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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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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囡有些慌张地抱住他,“哥哥不要哭。”

“哥哥不要哭!”

“傻女,我才没哭!”

“哥哥不要讲脏话!小孩子不可以讲脏话哦!”

魏北就依着沙发大笑,他搂住魏囡,像搂住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人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觉得自己真实存活在这世上。

否则,谁来证明你活过。

“忘记就好啦。有时候,记不得,就干脆忘掉它。”

下午魏北带魏囡去养老院看奶奶,护士长推着老人,正在花园晒太阳。

奶奶已不记得魏囡,她出现得太晚,相处时间太短。奶奶不记得曾是她那句悲恸的“造孽啊”,由此紧紧拴住两个后辈的人生绳索。

她不记得很多事,所以偶尔也能糊里糊涂地乐呵。人生有很多不幸,知道太多是不幸,理解太多是不幸,记得太多最是不幸。

魏北觉得奶奶不幸了大半辈子,晚年若要全忘记,应是命运安排。亦是仁慈。

当时魏囡坐在奶奶身侧,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是魏囡,奶奶。魏囡。”

魏北站在巨大榕树下,阳光粗暴地穿过叶片,姿态施舍地降临在他身上。他很难讲清,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是幸福日子,什么是幸福日子。

可他笃定,此时此刻,就应该是。

羡慕那些善于忘却的人,魏北羡慕。“忘却”是个魔法,仅仅适用于人类感到快乐时。

魏北等到魏忠国回家,简单交代几句,拿起外套离开。

除夕夜凌晨的街道,并未有多热闹。酒吧一条街天天像过年,因此豪车美女帅鸭子,照如往常。没多久,下起雪。飘飘洒洒,裹着锦官城特有的火锅味。

魏北打车,临了别墅区,叫司机放他下来,慢慢走回去也不过十几分钟。

天儿冷,熬过大寒还是冷。裸露在外面的手腕似冰棱子,魏北脸色偏白。他戴着皮手套,费力地往耳朵里塞进耳机。点开听歌软件,大概将列表来回翻动三四次,最终选择从中间那首开始播放。

别墅区的路灯通宵不灭,投下光柱似透明囚笼,雪花在里边旋转飞舞。

魏北顺着街道走,没有伞,白雪压肩头。

耳机里唱“喜欢你待我薄情喜欢你为人冷酷,若是你也发现,你喜欢亏待我,我就让你永远痛爱着我。”

沈南逸应当是回沈家了。

他想。每年除夕夜,他们都不曾相聚。

——南逸,祝你新年快乐。

——北欧的冬季很漫长,听说你的新书大卖。祝贺。

——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收件邮箱只显示固定字数,到此为止。

沈南逸没有选择点开,邮箱里满满当当的来信,全部显示未读,偶尔夹几封垃圾信件。这是一个极私人的邮箱,甚至可以说只为一人开设。

房间内,灯未开。不算黑暗,灰扑扑的,有能见度。沈南逸看完这行固定字数,关闭网页。他每年都会在同天同时,收到来自同一人的问候邮件。

可他从未打开。从未。

杯中咖啡丧失滚烫,沈南逸盯着空白的电脑桌面出神。半晌,他端过杯子喝咖啡,却触碰到冰冷水体。沈南逸皱眉,下意识喊,“魏”

又倏忽收声。

他猛地喝一大口冷咖啡,液体顺着肠胃往下滚。特凉。然后再将杯子放回原位,向后仰靠着椅子。

今年没回本家,是因为他那个遭瘟的弟弟和父亲回来了。沈母在南美洲度假,压根没有过年的意识。沈南逸懒得面对他父亲,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沈南逸有多固执,沈父亦是。

沈南逸那个遭瘟的弟弟叫沈怀,和风流成性、恶得坦荡的沈南逸相比,沈怀可谓是情种,号称此生只等一人。虽然等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家族忙着给他张罗联姻。

哥俩互不待见,就算同为三十好几的人,偶尔见面也是唇枪舌剑。沈南逸今年虚岁四十,到底是步入年近不惑的成熟男人行列。而沈怀还差那么几年,沈南逸觉得他道行太低,觉悟跟不上。

沈怀衣冠楚楚,整日西装革履。沈南逸衣冠禽兽,时常扒人衣服。

本就不是一路人。

而沈怀却跟这个发件人联系紧密,换句话说是发小。后来那人遇上沈南逸,应是人生偶尔出轨,撞塌了沈南逸少年时期的不周山。

轰轰烈烈。几近荼蘼。

接着,沈南逸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连带最初的青年时期,便如这花事,到了期。

一脚踩空的感情,像十几岁时放置太久的汽水,甜到发苦。喝又喝不得,扔也舍不掉。

那时沈南逸还会写句子。

——他赠我鲜血淋漓的空欢喜,他赠我腐朽粗暴的难平意。

后来沈南逸也不再写,他看不起。或许是看不起当年的自己。

雪很大,风从窗户缝里进来,雪花降落于桌面,沈南逸就起身去关。他想起今晚还未进食,编辑说全国人民七天假,初七之后再催稿。

没什么灵感,沈南逸在桌前坐了许久,久到忘记饥饿。

胃部有些不舒服。沈南逸拿起窗台边的打火机,嘴唇夹着烟头,“啪”,点燃。

当第一口烟雾呼出时,浓得有些看不清楼下那个身影。待到白烟逐渐消散,那抹身影也慢慢清晰。

高挑。消瘦。挺拔。有着蓬勃生命力。

是魏北。

他站在那里,对着一棵即将枯死的玉兰树抽烟。

沈南逸也叼着烟,一动不动。他看魏北伫立于无边际的白色雪地里。孤零零。

乱雪迷人眼。沈南逸却始终盯着魏北,不曾移。

有那么一瞬,他认为他们真真是同类。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在他心里。

魏北即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要世人甘愿为他献上捧花。而他视情爱如草芥,傲气地问你可否与我一起。你说愿意,他就离去。

沈南逸轻轻地抖了抖烟灰,他想,太傲了。干他那一行,太傲不行。

还得磨。

雪下得很大。

烟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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