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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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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礼奇怪极了。周遭空无一人,春阳烈烈,竟似夏季。

霍贾发觉自己身穿新郎装,胸口别着一朵怒放的白玫瑰。婚礼进行曲传得极其遥远,似一阵阵撞击耳膜,又仿佛主场不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人慢慢走来。高挑的身影是沈怀,而他臂弯里挽着一位新娘。那女人太美了,霍贾艳羡到嫉妒。新娘拿着捧花,裙摆拖得很长很长。霍贾看不到尽头,身边窸窸窣窣出现掌声。

沈怀低头和新娘说了句什么,他抬头与霍贾对视。男人眼里的情绪,霍贾看不懂。他以为沈怀叫他过去,于是迈步奔跑起来。可他怎么也无法靠近,美丽的新娘注视他,微笑着,夹杂可怜与同情。

霍贾想大吼,你凭什么可怜我。可他嗓子干得冒烟,发不出一丝声音。

天穹似个倒扣的碗,乌云压头。天地相接处是灰黑的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数不尽的人头把他们团团围住,有人呼喊戴戒指!戴戒指!霍贾蓦地瞪大眼睛,不不要他张大嘴,僵硬地想回头,却怎么也无法。

下一瞬,场景骤变。沈怀就在眼前,拉着他的手,为霍贾的无名指套上戒指。天气晴朗,音乐欢快。

霍贾呆呆地看着沈怀低头,戒指的触感那么真实。微凉,金属质感,顺着指尖缓缓推进指根。

忽然有水珠往下掉,先是一两颗,很快越来越多。不知哪儿来的水珠不断地掉,霍贾抬手去擦,才发觉自己哭了。他起初没意识到自己会哭,可心脏疼得很,明明要结婚了,他却悲伤透了。

沈怀抬头问他哭什么。霍贾发出一点点声音,嘶哑的我爱你。

我爱你。他说,我爱你啊沈怀。你可不可以不要结婚,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他看着沈怀的脸庞变模糊,以为是泪水糊了视线。霍贾一边擦着,一边去抓沈怀,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站在原地大吼,拼命地吼着你回来!沈怀你回来!

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行不行——

“小贾你怎么了!霍贾!”

魏北就一个去厨房接水的功夫,霍贾像被困在梦魇里不停挥手。他赶紧拍醒霍贾,对方猛地抓住他手腕,吓得魏北差点骂人。

霍贾睁着眼,神色空洞。他死死盯着天花板,半晌,才缓缓闭上。

是梦。他一时片刻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枕头湿得不像话,眼泪像开闸的水,后背全是汗,衣服紧紧贴着瘦削的身躯。魏北摸了一把,以为摸在裸露的骨头上。

几天没吃饭了,魏北哽咽地问,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我问你几天没吃饭了!

霍贾翻个身,从床上坐起。他沉默地换衣服穿裤子,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霍贾没有回答魏北,前几天魏北从锦官城一路杀到京城,生怕霍贾干什么傻事。

魏北不怕他自杀,那么怕痛又怕死的人,绝不会干这种事。他就怕霍贾魂没了,行尸走肉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就像现在。

这屋里一点也不像失恋者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发泄过的痕迹,也没有充斥难闻的酒味。可怪也怪在太干净太整洁,近乎连灰尘也没有,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霍贾换好衣服走到窗边,他拉开窗帘,春阳就肆无忌惮地跌撞进来。

“今天是沈怀结婚的日子。”

霍贾回过头,淡淡地说。

魏北没有接话,静静地看他泪流满脸。看他埋在惨淡的日光里,了无生气。

霍贾曾经设想过,或许沈怀结婚那天,他会去大闹一场。他就该是这性子,不准任何男人亏欠自己。霍贾还设想,他会将自己与沈怀做爱的照片印成传单,发给在座的每个人。他要高呼沈怀的那玩意有多大,多长。他要告诉新娘,你即将嫁的这个男人,最他妈爱搞老子。

他要抢过司仪的话筒,质问沈怀你他妈在我床上的时候,是否想过有一天会去和女人结婚。那感觉能一样吗。你能爽得到吗。

但此时此刻,站在婚礼外场的霍贾十分平静。他像一张揉皱的白纸,立在街道对面。春风都不敢有太大动作,怕把这个人的魂吹走了。

魏北站在他身边,觉得这一切悲凉又荒唐。

沈怀的婚礼很低调,并不十分奢华。近几年风声紧,各大家族尽量减少话题。按沈老爷子原本设想,要给沈怀在中南海举办婚礼。沈南逸那混账东西走了歧路,就要把最好的一切交与沈怀。

不过如今一切从简,酒店大门的鲜花堆成海洋,婚车阵仗倒是挺大。新娘新郎到达时,霍贾明显感觉心跳骤停一拍。

车门打开,沈怀穿着西装身姿笔挺,几乎和梦中一模一样。魏北看着那人,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新娘也下车,提着婚裙,笑颜如花。礼乐几乎同时响起,霍贾看着看着就笑了。如果不是沈怀站在那里,他作为路人,理应是会祝福一下。

