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张侯他说得容易。可掌教你去过京城吗?知道该找什么关键人物吗?”
“关键人物,自然是去找当朝宰相。”
昨叶何一听这个,笑得从马上跌下来:“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戏文,大明何曾有过什么宰相了?”
“胡说什么,李善长不是宰相吗?胡惟庸不也是吗?”吴定缘不服气。
“那叫丞相,而且只有他们几个当过,很快就没了。”
“后来就没宰相了?那宰相的活谁干?”吴定缘关于朝廷高层的各种常识,都是从金陵酒楼瓦子里听来的,多是荒诞不经的民间想象。
昨叶何没回答,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我问你,是二品礼部尚书大,还是五品武英殿大学士大?”
“当然是品级高的大……吧?”吴定缘被昨叶何盯得有些心虚。
“那我再问你,皇上有事,是跟六部尚书商量,还是跟大学士商量?”
“呃……”
昨叶何摇摇头:“掌教你若连这些都不知,还是别去京城了,找错了关键人物,反惹来杀身之祸。趁早回金陵养老吧。”
吴定缘不太高兴地一抖缰绳,把速度提高了点:“那你说说看,这都是怎么回事?”
“启禀掌教,本朝自从胡惟庸之后,便再没丞相了,都是皇上乾纲独断。不过皇上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所以身边请了好些大学士做内阁顾问,参与国事决策。定了方向之后,再交给六部来执行。”
吴定缘若有所悟:“所以现在朝廷里当家的,不是什么宰相丞相,而是这些内阁大学士?”
“正是。”
“这么说来,我们到京城之后,径直去找这些大学士,不就行了?”
昨叶何笑道:“您还笑太子不小心,自己不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您如何知道,这些大学士里有没有与汉王暗中勾结的?”
吴定缘冷哼一声:“这些文官济不得什么事,去找军中的总兵官总没错。”
“京城之内,还有拱卫皇城的二十二卫亲军,有三大营,有五城兵马司。哦,对了,宫里头还藏着御马监的勇士营。但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参与汉王之谋?”
“文不行,武不行,你说我们到底该找谁?”
昨叶何狡黠地看了他一眼:“此事简单得紧。谁都有可能跟汉王勾结,因为他们都有机会从中获利。掌教可以反推一下,若有人从谋反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好处,自然就是最可靠的。”
吴定缘眉头一绞,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张皇后……”
当朝天子是她夫君,当朝太子是她的儿子,两位年幼藩王也是她儿子。汉王若要篡位,需要把她的至亲杀完,张皇后与汉王的立场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调和的余地。
“半点不错。我们到了京城之后,谁都不能惊动,只有见到张皇后,才是唯一的破局之道。”
吴定缘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感慨道:“你一个年轻女娃娃,这许多狠辣手段哪里学来的,佛母倒真会调教。”
昨叶何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她老人家收养的孩子前后得有几百个,能力不行的,早就中途死掉了。”她环顾周遭的茫茫雾气,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所以,掌教你可不要低估京城局势,那里不同于金陵,不同于扬州、淮安、济南,和天下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样,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种种势力盘根错节,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嗯,这个我心里有数。”吴定缘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
“你瞧!你瞧!掌教你又露出那种笑容了,是苏姐姐已经叮嘱过你什么了吧?”她见吴定缘没否认也没承认,不由得叹道:“我现在明白掌教你为何答应做这种事了。苏姐姐想要报仇,只能靠太子登基。要让太子登基,只能让你先一步赶到京城。哎,掌教你对苏姐姐可真是好啊。”
这一次,吴定缘没有回避,目视前方:“不只是她的事,还有太子的事,吴家和铁家的事,你们白莲教的事……我都想清楚了,这一次我会在京城统统做一个了断。”他语气坚定,目光专注,再无半点游移与彷徨。
昨叶何好奇地打量着他,从前那个犹豫纠结的“蔑篙子”,似乎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从金陵到京城的漫长旅途中,他第一次主动展露出了锋芒,第一次表示了自己有想要做完的事情。这时日头升到了半空,雾气开始消散。
“走紧些!”吴定缘一抖缰绳,率先纵马提速,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昨叶何抿着嘴笑起来,扬鞭一抽,紧跟了上去。
过不多时,雾气里响起一阵脆生生、豁亮亮的俚歌调子:“骂咱,笑咱,拟不定真和假。韩香刚待探手拿,小胆儿还惊怕。柳外风前,花间月下,断肠人敢迫么。有情,无情,告一句知心话。”
“参见五公子!”
