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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特-玛丽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冲破一月天空永恒的灰色阴霾升上地平线的,但它好像已经开始憧憬下一个季节的到来。他们开车经过蛤蟆家,他家的房子外面有个温室,一位孕妇在里面走来走去。他们经过一座座花园,许多花园里似乎都有人。已经见惯了博格荒凉景象的布里特-玛丽觉得很奇怪,花园里的人还挺年轻,有些带着孩子,有些还朝他们的汽车招手。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拿着一块木牌。
“他准备竖起房屋出售的牌子吗?”布里特-玛丽问。
斯文放慢车速,朝男人挥挥手。
“他准备把牌子拿走。”
“为什么?”
“情况有变化,他们要去看杯赛。他们不想走了,想看看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博格的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积极了。”
他们开着有一扇蓝色车门的白车穿过博格,经过一块提醒司机即将驶出博格边界的路牌时,布里特-玛丽才发现有好几辆车跟在他们后面。历史终将铭记这前所未有的一天:博格竟然出现了交通堵塞。
麦克斯住在靠近博格边界的一座大房子里,那儿还有许多大房子,形成了一个独立的街区,窗户统统大得离谱,房屋的设计者仿佛觉得让外面的人透过窗户往里看,比让里面的人往外看更重要。斯文对布里特-玛丽解释说,这里的住户找地方议会闹了很多年,要求把他们这儿划归镇上的管辖范围,脱离博格。说话间,街区那头一座房子的车库门敞开了,一辆宝马突然从里面倒出来,宝马的主人好像根本不在乎路上有没有车。斯文慌忙踩下刹车。弗雷德里克坐在宝马车里,戴着墨镜,不情愿地让汽车拐了个弯。斯文朝他挥挥手,他却视若无睹,催动宝马呼啸而过,紧擦着布里特-玛丽的车身。
“该死的刺儿-屁-股。”薇卡嘟囔道,从后座钻了出去。
布里特-玛丽跟着她下了车,没等她们按响门铃,麦克斯就出来了,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上去颇为紧张地关上了门。他还穿着那件胸口印着“冰球”的运动衫,不过胳膊底下夹着一只足球。
“没有必要带球,薇卡已经在车上放了一个。”布里特-玛丽告诉他。
麦克斯困惑地眨眨眼。
“一个球就够了,不是吗?”布里特-玛丽继续说。
“够了?”麦克斯反问道,仿佛她的想法很可笑。
“好啦,我需要用一下你家的厕所。”薇卡-呻-吟道,不耐烦地朝麦克斯家门前走去。麦克斯抓住她的肩膀,她立刻把他的手拍到一边。
“不行!”麦克斯焦虑地说,“对不起!”
薇卡奇怪地看着他。
“你担心我会参观你家的大房子吗?你觉得我在乎你们是不是富翁?”
麦克斯想把她从门口推开,但薇卡的动作太快了,她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进了房子。他赶紧跟着她,接下来他们两个都像脚上生了根似的站在门里,薇卡嘴巴大张,麦克斯双眼紧闭。
“我……搞什么鬼……你们的家具呢?”
“我们只能把家具卖了。”过了一会儿,麦克斯喃喃地说,关上前门,没有看房间里面。
薇卡凝视着他。
“你们没钱了吗?”
“博格的人都没钱了。”麦克斯敞开家门,朝汽车走去。
“那为什么你爸不把该死的宝马卖了?”薇卡在他身后叫道。
“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每个人都会知道他放弃了。”麦克斯说。
“可是……搞什么……”薇卡跟着他钻进车里,刚想说点什么,奥马尔猛推了她一把。
“行啦,姐姐,你以为你是谁?警察吗?别问了。”
“我只想知——”薇卡抗议道,但奥马尔又推了她一把。
“别问了!虽然他说着和他们一样的话,但踢球的时候和我们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别问他了。”
麦克斯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他们在镇上的体育馆门口下了车,麦克斯胳膊夹着足球钻出去,把球往沥青地面上一丢,对准墙壁狠狠地踢了一脚。布里特-玛丽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用力地踢球。她打开行李厢,让白狗和蛤蟆下车。银行跟着白狗和蛤蟆走进体育馆,接下来进去的是恐龙、奥马尔和薇卡,最后是斯文。布里特-玛丽清点了好几遍人数,想看看谁还没进去,接下来就听到本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后座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
“对不起,布里特-玛丽,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时看不到他在哪里,只听本的声音说:
“我从来没参加过杯赛,我很……紧张,在加油站的时候我没打算告诉你们。”
布里特-玛丽依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把脑袋伸进车里,看到了本裤子上和他坐的地方暗色痕迹。
“对不起。”他紧紧闭上眼睛。
“噢……我……抱歉,别担心!可以用小苏打清理干净!”布里特-玛丽迅速地说,去后备厢找了几件衣服。
自从来到博格,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习惯在参加球赛时带上备用衣服的那种人。
她找出竹帘子按在车窗上,让本在车厢里换衣服,然后在座位上撒了小苏打,把本换下来的裤子带进体育馆,在更衣室的水池中洗净。
本站在她旁边,尴尬地绷着脸,但他的眼睛闪着光。布里特-玛丽洗好后,他突然说:
“我妈也来了,她今天放假!”