伴娘伴郎团紧随其后,沈南逸出现时,魏北直接愣住。起初他以为看走眼,但又怎么会,沈南逸的身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魏北福至心灵般,将沈怀与沈南逸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在他震惊之余,又有一人从酒店的台阶上下来。斯文优雅的男人走到沈南逸身边,单手搭在对方肩上。音乐太大,男人凑到沈南逸耳畔说话,旁人看来尤其亲昵。

那是晏白岳,霍贾忽然说,有一次沈怀喝多了,喊的就是这个人。

魏北的记忆几乎不受控制,他回想起当年在镜湖宫的下午,回想起那张凌乱大床,回想起单伍抽着烟抚摸他脊背,想起单伍说:晏白岳是沈南逸求而不得的真爱。

魏北突然不知该走该留,他不敢呆下去,怕沈南逸或其他人发现自己。可他的眼睛根本挪不动,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甚至有点不甘心地问:沈怀和这人什么关系。

霍贾不知个中原委,笑了声,说他们是发小。沈怀和晏白岳一起长大。他有时会跟我讲很多从前的事情,那些快乐的童年,我不曾有过的日子。我羡慕他,我也爱恋他。

霍贾说,我以为我爱上他,就可以快乐。

霍贾不是魏北,做不到克制隐忍。他更不是辛博欧,装不出优越骄贵。他就是游戏人间、有一天过一天的性子。

可要他这种人爱了。那真的会要命。

哪有什么快乐。他的爱情,从来都不快乐。

婚礼从开始到结束,霍贾站在街边一动不动,他不知现场会有什么浪漫场景,也不知新郎是怎么亲吻新娘。

横霸整条街的婚车来了又走,直到参加婚礼的人陆续离开。京城天又下雨,前日积起的水滩还未干涸。忽然水面动荡,雨来了。

霍贾问魏北要了根烟,他说老子终于又能随心所欲地抽烟了。

他猛地吸进去一口,却呛得面色发红,泪水涌到眼眶边。霍贾撑着膝盖咳嗽不停,末了,他站起来几近绝望地说,北哥,我想回家了。

我想回锦官城。我不适合这儿。

当晚没走,霍贾说什么为了庆祝失恋,拉着魏北去喝酒。直奔京城最大cb,这些地方沈怀平日根本不准他去。两人开个座,弄了几瓶伏特加,洒香槟跟玩水似的。魏北一开始还想阻止霍贾,怕他这么喝下去早晚进医院。

舞池里全是妖男艳女,霍贾喝得大醉,准备冲进去跳脱衣舞。魏北惊险地拉住他,非得是以陪酒的方式才留住霍贾。

老子今天陪你喝,魏北说,喝完你就忘了沈怀,行不行。

霍贾盯着魏北,他坐都坐不稳,靠着沙发,牢牢盯着魏北。霍贾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半响,他猛地拿过酒杯往嘴里灌。

喝!他说,喝!

魏北完全低估霍贾的酒量,他没把霍贾喝翻,自己倒是醉得不省人事。夜店凌晨四点清场,魏北趴在沙发上睡着,依然紧紧拽着霍贾的衣角。

霍贾一杯接一杯地继续灌,他已吐过一次,扒着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吐完又清醒了,他觉得清醒实在太痛苦,接着坐回去继续喝。

夜店的少爷劝他走人,霍贾撒酒疯,拉着桌子说你们把沈怀给我叫来!我他妈要继续喝!凭什么他能去结婚,凭什么他不爱我!你他妈让我喝!

我失恋了懂吗!老子失恋想喝酒犯他妈什么法了?!

少爷叫来经理,保安也没辙。沙发上还躺了个魏北,经理夺过霍贾捏在手上未锁屏的手机,瞅着第一个备注为“沈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霍贾抱着瓶子跑去空无一人的舞池,经理无奈地跟电话那头说,您是他叔叔吗。哎这孩子在我们这儿喝多了,死活也不肯走。撒酒疯呢。

那边沉默几秒,问了地址。

沈怀到达夜店时,两个少爷守着霍贾和魏北。霍贾依然在喝,一位少爷小心地劝他别喝了,你都吐第二次了。身体要紧。

沈怀没说话,拉开其中一人,将霍贾架起。

“你怎么来了,”霍贾说,“你来干什么。”

沈怀瞥他一眼,搀着人就要走。霍贾神志不清地叫住他,哎别忙!你、你帮我哥们儿把他男友叫来。

“谁,”沈怀问。

霍贾指着魏北,傻兮兮地笑,“这个呀,未来大演员。他、他男友可你妈是个名人了,叫、叫沈、沈南逸你知道吧。嘿嘿、你、你不认识吧。”

沈怀怔了一秒,他低头去看熟睡的魏北。沈怀跟他哥从小不和,没给霍贾面提过。片刻,他摸出手机拨了电话,那边沈南逸明显还没睡。

把你的人接走,沈怀冷声道,接着报出地址。

魏北是在潮热中逐渐清醒,宿醉头昏,喉咙干得发紧。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向窗户张望寻找光源。一片漆黑,天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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