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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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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客来由你也不知?”

“不知。”

“那个管指挥是你杀了丢在井里?”

冷脸汉并未答言,但眼中并无否认。

“你为何恨我?”

“我只奉命行事。”

“不,你恨我。”

冷脸汉并不答言,目光却隐隐颤动。

梁兴一时间不知还能问些什么,不由得愣在那里。

前头忽然传来叫声:“梁教头!”似是那都头张俊的声音。

梁兴应了一声。十来条汉子闻声打着火把奔了过来,最前头的果然是张俊。他过来看到这情形,顿时睁大了眼。

梁兴仍用刀逼住冷脸汉:“张都头,这些人害了许多人性命,劳烦你将他们捆起来,交给开封府——”

可这时,他手中的刀猛然一错,冷脸汉竟将脖颈前伸,使力一擦,刀刃割破他喉管,血顿时喷了出来。梁兴忙收回刀,冷脸汉却已仰栽下去,头撞到地上,抽搐片刻后,再不动弹。梁兴顿时惊在那里。

“你肩上这刀——”张俊在一旁关切道。

梁兴这才回过神,咬着牙关,将刺进肩头那把刀拔了出来。张俊在一旁瞧着,不由得咧嘴皱眉。

梁兴忍痛问道:“张都头一直在跟踪我?”

“我怕你们有闪失。”

“你恐怕还有其他缘由,为那紫衣客?”

“嗯……并非我有意隐瞒,我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

“韩副将。”

“韩世忠?”

“嗯。”

梁兴惊诧至极:“他在哪里?”

“他在办另一桩要紧事,过两日才能见你。”

“他又是奉谁的命?”

“童枢密。”

“童贯?”

四、相偕

张用为了算命,几乎一夜没睡。

他想了许多法子,几乎将古往算经里头的全部算法都试过,却仍寻不出一个有用的算法。即便阿翠真是大辽宗族耶律伊都的私生女,离开黄河后,真的回到汴京打探消息,真的在北郊那七处农舍中藏身,真的去了那三十八位官员中的某一家,却仍无法算出,她此刻确切在何处。更算不出,明天她将会去哪里。

他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的题目,一旦思入,茫茫无际,如同一只蚂蚁被丢到恒河沙滩上,妄图从那无限沙粒中,寻见其中一粒。

自小他便极好奇世间最大数字是什么,周遭却无人知晓,最多只会说到亿和兆。直至他读到东汉《数术记遗》,才晓得,兆之后,尚有京、垓、秭、壤、沟、涧、正、载。再往上,便无人能知,只能唤作无极,或佛经中不可思议无量大数。

这些年,他虽时常用到算学,却难得算到亿和兆,更莫说后面那些大数。这两天算阿翠的去向时,阿翠行经的每一步,都有诸般可能,每种可能又有诸般可能……他几乎算到了最大的“载”,地面、墙面都不够用,犄角儿和阿念替他擦抹了几回。却越算,离得越远。每当算到足够大时,总能发觉更大、更多。

挑灯算了个通宵,天亮时,一眼瞟见朝阳,他忽觉得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等醒来,已经是傍晚,自己躺在床上,犄角儿和阿念守在旁边。想起那题目,他顿时哭起来。

“姑爷,你怎么了?”

“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就莫算了,哭什么?小娘子教我缂丝,我却连一只虫一片叶都缂不好。我也没哭,小娘子也没骂我。她说做不得,便莫强做。世上愚人苦,皆因强用心。”

张用一听,又笑起来。

“你是笑我,还是笑小娘子?”

“我是笑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也笑?”

“庄子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便是那只朝菌,早晨生,傍晚死,却瞪着眼,想猜破天黑后,到底该是何等景象。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正笑着,一个人连声唤着快步走了进来,是黄瓢子,一脸惊,满头汗。

“张作头,何奋并没有逃走。”

“那他去哪里了?”

“应天府。”

“应天府?他穿了耳洞?”

“你怎么晓得?”

“猜的。是何人派他去的?”

“我不敢说。”

“说。”

“那个隐相……”黄瓢子压低了声音。

“梁师成?”

“张作头轻声些!你说何奋到底是去做什么?”

“他去了应天府,上了一只船,被人弄晕,放进一只棺材里。第二天,船到汴京,棺材上了岸,却被另一个人派人劫走……”

“什么人?”

“那根扫帚!”阿念在一旁答道,“我家小娘子也是被她劫走的。”

“扫帚?”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程门板和范大牙。

“程介史?”张用坐了起来,“查得如何?”

“三十八家都已问过,自进到正月后,三十七家都没再见过阿翠——”

“剩余那家是?”

“秘书丞赵良嗣。前天,阿翠曾去过他宅里。”

“此人有何来历?”

“他原名马植——”

“那个辽国燕地汉人?”张用顿时想起赵不尤所言海上之盟,正是由马植献计,“他何时改了这名字?”