几十个声音齐声吼道,似乎连周遭的枣树枝条都颤了颤。
朱瞻域站在土台之上,眯起眼睛,努力想象他们是在喊“参见世子”或“参见太子”。这种愉悦的快感,胜过任何口味的珍馐与任何姿势的房事。就连阁上闸那场失利的挫败感,都因此淡薄了许多。
他享受了片刻这种虚幻的满足,这才朝下方望去。眼前这几十个青州旗军的卫官,个个一身尘土、满面疲态,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长途跋涉。可这些人却是杀气腾腾,似乎都憋着一口气要为主公报仇。
山东兵马之中,以青州兵最为强悍,而这批人都是靳荣的死忠手下。
此时他们正位于沧州与天津卫之间的青县地界。这里唤作陈缺屯,距离漕河大概有二三十里地,附近除了一座红禅寺别无人烟,大部分都是白桦林。青州旗军的主力,正隐伏在林中休整,有如一支蓄势待发的锋锐长箭,箭尖遥遥直指京城。
“四十八个时辰,四十八个时辰!”
朱瞻域举起右手,先比了个四又比了个八,重复了两次,每一个吐字都特别凝重。台下的卫官们屏息凝气,一起向他望来。
“从济南到青县一共是四百零九里路,你们只用了四十八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惊动任何一处官府。这是何等的精锐,即使是徐武宁和常忠武麾下,也不过是如此了。”
卫官们听到狻猊公子拿他们去比徐达和常遇春,发出一阵满意的诺诺声。朱瞻域又道:“更难得的是,你们舍弃高官厚禄与安稳生活,毅然追随靳将军,为了国事毁家纡难。忠勇如是,实乃我大明之幸啊。我代父王感谢各位高义!”
说完他双手一握,深深下拜,那些卫官连忙也下拜还礼。
朱瞻域抬起头来,话锋一转:“诸位一路奔波辛苦,不过此时还未到放松之时。太子尚在,帝位仍悬,千秋功业还欠一搏,还望多多尽心。”他见诸多卫官面露惭愧,不由得笑起来:“你们不必心存愧疚。太子去济南,是刘伯温都算不到的意外,谁能提前防备?倒是区区在下,在阁上闸搞得十分狼狈,竟然让他们给走脱了。你们想想,亵衣都剥了却没能入港,不上不下的,多他妈难受。”
这个荤段子让卫官们都笑了起来,现场气氛变得轻松了些。五公子都自承了放走太子的责任,他们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朱瞻域看着台下这些人,知道自己已顺利掌握住军心了,心中大为得意。他自从阁上闸受挫之后,深知张泉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他思忖再三,没按原定计划去追击,而是自作主张先跑来与青州旗军的军队会合。
“当年靖难,我父王冲锋陷阵,数次救永乐皇帝于危难。而洪熙那个胖子在干吗?躲在北平城里瑟瑟发抖!后来他厚着脸皮登上龙位,反过来开始打击咱们这些靖难功臣。我父王受尽委屈不说,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也跟着被打压。靳将军当年立下多少功勋,连眼睛都瞎了一只,现在却只是区区一个山东都指挥使。而昔日被你们在战场上打败的那些家伙,现在倒一个个被赦免、被放还,没事人一样活着——这种兔死狗烹的事,你们能忍吗?”
“不能!不能!”卫官们大吼起来。
“所以……”朱瞻域觉得时机到了,“请诸位姑且听我调遣。一是为靳将军报仇,二为我父王登基,三为了大家伙儿的大好前程。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叫那一对父子领教一下,靖难时最强军队的威名!”
这一句话,瞬间引燃了整个场面,台下卫官纷纷嗷嗷地叫了起来:“五公子太客气了,一句话,咱性命就交给你了!”
“靳将军伤重不在,不听公子的还听谁的?”
“咱们青州卫上下,听凭调遣!”
朱瞻域感受着这一股被自己掀起的热浪,高潮的感觉一波波涌上来。他突然很感谢太子,如果不是那家伙的无能,自己便会以藩王第五子的身份,在兄弟们的嘲笑中度过余生。而现在,他可以操控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改变整个天下的走向,甚至有机会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永乐皇帝是第四子,汉王是第二子,如果他们都有登基的一天,那么我第五子凭什么不能一搏?
