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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 1999-200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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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等级表

皮斯太太指着护士放在她面前的那张表,表上有张大汗淋漓、痛哭流涕的怪脸。那是一张疼痛等级表。

“真的很疼,是吧?”

“我疼得厉害,”皮斯太太说,“疼得厉害。不疼的时候,我很好!我现在都记不清把药贴放哪儿了。我想它们应该就在这儿,在文件下面,我的锡罐里。”

“哪儿疼呢?”那天下午的值班护士问道。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的脑袋也有点疼。”

“这对你有帮助。”

“打针吗?”

“你的常规针,还要贴上药贴。要记住,你要好好保管这些。我们可以替你锁在前台的保险箱里。”

“那我只留一张,应急。”

“好的,没问题。但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碰它们、用它们。它们的效果比吗啡强一百倍,知道吗?吗啡。”

“它就是用吗啡做的。”

“你现在应该睡觉了。”

“我情愿待在这儿,躺在躺椅里。她会来看我。”

“谁?”

“我的母亲。”

“哦,我知道了。”

“你在笑,我看见你笑了。可这是真的,她会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让她来看我了。”

我到处都写上了我们的名字,拉罗斯对他母亲说。拉罗斯,拉罗斯,拉罗斯,会永远流传下去。我对自己的书法很自豪,每一个字母都写得很认真。我把名字写在他们永远不会发现的隐蔽处。我写下我的名字是为了我们所有的人。我把名字写得非常完美,每一个字母都是帕尔默a+字体。有一次,我把我的名字刻在了木头上,这样就永远不会磨掉。哪怕他们在这些字母上涂上油漆,你仍然能看出我的名字,拉罗斯。

托顿堡的女生宿舍里有我们的名字,字迹已模糊。在一扇木门顶端,在椅子底部,在因为我顶嘴而被关进去的地下室储藏间的架子上,有我们的名字。我用政府发行的印第安事务管理局二号铅笔,将名字写在一本笔记本上,现在被收藏在堪萨斯城的国家档案馆里。在踢脚板上,在橱柜里,在斯蒂芬的一扇壁橱门的顶上,也有我们的名字。在马蒂的一张书桌和黑板边框上,也有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名字涂在瓦佩顿 [1] 旧发电站的一块长满野草的砖头上。涂在张伯伦 [2] 。涂在弗兰德鲁 [3] 。涂在托顿堡,还是在托顿堡。我们将名字留在那些学校和其他学校,一直回溯到第一所学校,卡莱尔工业学校。因为拉罗斯的过去与这些学校密切相关。是的,除非建筑物本身被拆掉或烧毁,刻在墙上的所有悲伤与努力化为灰烬,烟雾充斥整个房间,否则我们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道奇·维达尔有一个哥哥,他哥哥又有许多朋友。他们就读于不同的小学,但初中是同一所,这所初中与高中是连在一起的。泰勒·维达尔、科坦斯·皮斯、布拉德·莫里西,还有杰森·巴奇·韦尔斯特兰德,自称是恶少四人帮。直到最近,这个组合也没成气候,仅仅被当成一个笑话。现在,他们骨瘦如柴,心很软,还没长个子。他们主要的活动是一起打游戏,还带着科坦斯哥哥留给他的吉他瞎胡闹。他们有一本歌曲集,但不知道上面的符号代表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调音。他们认为他们制造出的噪声很动听。道奇告诉他哥哥,玛吉企图谋杀他。泰勒又告诉了他的朋友,他们一直在伺机报复。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玛吉放学后一向乘校车回家。后来,因为她扮演剧本里一朵会唱歌的蘑菇,放学后要留校排练,所以需要家人来接她。

他们很走运:玛吉的妈妈来晚了。

玛吉怒气冲冲,绕着圈踱步,用脚踢着树叶。学校外面又湿又冷,她不喜欢这种天气。泰勒走了过去,友好地问:“你还好吗?”他长大了不少,玛吉没有认出他来。

“不好,”玛吉回答道,“我妈妈迟到了。”

