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黄河浮尸(2/2)
刘伟说:“我劝婆娘不要去了,没用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画龙说:“你怎么不跟你老婆一起去上访?”
刘伟说:“我去过,把我拘留了,我就不敢再去了。”
苏眉说:“张静上访,为什么要在天没亮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出发,居然连你都不告诉?”
刘伟说:“乡里、县里、市里、省里都有截访的,被发现就去不成了。”
上访和截访是什么呢?
我们不妨从《法制晚报》上摘录一段话予以解释:“公民上访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从这个意义上讲,以截访的形式限制甚至剥夺公民上访的权利,甚至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其实就是赤裸裸的违宪违法行为。截访最恐怖和恶劣的是未经任何法律程序就可以非法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情节严重的还可能构成非法拘禁的刑事犯罪。长期以来,实践中非法截访现象大量存在,真正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却是极其少见。”
上访人员,大部分是与地方政府当权者发生利益冲突时受害的弱势群体。
截访是个别地方政府行为,是违法的,也是存在的,并且大多数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
特案组感到事态严重,这起案子的复杂性超出了想象。
梁教授部署了新的工作任务,画龙和苏眉前往省城医院,调查张静与医院的纠纷,包斩与小协警冒充刘伟的家人,陪同刘伟进京上访,了解死者张静上访期间的行踪。
刘伟胆小懦弱,担心上访会被抓、被打,所以不太愿意配合。
包斩好不容易做通了刘伟的思想工作,临行之前,刘伟却又犹豫了。
刘伟说:“我家娃儿死了,我婆娘去讨个说法,结果又被人害死了,我能活着回来吗?”
包斩说:“拿出你用斧子砍自己胳膊的勇气来,再说,还有我们两个警察陪着你,怕什么。”
几天后,张静的丧葬事宜料理完毕,包斩和小协警换了便装,陪同刘伟一起上路了。
在这个地方,上访和截访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不亚于谍战大片。
当地的截访人员设置了几道封锁线,第一道就是在火车站,一旦发现上访人员,立即强行送走。当地政府对个别上访人员重点监控,掌握照片、手机号码以及出行信息,在他们进京前将其拦截。
包斩、小协警、刘伟三人在候车大厅目睹了一起截访事件。
几个大腹便便干部模样的人窃窃私语,随后冲向一个排队等待检票的老头,一个干部拿出照片确认了身份,搂着老头的肩膀笑眯眯地问了几句,老头先是大声争辩自己出门走亲戚,但是被他们从包里翻出上访材料后就泄了气,不做任何抵抗被带走。
小协警说:“老头怎么不报警呢?”
刘伟说:“有什么用啊,那几个人里说不定就有警察。”
包斩说:“带回去后一般怎么处理?”
刘伟说:“进‘学习班’。”
包斩说:“学习班是什么?”
刘伟对这个词心有余悸,他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然后双手抱着头,不发一语。
包斩三人顺利到京,作为第一历史名城,政治和文化的中心,繁华的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破败。某车站附近的一个村庄聚集着全国各地的上访人员,各种各样一个村庄的苦难相互为邻,形成了一个99lib“上访村”。这附近的平房几乎全部都是没有营业执照的黑旅馆,极其简陋,每晚只要几块钱,可谓是全国最低价。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上访人员没钱住宿,他们在围墙下和胡同里,用捡来的纸壳和塑料布搭建了简陋的窝棚。
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上访者被截访人员强行带走。
包斩三人拿着张静的照片到处询问,得到的信息令人振奋,有个旅馆的老板证实,张静曾经来过,但是去向不明。
第二天,包斩三人前往国家信访接待站,这也是张静必然要来的地方。
进入登记大厅的一百米路程中,包斩三人遭遇了截访者的几道盘查。刘伟刚一开口,十几个和他说着相同方言的人立即冲了过来,其中一人衣服上戴有某地驻京办的胸牌,一下子就拧住了刘伟的胳膊,其他人也控制住了包斩和小协警,将他们推上了一辆白色依维柯。
包斩三人坐在后座,车上有几个身穿“特勤”制服的人,都戴着钢盔,神情严肃。
一个特勤队长模样的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器,让包斩三人把手机和身份证都交出来。
小协警问道:“你们是谁?”
