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1/2)
他读着另一本的书名:《偷情的快乐》。这会更合她的胃口。拿来看看。
他随手翻到一页就读起来:
她丈夫给她的那一张张一元钞票,她都花在店铺里那些华丽的长衫和昂贵无比的镶有褶边的裙子上了。为了他!为
了拉乌尔[122]!
对。就这一本。怎么样?试试看。
她的嘴紧紧嘬住地的嘴,淫亵放荡地狂吻着;他呢,这当
儿把双手伸进她的衫襟,去抚摩她那丰满的曲线。
对。就要这一本吧。它的结尾是:
“你来迟了,”他嗓音嗄哑地说,用炯炯的怀疑目光瞪着她。
那位美女把她那镶边的貉皮大氅脱下来甩在一边,裸露出王后般的双肩和一起一伏的丰腴魁力。她安详地朝他掉转过来,无比可爱的唇边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布卢姆先生又读了一遍,那位美女……
一股暖流悄悄地浸透他全身,镇慑着他的肉体。在揉皱了的衣服里面,肉体彻头彻尾地屈服了。眼白神魂颠倒般地往上一翻。 他的鼻孔像是在寻觅猎物一般拱了起来。涂在乳房上的油膏(为了他!为了拉乌尔!)融化了。腋窝下的汗水发出葱头般的气味。鱼胶般的黏液(她那一起一伏的丰腴魅力!)摸摸看!按一按!粉碎啦!两头狮子那硫磺气味的粪!
青春!青春!
一位上了岁数、不再年轻的妇女正从大法院、高等法院、税务法庭和高级民事法院共用的大厦里踱了出来。她刚在大法官主持的法庭里旁听了波特顿神经错乱案;在海事法庭上聆听了“凯恩斯夫人号”船主们对“莫纳号”三桅帆船船主们一案的申诉以及当事者一方的辩解;在上诉法庭,倾听了法庭所做关于暂缓审判哈维与海洋事故保险公司一案的决定。
一阵含痰的咳嗽声在书摊的空气中回荡着, 把肮里肮脏的帷幕都震得鼓鼓的。摊主咳嗽着走出来了。他那灰白脑袋不曾梳理过,涨红了的脸也没刮过。他粗鲁地清着喉咙,往地板上吐了口黏痰。然后,伸出靴子来踩住自己吐出的,并且弯下腰去,用靴底蹭了蹭。这样,就露出他那剩下不几根毛的秃瓢。
布卢姆先生望到了。
他抑制着恶心的感觉,说:
“我要这一本。”
摊主抬起那双被积下的眼屎弄得视力模糊的眼睛。
“《偷情的快乐》,”他边敲着书边说,“这是本好书。”
站在狄龙拍卖行门旁的伙计又摇了两遍手铃,并且对着用粉笔做了记号的大衣柜镜子照了照自己这副尊容。
呆在人行道边石上的迪丽·迪达勒斯听到铃声和里面拍卖商的吆喝声。四先令九。那些可爱的帘子。五先令。使人感到舒适的帘子。新的值两基尼哪。五先令还有加的吗?五先令成交啦。
伙计举起手铃摇了摇:
“当啷!”
最后一圈的铃声响起时,这半英里自行车赛[123]的选手们冲刺起来。j·a·杰克逊、w·e·怀利、a·芒罗和h·t·加恩,都伸长了脖子,东摇西摆, 巧妙地驰过了学院图书馆旁的弯道。
迪达勒斯先生捋着长长的八字胡,从威廉斯横街拐了过来。他在女儿身边停下脚步。
“来得正是时候,”她说。
“求求你啦,站直了吧,”迪达勒斯先生说,“难道你想学你那吹短号的约翰舅舅[124],把脑袋缩在肩膀上吗?瞧你这副样子!”
迪丽耸了耸肩。迪达勒斯先生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往后扳。
“站得直直的,丫头,”他说,“不然你会害上脊椎弯曲病的。你晓得自已像个什么样儿吗?”