“我们就住在附近,”他指向他们鬼混的车库,“我和我的兄弟们。在你妈妈来之前,你要来玩玩吗?从侧窗可以看到这儿。”

“不知道。”玛吉说。

“我妈妈也在那儿。”

“好吧。”

她跟着他走进车库,泰勒的朋友都在。他们别扭地站在四周,泰勒问她要不要去沙发上坐。就在玛吉坐下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坏了。他们围在她身边,按住她。泰勒说:“你竟然想杀死道奇。”然后他和其他男孩的手开始落在她身上。他们的手指径直袭向她没发育的胸部,插进她的内裤。他们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用肮脏的爪子掐她、戳她、撕扯她。她感到眩晕,仿佛身体虚弱,所有力气都被掏空了。她心头涌起像薄纱一样淡淡的悲哀,脑袋嗡嗡作响。她身上那些手指的动作越发粗鲁,令她心急如焚,大声尖叫。泰勒试图捂住她的嘴巴,她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直到尝到血的味道。巴奇把她推倒在坐垫上,她叫得更加大声,膝盖重重地向他的裤裆撞去,巴奇痛得像小狗一样又吼又叫。科坦斯想按住玛吉,但玛吉伸出两只大拇指戳向他的眼珠。他倒在地上,哭叫着,说眼睛瞎了。玛吉跳起来抓住一把吉他,摔在布拉德脸上,接着推得他撞在墙上。他弯起手臂抱住了头。

巴奇蜷缩在角落里,哭喊着,布拉德喘着粗气,他们都受了伤。

“孩子们?孩子们?你们饿了吗?”泰勒的妈妈在后门外问。

“不饿!”泰勒喊道。

除了巴奇,这些男孩仍蜷缩在地板上,喘着气,围成一圈,面面相觑。

最后,泰勒说:“该死,这太棒了!嘿,玛吉,我们乐队需要一个负责人,我们需要一个女孩,你想加入我们吗?”

“加入你们?”玛吉甩甩头发,后退几步,抚平自己的衣服。她的肾上腺素渐渐下降,在恐惧感的驱使下,她找到了门的位置。

“如果你不加入的话,那就走着瞧吧。”泰勒说道。

她走向门,打开了它。怒火就像燃烧的呼啦圈一样绕着她旋转。

“走着瞧?走着瞧?尽管来吧。你们知道杀了我弟弟的朗德罗吧。哼,他现在是我的第二个父亲。他会抓住你们每一个人,打爆你们的头。再见。”

玛吉跑回本该和她妈妈碰面的角落,车正在停下来。

“亲爱的,对不起我来晚了。你等烦了吧?”

“闭嘴。”玛吉说道。

“闭嘴?闭嘴?你是说……”

“闭嘴!闭嘴!闭嘴!”玛吉尖叫道。

她径直跑进屋,回到她的房间,摔上门。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出来,向浴室走去,接着来到走廊上,拉罗斯出现在她身后。

“别跟着我,臭小子。”玛吉说道。

她感觉脑袋有点不舒服,仿佛那些男孩把她的大脑抽了出来。那些碰过她的手让她恶心,好像把愚笨这种细菌也传到她身上了。她只想一直不停地洗啊洗。

“小浑蛋!”她差点扇拉罗斯一耳光。

她忍不住发脾气。拉罗斯让人拿他没辙,除了不伤害“任何东西”这一点外,他身上没有哪点能让她心软。天黑得很早,玛吉和拉罗斯下楼去找东西吃。他们吃了些冰激凌。

玛吉在狗的水碗里倒了一罐爸爸牌啤酒。它走过去,警觉地嗅了嗅,但气味很香,它将啤酒都舔完了。她给它又倒了一碗,它同样很喜欢。随后它一脸醉态,迎面撞上关着的玻璃门,摔倒在地。拉罗斯拉开门,把狗放了出去。

