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在堕入完全的黑暗之前,惊恐伴随着剧痛,鞭打着靳荣的意志。之前明明搜得很干净了,这玩意太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朱卜花送我的!今天我把它还给你!”
朱瞻基吼叫着,又一次把拳头砸上去,令靳荣的左眼溅出更多血花。他用力太过,右肩有大块血迹在迅速扩散,可太子毫不关心,凶猛地转到靳荣背后,一脚踹在腿弯处,令这位“军中关公”双膝跪地,然后拔出他腰间的直柄刀,横在他的咽喉处。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迅猛百接,仿佛胸中有一股恶气倾泻而出。
那些卫指挥使和千户没反应过来,怎么短短一瞬间就形势逆转,靳荣反落到太子手里了?他们大惊失色,一起要冲上来救人。朱瞻基却断喝一声:“退开!”
带着漂亮钢纹的精白利刃,顶在了靳荣的咽喉上。这些人只得听从朱瞻基的要求,迟疑地朝后退了几步。
“吴定缘,你还活着吗?”朱瞻基嗓子嘶哑,刚才那一声怒吼把声带都几乎扯坏了。
“还活着大萝卜。”
“放开他!”朱瞻基抓住靳荣的头发往后一扯,让咽喉更贴近刀刃。
靳荣亲兵们赶紧松开了手。吴定缘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强忍胳膊上的剧痛,朝这边晃晃悠悠看过来。他一见到太子右肩的血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家伙太狠了,竟然直接挖出了深埋肩肉的箭镞,这一下子苏荆溪前功尽弃,右肩的筋骨怕是彻底废了。
但若非如此,今天这局面也难以打破。
吴定缘知道当下不是矫情之时,他迅速跑到太子身旁,替他握住直刀控制靳荣。太子刚一松手,身子一个趔趄,捂着右肩差点倒下去。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楚,才能硬生生从自己的血肉里抠出箭头来。这种体验,连吴定缘都不敢想象。他努力把这些无谓的感叹都驱散掉,把直刀在靳荣咽喉上一贴:“快让所有人都停手!”
靳荣血流满面,却只是闷哼了一声,既不求饶,也不呼救。吴定缘不能真的杀掉他,只好抬头冲那些卫指挥使与千户喝道:“不想他完蛋的话,就快喊住你们的手下!”
几个卫指挥使、千户连忙答应下来。忽然靳荣有个老亲兵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恳求先给主家止血。朱瞻基正要点头允许,吴定缘已先喊出来:“你们不许靠近,只能扔些止血散和布巾过来。”
亲兵们急忙把一袋军中伤药和布卷抛过来,吴定缘把刀锋稍稍松了一点,让靳荣自己包扎。靳荣到底是老兵,虽然双眼俱失,但硬气地一声不吭,双手稳稳地处理起伤口来。
伤药他只用了一半,另外一半则被朱瞻基拿走,给自己的右肩包扎。刚才那一狠命拔,让箭镞反钩扯起了一片血肉,本来快痊愈的伤口彻底毁了。趁着这个空当,卫指挥使和千户们飞快地跑到旗台下,呼喊麾下卫官住手。
此时的旗台下一片狼藉。梁兴甫被一层层渔网缠住,动弹不得,在他周围密密麻麻躺着几十个卫官。更多的卫官红着眼睛,一边叱骂一边用钢叉、直刀不断朝渔网里刺,将他刺得浑身像个血葫芦。梁兴甫当真悍勇无匹,他凭一己之力吸住了整个大校场几百人的注意力,下面居然一个人都没留意旗台上发生的事。
一直听到几个长官匆匆跑下来呼唤停手,这些卫官才惊觉旗台上的异变。这才多一会儿,总兵官居然成了阶下囚?他们面面相觑,满腹疑惑,一起朝旗台聚拢而来,很快便把台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大校场内一时间陷入了一个奇妙的僵局。山东都司的卫官们不敢靠近高台,唯恐伤了指挥使;高台上的几个人也无法突围而出。两边的均势,全落在了吴定缘手中那一口钢刀之上。几百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台上,个个目光凛冽,杀意盎然。吴定缘却像是全无感知一样,对着台下一指梁兴甫:“放他过来!”
