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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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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上她们的年龄吗,纳伯勒夫人?”道林问。

“当然,把年龄都列上,稍微编辑一下。但凡事都不可匆忙。我要把这桩婚姻做成《早报》上说的‘门当户对’,我想让你们双方都幸福。”

“人们总谈什么幸福婚姻,真是胡说八道!”亨利勋爵叫道,“男人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能幸福,只要他不爱上她。”

“啊!你真是愤世嫉俗!”老夫人喊道,她把椅子朝后推了推,向鲁克斯顿夫人点了点头,又对亨利勋爵说,“你过阵子一定得再来和我一起吃饭。你真是帖有效的补药,比安德鲁爵士为我开的药方好多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见什么人,我想办一个愉快的聚会。”

“我喜欢有未来的男人和有过去的女人,”他回答,“否则,你说,会不会弄成一个‘衬裙派对’[2]了?”

“恐怕会这样。”她大笑着说,起身离席,“请千万包涵,亲爱的鲁克斯顿夫人,”她补充道,“我没看到你还在抽烟。”

“没关系,纳伯勒夫人。是我抽太多了,以后我得控制一下。”

“别这样,鲁克斯顿夫人,”亨利勋爵说,“节制是灾难性的,足量就像便餐那样糟糕,过度才是一席盛宴佳肴。”

鲁克斯顿夫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天下午一定要来给我解释一下,亨利勋爵,这理论听起来十分迷人。”她咕哝着,趾高气扬地走出了房间。

“好了,你们小心,别老在那儿谈什么政治和丑闻了。”纳伯勒夫人在门边喊道,“如果你们还这样,我们在楼上肯定要吵起来了。”

男人们笑起来。查普曼先生神情严肃地站起来,从餐桌的下首来到上座。道林·格雷也换了位子,坐到了亨利勋爵身旁。查普曼先生开始大声谈论起下议院的情况,大肆嘲笑政敌。教条主义——一个让英国人充满恐惧的词——在他一阵阵大笑的间隙反复出现。他用押头韵的前缀美化修饰他的演讲。他在思想的巅峰升起米字旗,把这个民族传承下来的愚蠢——他热情地称之为“英国人的常识”——视为这个社会的保障。

亨利勋爵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转过身,看着道林。

“你好点了吗,老兄?”他问,“你吃饭时似乎很不舒服。”

“我很好,哈利,我只是累了。”

“昨晚你真迷人,小公爵夫人对你很是痴迷,她告诉我会去拜访塞尔比庄园。”

“她说二十日来。”

“蒙默斯也会去吗?”

“哦,是的,哈利。”

“他让我烦透了,公爵夫人几乎也一样讨厌他。她非常聪明,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聪明了。她没有那种捉摸不透的柔弱美。金像之所以珍贵,全凭有一双泥足。她的脚很美,但却不是泥巴做的,可能是白瓷做的吧,它们经过淬炼,凡火不能毁掉的,都变硬了。她已历经沧桑。”

“她结婚多久了?”道林问。

“她告诉我有一万年了。根据贵族名录,我想是十年。与蒙默斯共度十年,一定像过了万年,简直虚掷光阴。聚会还有谁会来?”

“哦,威洛比夫妇、拉格比爵士和夫人、我们的女主人和杰弗里·克劳斯顿,就是平时那些人。我还请了格罗特里安爵士。”

“我喜欢他,”亨利勋爵说,“很多人不喜欢他,但我觉得他很有魅力。他偶尔过度打扮,但他一直过度有教养,两者相抵了。他属于很时髦的那类人。”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哈利。他可能得与他父亲同去蒙特卡洛。”

“啊!人有亲戚朋友真是麻烦!想办法让他来吧。对了,道林,昨晚你溜得也太早了。你十一点前就离开了,后来你干什么去了?你直接回家了?”

道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没有,哈利,”他最后说,“我快三点才到家。”

“去俱乐部了?”

“是的,”他回答,又咬了咬嘴唇,“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去俱乐部。我随便逛了逛。我不记得了……你真是爱打听,哈利!你老想知道别人做了什么。而我总想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你想知道准确的时间,我是两点半进家的。我忘了带前门钥匙,不得不让仆人开门。如果你需要什么确切证据,你可以去问他。”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亲爱的老兄,谁在乎这些啊!我们去楼上的客厅吧。不要雪利酒了,谢谢查普曼先生。你遇到什么事了,道林,告诉我,今晚你魂不守舍。”

“别管我,哈利。我烦躁不安,脾气很差。我明天或者后天来看你吧。帮我找个借口应付纳伯勒夫人吧,我不上楼了。我要回家,必须回。”

“没问题,道林,我敢说明天的下午茶就能见到你。公爵夫人也会来的。”

“我尽量,哈利。”他说着离开了房间。他驱车回家时意识到,他本以为已遏制的恐惧又回来了。亨利勋爵随便一问,他就惊慌失措。他想保持镇定,看来危险的东西必须毁掉。他蹙起眉,哪怕只是想到要碰那些东西,他都感到厌恶。

但这事不得不干。他清楚这一点。他锁好书房的门,打开密柜,里面塞着巴兹尔·霍华德的大衣和手提包。壁炉的火在熊熊燃烧,他往里加了根柴火。衣服和皮革烧焦的气味非常刺鼻。他花了四十五分钟才把所有东西全部烧尽。最后他感到头晕想吐,于是在一个带孔铜火盆里放一块阿尔及利亚香片,再用麝香味的凉醋洗了双手和前额。

突然,他心里一阵惊悸,双眼发亮,紧张不安地咬着下唇。两扇窗户间放着一个佛罗伦萨风格的乌木柜子,镶嵌有象牙和蓝色天青石。他注视着柜子,它既吸引他又让他害怕,里面装着他既渴望而又厌恶的东西。他的呼吸加速,一种疯狂的渴望袭来。他点了一支烟,又扔了。他垂下眼睑,流苏似的长睫毛几乎碰到脸颊。他仍盯着柜子。最终他从一直躺着的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打开柜子,按下一个隐蔽的弹簧。一个三角形抽屉慢慢退出。他的手指本能地向前,伸进去,逼近什么东西。这是一只黑漆金粉的中国小盒,做工精致,边框呈波浪形,丝带上挂着一些水晶球和金线辫流苏。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绿色的膏体,有如蜡般的光泽和浓烈持久的奇香。

他犹豫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古怪呆板的笑容,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虽然房间非常热。他站起来看了眼钟,十一点四十分。他把盒子放回去,关上柜门,走进卧室。

当午夜的钟声在昏暗的夜空中敲响,道林·格雷穿着便衣,脖子上裹了条围巾,悄悄溜出家门。他在邦德街看到一辆好马车。他招停下车,低声告诉车夫地址。

车夫摇了摇头。“太远了。”他咕哝着。

“这里是一金币,”道林说,“如果你速度快,再加一金币。”

“好的,先生,”车夫回答,“保证一小时内把你送到。”车夫把钱收好后,立即掉转马头,向着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1]把帽子扔向风车:指举止鲁莽,不拘泥于传统。原指《堂·吉诃德》中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故事。

[2]衬裙派对:指都是女人的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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