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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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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后,良多再次确认了行程,经过苦心安排,终于在后天的下午腾出一个小空当。医院方面表示会前往这边指定的地点。良多便把地点定在了公司旁边的酒店,指明会面时间要控制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

良多刚给妻子发完短信便收到了回复,似乎医院的事务部长会在律师的陪同下一起到访指定酒店。

有律师出席,那就不是简单的小事了,这点还是能想象得到的。难不成是输血导致的感染吗?听说肝炎的潜伏期挺长的。绿若是需要住院,就有必要考虑下对策了……

但是,良多的忧虑很快就被一波接一波袭来的工作给吞没了。

最终,没来得及想任何对策,时间已经到了周二的下午。虽说是周二,却有好几对新人在举行婚礼,酒店热闹非凡,看来是个吉日。

在婚礼同一层的会议室中,良多和绿与前桥中央综合医院的事务部长秋山和律师织间碰面了。

会议室中间是一个足足可坐下十来人的大会议桌,双方隔桌对坐。房间的气氛冷冻如冰。门外隐约传来婚宴结束后宾客喧闹的声音。

医院方摊牌后,良多和绿完全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搁在桌上之前还氤氲着热气的咖啡此时已然凉透。两人都无法相信“那事”。要怎么办才好?根本毫无头绪。

“抱错了……”

最终是良多打破了僵局。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略带嘶哑,没了惯有的自信,人都有些恍惚了。这声音简直让人无法与平时思路清晰的良多联系到一起。而坐在一旁的绿却无暇去注意这些,只是失魂落魄地死死盯着旁边椅子上摆放着的秋山带来的群马招牌土特产“旅鸦”的包装纸。

“弄错孩子这种事,是我们小时候才会发生的陈年旧事了吧?”

面对良多的责问,事务部长秋山耷拉下他那细长的脸,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对不起”。

秋山身旁的律师织间身材高大,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给人一种粗犷的印象。

“大部分事故都发生在昭和四十年(1965年)那会儿。”

织间继续说道:

“沐浴的时候被护士抱错,据说是当时护士人手不足导致的。”

秋山的脸有些发烧,开始说道:

“我们医院当时也以此为戒,自昭和四十四年(1969年)开始,就不再用记号笔在脚底写名字,而是改成绑姓名带的方式。自那以后到现在,再没有发生一例……”

“那为什么现在又发现出了这种事……”

良多刚一说出口便意识到多说无益,便不再往下说了。

“所以我们也是相当吃惊……”

听着秋山如此说法,良多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最受惊吓的可是我们啊!”

秋山本就矮小的身躯更加萎缩起来,连忙行礼致歉。

“当然,您说得对。”

织间连忙圆场。

“那么,对方夫妻那边的男孩是?”

秋山像早就等着良多提这个问题,立马解释道:

“是的,因为那孩子小学入学的验血结果,血型跟父母的都不匹配……”

不等他把话听完,良多就急忙道:

“我们家血型没问题。”

良多把脸朝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绿。

“对吧?”

绿没有回答,空洞的眼神看向秋山。

“你们确定了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但秋山和织间都缄口不语。因为根本没法给出准确答复,只能说概率很高。

“庆多真的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尽管已经竭尽全力控制不要吼出来,但绿还是颤抖着,无法抑制地拔高了声调。

秋山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同时期出生的男孩有三个,您家的孩子是其中一个。还不能完全确定。总之麻烦先做个dna(脱氧核糖核酸)亲子鉴定,之后才能得出正式的结论……”

也就是说概率是三分之一。良多和绿都说不出话来。

事后是怎么回来的,两个人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是周三,良多在公司收到了绿的短信。内容是收到了成华学院的录取通知,今晚开个庆祝会,让良多早点回家。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若换作平时,绿的这条短信一定是被各种文字装饰得十分华丽,但此时这条短信却冷清得很。不过,良多完全能理解绿现在的心情。

良多从内心深处害怕面对庆多。瞧见庆多的脸,他便会不由自主去寻找跟他们二人相似的地方,去探索庆多的言行里是否有自己和妻子的影子。然后,一旦发现庆多和自己的不同之处,就会失望不已。良多厌恶着用这种目光去看庆多的自己,只昨天一个晚上已经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然而,终究无路可逃。

尽管原本计划是要加班的,他还是发了条短信,说会赶在晚餐之前回去。

良多回得有些晚,在早已准备好的庆祝蛋糕上点上蜡烛时已经过八点了。

蛋糕上镶嵌着一块巧克力牌,写着“庆多,恭喜录取!”。蜡烛的数量与年龄一致,六根。

“恭喜录取!”

良多和绿说话的同时,庆多吹灭了蜡烛。

房间的灯已事先关好了,一瞬间,东京的夜景便从窗外浮现出来。

“哇哦!”

