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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鼠之间(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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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支着手肘撑起身体,脸因思考而扭成一团。然后他悲伤地望向乔治的脸。“如果我惹了麻烦,你就不会让我照顾兔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我们昨天晚上睡觉的地方吗?河边那里?”

“嗯。我记得。哦,我当然记得了!那我就藏到树林里。”

“你就藏起来,等着我去找你。别让任何人看见你。藏到河边的树林里。你重复一遍。”

“藏到河边的树林里,藏到河边的树林里。”

“如果你惹了麻烦。”

“如果我惹了麻烦。”

车刹扳动的尖利摩擦声从窗外传来。有人喊:“马厩——老黑。哦!马——厩老黑。”

乔治说:“莱尼,你再重复几遍,免得回头又忘了。”

门口的方形光斑突然消失,两个人都抬起头。一个姑娘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她的嘴唇饱满鲜红,两只眼睛间隔很开,化着浓妆。她的指甲涂得红红的,头发垂成香肠般一条一条的卷。她穿着棉裙和红拖鞋,拖鞋内侧插着两把红色的鸵鸟羽毛。“我找柯利。”她说,声音里带着有些尖利的鼻音。

乔治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移回去。“他刚才还在这儿,后来走了。”

“哦!”她向后伸展双臂,身体靠在门框上,仿佛要把全身都往后倾,“你们就是刚来的工人吧?”

“对。”

莱尼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视着她。她没往莱尼那边看,但还是收敛了一些,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柯利有时候会来这儿。”她解释道。

乔治生硬地说:“但他现在不在这里。”

“既然他不在这儿,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她开玩笑似的说。

莱尼入迷地望着她。乔治说:“我要是见着他,会告诉他你在找他。”

她露出狡黠的微笑,扭了扭身体。“没人会怪我到处找人吧?”她说。她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嗨,斯林姆。”她说。

斯林姆的声音传进门。“嗨,美人儿。”

“我正在到处找柯利呢,斯林姆。”

“哦,那你找得还不够用心。我看见他回家了。”

她突然不安起来。“回见,小伙子们。”她冲宿舍里喊,随即快步走掉了。

乔治转头看着莱尼。“上帝啊,好一个荡妇。原来这就是柯利的老婆。”

“她很漂亮。”莱尼抗议地说。

“是啊,说得好像她不知道显摆似的。日后可有柯利受的。我打赌,二十元就能让她跟人跑了。”

莱尼还盯着门口,好像她还在。“天啊,她真漂亮。”他赞叹地微笑。乔治迅速低头看他,然后揪起他的耳朵来回摇晃。

“给我好好听着,你个混蛋疯子,”乔治语气激烈地说,“不准你再看那婊子一眼。我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这种毒药似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但还没见过哪个像她那么致命。你离她远点。”

莱尼挣扎着,想让耳朵摆脱乔治的手。

“我什么也没做啊,乔治。”

“不,你什么也没做。但她站在门口露大腿时,你也没盯着别的地方看。”

“我没想做坏事,乔治。真的没有。”

“反正你离她远点。她要不是个老鼠夹子,这个世界上就没人是了。让柯利自己对付她去,他可是自愿上钩的。手套里涂满凡士林。”乔治厌恶地说,“我打赌他还吃生鸡蛋,写信给药房订药吃。”

莱尼突然哭了起来。“我不喜欢这儿,乔治。这地方不好。我不要待在这儿。”

“咱们得坚持住,赚到钱再走。没别的办法,莱尼。我们到能走的时候马上就走。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这儿。”他坐回桌边,重新开始摆牌,“真的,我也不喜欢,”他说,“咱一有了钱就走。咱们只要口袋里攒了几元,就到河上游去淘金。在那儿一天就能赚个两元钱,说不定还能撞大运。”

莱尼充满渴望地向他靠过去。“咱们走吧,乔治。到别的地方去。这儿欺负人。”

“现在还不行。”乔治简短地回答,“闭嘴吧。他们要进来了。”

附近的洗漱房传来流水和脸盆碰撞的声音。乔治研究着纸牌。“咱们也应该洗洗,”他说,“不过咱们什么都没干。”

一个高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用胳膊夹着一顶压扁的斯特森帽,伸手向脑后捋着又长又湿的黑发。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蓝色工装裤和牛仔短外套。他捋完头发,走进房间,姿态仿佛皇室成员和工匠大师一般庄严。他就是领队骡夫、农场的王子。他能同时驾驭十头、十六头,甚至二十头骡子,让它们排成单行乖乖地列队前进。他能用牛鞭抽死车辕上的一只苍蝇,同时连骡子的一根毛也不会碰到。他说话时有一份庄重和沉静,一开口其他人就会自动洗耳恭听。他极具权威,说出的意见无人反对,不论话题是政治还是爱情。他就是领队骡夫斯林姆。那张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年纪,他可能是三十五岁,也可能是五十岁。他耳朵里听进去的远远多于从嘴里说出来的,而他缓慢的话语中蕴含的不只是思考,还有凌驾于思考之上的理解和同情。他的双手又大又瘦,动作如庙宇中的舞者一般精准。

他抚平压扁的帽子,捏起中间的皱褶,重新戴好。他友好地看着宿舍里的两个人。“外面亮得要命,”他温和地说,“进来什么也看不见。你们就是新来的?”

“刚到不久。”乔治说。

“扛麦包的?”

“老板是这么说的。”

斯林姆坐到乔治对面的纸箱上,低头看了看颠倒的纸牌接龙。“希望你们能到我的队上来,”他说,声音非常温和,“我队里有两个家伙,连麦包和蓝色的球都分不清。你们以前扛过麦包吗?”

“哈,当然了。”乔治说,“我是没什么可吹的,但那边的死大个扛起麦包来绝对一个顶俩。”

莱尼一直来回看他们,听到这句话开心地笑起来。斯林姆为这句夸奖向乔治投去欣赏的目光。他伸手越过桌面,捏住一张散牌的牌角。“你们俩是一起的?”他的语气很友好,是鼓励而并非强迫。

“是啊,”乔治说,“我们互相照应。”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莱尼,“这家伙不聪明,但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他是个好家伙,就是不聪明。我认识他很久了。”

斯林姆的目光越过乔治望向远处。“没多少人会结伴出门,”他思索着说,“我不懂为什么。也许在这见鬼的世界上,每个人都觉得别人很可怕。”

“有个熟悉的人作伴,可比自己走强多了。”乔治说。

一个强壮有力、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宿舍,刚洗过的头上还淌着水。“嗨,斯林姆。”他说,随即站住脚瞪着乔治和莱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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