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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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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帮你,你忘了这个念头吧。很简单,我对整件事都没兴趣。这事与我无关。”

“艾伦,算我求你了。想想我的处境吧。在你来之前,我几乎吓晕过去了。某一天你自己也会了解恐惧的滋味的。不,别那样想了。纯粹从科学的角度看这件事吧。你平时从不询问用来做实验的尸体来自何处,现在也不要问。我已经告诉你过多了,但我求你把这件事做了。我们曾是朋友啊,艾伦。”

“不要提那段时间,道林,那段时光已经死了。”

“有时死了的会阴魂不散,楼上那个人就不愿离去。他还低着头,伸着手,坐在桌旁。艾伦!艾伦!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毁了。啊,他们会绞死我的。艾伦!难道你不明白吗?他们会为此绞死我的。”

“这场闹剧再拖下去没好处,我绝不会插手此事,你求我做这事真是疯了。”

“你拒绝?”

“是的。”

“我求你了,艾伦。”

“求也没用。”

道林·格雷的眼眸里又露出之前那怜悯的神情。接着他伸手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他读了两遍,小心折好,把字条从桌子上推过去。做完这些,他起身走到窗前。

坎贝尔吃惊地看了看他,随后拿起字条打开。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颓然倒在了椅子上。一股巨大的恶心升起,他只觉得心脏仿佛在一片空洞中狂跳,濒临衰竭。

两三分钟可怕的沉默后,道林转过身,走到艾伦身后站住,手搭在他肩上。

“我很抱歉,艾伦。”他低声说,“但你让我别无选择。我已写好一封信,就在这儿。你看看信封上的地址。如果你不帮我,我必须,也一定会把信寄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你会帮我的,你不可能拒绝了。我本想放过你的,公平地讲,你得承认这一点。你对我态度严苛,说话难听,没有礼貌。没有人,至少没有活人敢这样对我。这些我都忍了。现在轮到我提条件了。”

坎贝尔双手抱头,浑身一阵哆嗦。

“是,现在轮到我提条件了,艾伦,你知道是什么条件。事情很简单,来吧,别把自己弄得像要发狂似的,这件事必须得做。直面它,把它做了。”

坎贝尔的唇间发出一阵呻吟,他全身战栗。壁炉架上的时钟滴答,仿佛每一声都把时间分割成一个个痛苦的原子,每一个都可怕得难以承受。他觉得仿佛有一只铁圈套在了自己额头上,正慢慢箍紧,似乎道林要挟他的耻辱已经降临。他肩上的那只手重得像是铅做的,让人无法承受,似乎要压垮他了。

“来吧,艾伦,得决断了。”

“我不能干。”他机械地说着,好像语言能改变什么一样。

“你必须得干,你别无选择,别拖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楼上房间里有火吗?”

“嗯,有一只石棉灯芯的煤气灯。”

“我得回家里的实验室,拿些东西。”

“不,艾伦,你不可以离开这座房子。你把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我的仆人会叫车去拿过来。”

坎贝尔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用吸墨纸弄干墨渍,在信封上写上助手的姓名和地址。道林拿起字条,仔细读了,然后按铃,把字条交给了贴身仆人,嘱他尽快拿了东西回来。

大厅的门“砰”地关上,坎贝尔紧张地跳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壁炉前,像得了疟疾似的发抖。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两人谁都没开口。一只苍蝇在屋里闹哄哄地嗡嗡飞着。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像锤子在敲打着什么。

时钟敲响一点时,坎贝尔转过身来看着道林·格雷,道林双眼饱含泪水,那悲伤的、清纯文雅的脸庞里似乎有什么激怒了坎贝尔。“你真无耻,无耻极了!”他咕哝着。

“嘘,艾伦,你救了我的命。”道林说。

“你的命?天哪!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生命啊?你从堕落滑向更深的堕落,现在堕落到犯罪。我在做我将做之事时——你逼我的——我想的可不是救你的命。”

“啊,艾伦,”道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希望你对我的怜悯之情,有我对你的千分之一。”他转过身去说。他站在那里,望着外面的花园。坎贝尔一言不发。

大约过了十分钟,敲门声响起,仆人进来了,提着一只大红木箱子,里面装着化学药品、一长卷钢铂丝和两个形状奇特的钳子。

“东西都放在这儿吗,先生?”他问坎贝尔。

“是的,”道林说,“弗兰西斯,恐怕还有个差事。那个在里士满的给塞尔比庄园供应兰花的人叫什么名字?”

“叫哈登,先生。”

“对,哈登。你立刻去里士满,亲自见哈登,告诉他这次送来的兰花,数量比我预订的多加一倍。尽量少送白兰花。实际上,一朵白兰花也不要。真是个好天气,弗兰西斯,里士满又是个美丽的地方——否则我不会麻烦你的。”

“不麻烦的,先生。我要什么时候赶回来?”

道林看了看坎贝尔。“你的实验需要多长时间,艾伦?”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淡。房间里有位第三者在场,这似乎让他勇气大增。

坎贝尔皱起眉,咬了咬嘴唇。“五个小时左右。”他答道。

“那只要七点半回来就可以了,弗兰西斯。或者就留在那儿吧,把一套我外出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就行。晚上你随意吧。今晚我不在家吃饭,不需要你在了。”

“谢谢先生。”那人说完,离开了房间。

“好了,艾伦,这事一刻也不能耽搁。箱子真重!我来给你提,你拿别的东西。”他语速很快,口气不容置疑。坎贝尔感到他支配着自己。两人一起走出房间。

他们走上顶楼平台,道林拿出钥匙,转动门锁。接着他停住了,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安。他打了个寒战。“我觉得我不能进去,艾伦。”他低声说。

“随便,我也不需要你。”坎贝尔冷冷地说。

道林刚把门打开一半,就看见画像上的脸正在阳光下斜睨着自己。画像前的地板上还躺着扯下的帘子。他想起来了,就在前一天晚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忘了把致命的画遮起来。正要冲上去盖上,他却打了个寒战,退了回来。

画像的一只手上,那黏湿亮晃的恶心的红色露滴是什么东西?画布像渗出了血,多么可怕!他甚至觉得比那个趴在桌子上的一动不动的东西还要可怕。奇怪的影子投在血迹斑斑的地毯上,他知道那东西没动过,仍在原处,和他离开时一样。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把门又推开一些。然后眯着眼睛,侧着头,快步走进房间,决心不看一眼那死人。接着他弯下腰,捡起紫金色的帘子,扔过去盖住了画像。

他不动了。他害怕回头,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复杂的图案。他听见坎贝尔把笨重的箱子、铁钳和用来做这可怕工作的其他东西带进了房间。他开始想,艾伦·坎贝尔和巴兹尔·霍华德之前是否遇见过,如果见过,是怎么想对方的。

“你可以走了。”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他急忙转身走出去,发现那死人已被推到椅子上,而坎贝尔正盯着那张黄得发亮的脸。下楼的时候,他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坎贝尔再回到书房时,已是七点过很久了。他脸色苍白,但异常冷静。“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完了,”他轻声说,“再见吧。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你救了我,让我免受灭顶之灾,艾伦。我不会忘记的。”道林淡淡地说。

坎贝尔一离开,他就上了楼。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可怕的硝酸味,坐在桌旁的东西已消失不见。

[1]拉塞内尔:法国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后被处以绞刑。

[2]丁托列托(ttoretto,1518—1594):意大利文艺复兴晚期,威尼斯画派杰出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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