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夜风在苏言和夏庭晚之间簌簌地吹着,他们相视沉默了许久。
夏庭晚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他站了起来望着苏言,那一瞬间,他也感同身受地感到了悲伤。
这段婚姻里,他们究竟对彼此做了什么。
五年前,他任性骄纵,可却还没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苏言温柔,但是又有原则,是他眼中最酷的男人。
可五年后,他们却面目全非。
他们变成了更糟糕、更不快乐的人。
“苏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具体都帮我处理了什么……?”夏庭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把警察买通了吧?”
苏言用手揉了一下太阳穴,他似乎并不愿回忆那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说:“你酒驾是毫无疑问的。尹宁和他妈妈涉及到闯红灯,而且都没有受重伤,所以还没有到刑事上的交通肇事罪。那天晚上你昏迷之后,尹宁妈妈就已经马上同意和我私下调解——我付了远超正常民事赔偿需要付的钱。警察那边判了你付主要责任,因为你是初犯,酒精含量没到醉驾,然后又有谅解书,所以吊销了你的驾照六个月,没有判拘役。”
“媒体那边,当时最先到场知道情况的有两家,我拿钱让他们不要报道。”
他说到这里,神情有些痛苦地顿住了一下,低声说:“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利用苏家的权势,让你不要获罪,我没有。但是你是明星,在场知情的每个人,记者、警察、尹宁妈妈,我都买通了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收了钱,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开口。”
夏庭晚捂住嘴巴,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挣扎似的低声呻吟。
“所以我想,这意味着道德上——我们都有罪。”
苏言的神情很平静,他抿紧了嘴唇,那双狭长深沉的眼睛看着夏庭晚:“我已经想好了,在尹宁妈妈戒掉毒瘾之前,我会以监护人的形式照顾尹宁,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的办法。”
“你错了,苏言。”
夏庭晚摇着头,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盯着苏言,声音嘶哑地说:“这一切都是错的,也不是你我能弥补的,你的钱不能——不能弥补他失去的,也不能弥补他平白遭受的。”
“如果有人为这一切负起责任,那个人也不是你,是我。”
夏庭晚的手指颤抖,朝自己的胸口点了点:“是我,苏言。我才是那个应该来用一生来赎罪和歉疚的人,我才是那个应该去照顾尹宁的人——你不能替我做这件事。”
“夏庭晚。”
苏言皱起眉毛,他想要开口,却被夏庭晚直接打断了。
“我会回来和你再谈这件事的,等我这边准备好的时候。”
夏庭晚连着后退了两步,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打开了赵南殊的车门,钻了进去。
在确保苏言看不见的地方,夏庭晚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顾不上看赵南殊哪怕一眼,只是趴下来,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成年后,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被虐待,被抛弃,虽然黑暗无助,可那不是沉重,因为在他人生的前半段,他总是很确信,自己是个受害者。
他总是因此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轻飘、浮夸、不负责任和任性。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撕心裂肺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
他是加害者。
他不仅伤害无辜的人,伤害一个11岁的不幸孩子。
他也伤害了苏言,他亲手屠戮了他们的婚姻。
他是凶手。
从今以后,他的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
夏庭晚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但是仔细一想,那又好像不是一个梦。
因为每一个细节和画面,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他迷迷糊糊地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那是初春季节的傍晚,他和苏言并肩走在h市的大型游乐园里,却没怎么和彼此说话。
空气里是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游乐园里周围一对对的情侣穿梭而过,他和苏言因此显得格格不入,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是处于约会的心情。
“我想坐这个。”
他戴着鸭舌帽,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然后抬头看向头顶的海盗船。
“这个?”苏言似乎有些惊讶。
十几年前,海盗船是h市游乐园最热门的项目,别的小朋友隔三差五地去乘坐之后,带着照片回来和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讲述时,夏庭晚都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听着,因为羡慕,所以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从那时候起,他的梦想就是要来游乐园,坐上十几次海盗船。
可是等到他长大了,终于有了钱可以这样奢侈的时候,海盗船却已经是个过时的项目。
来游乐园的人们有了更酷的玩意儿,vr射击、驾驶变形金刚,水下漂流的门口都排满了长龙,只有海盗船这里无人问津。
他和苏言站在画着夸张海盗漫画的船只下,灰尘蒙在红色喷漆上,鲜艳褪去的样子更加令人感到残忍。
“你去吧,我在下面等你。我不喜欢玩这些。”
苏言摇了摇头。
苏言那天穿着一尘不染的蓝色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西装马甲,的确不像是会坐海盗船的人。
他看着苏言,却忽然说:“我要你陪我。”
那么说着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语气,可是他看着苏言的眼神,却是带着挑衅的:“不行吗?既然求婚了,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苏言没再说话,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无奈,最终是当先往海盗船的售票口走去。
“抱歉啊,”售票员似乎也有些意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队列:“要二十个人才能开船,你们今天怕是等不到了。”
“就我们两个,”苏言简洁地说:“二十张票,开船吧。”
终于坐在梦寐以求的红色座位上时,他却并没有欣喜的感觉。
“钱真是无所不能啊——”他转头看着苏言,他当然不是在说票的事,嘴角牵起的弧度很冷:“一切都有价格,你什么都能买到,对吧?”
苏言的眼眸沉静地和他对视:“庭庭,别这样。”
苏言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他难过地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海盗船启动时发出了年迈的刺耳动静,他和苏言坐在船尾渐渐升高,上升的过程是很慢,他仰起头,暮色渐渐笼罩h市。
晚霞……橙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晚霞,最后在一望无际的天边缓缓纠缠成深蓝色。
他跟着风一起,驶进了晚霞里。
到了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轻很轻,像是鸟一样,随时都可以飞走。
可是很快他又落了下来,啊,原来还是不能飞的,那一瞬间,感到好失落。
他还是忍不住握住苏言的手,小声地说:“苏言,我不要结婚。”
或许是风太大了,苏言没有回答。
——-
从海盗船刚下来,苏言走了两步,忽然就摁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急促地说:“我要坐一下。”
他们于是找了个游乐园一角僻静的休息亭,苏言坐下来之后,他这才看到了苏言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额头上也冒出了好几滴冷汗。
他不由担忧地俯下身:“苏言,你怎么了?”
“我不太能、”苏言讲话也有些喘息起来:“我不太能适应这种高空中向下的感觉,没事——我坐一下就好。”
晚霞已经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处于的这一方角落正好背着灯光,昏暗的色调带着种寂寞的气息,远处遥遥传来热闹的人声。
他那时在夜色中低头看着苏言,他始终都记得那一瞬间古怪的感觉。
苏言比他高半个头,总是那么笔挺优雅。
他以前从来没以那种俯视的角度看过苏言。
苏言的睫毛很长,低垂着覆盖住眼睑。
或许因为身体不适,胸口轻轻起伏着,苍白的脸色使这个运筹帷幄、总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在那时暧昧的夜色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弱。
汗珠,从苏言下巴那道沟上,缓缓滴了下来。
从来没见过的苏言,那么脆弱的苏言,他想抱抱他,可是却又想要再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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