特勤队长面无表情地回答:“无可奉告。”
刘伟说:“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队长依旧说:“无可奉告。”
包斩忍无可忍,说道:“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放我们下去。”
一个特勤警告道:“都他妈的给我安分一点,不安分你就是个死。”
包斩刚想要说什么,队长怒不可遏,猛击一拳打在他的嘴巴上,包斩的嘴角流出鲜血,门牙掉了一颗。
第三十四章 黑监狱里
车行驶了很久,越走越远,路边变得荒凉,偶尔见到一个破败的工厂,高高低低的树木掩映着的村庄。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在一个叫马家楼的地方停下了。
包斩等人下车,被几名特勤人员押送着进入一个高墙大院,门前挂着“留置中心”字样的牌子,墙头上扯着一圈铁丝网。
刘伟说:“这里是监狱吗?”
小协警说:“看上去更像是个破仓库。”
院里站着一排畏畏缩缩的访民,数名特勤人员正在训斥,他们拿着警棍,身上的制服与警服相差无几,胸前还有编号。包斩等人被带进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墙上居然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一个穿便装的人自称主管,要求包斩三人在一份保证书上签字。
刘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双手合十,恳切地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上访了。”
小协警说:“我们俩不是上访的。”
主管看了一下交接报告,说:“你们俩不是他的亲戚吗?你们是陪访的,陪访也犯法。”
包斩质问道:“犯什么法?”
主管怒道:“好,我让你们知道知道。”
主管叫来了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特勤人员,他们举起警棍对着包斩就是一阵乱打,刘伟和小协警吓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包斩靠墙站着,不肯屈服。
一个胖子厉声说道:“都给我跪下,不是让你们蹲下。”
刘伟立刻跪在地上,扯了扯小协警的衣角,示意他也跪下。
主管对包斩说道:“不跪下是吧,头别乱动,站好了。”
胖子走上前,两手扶着包斩的头摆正位置,然后一脚踹上去,他穿着一双军靴,制服裤子塞在靴子里,这一脚踹得包斩半边脸肿了起来。
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你知道犯的什么法了吧。”
小协警依旧蹲在地上,劝道:“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胖子转身对小协警劈头盖脸地一阵猛打,嘴里还不停地狂叫:“刚才不叫打人,这才叫打!”小协警的脸上顿时破皮流血,眼眶乌黑,他说:“别打了,别打了,我跪下。”
包斩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这是个黑监狱。”
刘伟没有挨打,情急之下说破了包斩和小协警的身份,他对胖子喊道:“他们俩是警察,不是我亲戚,你们不能打人。”
胖子听到这句话,气焰更加嚣张,对着包斩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说:“你是警察,我就是警察他爹,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打人,这样才叫打人。”
包斩被打倒在地,遍体鳞伤,随后被抬进一间“牢房”里。
四间大瓦房,空空荡荡的,没有床,没有桌椅,地上散落着一些玉米秆,被关押的几十号人挤在房间里,或坐或躺,满地都是秸秆乱草,狼藉不堪。所谓的牢房简直比真正的监狱还要糟糕。男男女女都关押在一起,毫无隐私可言。一些访民纷纷上前询问,他们对警察被打被关押在这里,竟然丝毫都不觉得惊讶。
一个妇女递给包斩半瓶水,小协警扶起包斩喝了几口,包斩的嘴唇肿了,痛得倒吸冷气。
妇女叹了口气。
包斩在这个黑监狱里听到了许多让他简直无法相信的“故事”。
实话实说,上访者当中也有一些神经病,提出的诉求非常荒谬,例如一个村民以邻居家房子比自己家房屋高为由,要求政府强制对其拆迁;还有一个老头,手拿“红宝书”,长年上访,要求回到“文革”时代……
这个黑监狱里关押着数十名上访者,从口音上可以分辨出,他们都是同一个省的人。据知情者说,一个省,一个黑监狱。这些所谓的特勤人员都隶属于一家保安公司,因上访事件逐年增多,渐渐形成了一条灰色的产业链。因为截访者不一定马上就能把人接回去,接到人后不能立即带走,就需要一个临时留置的地方。截访现象规模化出现,黑监狱的形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多数人在黑监狱里待几天就会被遣送回原籍,如果有上访者被某个部门遗忘了,就只能被关押在这里,一个上访的老头,已经被关了半年多。
包斩想,死者张静被截访肯定也是被关押在这里,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黑监狱里的生活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只有馒头和咸菜,晚上就睡在秸秆堆里,访民成了犯人,他们知道这些特勤是没有执法权的,这是非法拘禁。但是在关押期间,他们却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是在监狱里服刑。
放风的时候,访民也会和特勤聊天,这些特勤其实都是保安,薪水微薄。
一个老访九九藏书网民对一个年轻的特勤说:“孩子,你干这个,不觉得伤天害理吗?”