“几年前,童枢密从燕地带他归朝后,给他改名李良嗣。皇上见了他,颇为信重,御赐了国姓。去年任国使,渡海去与女真商谈结盟之事。我妻——我去打问到,阿翠前天夜里去赵府卖首饰,那赵夫人因孩儿生病,并没有见她。阿翠恐怕还会去,我已禀报顾大人,派了人在赵府门前暗中监视。”

张用却立即听出“我妻”二字,笑着赞道:“好!我用尽了古今算法,也没能算出扫帚去处,却被你那贤妻轻松查到!”

程门板脸顿时涨红,忙说:“范望也查到一桩秘事。”

“哦?板牙小哥快讲!”

“清明死去的太傅杨戬也在追夺那紫衣客。他死后,供奉官李彦替了他的职任,又在差人寻找紫衣客下落。”

“哦?宫中内监撞头会?”

门外忽传来马蹄声,随即响起胡小喜的声音:“张作头!”

张用忙趿上鞋子,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一起跟着来到院子里。

胡小喜牵着李白,进到院里。李白背上驮着个妇人,穿了件百合纹鸭青缎衫、孔雀罗裙,年近三十,面容婉秀,身形柔静。

胡小喜将那妇人扶下了马:“程介史,张作头,这是宁孔雀的姐姐宁妆花!”

那妇人脚带了伤,勉强站好,垂首朝众人一一道过万福。

胡小喜一脸欣喜自得:“阿翠将他们三个关在陈桥镇那边的一处庄院里,头两天还有两个人看守,后来,那两人竟不见了——”

阿念忙叫起来:“三个?我家小娘子也在里头?她在哪里?”

“她走了。”

“回家了?我得赶紧回去!”

“她没回家。”“那去哪里了?”

宁妆花忽然轻声道:“山东。”

“山东?”

“今天早上,我们起来时,那两个看守不见了人影,李度忙唤我和克柔妹妹一起逃。我前两天崴了脚,走不得路,便叫他们先逃。克柔妹妹却说,不必着急,两个看守自然是被唤走了,那个辽国郡主恐怕嫌累赘,丢下我们不要了——”

“郡主?”张用忙问,“可是那个大眼妹子?”

“嗯。她在银器章家时扮作使女阿翠,后来那些人都唤她郡主。”

“求求你,快讲我家小娘子!”阿念一把掀开脸前红纱,搬过一张椅子让宁妆花坐下。

“他们两个要扶我走,我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愿走。那院里柴米菜蔬都备得足,又没人打搅。从小到大,我身边都是人,格外想清静清静,独个儿在那院子里待两天,便强逼他们两个先走。写了封平安信,叫他们捎给我妹妹。他们强不过我,便先走了。他们才走不久,这位胡小哥便来了……”

张用见宁妆花略有些遗憾,应是一直操劳家计,却被丈夫欺瞒,灰了心,便笑着说:“这鼻泡小哥着实煞景。”

“我家小娘子真去山东了?”阿念又问。

“嗯。她临走前让我捎话给张作头,说——”

张用见宁妆花欲言又止,心头忽然一沉,忙问:“让我退婚?”

宁妆花歉然点头。

“她要嫁李度?”

宁妆花又点头。

张用顿时呆住,心底有样东西忽被抽走,眼泪不觉涌了出来。怔了半晌,他才忽而笑了出来:“她选对了,我和她到一处,虽有欢喜,她却会恼一生,李度却能顺她一世。”

“她也这么说。她说你是世间第一等妙人,只可为友,不宜为夫。”

“嗯!嗯!嗯!”张用抹着泪,笑着连连点头,“她为何要去山东?去见孔夫子?”

“嗯。她说她最恨孔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要亲自去曲阜孔墓前问孔子,你是野合而生,却说什么‘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你并未见过父亲,到哪里去观去孝?你是由母亲独自辛苦抚养成人,是女子生你养你,将你教成了圣人,你可曾观过母志母行?孟子尚且留下孟母三迁的千古贤名,翻遍史籍,却不见一个字道及你的母亲。你将妻儿丢在家中,自己周游列国,处处不得志,丧家犬一般,又何曾养过女子?”

“好!”张用高声赞道,“骂完孔夫子,她还要去哪里?”

“蓬莱。她说从没见过海,那是天下最壮阔之境,一定要去亲眼瞧瞧。还说自古诗人皆男子,历朝历代,能见几个女子留下诗名?可成千上万男人诗,写山写岭,写江写湖,却极少写海。她笑说,那些男子没有那等海样胸襟,见了海,尽都河伯一般被唬倒,哪里下得了笔?她要去海边,好生写几首海诗。”

“写了海,她还要去看天下?”

“嗯。她说不将天下走遍,哪里晓得当归何处?”

“李度自然是愿意陪他?边走边去瞧各处的楼?”