他蓦地垂下脑袋,往前一伸,并拱起肩,把下颚向下一耷拉。
“别这样,爹”,迪丽说,“大家都在望着你哪。”
迪达勒斯先生直起身子,又去捋他那八字胡。
“你弄到点钱了吗?”迪丽问。
“我上哪儿弄钱去?”迪达勒斯先生说,“在都柏林,没人肯借给我四便士。”
“你准弄到了点儿,”迪丽盯着他的眼睛说。
“你怎么晓得?”迪达勒斯先生用舌头顶着腮帮子说。
克南[125]先生对自已揽到的这笔订货踌躇满志,正沿着詹姆斯大街高视阔步。
“我晓得你弄到啦,”迪丽回答说,“刚才你呆在苏格兰酒家里来着吧?”
“我没去呀,”、迪达勒斯先生笑吟吟地说,“是那些小尼姑把你教得这么调皮吧?拿去。”
他递给她一先令。
“看看这够你顶什么用的,”他说。
“我猜你准弄到了五先令,”迪丽说,“再给我点儿吧。”
“等一会儿,”迪达勒斯先生用恐吓的口吻说,“你跟那几个都是一路货,对吧?自从你们那可怜的妈咽气以后,你们就成了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母狗啦。可是等着瞧吧。迟早我会把你们彻头彻尾摆脱掉的。满口下流的脏话!我会甩掉你们的。 哪怕我硬挺挺地抻丁腿儿,你们也无动于衷。说什么:‘他死啦,楼上那家伙咽气拉。’”
他撇下她,往前走去。迪丽赶忙跟上去,拽住他的上衣。
“喂,干吗呀?”他停下脚步来说。
伙计在他们背后摇铃。
“当啷啷!”
“叫你这吵吵闹闹的混帐家伙挨天罚!”迪达勒斯先生掉过身去冲他嚷着。
伙计意识到这话是朝他来的,就很轻很轻地摇着那耷拉下来的铃舌。
“当!”
迪达勒斯先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瞧瞧这个人,”他说,“真有点儿意思。我倒想知道他还让不让咱们说话啦。”
“爹,你弄到的钱不止这么些,”迪丽说。
“我要玩个小花招儿给你们看,”迪达勒斯先生说,“我要撇下你们这一帮,就像当年耶稣撇下犹太人那样。[126]瞧,我统共只有这么多。 我从杰克·鲍尔那儿弄到了两先令,为了参加葬礼,还花两便士刮了一下脸。”
他局促不安地掏出一把铜币。
“难道你不能从什么地方寻摸俩钱儿来吗?”迪丽说。
迪达勒斯先生沉吟了一阵,点了点头。
“好吧,”他认认真真地说,“我是沿着奥康内尔大街的明沟一路寻摸过来的。这会子我再去这条街试试看。”
“你滑稽透了,”迪丽说,她笑得露出了牙齿。
“喏,”说着,迪达勒斯先生递给她两便士,“去弄杯牛奶喝,再买个小圆甜面包什么的。我马上就回家。”
他把其他硬币揣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总督的车马队在警察卑躬屈膝的敬礼下,穿过公园大门。
“你准还有一先令,”迪丽说。
伙计把铃摇得山响。
迪达勒斯先生在一片喧嚣中走开了。他噘起嘴来轻声喃喃自语着,
“小尼姑们!有趣的小妞儿们!噢,她们准不会帮忙的!噢,她们确实不会帮的!是小莫妮卡修女[127]吧!”
克南先生从日晷台走向詹姆斯门,异常得意自己从普尔布鲁克·罗伯逊那儿揽到的订货,沿着詹姆斯大街高视阔步地走过莎克尔顿面粉公司营业处。总算把他说服了。您好吗,克里敏斯[128]先生?好极啦,先生。我还担心您到平利科那另一家公司去了呢。生意怎么样?对付着糊口罢咧。这天气多好哇。可不是嘛。 对农村是再好不过嘞。那些庄稼汉总是发牢骚。给我来一点点您上好的杜松子酒吧,克里敏斯先生。一小杯杜松子酒吗,先生?是的,先生。“斯洛克姆将军”号爆炸事件[129]太可怕啦。可怕呀,可怕呀!死伤一千人。一派惨绝人寰的景象。一些汉子把妇女和娃娃都踩在脚底下。简直是禽兽。关于肇事原因,他们是怎么说来着?说是自动爆炸。暴露出来的情况真令人震惊。水上竟然没有一只救生艇,水龙带统统破裂了。我简直不明白,那些检验员怎么竟允许像那样一艘船……喏,您说得有道理,克里敏斯先生。您晓得个中底细吗?行了贿呗。是真的吗?毫无疑问。嗯,瞧瞧吧。还说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度哩。我本来以为糟糕的只是咱们这里呢。
我[130]对他笑了笑。“美国嘛,”我像这样安详地说,“这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从包括敝国在内的各国扫出来的垃圾。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确实是这样的。
贪污,我亲爱的先生。喏,当然喽,只要金钱在周转,必定就会有人把它捞到手。
我发现他在打量我的大礼服。人就靠服装。再也没有比体面的衣着更起作用的了。能够镇住他们。
“你好,西蒙,”考利神父[131]说,“近来怎么样?”