朱瞻域鼻孔翕张,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近乎狂热地向下方一挥手:“诸将听令!大军分作三股,一股沿漕河衔尾追击太子,他们的船已被我击伤,跑不快的;另外一股直接北上,切入京城与天津之间,于通惠河的廊坊一带布防截击。若见到太子,无须请示,直接当场格杀便是。”
“这样会不会惊动地方官府?”有人担心地说。这么大张旗鼓的军事调动,一定会引起官府警惕。
朱瞻域笑道:“放心好了,青州、沧州、天津等处的守将与都督,都是咱们自己人。你们亮出我的信物,他们必会全力配合。如有不配合的……倘若父王得胜,即便你把官府屠戮一空,那也是勤王之举。胜利者是不会受到苛责的。”对方登时心领神会,抱拳而退。
“那还有第三股呢?”又一人问。
“第三股由我亲自带队,直奔京城。”朱瞻域说到这里,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我给你们吃个定心丸吧。我手里这一样东西,有倾覆乾坤之妙,只要它赶在太子之前送到京城,就是大罗金仙也绝难翻盘。”
日光照耀之下,朱瞻域的掌心中升起一团熠熠光亮,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在一阵阵呼喊声中,卫官们纷纷向着自己所属的旗队跑去。经过一阵短暂的纷乱后,青州旗军的队伍分成了两大一小一共三股分队,分别朝着东北、正北以及西北方向疾驰而出。其中西北方向的带队之人,正是朱瞻域本人。他身子虽然榔槺,此时跨在马上却颇为矫健,浑身上下的肉块都在亢奋地抖动着,活像一只抖动鬟毛的威猛狻猊。
龙生九子,第五子为狻猊,其形如狮,百兽率从。九子之中,唯有它最具帝王之相。
一块麂子皮轻柔地拂过小铜炉的表面,从炉沿到支腿,一处都不放过。所到之处,灰尘被擦拭一净,唯有两边淡淡的血手印仍在。麂子皮又重重蹭了几下,可血迹依旧顽固地滞留于炉面。朱瞻基把香炉轻轻搁下,后背往舱孽卜重重一靠,刚才不过是几下擦拭,居然就开始喘了。自从他昨天跳水之后,身体开始出现持续不断的赛烧,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太子放下麂子皮,挣扎着要把香炉搁回小圆桌上,却不防船舱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这条船自从离开阁上闸之后,稳定性便堪忧——让香炉斜斜滑落下去。朱瞻基眼睛追到了,可身体却反应不及。
恰好这时于谦推门进来,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即将落地的铜炉,把它重新搁回桌上。
大船迅速恢复了平稳,于谦用埋怨的口气道:“殿下,您伤重未愈,就不要乱动了。”
朱瞻基重新半靠在榻上:“舆图带来了吗?”
于谦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北直隶的舆图。这舆图应该是张泉手绘的,虽然简略,但各处要点清清楚楚,甚至连水马驿程都做了标记。
朱瞻基扫了一眼:“吴定缘到哪儿了?”于谦俯过身去,在沧州位置向北一挑。太子伸出指头,丈量了一下长度:“他抵达京城的时辰,应该是在六月初一晚上或六月初二早上吧?”
于谦道:“殿下不必担心。吴定缘那家伙虽然惫懒,可却是个机灵人。南京城那么难的局面,他不也生生劈出了一条生路吗?”
“金陵是他土生土长之地,京城可不是——我舅舅是否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有张侯安排,尽可放心。”于谦耐心抚慰道,“吴定缘的任务并不复杂,只要把殿下您还活着的消息传给任何一位重臣就够了,一句话,不必厮杀。”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朱瞻基咕噜了一句,“那家伙若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浪费我赶到济南的一番辛苦。”
一提济南,于谦便有些气愤。他正色道:“殿下,接下来的三天,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三天,汉王一定无所不用其极。您可千方不能再像去济南那么任性了,必须安心养病!”
朱瞻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为君者不能肆意妄为,又何必去争那皇位?”
于谦顿时紧张起来,这妥妥是亡国之君的言论啊。他面色一绷,摆开架势正要劝谏,却见朱瞻基呵呵笑了起来。
“殿……殿下,君无戏言!《出师表》里说了,不宜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啊。”于谦大为恼怒。
“我知道,我知道。”朱瞻基不耐烦地拍了拍床榻,冷不防又一阵眩晕。
于谦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您知道个屁……貌猕啊!自己明明有箭伤,还往冷水里跳,简直,简直就是神样糊捣!