几个千户看了眼血流满面的靳荣,无奈地发出军令。很快有几个人扯着渔网,把梁兴甫一路扯到旗台下,周围无数仇恨的目光射过来。他一身血肉模糊,烧伤形成的血痴都被翻起来,几乎看不出是个人,可仍旧姿态稳稳地站在原地,铁塔般稳当。周围的人握着兵刃,很有默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否则那压迫感会令人无法呼吸。旗台上有几杆高灯,比周围要明亮得多。
梁兴甫刚刚走上高台,人群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是梁兴甫!”一个声音颤抖着喊道。紧接着另外一个声音也惊叫起来:“真的是他!”
“原来他还活着?”第三个声音充满了恐慌。
叫出声音的人,至少都是总旗以上的卫所卫官。这些细小的涟漪接连不断地泛起,让校场沸腾得像要开了锅。刚才梁兴甫在黑暗中力战几百人的神威,居然还不如现在露脸所造成的震动大。
梁兴甫面无表情,毫无得色。吴定缘倒是吃惊不小,这个名字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难道他跟山东都司有过节?是了,他是白莲教的护法,想必曾跟山东都司的军队交过手,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还真是梁兴甫啊?”
一旁朱瞻基瞪圆了眼睛,他的惊骇不比别人小。梁兴甫像一尊杀神从南京跟到淮安,简直快成了噩梦,怎么一到济南反成了救兵了?吴定缘没空详细解释,只是沉声道:“白莲教已归正。”
朱瞻基还没感叹,单目流血的靳荣先冷哼了一声,随即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声:“想不到,他也来了。”
吴定缘眉头一皱:“你也认识梁兴甫?”
靳荣道:“就算我瞎了,耳朵也能认出来这个人。二十多年了,他竟还活着。”
吴定缘心中大起疑云,二十多年?这么说来,靳荣早在永乐之前就认识梁兴甫了,比佛母起事更早。不过眼下这局势不容他刨根问底。于是吴定缘一晃刀柄,逼住靳荣:“少说废话!快让你的手下都退开。”
靳荣冷冷道:“没用的。”
吴定缘手腕一抖,刀锋压下:“你不说也无妨。只要你死了,你猜那些人会跟谁走?是一个死了的叛卫官军,还是如假包换的大明太子爷?”
叛乱这种事本来心理压力就大,现在首脑又被挟持,群龙无首。只消太子堂堂正正亮出真身,占了大义名分,台下那几百名卫官还能向谁效忠?
可出乎吴定缘意料的是,靳荣还没发话,朱瞻基却先摇起头来:“没用的。”吴定缘莫名其妙,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太子随即又补了一句:“他和朱卜花是老战友,皆是汉王麾下。整个山东都司的兵马,都是我叔叔的旧部。”
“你自己猜出来的?看来还不算太没用。”靳荣难得地夸赞了他一句。
“你们真是……好谋划。”太子感慨了一句。
当他猜到幕后贵人是汉王,一切线索都有了解释。朱卜花带勇士营南下,是为了确保在南京干掉太子;靳荣则暗中在济南集结山东都司的兵马,北上京城,成为汉王篡位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两京之谋的全貌,至此显露出了大半布局。北京、南京、济南三点并发,格局之奢阔,令人咋舌。
所以太子说没用。愿意来济南的卫官,一定都是靳荣的死忠心腹。一旦靳荣被杀,这些人与其跪求太子宽恕,更可能是一拥而上,把朱瞻基、吴定缘等人刺成肉泥,然后一哄而散。吴定缘遗憾地“啧”了一声,只好放弃了劝说卫官们投降的幻想。
朱瞻基捂着右肩,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来。吴定缘不敢再耽搁,对台下大声道:“给我们备好三匹快马来,搬开北辕门的拒马,要快!”