年轻的特勤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其实我也不想干保安了,这不是个好活儿,整天都吵架打架,我一点力气没有,能打谁?我就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总比在车站干装卸强点吧。”
主管有时候也会在院里对保安训话,强调工作的正义性,有的话富含哲理,例如:我们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但是我们有能力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几天后,黑监狱里来了两个人,自称是某县信访部门工作人员,包斩认出这俩人就是画龙和苏眉。隔着“牢房”的铁栅门,包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几天,他在这黑监狱里受尽了委屈和折磨。
苏眉小心翼翼地查看包斩脸上的伤,一阵心疼。
画龙说:“小包兄弟,你放心,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苏眉说:“小包,你受苦了,看他们把你打的,这事没完,我已经向梁教授汇报了,你再忍忍,大概明天就能把你解救出来。”
画龙说:“还等明天干吗?就现在,小眉你出去发动汽车等着。”
包斩说:“画龙大哥别硬来,他们人不少。”
画龙说:“我一个人能搞定。”
包斩说:“要不,还是等明天吧。”
画龙说:“兄弟,别说这里是黑监狱,就是真的监狱,我也会救你出去。”
包斩失踪之后,梁教授心急如焚,让画龙和苏眉假扮成截访人员,一路奔波,去了好几个黑监狱寻找包斩,终于在马家楼留置中心找到了。黑监狱的主管以手续不全为由拒绝放人,画龙救人心切,等不及警方支援,决定强行解救。他的方式简单又粗暴,猛地一脚踹向“牢门”,铁栅门发出咣当声,有些变形,但依旧无法打开。
几名特勤人员听到声响,迅速跑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橡胶警棍。
画龙二话不说,迎着他们冲过去,一拳打倒一个,所有的特勤都骂骂咧咧地从办公室跑了过来,呈包围之势把画龙围在中间。
主管说:“你想干什么,你想劫狱啊?”
画龙说:“去你妈的!”
主管脸色铁青,大手一挥,说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人拿着警棍杀气腾腾地拥了上来,画龙腾空而起,转身踢中一名特勤,随后一记旋风腿扫倒数人,其他人纷纷后退。
小协警隔着铁门喊道:“就是那个胖子打的我们。”
画龙看着胖子,问道:“是你打的我兄弟?”
胖子气焰嚣张,扔了警棍,脱了棉袄,说道:“是我又咋的?你们都别上,我自己揍他。”
胖子练过拳击,对自己的功夫过于自信,他怒吼着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拳,画龙冷笑一声,同时也猛地击出右拳,两人的拳头相撞,只听得“砰”的一声,紧接着,画龙又击出一拳,正中胖子的肋部,发出咔嚓一声,那胖子的肋骨已经骨折,指骨也碎了。画龙随后闪电般踢出一脚,力量巨大,胖子直直地飞了出去,恶狗扑食般落地,像被宰杀的猪一样惨叫起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画龙捡起警棍,冲入人群,他的心中充满怒火,根本顾不上什么章法,挥着警棍一阵乱打过后,地上倒下十几名负痛呻吟的特勤人员,其他人落荒而逃。
画龙气势凌人,喊道:“妈的,还有谁?!”