庆多干脆利落地吹灭了蜡烛,良多发出一声赞叹。绿和庆多也学着欢呼起来。

晚餐以炸大虾为主。今天没有炸鸡块,桌上摆的都是绿亲手烹制的料理。沙拉、炖牛肉、奶汁烤菜……做得实在太多了。

良多把收在书桌里许久没用的照相机拿了出来,给正在吃炸大虾的绿和庆多拍照。拍了不只是一张,而是好多张。绿也说想拍拍看。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起过碰照相机的念头,今天却对着庆多和良多好一顿拍,很是闹腾了一番。庆多也喊着要拍照,良多便教他也拍了几张。

“拍得太好了!”看着庆多拍的照片,良多近乎夸张地赞美道。

良多也跟着闹腾。要是不闹腾,视线就会不自觉地被庆多的脸吸引过去。他只是想将这份念头尽量抛在脑后。

三人一起躺到床上。即便躺在床上,良多和绿依旧心绪难平。

一天的疲劳沉淀下来,良多仰面倒在床上。但或许是因为过于兴奋,怎么都睡不着。庆多就睡在他身边。隔着庆多,绿躺在另一侧。良多心想,到底有多少个月一家三口没有一起睡了,上一次似乎是很久之前,以至于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庆多握住了满怀心事的良多的手,良多吃了一惊。

庆多把良多的手拉近自己的脸,右手则紧握着绿的手。

庆多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让父亲和母亲的手指甲相碰,轻柔地摩擦着。

“相亲相爱,相亲相爱……”

这一瞬间,良多感到羞愧,与此同时,内心深处涌出温暖的情愫。这种情愫以前也曾体会过。早就不记得因为什么,只记得自己就一些琐碎的小事跟妻子起了争执。那时尚且年幼的庆多就这般牵起两人的手,嘴里说着“相亲相爱”,想让两人和好。

那时良多也是这样的情愫,羞愧又温暖,还有一丝困惑。

良多凝视着庆多的侧脸,视线越过庆多的头,对上了绿的眼眸。

绿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打湿。

庆多是不是敏感地察觉到今晚的父母有些反常,所以才念叨着“相亲相爱”?

良多很想问问妻子,但终究只是沉默着,凝视着妻子的眼睛。

前桥中央综合医院的事务部长秋山说过,也可以派鉴定人和见证人直接上门进行dna亲子鉴定。考虑到工作上的安排,良多觉得这样挺好。但绿极其少见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态度坚决。

她强调“不喜欢让穿白大褂的人进自己家门”。良多何尝不知,穿白大褂根本不是反对的真正理由。她只是想让这些来冷酷无情地“判决”自己亲子关系的人,离自己的家越远越好。

最终决定在周六的傍晚,由良多抽空带上一家三口去市中心的研究所进行鉴定。在公司里告知波留奈周六要早些走的时候,被反问了一句:“呀,最近很频繁啊。是你家孩子出什么事了吗?”波留奈这敏锐的洞察力,让良多心中一乱。他压下心底的慌乱,只是简短地回了句“没事”。

市中心的研究所就像科幻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了无生趣的建筑,冰冷而阴暗。

夫妇二人把庆多夹在中间,并排走在除了实用一无是处的亚麻油毡地板上。这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上写着“节约用电,调低照明”,但这也实在太过昏暗、阴沉了些。

与良多的心情恰恰相反,庆多因为难得跟父母亲一同出门,心情十分愉悦,两只小手被父母紧握着,不停跳起。

走廊里回荡着庆多的欢呼声,这让良多和绿阴郁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

只是,根据鉴定结果的好坏,也许再听到庆多的声音就是另一番心境了。一边拉起庆多变重的身躯,良多意识到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良多安慰着自己,自己是a型血,绿是o型血,而庆多是a型血。没问题的,抱错孩子这种事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家。

dna亲子鉴定是在一个类似医院诊疗室的房间里进行的。墙壁、地板都是一片白,空气中充斥着好像消毒水的药品气味。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还有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据说身着西服的是见证人,也就是来证明此次鉴定是公正、公平的人。

他们先让良多坐在一张圆形椅子上,用棉棒从他口中采取黏膜。虽然之前自己已经表示过拒绝,可棉棒放入口中的瞬间,闪光灯一闪,还是被留下了一张“证据照”。接下来是绿,最后是庆多。

庆多一见这仿佛是医院的房间就开始紧张了。绿握紧他的手,安抚说只要跟自己做一样的动作就好,一点都不疼。庆多乖巧地坐在圆形椅子上,张大了嘴巴。

“请孩子的母亲站到那边。”

听鉴定师这般说,绿就跟良多并排站在一起,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良多也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棉棒一放进庆多的嘴里,闪光灯便亮起了。那个瞬间,庆多受了惊吓,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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