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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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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主动穿过大门走进围墙里。种种防范措施是针对试图出逃的人设计的。从里面出来,必须穿过电子警报系统,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跑到墙边也几乎毫无可能。

又有六具尸体悬挂在靠近大门口的围墙上。他们被吊着脖子,双手绑在身前,白色布袋罩着他们的头,歪歪地耷拉到肩膀。今天早晨,一定又举行过一场挽救男人仪式。我没有听到钟声。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充耳不闻了。

我们像听到信号一般同时停下脚步,站着注视那些尸体。看他们不会招来麻烦,这些尸体本来就是挂在那里示众的。有时,尸体会被挂上好些天,一直到有新的一批来换下他们,这样人人就都有机会看到了。

这些人被挂在吊钩上。为此,墙缝里专门安了好些个吊钩,许多吊钩都还空着。这些钩子看起来就像给断肢患者用的假手。或像一个个歪倒着的钢制问号。

最可怖的是他们头上的白布口袋,即便是他们的脸露出来也不会比那些布袋更令人毛骨悚然。这些口袋使他们看起来像没有画上脸蛋的布娃娃;像稻草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确实如此,因为他们就是用来吓人的。他们的头还像是大口袋,里面塞着某种没有明显特征的东西,比如面粉或面团。显然,他们脑袋的沉重和空无一物,加上地球引力的作用,把它们使劲往下拉,再也没有生命力能让它们重新抬起来了。这些头颅就像一个个零。

当然,只要你不停地盯着,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便可以看到布袋下面部的轮廓,隐隐约约。那些头颅就好比雪人的脑袋,用煤炭和胡萝卜做的眼睛和鼻子已经脱落。头部正在融化。

不过,在一只白布袋上可以见到血迹。那地方一定是嘴所在的部位。血从白布里渗了出来,印出另一张嘴,一张红红的小嘴,就像幼儿园孩子用粗笔画出来的样子。那是孩子心目中的微笑模样。人们的注意力最终总是集中到这血迹凝成的微笑上。毕竟,他们不是雪人。

这些男人都穿着白大褂,就像医生或科学家们穿的那种。当然,平时被处死的并不仅限于医生和科学家,还有其他人。但今天早上白大褂恐怕是要告罄了。每人脖子上都挂了个牌子说明被处决的原因:利用吸宫术扼杀人类胚胎。这么说,从前在这种事被视为合法的时候,他们是医生。天使的制造者,人们过去常这么称他们。要么是其他什么称谓?现在,他们可能因医院档案被搜查而暴露出来,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被人告发,因为一旦大家看清了事态发展趋势之后,大部分医院便销毁了相关记录——告密者也许是过去的护士,也许不止一个,因为单单一个女人提供的证据不可能被采纳;告密者也可能是另一名医生,为求自保告发他人;告密者还可能是某个受到指控的人,为了自己活命而孤注一掷、信口开河,不惜栽赃诬陷自己的仇人,向其大泼污水,肆意攻击。但是告密者并不都能因此而被赦免。

我们被告知,这些男人就像战犯。就算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是合法的,也不能作为借口:其罪行是有追溯效力的。他们既已犯下了暴行,就必须绳之以法以告诫他人。尽管这在现在看来显然是多此一举、毫无必要。在如今的日子里,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女人只要能幸运地怀上孩子,便决不会不让孩子降生。

我们理应对这些尸体满怀仇恨和蔑视。可我的感觉却并非如此。这些挂在围墙上的尸体是时光旅行者,不合时宜的人。他们从过去来到这里。

我对他们的感觉是一片空白:我所有的是不该有的感觉。我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卢克不在他们中间。卢克从前不是医生。现在也不是。

我注视着那个红色的微笑。这个微笑红得与赛丽娜·乔伊家花园里郁金香的颜色如出一辙,那茎部仿佛正在愈合的伤口的颜色。它们颜色相同,两者之间却并无联系。郁金香不是鲜血的郁金香,红色的微笑也不是花朵,两者无法相互比照,相互说明。郁金香不能作为怀疑那些被绞死的人是否存在的理由,反之亦然。每样东西都是千真万确的实际存在。正是在这一片真真切切实际存在的物体中,我每日每天必须以各种方式选择我要走的路。我费尽力气将它们区分开来。我必须这么做。在我内心里,我必须将它们分得一清二楚。

我感觉到身旁的女伴颤抖了一下。她在内心哭泣吗?可在表面上是如何显得如此若无其事的?我无从知晓。我发觉自己的双手紧紧抓住篮子的提手。我什么也不会讲出去的。

所谓正常,丽迪亚嬷嬷说,就是习惯成自然的东西。眼下对你们来说,这一切可能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但过上一段时间,你们就会习以为常,多见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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