当天下午,画龙单枪匹马大战特勤人员,强行解救出包斩,当他打开“牢门”的时候,被关押在里面的访民全部欢呼起来。第二天,梁教授向白景玉做出了汇报,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警将马家楼留置中心大院包围了起来,这所黑监狱被取缔查处!
黑监狱的主管一头雾水,甚至感觉莫名其妙,他对给他戴上手铐的武警说道:“为啥抓我?是不是误会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第三十五章 请你闭嘴
人是幸福与苦难之间的钟摆,日升日落,周而复始。
大多数人都谈不上幸福,也说不上苦难,也许,没有不幸就是幸福吧。
张静算是个城里人,住在县城边一条幽静破败的小巷子里,墙缝中开着黄色的花。父亲推着小车卖凉皮,母亲在卷烟厂工作,时常盗窃香烟,张静初中毕业后就偷偷学会了抽烟。
刘伟是个乡下人,家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小镇上,院门靠近古老的渡口。
他们是通过相亲而结合在一起,开着个洗车铺,抽了黄河的水来洗岸上的车,以此谋生。
她总是对他抱怨:“我这城里的,嫁给了你这乡下的。”
每当家里来人,张静就会向人家数落丈夫的不是,又懒又笨又馋,刘伟最初只是摸着头憨笑,后来就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张静伶牙俐齿,遇到邻里纠纷,口头上从未落过下风。她是乡村的女强人,穿着洗车的皮围裙,叉着腰,叼着烟,往那儿一站,气势凌人,邻居灰溜溜地关上门,不敢对骂。
女人的唠叨是无法忍受的,能让人发疯,所以,刘伟盛怒之下用斧子砍向了自己的胳膊。
常常有人来串门,只为听张静讲一下丈夫刘伟自残的事,张静向每个人重复着说:“这狗日的,真狠啊,拿斧子砍自己,下回就该砍我了,我不就说了他几句吗。”
婚后不久,两人生了个孩子,孩子继承了妈妈的口才。口无遮拦,童言无忌,一张小嘴整天说个不停,很多人都喜欢逗孩子说话。
隔壁的张婆婆开玩笑问:“你娘的腚有多大,有这么大吗?”
张婆婆夸张地用手比画着,农村常常有这种以开低俗玩笑为乐的老太婆。
孩子绘声绘色地给人讲起妈妈的屁股,听者无不哈哈大笑。
孩子5岁那年夭折了,因肺结核病死在了省城人民医院。张静大闹医院,将孩子的尸体停放在门诊大厅,并设立灵堂,昼夜哭泣,破口大骂。医院方为了息事宁人,赔偿了一笔钱,张静不依不饶,拒绝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做出的认定,拒绝领走尸体,医院无奈之下报警,警方以打击“医闹”为名,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对张静处以拘留15天的处罚,并且火化了尸体。
她像祥林嫂似的对每个人诉苦:“我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要是医院没有错,他们为啥赔钱,医院院长是公安局局长的小舅子,他们把我关了15天,15天啊,我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孩子的骨灰盒。”
从此,张静走上了上访之路。
网络流传一个笑话,恰逢春运,一个打工仔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眼看着无法回家过年了,他急中生智,跪在火车站,举着个标语,上面只写着一个字:冤。立刻冲过来几个截访人员,把他抬上车,遣送回家了。
上访,截访,关进黑监狱,送回原籍,进学习班,再次上访……如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张静不止一次被关进黑监狱,她的死亡是暴力不受约束甚至受到鼓励的恶果。
黑监狱被曝光后,公安和民政部门开始全面查处和整治,幕后的一个保安公司浮出水面。该保安公司规模庞大,已发展成大型集团,拥有保安上千名,公司拥有30名司机,设立9个部门。在公司大院里,有营房式的宿舍,楼上楼下,热闹非凡。房间有8个人的,也有10个人的。编制建设有着军队色彩:下设一个政委、一个大队长、三个中队长,一个中队是两三个班,一个班有七八个人。该保安公司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赚钱方法,在关押访民的市场领域中开疆拓土,带来了高额利润,他们以关押、押送上访者为主业,以与地方政府签协议并收取佣金为盈利模式。
随着深入调查的展开,保安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被警方刑事拘留。