“你好,鲍勃,老伙计,”迪达勒斯先生停下脚步,回答说。
克南先生站在理发师彼得·肯尼迪那面倾斜的镜子前梳妆打扮了一番。毫无疑问,这是件款式新颖的上衣。道森街的斯科特[132]。我付了尼亚利半镑钱, 蛮值得。要是订做一件的话,起码也得三基尼。穿上哪儿哪儿都可身。原先多半是基尔代尔街俱乐部[133]哪位花花公子的。昨天在卡莱尔桥上,爱尔兰银行经理约翰·穆利根用锐利的目光好盯了我两眼,他好像认出了我似的。
哎嘿!在这些人面前就得讲究穿戴。马路骑士[134]。绅士。就这么样,克里敏斯先生,希望以后继续光顾。俗话说得好,这是使人提神而又不醉的饮料[135]。
北堤和布满了一个个船体、一条条锚链的约翰·罗杰森[136]爵士码头;一叶小舟——揉成一团丢下去的传单,在摆渡驶过后的尾流中颠簸着,向西漂去了。 “以利亚未了。”[137]
克南先生临别对镜顾影自怜。脸色黑红,当然喽。花白胡髭。活像是曾在印度服役回国的军官。他端着膀子,迈着戴鞋罩的脚,雄赳赳地移动那矮粗身躯。马路对面那人是内德·兰伯特的弟弟萨姆吧?怎么?是的。可真像他哩。不对,是那边阳光底下那辆汽车的挡风玻璃,那么一闪。活脱儿像是他。
哎嘿!含杜松液的烈酒使他的内脏和呼出来的气都暖烘烘的。 那可是一杯好杜松子酒。肥肥胖胖的他,大摇大摆地走着,燕尾礼服随着他的步伐在骄阳下闪闪发光。
埃米特[138]就是在前面那个地方被绞死的,掏出五脏六腑之后还肢解。油腻腻、黑魁魁的绳子。当总督夫人乘双轮马车经过的时候,几只狗正在街上舔着鲜血哩。[139]
那可是邪恶横行的时代。算啦,算啦。过去了,总算结束啦。又都是大酒鬼。个个能喝上四瓶。
我想想看。他是葬在圣迈肯教堂的吗?啊不,葛拉斯涅文倒是在午夜里埋过一次。尸体是从墙上的一道暗门弄进去的。如今迪格纳穆就在那儿哩。像是被一阵风卷走的。哎呀呀。不如在这儿拐个弯。绕点儿路吧。
克南先生掉转了方向。从古尼斯啤酒公司接待室的拐角,沿着华特灵大道的下坡路走去。都柏林制酒公司的栈房外面停着一辆游览车[140],既没有乘客,也没有车把式,缰绳系在车轱辘上。这么做,好险呀。准是从蒂珀雷里[141]来的哪个笨蛋在拿市民的命开玩笑。倘若马脱了缰呢?
