁边桌上坐着两个船工模样的人,年纪和他相仿,都是三十出头。其中一个话语沉缓、意态不俗;另一个则劲健有力、血气旺盛。秦桧便笑着端起茶碗凑过去攀谈,一来二去便入了港。两人一个叫吴用,一个叫张青,是初次到京城,正在寻下处。秦桧和两人谈得投机,尤其吴用,腹中藏了不少诗书,颇有些睿见,便执意邀两人去自己家中暂住。两人抵不住他的盛情,便跟了去。

到了家,妻子王氏见他又招了外人来白住,且是两个穷汉,登时沉下脸,撂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那只镶银烛台,转身去了里间。连使女也冷声唤走,不许斟茶。吴、张二人立在堂屋中,好不尴尬。秦桧却经得多了,先笑着请两人落座,自己取过茶壶,见里头还有半壶温茶,便给两人各斟一盏,安抚了两句,才进到后面。

妻子王氏坐在卧房窗边,握着把白石小槌,正在研钵里捣弄胭脂膏,她使着性儿,杵得乒乓乱响。那使女守在一旁,惶惶无措。秦桧这妻子家世赫赫,祖父是神宗年间的名宰相王珪,如今王家虽然不抵当年,但余威犹在。王氏的姑父是当今郑皇后之弟、同知枢密院郑居中。还有一位表姐,是当今才女李清照。

秦桧家世则甚是低微,父亲只做过一任县令,家境清寒,又早早谢世。秦桧一边靠教私塾谋生,一边苦读应考。从十六岁起,连考四届,二十五岁,终于得中进士及第。王家榜下择婿,将女儿嫁给了秦桧。

秦桧何曾近过这等贵家女儿,不但容色妍丽,美玉一般。那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更是处处透出莹莹贵雅之气,令秦桧顿觉自己浑身尘泥。得了这个妻子,欢喜不亚于中进士。秦桧不知该如何尊、如何敬、如何爱、如何惜,才抵得上妻子这娇贵。

他虽中了进士,起初只补授为密州教授。那点薪俸,仅够养活一人。王氏受不得密州穷陋僻远,更嫌秦桧这芥豆般官职,便留在京城父母家中,不肯随他赴任。秦桧虽有些伤怀,却毫无怨意,反倒更加惭疚。

那几年,当今官家为拣选文学才士,于科举之外,又创设词学兼茂科。每试只取五人,考中则可授馆职。馆职是清贵之职,在宫中崇文院的史馆、昭文馆、集贤院及秘阁任职,所选皆为天下英才,一经此职,便为名流。

秦桧自少年时,便渴慕能入馆阁,成为欧阳修、苏轼一般的天下名士领袖。因此,他勤磨文笔,从未一日中辍。这些年更悉心揣摩官家好恶,知道当今官家最爱端雅俊逸文风,便加力习学汉唐文章、六朝韵致。

一番勤,必有一番幸。为了和妻子团聚,三年任满、回京待选时,他应考词学兼茂科,竟一举得中。不过,他并未得授馆职,而是被任命为太学学正。

秦桧先还有些失落,却被妻子一番话骂醒:“你个村脑袋、泥眼珠,如今的馆职,早已不是当年的馆职。当年是万中选一,如今却成了年节里的粥饭,随意滥赏。宣德门前那些戴幞头、执牙笏的,捉三个,就有一个带馆职。能和太学学正比?太学学正手底下管束千太学生,将来这些人登上朝堂,谁敢不记你的恩?你还在这里计得算失、嫌三怨四,你以为这美差平白就让你占了?你若不是我丈夫,我姑父肯举荐你?”

秦桧听了,心下大悟,忙跪到妻子面前,一把抱住她娇躯,千悔万谢,从楚辞到唐诗,拣了百十句丽文美辞,满心满意将妻子痛赞了一番。而后又立即前去拜谢姑父郑居中。郑居中起先对他不咸不淡,见他知晓好歹,也便着了意。得知秦桧夫妻仍在赁房住,便将自己京中的一院精致小宅赏给了他们。如今,秦桧住的便是这宅院。

秦桧好交友,不时请朋友来家中盘桓相聚。妻子王氏并非一概不接纳,也并非只看眼下穷富贵贱。她自幼经见得多,识人眼力远胜秦桧。秦桧所交之人,若入得了她的眼,即便穷贱,她也不惜钱财,极力笼络;否则,便是高官巨富,她也毫不容情。

那天,秦桧带了吴用和张青到家中,王氏只匆匆一眼,并未细看。秦桧到卧房里,先支走使女,而后甜言软语,细说了一番。王氏果然回转心意,让秦桧去外头待客,她在帘后潜听。秦桧出去和吴用闲谈了一阵,再进到里头时,王氏只淡淡说了句:“拿定瓷杯盘。”