张静被害案件中,杀人者和死者并不认识,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经过涉案人员检举揭发,最终查明,杀害张静的是四名黑保安。
这四个人是:陈高卫、高峰、胡志军、段武。
他们都是年轻人,来自农村,主要工作就是截访、拘禁、恐吓、殴打、遣送上访者,负责按照各地驻京办的指令将上访者送回原籍。
案发当天,他们乘坐一辆面包车驶向高速公路,除了张静外,车上还有两名上访者,张静说:“要是他们再抬我、扔我,我就和他们拼了。”
黑保安都穿着特勤制服,他们对待上访者的态度极其粗暴野蛮,不愿多说废话,四个人抬着张静,照旧扔到车上。张静忍辱负重,想要谩骂几句,但是换来的肯定是一顿殴打。几名上访者来自同一个省,不同的市,黑保安将他们依次押送到目的地后,与当地的信访干部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最后,车上只剩下张静一人。
眼看着任务即将完成,四名负责押送的黑保安都放松了警惕,有的玩手机,有的哼着歌,车沿着黄河边的高速公路行驶,路边有个垃圾处理站,堆积如山的垃圾等待着填埋。张静担心回去后会被拘留,想要逃跑,但是保安看管严密,始终没有机会。这个爱唠叨的女人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此刻,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喂,停车,我要上厕所。”
陈高卫是负责此次押送的班长,他皱眉说:“憋着。”
张静说:“憋不住啊,你不想我在你车上解决吧。”
陈高卫指使高峰和胡志军,说道:“你俩跟着这女的,别让她跑了。”
车停下了,高峰和胡志军一左一右押着张静下车方便,张静走到垃圾堆的后面,两人转过身抽烟等待。过了一会儿,张静始终没有出来,两人意识到情况不妙,前去查看,发现张静已经跑向了河边。
高峰和胡志军叫来陈高卫和段武,四名黑保安立即追赶,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把张静按在了地上。
黄河的水混浊浩荡,恰逢冬季,河道缩小,岸边泥泞不堪,还有很多水洼。张静倒在泥泞之中,破口大骂,各种恶毒词汇喷涌而出。陈高卫拽着张静的头发,张静眼含怒火,猛地咬住了陈高卫的手背,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陈高卫怒不可遏,将张静的头按在地上的一个水坑里,高峰和胡志军死死地拧着张静的胳膊,一番挣扎过后,张静不动弹了。
陈高卫踢了一下张静,说:“起来,别装死。”
张静一动不动,脸趴在一个水坑里,已经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些慌了。他们抽了支烟,冷静下来,商议决定抛尸黄河,掩盖犯罪事实。陈高卫在岸边的垃圾堆里捡到一个编织袋,把尸体和石块装进袋中,扎紧口,抬到一处高地,扔进了滚滚的河水之中。
回去的路上,三人对司机段武说:“我们就说这女的跑了,反正死无对证,你也打人了,这可不是小事,谁都不能往外说,谁要是说了,我们就对他不客气。”
司机段武在警方查处黑监狱时,为了争取立功,减轻刑罚,对陈高卫等三人进行了举报。
除了这四人外,还有涉嫌非法拘禁案的十名被告人,都是来自农村的打工青年。黑保安被关进了真正的监狱,他们觉得自己“为政府做事”,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农村的家人陆续接到了庭审通知书,律师爆出了十人即将被判刑的消息。
十名黑保安的家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感到难以理解,“为政府做事”为什么会违法。
讽刺的是,那些黑保安的家属也陆陆续续地开始了上访,想要一个说法。
张静死后,有人建议刘伟去打官司,索取赔偿,有人鼓励他继续上访,不能就此罢休。
刘伟对此反应得异常冷漠,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家破人亡使他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都关起门来呼呼大睡。睡醒的时候,他会坐在河边发呆,孩子死了,唠唠叨叨的妻子也死了,整个世界是这样安静,只有雪花在飘。
黄河冰封了,雪花飞舞,天地茫茫,刘伟内急,看着四下无人,他走到河中间,蹲下来,拉了一坨屎。
在冰封的黄河上,在洁白的雪地上,拉一坨热气腾腾的屎,也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