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2)
“你是穷人。”
“你怎么知道?”
他拿起巨钞,在瘦瘦的手指间摊平,漫不经心地放进侧面的口袋。他用雪白的牙齿咬咬嘴唇,唯有褐色皮肤衬托下牙齿才会那么白。
“你送我到蒂华纳的那天早上,能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当时我给过你报案告发的机会。”
“我不是生你的气。你就是那种人。有很长一段的时间我根本搞不懂你。你有好风范、好品格,却也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你有标准,全力以赴,但都是私人方面,无关乎任何伦理或顾忌。因为你天性好,所以是好人。可是你跟正直的人在一起,或者跟暴徒流氓为伍,同样快乐——只要那些流氓英语流利,餐桌礼仪说得过去就行了。你是道德上的失败主义者。我想也许是战争使然,又想你也许天生如此。”
“我不明白,”他说,“我真的不明白。我想报答你,你却不肯接受。我不可能告诉你更多了。你不会赞成的。”
“这是我听过的最客气的话。”
“很高兴我还有某些方面得你欢心。我陷入了严重的困境。我恰好认识那种会处理严重困境的人。因为一段很久以前在战争中发生的插曲,他们欠我的情。也许我一生中就那么一次做对了一件事。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伸出了援手,而且是免费的。马洛,你不是世界上唯一不带价码的人。”
他从书桌对面探身,啪的一声拿起我的一根香烟。他脸上晒黑的皮肤泛起不均匀的红潮。对比之下疤痕显出来了。我望着他由口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瓦斯打火机,把烟点着。我闻到他发出的香水味。
“你深深打动了我,特里——凭一抹笑容、一颔首、一挥手或者在各处安静的酒吧静静地喝几杯酒。友谊还在时倒不错。别了,朋友。我不说再见。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式中说过再见了。那时我道别,感觉很悲哀、很寂寞、很决绝。”
“我回来太迟了。”他说,“这些整容手术很花时间。”
“要不是我用烟把你熏出来,你根本不会露面。”
他眼里突然闪出泪光,连忙把墨镜重新戴上。
“我不敢确定。”他说,“我还没打定主意。他们不肯让我告诉你真相。我只是还没有打定主意。”
“别担心,特里。身边总有人会替你拿主意。”
“老弟,我曾是突击队员。如果你不行,他们不会收的。我受了重伤,跟那些纳粹医生在一起可不好玩。这对我有些影响。”
“我全知道,特里。你很多方面都是讨人喜欢的汉子。我不是评判你。我从来没有。只是你已不在这儿。你早就走了。你穿讲究的衣裳,抹香水,优雅得像收费五十块钱的技女。”
“只是在做戏。”他几近绝望地说。
“你演得很过瘾吧?”
他嘴角下垂苦笑着,然后做了个有力又意味深长的拉丁式耸肩动作。
“当然。只是演戏。没有别的。在这儿,”他用打火机轻拍胸脯,“什么都没有。我曾有过,马洛。很久以前有过。好吧——我猜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站起来。我也站起来。他伸出一只瘦瘦的手。我伸手握住。
“别了,马约拉诺斯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尽管短暂。”
“再见。”
他转身走出去。我望着门关上。我聆听他的脚步顺着仿大理石长廊走开。过了一会儿声音渐小,终于静下来。我还是继续听。听什么?莫非希望他突然止步,转身回来,说服我改变心中的感受?算了,他没有。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再未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位——除了警察。还没有人发明告别警察的方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