台下的人一阵轰乱,吴定缘把靳荣的肩膀一推,厉声道:“快!”那几个卫指挥使和千户没奈何,只好吩咐下去。过不多时,有人牵来三匹高头骏马,鞍辔齐备。
“牵到台边,让开一条路!”吴定缘说,缓慢地在靳荣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下面的卫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可是谁也不敢害了长官性命,只好后退几步,让出一条路来。吴定缘比了一个手势,朱瞻基先跳下台去,翻身上马。梁兴甫也站起身来,但他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接过吴定缘的钢刀:“你先走。”
吴定缘顾不上感叹病佛敌这莫名的体贴,他纵身跳下台去,也翻上一匹马。梁兴甫挟持着靳荣走到台边,突然念诵起《要行舍身经》来。吴定缘突然寒毛一竖,上次听到经文,自己差点被凌迟处死,这次病佛敌又要发什么疯?
只见梁兴甫缓缓垂下钢刀,手腕突然一转,在靳荣腿上削下一块肉来。靳荣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呼。这一下子卫官们急了,纷纷朝前拥来,梁兴甫一晃刀刃,再次把他们逼退。只是这一进一退,让离开的空隙越发狭窄。
“梁兴甫!”
吴定缘起了急,这个节骨眼上,何必节外生枝。梁兴甫的眼神十分平静:“有些旧事要处理。”说完手起刀落,又从靳荣手臂上削下一块血肉。
吴定缘知道这家伙疯起来,根本不管不顾。眼下情势紧急,也只好随他去。他转身一抖缰绳,对太子说:“走!”两匹马朝着北辕门而去。
这边梁兴甫念着《要行舍身经》,挟持着靳荣到了台下,要把他架上第三匹马去。不料原本萎靡不振的靳荣在上马的一瞬间,双臂蓄势,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这力量不足以挣脱梁兴甫的束缚,但多少让身体恢复了一点自由。梁兴甫反应迅捷,飞起一刀去削他的脑袋。如果靳荣不想死,就只能乖乖把头低下。
可靳荣的选择,连梁兴甫都没料到。他不闪不避,硬生生让脑壳撞在了刀刃上,顿时血流如注。与此同时,他冲着四周大吼起来:“挟质者,与质同击!”
他的声音颇大,震得整个校场都嗡嗡直响。这是军中铁则,挟持人质的人,要和人质一起杀死,绝不妥协。台下卫官们本来束手束脚,一听他如此吼道,立刻群情激愤。
梁兴甫第一次变了脸色,要把他往回拽。靳荣夷然不惧,瞪着血肉模糊的左眼,继续大声道:“不要管我,杀死太子,汉王不会亏待尔……”靳荣最后一个字没吐完,被梁兴甫一拳捶在嘴里,数颗牙齿拖着长长的血丝飞出去。可惜为时已晚,四周卫官们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之前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伤害主官,以致人心浮动。现在靳荣一句话,解开了最后一重束缚,叛军对太子动手再无丝毫忌惮。
在马上的吴定缘听到了这句话,顿觉不妙:“快走!”
他猛地把铁尺掷出去,刺中朱瞻基的马屁股。骏马吃痛发出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作势要往前狂奔。可前方密密匝匝全是人群,它的起速太低,不足以撞开障碍,反而被斜斜举起的刀叉阻住。在更外围,许多顶笠盔攒动着,从四面八方拥过来,把这几匹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蓬勃的杀意从旗台四周燃起,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
梁兴甫冷哼一声,把靳荣高高拎起来。此时靳荣双目已盲,身上全是割伤,鲜血一滴滴落在校场地上,很快聚成一汪小池。卫官们的逼近速度放缓了一些。可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犹豫在迅速消失,发起攻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吴定缘和朱瞻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绝望。周围有几百人,个个都是精锐卫官,这一次可真是毫无翻盘的可能了。
“没想到,我堂堂大明皇太子,居然是要跟一个蔑篙子死在济南。”朱瞻基苦笑道。
“活该,你一个要当皇帝的人,非要跑来送死!”