听他的语气,好像他们所在的建筑物是巧克力做的一样。
其他孩子在外面的走廊里踢着带来的两个球,布里特-玛丽必须极力自控才能忍住不冲出去,严厉地对他们进行一番“室内不宜踢球”的说教,她甚至觉得室内运动场也不适合踢球,但并不希望被大家看成对这个问题怀有执念的人,所以保持了沉默。
体育馆里有一座很高的看台和一道同样高的楼梯,楼梯底部是一块有着彩色线条的长方形场地,布里特-玛丽猜想那就是足球比赛即将举行的地方,在室内举行。
银行让孩子们在楼梯顶部围成一圈,告诉他们一些布里特-玛丽不明白的事情,但她觉得那可能是另外一种鼓励的话。
银行讲完后,朝布里特-玛丽这边挥挥手杖,然后说:
“比赛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布里特-玛丽?”
布里特-玛丽没料到这种可能性,所以不曾准备,她的清单上也没有“讲话”这一项。她只好攥紧手提包,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认为,我们应该给大家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只是布里特-玛丽的人生信条之一。孩子们看着她,不约而同地挑起了眉毛。薇卡一直在啃袋子里的水果,百忙之中,她冲着看台上的观众揶揄地扬扬下巴。
“给谁留下良好印象?那帮人吗?他们恨我们,难道您不明白?”
布里特-玛丽不得不承认,看台上的大部分观众里面,很多都穿戴着印有他们自己镇名的运动衫和围巾,好像对待刚刚在地铁上打了喷嚏的陌生人那样嫌恶地打量着来自博格的他们。
镇议会的那个死老头和足协的那个女-人站在楼梯中段,没错,就是几天前去博格看他们训练的那两个人。足协的女-人看上去忧心忡忡,死老头腋下夹着一大叠文件,他们旁边站着个非常严肃的男人,身上的球衣印着“裁判”二字,裁判身边还有个人,留长发,穿运动衫,运动衫左胸印着镇上球队的名字,右胸印着“教练”。他指着博格队的球员,咕哝着“这是正规的比赛,不是幼儿园的游戏”之类的话。
布里特-玛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时蛤蟆从衣袋里掏出一罐汽水,她立刻意识到这肯定不是给人留下好印象的举止,于是警告蛤蟆不要打开汽水罐。蛤蟆说他的血糖有点儿低,没等布里特-玛丽回应,薇卡就愤怒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威胁道:
“你是聋子吗?不准打开!”
然而她这一下推得有点儿猛,蛤蟆没站住,向后倒在地上,朝楼梯下面滚去,每磕在一级台阶上都要尖叫一声,最终撞上足协的女-人、镇议会的死老头、裁判和教练几个人的腿上才停止了翻滚。
“不准打开!”薇卡咆哮道。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委屈的蛤蟆决定打开汽水罐。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样做都不可能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肯定的。
布里特-玛丽和银行下到止住翻滚的蛤蟆所在的那一段楼梯,镇队的教练正在更加愤慨地大喊大叫,比刚才还要理直气壮。死老头和足协的女-人拿的文件被突如其来的柠檬汽水雨浇了个透。教练的长头发、脸和衣服上沾了很多饮料,今天这罐汽水显然以某种神奇的方式打破了物理学定律。教练指着银行和布里特-玛丽,由于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伸出两只手,十根指头同时对准她们,以至于很难看出他是在指责别人,还是举着两个巴掌比划一只獾大概有多长。
“您是这支所谓的‘球队’的教练?”
说到“球队”和“教练”两个词的时候,他在半空中比划出引号的手势。银行不小心拿棍子戳了他一下,接着又不小心连戳了五下。足协的女-人面有忧色,死老头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拿着文件躲到女-人背后,一手捂着嘴巴。
“我们俩都是教练。”银行纠正道。
镇队教练看上去既想笑又很生气。
“老太婆和盲人,真的吗?不开玩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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