“嗯。”

“好,好,好……”张用连声赞着,心里却一阵接一阵酸涌。

五、替身

陆青又赶到了清风楼。

他走进后院那间阁子,见诗奴、书奴、馔奴三人又已先到,都坐在那里流泪。他心里一沉,顿时明白。

果然,诗奴用丝帕拭去泪,抬眼说:“月影昨晚被送回凝云馆,据说已不成模样,她妈妈也赶忙去请大夫,大夫未到,月影已咽了气……”

三人又一起低头抹泪,馔奴更是哭出了声。陆青呆立在门边,想起琴奴那夜荡魂夺魄的箜篌,心中一阵阵翻涌。他当时听到那琴曲,立即想起三国时嵇康。嵇康遭人构陷,临刑前从容索琴弹奏,曲罢,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琴奴虽是女子,孤绝超逸处,与嵇康并无二致。只为这稀有之琴曲,他才送上那句“从来人间少知音,莫因伤心负此琴”。却没料到,几天之间,人琴俱亡,世间又绝一奇音。

诗奴再次抹尽泪水,抬起脸:“都莫再哭了。舞奴、琴奴不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白。咱们还是尽力查出那凌虐之人,讨还公道。”

馔奴哭着说:“哪里讨公道去?接下来怕便是我们了。”

陆青忙将昨日之事讲了出来,而后说:“背后主使者是宫中供奉官李彦,他人虽残狠,却胆小易惊。今早刘团头捎信来说,昨晚他已差了手下,潜入李彦宅中。那时李彦已经睡下,那人拨开门闩,进到李彦卧房,却没有在墙上写血书,而是将预先写好的一张血帕搁到了李彦枕边。李彦今早自然已经见到,他一为保命,二怕紫衣客隐秘被揭,料必不敢再行此恶。”

馔奴听了,这才略放了心:“多谢陆先生!昨天我无意间得到一个信儿。海州知州张叔夜领了一桩古怪差事,他穿了便服,混在船工中,监护一只船从登州绕水路来到汴京,那船上有一男一女,女的竟是师师!船到汴京,王伦先上了船,被他锁进一个柜子里。接着又有一个男人也跟了上去。张叔夜爱惜王伦,趁虹桥闹乱,将王伦偷偷放走。船进了城,师师和那两个男人一起上了岸。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诗奴也忙道:“我也探到一条。王伦是二月二十三半夜里偷偷离开登州驿馆,登州府衙差了一些人暗中监看,王伦离开不久,另有一个人也从那驿馆出来,去追王伦。那些衙吏一路跟随,防止王伦被追到。他们走了半个多月,清明那天,看着王伦和后头那人上了客船。”

馔奴睁大了眼:“我们两下里对到一处了!”

诗奴却疑惑道:“他们究竟是在做什么?陆先生没见到王伦?”

“嗯,王小槐寻见他后,他便立即转往他处。只让王小槐捎话给我,说他此举是为报效国家。”

“报效国家?他和后头追他那人耳朵都穿了洞。他们为何要穿耳洞?”

陆青顿时想起海上之盟:“登州驿馆,莫非是金国使者?”

书奴忽然点头:“西夏、辽人、女真男子都有穿耳戴环之俗,登州驿馆远在东边,西夏、辽人使者不会去到那里。师师所陪男子,应当正是金国使者。”

“金国使者?”馔奴惊嚷起来,“凌虐花奴、舞奴、琴奴的是他?”

陆青心下黯然:“恐怕唯有金国使者,李彦才会这般殷勤,不惜葬送三奴,讨那人欢心。”

诗奴切齿道:“师师已陪了那金国使者一个多月,看来并未遭受凌虐。追王伦那人健壮如牛,凌虐花奴、舞奴、琴奴的恐怕是这个禽兽。”

馔奴忙问:“难道有两个金国使者?”

书奴轻声答:“一般都有正使与副使,师师陪的恐怕是正使。”

馔奴又问:“舞奴从玉津园出来,一直骂师师。难道是师师见她受凌虐,却没救她?”

诗奴轻声哀叹:“师师跑到千里之外去陪那金国使者,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但王伦为何要刺耳洞、穿紫锦衫?那副使为何要追他?”

陆青心中顿时想到“替身”二字,刚要开口,书奴轻声说:“替身。”

“替身?”

“王伦和那金国正使样貌恐怕极像。外国使者到驿馆,随时有人监伴,不能随意外出。那天夜里,先从驿馆溜出来的,应当是那正使。王伦是第二个,那副使跟在最后。黑夜里,王伦极易偷空,让那副使混淆。他走在前头,那些衙吏途中不断阻扰,不让他追上王伦,又让他始终能远远瞧见并跟随——”

诗奴接道:“到了汴京,王伦先上了那船,随即躲进柜中。那副使跟着进船,到舱中一看,正使坐在里头。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一路所追的,竟是一个替身。”

馔奴越发迷惑:“他们为何要费这气力?”

诗奴转头望向陆青:“我们所见,恐怕只有小小一角。”

陆青也正在迷惑:“我也猜不破其间原委,明日我与其他四绝约好相会,到时看他们几位是否查出了些隐情,此事牵涉极广,恐怕只有拼到一处,才能见到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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