他们家中共备有六套杯盘,分别是汝、官、哥、钧、定、磁六窑瓷器,由精到粗,分作六等。王氏鉴定来客是哪等人,便用哪等杯盘,肴馔酒果相应也自有分别。唯有前三等人,王氏才肯出力出钱来款待,后三等全由秦桧自己支应。王氏将吴用和张青只定为第五等,便转身回卧房,不再过问。

秦桧乐得妻子撒手,便叫厨妇备了些菜蔬酒肉,款待吴、张二人,让他们在客房中安歇。这一住,便是半个多月。秦桧倾心相待,那两人也并未白食白住,这些天来,帮秦桧出了不少力。王氏知道后,也将杯盘升到了第三等哥窑。

当然,秦桧每日见的人、忙碌的事极多,这两人只是其中之一。

最让秦桧挂心的是太学,王黼升任宰相后,废止了三舍法,重行科举旧法。这不但关涉到万千举子,秦桧的职任也因之大动。三舍法时,学正权位极重,直接掌管太学生的升黜。换回科举旧法,考中与否,则全由礼部试官决定。秦桧这学正一职便沦为闲差。好在他任期将满,得尽早另寻他途。他四处探问吏部磨勘、差注消息,妻子王氏更是不断嘱托家中亲故。

不过,在任一日,便得尽一日责。太学生们如今心神大乱,全没了规矩章法。尤其是秦桧最看重的两个学生:一个是章美,本是前三甲之选,竟缺考殿试、返回家乡;另一个是武翘,读书极勤进,如同秦桧当年。这阵子却似变了个人,这两日更是不见了踪影。

今天,秦桧去太学,仍未见到武翘,便骑了马,去武翘家中寻问。到了武家门前,里头传来男女哭声。秦桧忙下了马,却见一人骑马奔了过来,是讼绝赵不尤。

二、宿房

周长清坐在十千脚店后院那棵槐树下,一边吃茶看书,一边静候。

这时已过午后,虽已来了几拨住店的客人,却都不是要等的。周长清平素难得为事焦忧,这时却也有些坐不住了。手里那卷《史记》一直停在《绛侯周勃世家》那一页,始终翻不过去。他不禁自哂一笑,如此经不得阵仗。

他定了定神,读过了那一页。其后所记是西汉名将周亚夫平叛七国之乱,率军坐镇昌邑,不论叛军如何挑衅,均不动如山。一夜军中噪动,周亚夫却安卧不睬,第二天,混乱自息。周长清读到此处,越发自愧,放下书卷,抬头望向绿槐碧空。

他极赞赏冯赛这计策,用那八十万贯钓引出李弃东和谭力四人。昨天冯赛捎来口信,说谭力四人中的一个果然去过范楼,打问出了汪石被害一事。如此,谭力四人与李弃东果真成了仇敌,他们心怀大恨,必定会极力寻见李弃东。巨款加大恨,钓出他们的胜算便增加不少。

想到那八十万贯,周长清不禁笑叹了一声,造化果真弄人。那李弃东如此精细聪智,竟这般轻易便丢了这笔巨款。这些钱又被冯赛当作无用之物,随意丢在烂柯寺,玩笑一般。

那谭力四人若细想一番,应能推断出:李弃东自然不放心将八十万贯交给别人,清明那天一定会携带身边。他们轻易便能打问出,李弃东那天遭遇意外,被炭商吴蒙强行捉走,马和袋子寄放到了曾胖川饭店。

眼下最关键一条是:他们是否都已知晓,那八十万贯放在烂柯寺中?

周长清得到冯赛口信后,立即去了旁边的川饭店,向店主曾胖打问,是否有人来打问过柳二郎那匹马?曾胖说:“怎么没有?前两天,先后有两个来打问过。那马冯相公骑走了,这一向他都寄住在烂柯寺里,我让他们到那寺里寻去。周先生您也在留意那匹马?那匹马究竟有什么稀罕处?”

“那马是西域良马,拿来配种极好。”周长清含糊应过,心中却暗赞冯赛推断。那两个人自然分别是李弃东和谭力四人使去的。眼下情势便有趣了:

首先,双方都已知晓冯赛那八十万贯放在烂柯寺;

其次,双方都重罪在身,更疑心此乃陷阱,都不敢轻易现身,亲自去取;

第三,如此巨额钱财,任何人见了,都难免动心,因而也不敢托人去取;

第四,第四,彼此都猜测对方必定会去取这八十万贯,因而必会潜藏附近,互相窥伺;