“我怕我当了皇帝,就救不了你了。于谦有句话没说错,皇帝行事须心系天下,很多事情就不能做啦。”朱瞻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对你这么够义气,你现在看着我,头还疼吗?”
“疼。”吴定缘回答。
朱瞻基冷哼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朱瞻基抖了一下缰绳,心情平静下来:“早知今日,当初在南京,便不勉强你护送了。”
“你还欠我五百零一两银子,还有一袋合浦珠子。”吴定缘面无表情。
“于谦会还的,香炉还在他那儿呢。”朱瞻基仰起脖子,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只可惜咱俩在香炉前的誓言,谁也实现不了啦。我回不去京城,你也报不了你爹的仇。”
听到这句话,吴定缘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事已至此,很多恩怨也不必说出来,就让太子这么懵懂死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咳,对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朱瞻基突然露出一丝羞赧:“你喜欢苏大夫吗?”
吴定缘脸色一僵,最后的时刻,太子居然还惦记这种事。“你还嫌我不够头疼?”
“正面回答我,这是太子的命令。”朱瞻基很是执着。吴定缘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向别处。朱瞻基不悦道:“你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吴定缘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喜不喜欢,关你屁事!”
“你知道,苏大夫兰心蕙质、温柔贤淑,有后妃之德,我本来是想娶进宫里的。”
“你娶便娶,关我屁事!”
朱瞻基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好回答,好回答!天下快意事,无外乎关你屁事、关我屁事两句。”他一边大笑,一边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身躯,朗声道:“他们都说我望之不似人君。至少我该死得像一位人君,不让皇爷爷在泉下看轻!”此时他的目中射出两道骄矜的光芒,脸上的畏惧、惊恐、颓唐一扫而空,像是连魂魄都燃烧起来。
第一排的卫官们本已举起长刀作势要劈,却被太子一瞬间爆发的气势所震慑,动作一时停滞。
吴定缘冷哼一声,趁机纵马冲出,侧挡在了太子与卫官之间。自己从另外一边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铁尺,狠狠扎进马肚子。那马匹陡然吃痛,挣扎着朝前方疯狂跳踏,一下子撞倒了好几个人。
吴定缘趁机绕至朱瞻基的马头前方,试图杀出一条可供驰骋的路来。可惜对方都是精兵,迅速让开惊马,又再度聚拢过来。吴定缘这一通折腾,除了损失了一匹马之外,全无用处。朱瞻基捂着肩膀伤口,摇头道:“定缘,不要浪费力气了。本王不可死于叛逆者之手,还是你来动手吧。”吴定缘却紧拧着眉头,在原地不动。
“你快动手啊!”太子催促。
“闭嘴!”
吴定缘大吼一声。太子一怔,心中涌起委屈,你不杀我就算了,还吼我?可他很快发现,不只是吴定缘,就连周围的卫官也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微微歪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太子很快也听见了,那是一阵杂乱密集的脚步声,是从北辕门方向传来的。在这个时辰,还会有什么人跑来山东都司的校场?
答案并没让他们等候太久。
先是数十个防风夜行白皮大灯笼进来,把辕门到校场这一带都照得如白昼一般,然后一批皂衣衙役簇拥着一位身穿大绯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那胸前补子上还绣着一只云雁——正是济南知府。
这位济南知府扫了一眼大纛旁的诸卫旗号,再看看眼前这黑压压的卫官人群,脸色铁青。山东都指挥使的大军兵临府治城下,济南府却未收到任何信牌,这简直不像话。
“靳将军何在?是谁教他把这许多兵马调来济南城下!”