丹尼斯·布林夹着他那两部大书,在约翰·亨利·门顿的事务所等了一个小时。然后腻烦了,就带着妻子踱过奥康内尔桥,直奔考立斯-沃德法律事务所。
克南先生来到岛街附近了。那是多事之秋。得向内德·兰伯特借借乔纳·巴林顿[142]爵士回忆录。回首往事,回忆录读来就把过去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排列起来。在达利俱乐部赌博来着。当时还不兴玩牌时作弊。其中一个家伙被人用匕首把手钉在牌桌上了。爱德华·菲茨杰拉德勋爵[143]就是在这左近甩掉塞尔少校,逃之夭夭的。莫伊拉邸第后面的马厩[144]。
那杜松子可真是好酒。
那是个英姿潇洒的贵公子。当然是出自名门喽。那个恶棍,那戴紫罗兰色手套的冒牌乡绅,把他出卖了。当然他们站到错误的一边。他们是在黑暗邪恶的日子里挺身而出的。那是一首好诗,英格拉姆[145]作的。他们是君子。那首歌谣本·多拉德唱起来确实感人。天衣无缝的表演。
罗斯包围战,我爹勇捐躯。[146]
一队车马从从容容地走边彭布罗克码头[147],骑在马上簇拥着车辆的侍卫们,在鞍上颠簸着,颠簸着。大礼服。嫩黄色的旱伞。
克南先生匆匆朝前赶去,一路气喘吁吁。
总督阁下!糟糕透啦!刚好失之交臂。真该死!太可惜啦!
斯蒂芬·迪达勒斯隔着罩了铁丝网的窗户,注视着宝石匠[148]的手指在检验一条被岁月磨乌了的链子。尘土像丝网般密布在窗户和陈列盘上。指甲酷似鹰爪的勤劳的手指,也给尘土弄得发暗了。一盘盘颜色晦暗的青铜丝和银丝,菱形的朱砂、红玉以及那些带鳞状斑纹的和绛色的宝石上,都蒙着厚厚的积尘。
这些统统产于黑暗而蠕动着蚯蚓的土壤。火焰的冰冷颗粒,不祥之物,在黑暗中发光。沉沦的大天使把他们额上的星星丢在这儿了。满是泥泞的猪鼻子啊,手啊,又是拱,又是掘,把它们紧紧攥住,吃力地弄到手里。
这里,橡胶与大蒜一道燃着。在一片昏暗中,她翩翩起舞。一个留着赤褐色胡子的水手,边呷着大酒杯里的甘蔗酒,边盯着她。长期的航海生涯不知不觉地使他淫欲旺盛起来。她跳啊蹦啊,扭动着她那母猪般的腰腿和臀部。卵状红玉在肥大的肚皮上摆动着。
老拉塞尔又用一块污迹斑斑的麂皮揩拭出宝石的光泽,把它旋转一下,举到摩西式长胡子梢那儿去端详。猴爷爷贪婪地盯着偷来的珍藏。[149]
而你这个从墓地刨出古老形象的人,又当如何?诡辩家的狂言谵语:安提西尼。推销不出去的学识。光辉夺目、长生不朽的小麦,从亘古到永远。[150]
两个老妪[151]刚被含有潮水气味的风吹拂了一阵。她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伦敦桥路穿过爱尔兰区,一个握着巴满沙子的破旧雨伞,另一个提着产婆用的手提包,里面滚动着十一只蛤蜊。
电力站发出的皮带旋转的噼噼啪啪声以及发电机的隆隆声催促着斯蒂芬赶路。无生命的生命。等一等!外界那无休止的搏动和内部这无休止的搏动。 [152]你咏唱的是你那颗心。我介于它们之间?在哪儿?就在两个喧哗、回旋的世界之间——我。砸烂它们算了,两个都砸烂。可是一拳下去,把我也打昏过去吧。谁有力气,尽管把我砸烂了吧。说来既是老鸨,又是屠夫。[153]且慢!一时还定不下来。四下里望望再说。
对,真是这样。大极了,好得很,非常准时。[154]先生,你说得不错。在星期一早晨。正是正是。[155]
斯蒂芬边顺着贝德福德横街走去,边用梣木手杖的柄磕打着肩胛骨。克罗希赛书店橱窗里一幅一八六0年晒印的褪了色的版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希南对塞耶斯的拳击比赛[156]。头戴大礼帽的助威者瞪大了眼睛站在圈了绳子的拳击场周围。两个重量级拳击手穿着紧身小裤衩,彼此把球茎状的拳头柔和地伸向对方。然而它们——英雄们的心脏——正在怦怦直跳。
他掉过身去,在斜立着的书车跟前站了下来。
“两便士一本,”摊主说,“六便士四本。”
净是些破破烂烂的。《爱尔兰养蜂人》[157]、《阿尔斯教士传记及奇迹》[158]、《基拉尼导游手册》。
兴许能在这儿找到一本我在学校获得后又典当了的奖品。年级奖:奖给优等生斯蒂芬·迪达勒斯。[159]
康米神父已诵读完了九时课,他边喃喃地作着晚祷,边穿过唐尼卡尼小村。
装帧好像太讲究了,这是什么书啊?《摩西经书》第八、第九卷。[160]大卫王的御玺[161]。书页上还沾着拇指痕迹,准是一遍又一遍地被读过的。 在我之前是谁打这儿经过的?怎样能使皲裂的手变得柔软。用白葡萄酒酿造醋的秘方。 怎样赢得女性的爱情。这对我合适。双手合十,将下列咒语念诵三遍:
受天主保佑的女性的小天堂!请只爱我一人!
