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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埃及(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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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把绣布放正了。

“我以为你大概不再喜欢它了。”

“小异教徒  上帝本人也曾被这样嘲弄过,别指望没洗过的人会懂得赞赏。”

艾尔西总把没有皈依的人称作“没洗过的人”,当然这个词也有“无知”的意思。

“唔,有时候那样也挺好的。”我斗胆说了一句,流露出一丝相对派的口吻。

这可把艾尔西惹恼了。她是个绝对派,没时间答理那些没看到牛就以为牛不存在的人。事物一旦被创造,就永远存在。它的价值既不该贬斥也不该褒扬。

感觉,她说,是个大骗子。圣保罗不是说过我们都透过黑暗的镜子张望吗?沃兹沃斯不是说过,匆匆瞥一眼便可见世界吗?“这块水果蛋糕,”她边吃边扬了扬蛋糕,“这块蛋糕不需要我吃它来证明它是可以吃的。不管有没有我,它都存在。”

这个例子不太漂亮,但我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说,创造才是最基本的,为了赞赏和感激,为了增补不足。一旦创造了,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就和创造者分离了,不需要任何辅助就已完整存在。

“再吃点蛋糕。”她欢喜地招呼我吃,可我没吃,因为就算艾尔西的哲学观有误,但蛋糕不需要我们就坚决存在的说法是绝对正确的。或许一整个小镇的居民也如此存在着,兀自拥有价值,以及风言风语的习俗。

多年来,我竭尽全力想赢个奖。有些人则希望改善这个世界,却仍然蔑视它。但我从没成功过。肯定有什么公式或秘密,我不知道是什么,可去公立学校或布朗宁的那些人好像都深谙其道。这种秘密公式会贯彻我的一生,哪怕是从微不足道的种风信子比赛开始,然后是牛奶检查比赛,最后在剑桥大学的某项蓝装体育竞赛中结束。

我的风信子是粉色的。两朵花。我给它们起的名字是“天使报喜”(你必须编出个“主题名称”)。这是因为花朵蜷缩着凑在一起,让我想起天使拜访后的玛丽亚和伊丽莎白。我觉得这是一次不错的结合,园艺和神学。我写了一小段说明附在花盆底端,还加入了《圣经》中的原文,以便观众有心查验,但这盆花没得奖。得奖的是一对儿张牙舞爪的花,名叫“白雪姐妹”。我捧着“天使报喜”回家,拿它去喂我家养的兔子。之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是异端邪教之举,而兔子病了。后来,我又想赢得复活节彩蛋绘画比赛。每次牵涉到圣经题材,我都赢不了,似乎该试试新的招数了。也不能用上前拉斐尔派风格,因为珍·莫里斯很瘦,不太适合由一只蛋来演绎。

柯勒律治和“来自波拉克的人” ?

柯勒律治挺肥的,但我觉得人物和场景缺乏戏剧化的吸引力。

“那还用说,”艾尔西说,“选瓦格纳呗。”

我们便开始剪纸板箱,搭布景,艾尔西负责背景,我来做半只蛋壳里耸起的岩石。因为要讲究细节,我们通宵达旦地制作人物场景。我们挑出最激动人心的那一幕,“布伦希尔德与父亲对峙” 。我做布伦希尔德,艾尔西做奥丁大神。布伦希尔德的盔甲面具是用顶针箍做的,还加了几根从艾尔西的枕头里抽出来的羽毛。

“她需要一支矛,”艾尔西说,“我会给你一根鸡尾酒调酒棒,但你不能告诉别人我用它来干什么。”

最后,我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做成布伦希尔德的头发。大功告成。

奥丁大神堪称杰作,棕色蛋壳的双黄蛋,手举乐之饼干盒做的盾牌,头戴眼罩。我们还用火柴盒给他坐了一辆双轮战车,不过太小了。

“戏剧化的亮点。”艾尔西说。

第二天,我把它带去学校,放在别人的彩蛋旁,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如此杰作竟然没有得奖,你可以想象我有多惊悚。我不是个自私的小孩,也了解天才的品性,理论上应该尊重他人的天赋,可面对得奖的那三只贴着棉花的鸡蛋——美其名曰“复活节兔子”,我真的做不到。

“太不公平了!”那天晚上,我在姊妹聚会上对艾尔西说。

“你会习惯的。”

“不管怎样,”怀特夫人听了这件事后插了一嘴,“他们都不神圣。”

我没有一蹶不振。我从烟道工的故事跳到《欲望号街车》,我绣出《扬帆》封面上贝蒂·戴维斯头像的靠垫,我用七巧板拼出威廉·泰尔 ——拿着真苹果,最棒的是,还完成了亨利·福德的土豆雕塑——他站在纽约城克莱斯勒汽车大厦外。不管用哪种眼光来衡量,这份手工艺清单都令人惊叹,我就像丹麦国王克努特迫令海浪回头一样充满希望,却愚蠢至极。不管我做出什么,根本没人惊叹,结果只是激怒了我母亲,因为我放弃了《圣经》的研读。她倒挺喜欢《扬帆》的,因为她就是在看那场电影时完成求婚仪式的,但她觉得我应该用七巧板拼出巴别塔,哪怕我跟她说那太难了。

“主能在水上行走。”当我费劲解释时,她只会说这句。但她自己的难题也不少。很多传教士被吃掉了,也就是说,她必须向他们的家人做出解释。

“不容易啊,”她说,“即便是为了主。”

以色列的孩子离开埃及时,白昼有云柱为向导,夜晚有火柱。对他们来说,这似乎不是问题。对我来说,问题可就太大了。云柱就是一团雾,令人费解,不可思议。我不理解这种规则。日常世界就是异象世界,无形无状,因而空虚。我把他们所认为的事实真相翻来覆去地组合搭配,尽可能地安慰自己。

有一天,我得知四面体是一种几何形状,用橡皮筋在手指尖上就能绕出来。

其实,四面体是个国王……

四面体国王住在一个完全由橡皮筋搭成的皇宫里。右边,变化多端的喷泉涌出弹性很强的水花,像丝一样柔韧;左边,十个游吟诗人日夜不休地弹奏橡皮鲁特琴。

所有人都爱戴国王。

到了晚上,瘦狗都睡了,乐声让所有人安眠,除了那些最警觉的人。宏伟的皇宫关闭大门,设置关卡,以防邪恶的等边三角形入侵,它们是庄严的四面体国王的宿敌。

但到了白天,守卫们就拉开大门,让日光洒进来,也能让进贡的人带着厚礼进来,献给国王。

许多人带礼物来。有的是精妙无比的材质,气温一变,就会融化。还有的是坚实无比的材质,用它建造所有城市都绰绰有余。

还有故事,关于爱和荒唐。

有一天,一位可爱的女子带给国王一个由侏儒操控的旋转舞台。

侏儒们会表演所有悲剧,还有很多喜剧。他们同时表演悲剧和喜剧,幸运的是,四面体国王有很多张脸孔,要不然他准会死于心力交瘁。

他们同时表演悲剧和喜剧,而国王呢,绕着戏院踱步走着,能同时观赏悲剧和喜剧,只要他愿意。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明白了无价真理:

悲喜交替,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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