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1/2)
牛人
ぎゅうじん
本篇的素材来源于《左传·昭公四年》之《传》的记事部分。
鲁国的叔孙豹年轻时曾为避乱一度出奔齐国。途经鲁国北部边境一个名为庚宗的地方时,遇见了一位美貌妇人。两人一见倾心,共度良宵。第二天早晨依依惜别之后,叔孙豹便进入齐国。在齐国安顿下来后,叔孙豹娶大夫国氏之女为妻,日后又生下了两个儿子,将当年道旁的那一夜露水姻缘忘得一干二净。
一天夜里,叔孙豹做了个梦。在梦中,他觉得四周的空气沉重压抑,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占据了整个房间。突然,无声无息地,房顶开始下降。尽管降得十分缓慢,但确确实实是在下降,一点点地下降。屋里的空气渐渐滞重起来,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他挣扎着想要逃走,仰卧着的身体却一点都动弹不得。天,漆黑的天,就像一块沉重的磐石一般压在屋顶上方——虽说这是看不到的,可他心里却一清二楚。
屋顶越来越近了,当不堪忍受的重量压上他胸口的时候,他偶一侧目,看到身旁站着一个男人。此人肤色奇黑,身材佝偻,两眼深陷,嘴巴突出如野兽。给人的整体感觉就像一头乌黑的牛。
“牛!快救我!”
叔孙豹脱口求助。那黑色男子果然伸出一只手,承受住了上方压来的无穷重量。与此同时,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叔孙豹的胸口。叔孙豹感到刚才的那种感觉顿时消失了。
“啊,这下好了。”
当他再次脱口而出时,人已醒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叔孙豹便将侍从、奴仆统统聚集到一起,一个个辨认,却没发现哪个长得跟梦中的“牛人”相似。之后,他仍不动声色地留意进出齐国都城的各色人等,却从未遇见如此长相的人。
数年后,故国再次发生政变,叔孙豹将家眷留在齐国,只身匆忙回国。直到他作为大夫立身鲁国朝堂之后,才想到要将妻子、儿子招来团聚,但此时他的妻子已与齐国某大夫私通,不愿意回到丈夫身边。结果,只有两个儿子——孟丙和仲壬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一天早上,一名女子以山鸡为礼物前来拜访。起初叔孙豹想不起对方是谁,但交谈了几句之后就立刻明白了。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十多年前逃亡齐国途中,他在庚宗曾与之共度良宵的那位美妇。叔孙豹问她是否一人独自前来,她说她把儿子也带来了,并说那儿子就是叔孙豹当年所留的种。让她将儿子带到跟前来后,叔孙豹大吃一惊:正是个肤色奇黑、双目深陷、身材佝偻之人!与在梦中搭救自己的那个黑色“牛人”简直一模一样。
“牛!”
叔孙豹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可谁知这个黑小孩竟然满脸惊讶地答应了。叔孙豹震惊不已,问小孩的名字,小孩回答说:
“我叫牛。”
母子二人当即被收留了下来,叔孙豹让那孩子做了竖(童仆)。也正因为这样,这个长大后也很像牛的男子就被称作“竖牛”了。与其相貌不相称的是,这孩子其实十分机灵,十分管用,总是阴沉着脸,从不参与其他童仆的嬉戏打闹。除了主人之外,他对任何人都不苟言笑。叔孙豹对他非常宠爱,等他长大后,便将家中的大小事务统统交给他去打理。
他那张双眼深陷、嘴巴突出、肤色漆黑的脸,在难得一笑时,倒也富于颇为滑稽的动人之姿。给人的印象是,拥有如此幽默长相的人,是不可能心怀鬼胎的。事实上,他在尊长面前露出的,就是这么张脸。可当他板起脸来陷入沉思时,就透露出超越常人且颇为怪异的残忍了。这是他的同伴看了,谁都会感到恐惧的脸。而他又能在下意识中,极为自然地见机行事,分别使用这两副面孔。
虽说叔孙豹对于竖牛是绝对信任的,但也没打算要变更后嗣。因为他觉得竖牛掌管内务或当个管家是无出其右的,可要说成为堂堂鲁国名门的一家之主,在人品上就有所欠缺了。对此,竖牛自然也心知肚明。因此,他对于叔孙豹的儿子们,尤其是从齐国接回来的孟丙、仲壬二人,总是殷勤有加,极尽逢迎之能事。而他们呢,对于这个家伙只感到几分恶心和极度地轻蔑,也并不因他受到父亲的宠爱而多么地嫉妒。这恐怕是由于二位公子在人格方面有着足够自信的缘故吧。
自鲁襄公去世,昭公继位那时起,叔孙豹的身体状况便开始衰弱起来。一次去丘莸打猎,回家路上偶感风寒,躺倒后竟至卧床不起。自此,从伺候病人到传达命令,所有事务就全由竖牛一手承揽。竖牛对于孟丙等公子们的态度,却愈发地谦恭。
叔孙豹在病倒之前,曾决定为长子孟丙铸钟,还如此吩咐道:
“你与本国的诸位大夫尚不够亲近,等钟铸成后,可借着庆贺之名设宴招待诸位大夫。”
这话,分明就是将孟丙定为继承人的意思。
直到叔孙豹病倒以后,那口钟才终于铸成了。孟丙想起设宴招待诸位大夫之事,想就宴会日期征询一下父亲的意见,便让竖牛代为通禀。因为在那时,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除了竖牛,别人是一概不得出入病房的。竖牛接受了孟丙的委托进入病房,却并没有向叔孙豹禀报此事。不一会儿他出来后,便假冒主君的旨意,对孟丙胡乱说了一个日子。
到了那个指定的日子,孟丙广招宾客,盛宴款待,并当场试敲了新钟。叔孙豹在病房里听到钟声后十分诧异,便问竖牛这是怎么回事。竖牛回答说这是孟丙在家里庆贺新钟铸成,正大宴宾客呢。病人听后脸色大变,说:
“没有我的许可,他竟敢以继承人自居,真是岂有此理!”
竖牛又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他还远远看到了身在齐国的孟丙母亲方面的人呢。因为他深知,只要提起那位不贞的妻子,叔孙豹总会勃然大怒。果不其然,病人听后怒不可遏,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竖牛紧紧抱住,苦劝他不能因此伤了身子。
最后叔孙豹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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