神圣的!啊们![162]
这是谁写的?最圣洁的修道院院长彼得·萨兰卡[163]的咒语和祷文,公诸于所有信男信女。赛得过任何一位修道院院长的咒语,譬如说话含糊不清的约阿基姆。下来吧,秃瓢儿,不然就薅光你的毛。[164]
“你在这儿干什么哪,斯蒂芬?”
迪丽那高耸的双肩和槛褛的衣衫。
快合上书,别让她瞧见。
“你干什么哪?”斯蒂芬说。
最显赫的查理般的斯图尔特[165]脸庞,长长的直发披到肩上。当她蹲下去,把破靴子塞到火里当燃料的时候,两颊被映红了。我对她讲巴黎的事。她喜欢躺在床上睡懒觉,把几件旧大衣当被子盖,抚弄着丹·凯利送的纪念品———只金色黄铜手镯。天主保佑的女性。
“你拿着什么?”斯蒂芬问。
“我花一便士从另外那辆车上买的,”迪丽怯生生地笑着说,“值得一看吗?”
人家都说她这双眼睛活脱儿像我。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吗?敏捷,神情恍惚,果敢。我心灵的影子。
他从她手里拿过那本掉了封皮的书。夏登纳尔的《法语初级读本》。
“你干吗要买它?”他问,“想学法语吗?”
她点点头,飞红了脸,把嘴抿得紧紧的。
不要露出惊讶的样子。事情十分自然。
“给你,”斯蒂芬说,“这还行。留神别让玛吉给你当掉了。我的书大概统统光了。”
“一部分,”迪丽说,“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她快淹死了。内心的苛责。救救她吧。内心的苛责。一切都跟我们作对。她会使我同她一道淹死的,连眼睛带头发。又长又柔软的海藻头发缠绕着我,我的心,我的灵魂。咸绿的死亡。
我们。
内心的苛责。内心受到苛责。
苦恼!苦恼!
* * *
“你好,西蒙,”考利神父说,“近来怎么样?”
“你好,鲍勃,老伙计,”迪达勒斯先生停下脚步,回答说。
他们在雷迪父女古董店外面吵吵嚷嚷地握手。考利神父勾拢着手背频频朝下捋着八字胡。
“有什么最好的消息?”迪达勒斯先生问。
“没什么了不起的,”考利神父说,“我被围困住了,西蒙,有两个人在我家周围荡来荡去,拼命想闯进来。”
“真逗,”迪达勒斯先生说,“是谁指使的呀?”
“哦,”考利神父说,“是咱们认识的一个放高利货的。”
“那个罗锅儿吧,是吗?”迪达勒斯先生问。
“就是他,”考利神父回答说,“那个民族[166]的吕便。我正在等候本·多拉德。他这就去跟高个儿约翰[167]打声招呼,请他把那两个人打发掉。我只要求宽限一段时间。”
他抱着茫然的期待上上下下打量着码头,挺大的喉结在脖颈上凸了出来。
“我明白,”迪达勒斯先生点点头说,“本这个可怜的老罗圈腿!
他一向总替人作好事。紧紧抓住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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