第五,谭力四人不但要钱,更要李弃东,以报汪石之仇。

冯赛的主意是,既然双方都在窥伺,便派个不相干的人,去烂柯寺取了那钱袋出来。让李弃东和谭力四人都误会是对方之人,必会尾随跟踪,如此便好逐一捉捕。

崔豪听了,立即说出一个人,叫陈三十二,这人信得过、肯出力,而且疑心重、胆子小,正好做那个鬼鬼祟祟去烂柯寺取钱的人。

范楼和曾胖川饭店两处疑问都落定后,崔豪立即去寻见陈三十二,说定了此事。今早,陈三十二去烂柯寺背了钱袋出来,照崔豪所言,沿汴河南街过虹桥,绕一圈回来,最后进到十千脚店后街那个院子。陈三十二毫不知情,瞧着果然是在替人办一桩危险之事。崔豪、刘八和耿五三人则在沿途暗中监视。

周长清坐在这后院中等候消息,派了店中一个叫窦六的得力伙计暗中传话。陈三十二进到那院子后,过了半晌,窦六从崔豪那里得来讯息:先后有两个人跟在陈三十二后头,一个是十来岁小厮,另一个是个闲汉,两人都常在这汴河一带走动。看来双方果然都被引动了,但都极小心,不肯轻易现身。

这也在冯赛预料之中。接下来,便瞧后街那院子了。

那院子门正对十千脚店后门。主人举家回乡,才搬走不久,将钥匙留给了周长清,托他转卖,此事旁人并不知晓。

照冯赛预计,李弃东和谭力四人必定会使人监视那座院子,若是守在街口太久,必定会招人起疑。尤其是夜里,更难监视。最便宜的法子,莫如住进十千脚店朝向后街的宿房,尤其是后门两边的那两间,后窗正对着那院门。

这两间宿房是南房,背阴潮暗,通常人不愿住。周长清特意空下了这两间,有人来投宿,让伙计尽量引荐其他宿房。若是执意要选这后门边的房子,必定是李弃东或谭力四人所差。

然而,周长清一直等到傍晚,又来了几拨客人,都没有选那两间南房的。

崔豪和刘八、耿五则在外头继续跟踪那小厮和泼皮,也始终没有再捎话回来,恐怕也没跟出结果。

见暮色渐起,周长清坐得浑身酸木,刚起身要活动身体时,却见两个男子走进后院。其中一个是三十来岁的汉子,身形瘦长,戴顶黑绸新幞头,穿着件浅褐锦褙子,却有些脏旧。另一个十八九岁,蓝绢衫裤,生得妖妖翘翘的。周长清认得,是常在这虹桥一带厮混的小泼皮,似乎名叫翟秀儿。周长清已先交代过后院主管扈山,也一直守在这后院里。扈山忙迎上去招呼,那汉子口里说要住店,眼睛却直望向后门边的宿房。周长清见了,心里一动,忙避转过身,装作去收拾桌上的书卷,侧耳听着。

那汉子果然选了后门边的宿房,两间都要,扈山忙说其中一间已被客人预订了,而且那房子潮暗。汉子却说一向住南房住惯了。扈山又说那房子比其他的宽一些,可住两人,房价多三十文钱,汉子又说不妨事。扈山便引两人走到左边那间,打开门,说叫人给他们打洗脸水,又问他们吃什么。汉子却说已吃过,赶路困乏,要早些安歇,莫要搅扰。随即便进去关上了门。

周长清侧耳听着,不由得暗笑:是了。

两方已经来了一方,只是不知是哪一方。另一方呢?

三、火困

梁兴在城里兜转了一天。

他原本要去红绣院会那梁红玉,然而,才进城门,就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是两个汉子。他装作不知,继续前行,心里暗想:冷脸汉和摩尼教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不知这两个汉子是哪一路。

他先沿着汴河大街慢慢走了一程,去红绣院原本该向南,他却从丽景门进到内城,向北拐到第一甜水巷,穿出巷子,走到榆林街口时,觉着有些饿了,见街角有家茶肆,便进去坐下来休息。他身上原本没有多少钱,昨晚又用去大半,只剩不到百文钱,便只要了一碗煎茶、两张胡饼,边吃边暗中留意。那两个汉子停在身后不远处一家靴店前,一个假意试门前摆的靴子,另一个在和店主搭话,两人眼角都不时瞅向这边。

梁兴仍装作不知,继续吃饼,无意间扫见街角停了一辆厢车,那车夫目光一碰到他,立即闪向一边。身后车帘也微微一动。又一拨跟踪者?

