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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慢慢开回博格。穿过博格后,从另一头出来,拐上一条石子路,继续开下去,直到布里特-玛丽分辨不出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感觉麻木了的时候,警车才停在一个湖边。
布里特-玛丽找出包里所有的手绢,一层层地把那把手枪裹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许主要因为她不想弄脏女孩的手,因为薇卡坚持说这件事应该她来做。她走下车,用尽全力把枪扔进了湖里。
时间流逝,布里特-玛丽却浑然不觉。夜晚,她睡在两个孩子中间,在萨米的床-上,伸出手掌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她在那儿待了好几晚,这并非她的计划,也不是她的决定,她只是凭本能留在了那儿。黎明之后是黄昏,黄昏过去又是黎明。她模糊记得自己和肯特通过一次电话,但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让肯特做过一些什么安排,也许是让他给别人打电话,他擅长做这种事,大家都说肯特擅长做这种事。
一天下午,她忘记了当时是几点,斯文来到公寓,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社会服务机构的年轻女-人。她态度和蔼,性格开朗,斯文忍不住把他所有的想法都讲了出来。女-人让大家围坐在厨房桌子边,轻柔和缓地说着话,然而没有人能集中注意力去听。布里特-玛丽一直看着窗外,一个孩子盯着天花板,另一个盯着地板。
第二天晚上,布里特-玛丽被公寓里的撞击声惊醒。她起身摸索电灯开关,风顺着阳台的门刮进来,薇卡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疯狂地整理和擦洗她找得到的每样东西,双手似乎始终没有离开碗碟架和煎锅。
擦、擦、擦,一遍又一遍,那些厨具仿佛是阿拉丁的神灯,可以满足她的愿望,把失去的一切都变回来。布里特-玛丽伸出去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没有碰薇卡颤-抖的肩膀。
她握紧拳头,依旧没有碰她。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感觉——”
“我没有时间去感觉这个感觉那个,我必须照顾奥马尔。”女孩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布里特-玛丽想碰她,但女孩走开了,于是她拿来自己的包,找出一些小苏打。女孩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只有悲伤,言语无法表达的悲伤。
尽管小苏打也无力帮助她们消融内心的失落,她们两个还是一起刷洗起来,直到黎明再次降临。
一月的某个星期天,六百英里之外,利物浦队对战斯托克城队。也是这一天,萨米葬在他的母亲身旁,身上铺满红色的郁金香。他的弟弟妹妹哀悼他,整个社区怀念他。奥马尔在墓园里留下了他的围巾。
布里特-玛丽给披萨店里的所有人端去咖啡,确保每一位吊唁者都有杯垫可用。博格的人全来了。停车场的砾石地面四周点起一圈蜡烛,木篱笆上整齐地挂了一排白球衣,有些球衣是新的,有些很旧,已经变成了灰色,但它们都会记住这一天。
薇卡站在门口,穿着一套刚刚熨过的衣服,头发也梳了。她平静地接受了人们的慰问,仿佛他们比她自己还有权利哀悼。她机械地和他们握手,眼神空洞,好像有人关掉了她身\_体里面的某个开关。外面的停车场传来撞击声,但没人有心思管它。布里特-玛丽想劝薇卡吃点东西,可薇卡连话都懒得说,像睡着了一样,被人家领到桌旁,身\_体落进椅子里,不由自主地转脸面对墙壁,似乎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身\_体接触。撞击声变大了。
布里特-玛丽陷入了更深的绝望。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剧时,各人的反应不一样,对布里特-玛丽而言,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己无法劝说别人吃东西,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在她心中放大一千倍。
在她耳中,拥挤的披萨店里的低语声变成了飓风般的啸叫。她向后摸索薇卡的肩膀,仿佛那是悬崖的边缘,然而那对肩膀移开了,朝墙边退去。布里特-玛丽发现女孩目光躲闪,她盘子里的食物也没有动过。
停车场上的撞击声甚至变得更大了,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布里特-玛丽恼火地向门口走去,两手紧紧扣在一起,连手指上的绷带都挣松了。她正要对着外面呵斥几句,就感觉女孩的身\_体从她旁边挤过去,穿过人群,跑了出去。
麦克斯站在外面,架着双拐,胳肢窝以下的身\_体几乎是悬空的,没受伤的那条腿来回晃荡,以固定的角度不停地踢着一个足球:球先是飞到娱乐中心的墙上,然后弹到挂着白球衣的木篱笆上,最后滚回他脚边。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像心跳。
薇卡走近了,他没有转身,只是把球传给了她。球朝女孩滚去,停在她脚前,她的脚趾透过鞋尖触碰着它。她蹲下来,手指摩挲着缝合起来的皮革。
然后,她不顾一切地失声痛哭。
六百英里之外的地方,利物浦队5∶3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