知府的嗓门不输于谦,可惜对面寂静无声,并无人出面解释。包括吴定缘和朱瞻基在内,谁也没想到济南府会在这个节骨眼介入。
知府连问三声,没人回答。他有些气恼地环顾一圈,看到血淋淋的梁兴甫正拎着同样血淋淋的靳荣,吓得倒退了数步:“靳……你们把靳将军怎么了?”他又一扫,扫到了旗台上那几个指挥同知与佥事的尸体,又吓得倒退了三步:“你们这是要勾结白莲教谋反?!”
一听“谋反”二字,公差们立刻站开一个半弧,把知府护在圈内,向后迅速退去。那几个卫指挥使和千户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下了命令:“杀!”
知府显然误会了他们要勾结白莲教。可这事根本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们没勾结白莲教,而是自主谋反吧?既然连太子都要杀,多杀一个知府也没什么区别。如今聚在校场的卫官就有几百人,城外集结的兵马有数千。真发起狠来,想屠空济南用不着一夜。
有了上级的明确指示,卫官们立刻分作三股,两股左右绕去北辕门,一股直顶正面,要把济南知府包抄围杀。不料济南知府也不傻,公差高举铜锣一敲,北辕门登时又冲进来一大批手持弓箭的乡勇。
自从白莲教在山东作乱之后,永乐皇帝特意下旨,准许山东各地官府募兵团练。这样一旦有匪贼袭击,在卫所来之前,地方多少有点自保之力。济南府自然也训练了一批乡勇,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那些乡勇没见过大阵仗,不耐近战。但他们都是各地弓社选拔来的,用弓弩远射不成问题。一听见知府示警要剿白莲教徒,对面的箭雨立刻泼洒过来。可怜卫官们都是行军装束,没披重甲,立刻被射倒了一大片。
不过乡勇们毕竟人数少,加上夜里视线不佳,只在一开始形成了威胁。卫官们久经沙场,迅速散开队形,后排奋力投出矛、叉、土块,扰乱弓手阵形;前排弓腰蛇行,算着弓弩的间歇节奏突进,腿脚快的几下便冲到近前,拔刀便砍。只要弓箭队被这些老兵靠近,都是血光四溅,一触即溃。
整个校场俨然变成了混乱的战场,以近千人的规模厮杀起来,一时尘土飞扬,喊杀四起。朱瞻基和吴定缘本来抱定了必死的念头,没想到局势突然变得更浑了。
他们正在发怔的当口儿,忽然有一队人迅速冲过来,与围在太子周围的卫官们交上了手。这批人都是乡勇打扮,可手里却脏得很,不是撒石灰就是泼辣水,还有人抬着几根长竹管,里头塞着火药,一点火就喷出一长串火星。虽然威力比爆竹强不了多少,可声势唬人,一时间居然逼退了山东都司的兵势。
趁这个机会,两个人影率先闯到马前。
“苏大夫?”
“昨叶何?”
朱瞻基和吴定缘同时认出了这两个人,无不又惊又喜。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如今也是一身短衫包头,混在队伍里。苏荆溪冲到马头前,仰头先看到太子肩上伤口,眉头一皱:“快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定缘问,昨叶何语速迅捷地解释了几句。
原来苏荆溪觉察到靳荣是汉王旧部之后,立刻推算出来,汉王肯定把山东卫所军当成了两京之谋的一枚重要棋子。在简单地估算了一下济南到京城的距离和行军速度之后,苏荆溪发现最迟在五月二十七日,这支军队必须在济南完成集结,否则赶不及抵达京城。换句话说,吴定缘那一招调虎离山,调走的只是济南卫一只小老虎,他们贸然潜入,只怕会迎头撞上整个山东都司的大军。
白莲教是没有能力与这支大军对抗的,于是苏荆溪想出一个妙到毫巅的办法——报官。
她与昨叶何去了济南府衙,以百姓身份通报了一桩惊天消息:“下午济南卫在大明湖畔发难,实则是为了谋反做准备。山东都司与白莲教勾结,暗中集结意欲谋反。刚才济南城内那十几处爆炸,正是他们起事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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