“真是条笨狗!”玛吉说道。

狗转着圈,从露台上跌了下去。拉罗斯和它一起坐在冰凉的草地上,把它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狗呼呼地喘着气,目光呆滞。玛吉坐在露台的椅子上,低头望着他俩,身体瑟瑟发抖。

狗带着醉意呜呜直叫。

“你需要喝点咖啡。”拉罗斯说。狗并没有动,口水直流,呼出的气吹得拉罗斯手脚上都是泡沫。

玛吉看着他们,心里佩服拉罗斯那副任由狗把口水流在他身上的淡定模样,而且他一向如此。他捉蜘蛛,但从不捏死,他会安抚待宰的母鸡,救助蝙蝠,观察蚂蚁洞,但从不用水淹蚂蚁洞,他还会把被击晕的小鸟救活。

诺拉在晚饭前做了天主教的祷告,有个想法萦绕在玛吉的脑海里。她看着研究食物的拉罗斯,他就像那个穿棕色长袍的圣方济各修道士。动物们会来到拉罗斯身边,躺在他脚下。它们被他吸引,知道会得到他的救护。

这个想法被她妈妈的咀嚼动作打断了。事实上,全都是因为她妈妈吃东西的样子。她已经对妈妈迟到大为光火,因为她的迟到给了那些蛆虫侮辱她的机会。玛吉想转过身去,装作妈妈不存在,但她又忍不住要看。诺拉把餐叉戳进一颗青豆,然后举起豆子放进嘴里。诺拉时不时环顾整个餐桌,看有没有人也在吃青豆。在这一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吃青豆。诺拉看到了女儿轻蔑的表情。她吃惊地张开嘴巴,噘起嘴唇,用牙齿咬掉了餐叉上的青豆。

玛吉猛地转过头。她怎么能这样?该死的,怎么会这样?她的牙齿,她的牙齿,刮过餐叉,发出金属碰到釉质的声音。玛吉气不打一处来。她低头盯着餐盘,盯着青豆,努力忘掉心里的憎恶,就像战胜撒旦一样,正如那一次诺拉拽着她去忏悔时结实性感的老特拉维斯神父所建议的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指捻起一颗青豆。没人注意到。她不过捻了六颗手剥青豆,随口喊了声:“嘿,嘿,妈妈!”然后把手指上的青豆大口吃掉,眼里仿佛燃起疯狂的挑衅的火焰,然后咧开嘴,露出瘆人的笑容。这笑容向来惹人恼火。

诺拉挺直身体,半举着餐叉,她浑身散发着怒气。

“玛吉,吃豆子应该这样吃。”她说道。然后她举起餐叉,噘起嘴唇,用牙齿刮掉餐叉上的青豆。

玛吉直勾勾地看着诺拉,用只有诺拉才能看见的嘴型说:“你真恶心!”

“怎么了?”彼得喊道,他没有看见嘴型,却感觉到无声的尖叫。

狗在角落里干呕。

拉罗斯拿起碗,把剩下的青豆舀进他的盘子。他迅速吃完豆子,担心地扫了一眼,不过狗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

诺拉的脸沉了下去。因为玛吉的“你真恶心”,再加上之前的“闭嘴”,她现在使劲喘着粗气。玛吉得意地把椅子往后斜了斜,起身离开,慢悠悠地上了楼。诺拉的眼睛跟随着女儿,阴沉的目光好像要杀人。她养了一个怪物女儿,她恨之入骨,但同时又在极度的困惑和绝望中深爱着她。静静地,她向后靠在椅子上,尝试着吃掉了餐叉末端的青豆。彼得和拉罗斯好像都没注意。所以不是说她吧?她不恶心吧?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餐盘上。

彼得看见另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你还好吗?”

“今天有人告诉我……”拉罗斯说。

彼得伸出胳膊抱住诺拉,搂着她不放。他对此很拿手。

“告诉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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