梁兴装作看街景,暗暗留意,发觉这两拨人目光并无交视,应该是两路人,恐怕分别是冷脸汉和摩尼教所使,却无法判别各自是哪方。

梁兴不由得有些起疑,这两方人恐怕不只想谋害自己,当另有所图。他迅即想到紫衣客。冷脸汉和摩尼教都想争得紫衣客,却恐怕都未发觉紫衣客被梁红玉劫走。他们跟踪我,是想从我这里寻到线头。他不觉笑起来,正怕这些人轻易罢手,有了紫衣客这个饵,两边自然绝不肯甘休。不过,眼下不能轻易让他们得知紫衣人下落。

他正在暗暗盘算,邻座有两个泼皮吃了茶,却不付钱,起身便走。茶肆那个跛足老店家忍气白望着,看来是常被两人白欺。梁兴顿时有了主意,连同两个泼皮的十文茶钱,摸出二十五文钱搁到桌上,朝老店家指了指两个泼皮,而后起身赶上两个泼皮,低声说了句:“快走,你们仇家就在后头。”两个泼皮一愣,不由得一起回头寻望,那厢车车夫和靴店前两个汉子也正望向两人。两个泼皮顿时慌起来,梁兴又低声说:“莫回头,快走!”两个泼皮听了,忙加快脚步,跟着梁兴一起向北急走。

走到任店街街口,梁兴又低声说:“进任店。”两个泼皮满脸惶疑,茫然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店里。这任店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楚澜曾邀梁兴来这里吃过酒,一顿便花去七十两银子。这时已近正午,店前站了几个大伯在高声招徕,梁兴说:“要二楼阁间。”一个大伯忙引着他们上了楼,进到一个临街华美阁间中,梁兴先走到窗边,装作看景,有意露出脸。跟踪的那两路人各自停在街对角,那车夫和两个汉子都盯着这边疑惑张望,厢车帘子也掀开一角,里头隐隐露出半张脸,似是个年轻女子。莫非是摩尼教那个明慧娘?

梁兴装作不见,望了片刻,才回身笑着让两个泼皮坐下:“到了任大哥这里,他们不敢造次——这位大伯,你好生伺候我这两位兄弟,多荐几样你店里的上等酒菜,上回来吃的那石髓羹、煠蟹、两熟紫苏鱼都甚好,我去跟任大哥说句话便来。”说着便走出阁间,沿着过廊转到楼角,那里有道梯子通往楼后。他快步下楼,穿过后院一道小门,来到后头一条小巷,曲曲折折绕到贡院街。

后头虽再无人跟随,他却仍不敢大意,一路穿街拐巷,从东北边陈桥门出了城,到郊外一个步军营里寻见几个军中朋友。那几个朋友许久未见,并不知他近况,只知他去了高太尉府,尽都道贺,纷纷出钱,买了些酒肉果菜,吃喝说笑了一场。日头落山后,梁兴才离开那里,沿着土路,绕到南城外,才沿着官道,大步赶往红绣院。

赶到红绣院时,夜已浓黑。他绕到西墙,腾身翻进后院,来到梁红玉住的那座绣楼。楼上楼下都无灯光,梁红玉自然是去前头接客了。梁兴先去楼底下那几间房门前试推,门都没有锁。他又轻步上楼,一间间试过,也都未锁。看来紫衣人并未藏在这楼里,除非有暗室。

他依邓紫玉所言方位,寻到梁红玉卧房,推门进去,一阵馥雅香气扑来。里头暗不见物,他摸寻半晌,才摸到一把椅子,走得有些困乏,便坐下来等候。等了许久,酒意困人,不觉睡了过去,直至被一阵脚步声惊醒。是两个人上了楼,脚步皆轻巧。走到门前时,一个女子声音:“你去歇息吧,我坐一坐,消消酒气再睡。”是梁红玉。另一个年轻女子应了一声,随即离开,轻步走向西侧房间。梁兴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门被推开,灯光先映了进来。随后梁红玉走进了屋子,头戴金丝盘玉花冠,身穿朱红销金衫裙,手里挑着一只镶银琉璃灯笼。一眼看到梁兴,她猛地一颤,但旋即恢复镇静,脸上现出些笑意,轻声问了句:“梁大哥?”

梁兴不由得暗暗赞服。见她莹白面容添了些酒晕,月映桃花一般。一对明润杏眼不避不让,直视过来,有些英寒逼人。他不由得站起了身。梁红玉却像无事一般,仍含着笑,轻步走到桌边,从一个黑瓷筒里拈出一根发烛,伸进灯笼里燃着,点亮了银鹭烛台上的红烛,随后轻轻吹熄了灯笼,转身搁到旁边的博古架上。这才回身又望向梁兴,笑着说:“我猜你要来,不过,那人不能交给你。”

梁兴越加钦佩,也笑着问:“你劫走那人,是要替父兄报仇?”

梁红玉面色微变,并不答言。

“钟大眼船上那个紫癍女是你。”

梁红玉只笑了笑。

“那紫衣人的信息,你是从楚澜处得知?”

梁红玉又露出些笑,却仍不答言。

“楚澜夫妇先前躲在你这里?你可知他们是借你为刀?”

“他们搭船,我行舟,各得其所而已。”

“以你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摩尼教成百上千徒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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