他一不留神,又露出钱塘土话来。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荆溪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筒伤药与一碗药汤。一看她来了,于谦如遇救星,一把扯住她袖子:“快,你来跟殿下说说,他这一跳,麻烦有多大。”
扯到一半,于谦突然意识到,太子跳水,救的正是眼前这位医师,让她来评这个理,似乎有点不合适。苏荆溪笑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于司直你这么激动,将来如何担当宰执之任哪?”
这句话明贬实褒,即使是于谦也稍微得意了一下,一高兴,便把训斥太子的事给忘了。
苏荆溪先让太子把药汤喝下去,然后解下药膏搁在圆桌上,看了眼那小香炉。待得太子喝完药汤,她走到榻前去探脉象与体温。一番问切之后,苏荆溪熟练地解开太子上袍右袖,给箭伤换药。于谦则站在床边,滔滔不绝地絮叨着注意事项。
朱瞻基老老实实地躺平,任凭摆弄。这些动作,她在旅途中不知做了多少次。可这一次,朱瞻基却觉得有些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出,她的手法一如既往地轻柔,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温和,就连那股幽幽香气都是一样的,可就是有些不对劲儿。
朱瞻基心想,这一定是自己发热的缘故。他闭上眼睛,细心分辨,很快便发现了不同之处:呼吸。
以往苏荆溪的呼吸十分平稳,专注于眼前的病症,浑然忘我。可今日的她,吐息中却带有微微的起伏,很轻,可就像绢纸上的墨点一样明显。像苏荆溪这样极有控制力的人,怎么会带有这样的变化?
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他的脑海里:“难道说,苏大夫是因为太接近我而紧张了?”
朱瞻基从没打算借跳水这事卖好,可也确实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此时他发觉苏荆溪的异状,不由得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近乡而情怯,近情而心怯,所以医师不可给亲近之人诊治。以此理推之,莫非……莫非她是见到他才有了心态起伏?
朱瞻基感觉体温腾地又蹿升起来,内心的澎湃几乎要爆炸。他忍不住略动头颅,恰好与正在敷药的苏荆溪四目相对。
太子还未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视过苏荆溪。那一对漆黑圆润的眸子,像是两口无波古井,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却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深意。朱瞻基感觉自己会一头栽进井里,再也出不来。两个人保待了数息的对视,方才移开视线。太子的心情,却在一瞬间跌回到冰点。不对!苏荆溪在刚才与他对视之时,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也没有半点羞怯,就这么坦荡地回望着。
这是看待病人的眼神。
朱瞻基忽然闷声道:“那家伙不告而别,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那个人哪,只要自己能想通,天下能拦住他的人可不多。”苏荆溪笑着回答。
太子的脸色变了,他清楚地感应到,苏荆溪的吐息中又出现了一次起伏。不需要更多证据,这便已足够。是了,那时跳下水的,可不止他一个。
这件事朱瞻基早有预感,可此时得到确认,整个人仍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瓜洲水牢。浓郁的惆怅蔓延而上,渐次没顶,可他却连挣扎都无力挣扎,窒息得快要晕过去。
“出去!”朱瞻基突然大吼了一声,把苏荆溪和于谦都吓了一跳。
“你们快出去!出去!”他觉得自己胸腔内灌满了水,疯狂地挥动着手臂。苏荆溪想要去把他的脉象,太子却把手给甩开了,凶巴巴的语气近乎恳求:“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走,都走……”
苏荆溪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冲于谦轻点了一下头,开始收拾器具。于谦不安道:“那……殿下您好生歇息,有了新消息臣再来禀报。”
“出去!”朱瞻基的声音干涸而苦涩。
两人很快离开了舱室,还把门带上了。太子无意中瞥到那一尊铜炉,忍不住戾气横生,飞起一脚踢倒桌子。那尊小铜炉这一次终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一处夹角里。
大船突然又剧烈地晃动起来,导致这小舱室不停左倾右斜,大概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提速了吧?可此时朱瞻基却没了心情去关心这个,他一个人呆呆地靠在床榻上,看着那小铜炉在角落不甘心地滚动着,似乎想要脱出这一方藩篱。太子心中一阵想要起身去捡起来,一阵又恨恨地想干脆撞碎它算了,游移不定。
热度逐渐蔓延到了脑子里,也许是药劲上来了。朱瞻基觉得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小香炉变得虚幻迷离,铜纹里折射出无数曾经历过的画面,在他的脑中往复碰撞。他终于挨不住,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完全没听到此时张泉响彻全船的一声大吼:“全员注意!抢风转向!”
于是,在洪熙元年五月的最后一天,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心情,朝着同一座城市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