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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言呢?
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就是让淳子改变旅行计划。可是,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改变计划不可呢?
最初浮现在淳子脑海的,是三岛会不会趁自己旅行期间跟别的女人幽会。可这种念头立刻伴着自嘲的苦笑被抛弃了。三岛没必要玩这种小动作。他们既没有结婚,将来也没有这种打算。如果有了其他喜欢的女人,根本就用不着在意淳子,娶进来就行了。
希望能在八月八日抵达德国——淳子想起三岛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么具体,特意指定八日,这让她怀疑起来。
淳子思考起来。难道他打算在八日做什么事?可是,对他来说,难道真有那种自己在日本就会妨碍他去做的事情吗?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自己到底知道他什么秘密呢?
想到这里,淳子陷入了空想。他的事情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因为他什么都不跟自己讲。他一直带着的照片上的孩子似乎就是他的儿子,可他没有跟自己讲过有关那孩子的事。
不过,双方彼此彼此,淳子想。她也从未告诉三岛自己曾与一个有妇之夫感情很深。那个男人曾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曾怀过他的孩子。与那个男人分手后,由于他的活动,她被从重机事业本部调到了飞机事业本部。对于一名女职员来说,这种工作调动是罕见的。她的工龄能达到十年,也有跟那个男人赌气的成分。这些三岛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
因为他什么都没问——淳子想起大约一年前的事来。在职工食堂里,她突然遇到了因出差来飞机事业本部的三岛。还在他所属的设备开发事业本部隶属于重机事业本部的时候,由于部门比较接近,两人就已经是见面时会打招呼的关系。
“怎么,躲到这种地方来了?”这是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从“躲”这个字,淳子猜测他大概已知道自己调动的原因,可聊起来后才知道似乎并非如此。
“你突然就不见了,我一直在担心。我想大概是调到哪里去了吧,就不由自主地打听起来。”
“问问部门的人不就行了?”
“那倒也是,可这样总有点怪吧。好像别有用心似的。”
事实上,他当时是否别有用心,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大概没有吧,这是淳子的想法。她一直认为,就是这次邂逅后,两人自然地亲密起来。关系加深的理由就是他对她以前的事毫不追问。她也从不过问他的事。虽然从某种意味上说很寂寞,不过这样倒也很舒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莫非跟那件事有关?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三岛求淳子做一件奇怪的事。
说是希望她涂改一下技术大楼的出入管理表。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有三岛的名字,希望能改成别人的名字。
“两次都是用自动铅笔写的,你能不能把那个擦去,用圆珠笔改写一下。谁都行,最好是经常去飞机事业本部的人。不过,如果是去得太频繁的人,恐怕会有人觉察到笔迹不同。具体的就交给你了。”
“是不是把id卡借人了?”
“啊,没错。你能答应吗?”
“唔,我想办法试试。”
至于把卡借给谁了,名字那样留着为什么就不行之类,淳子一句话都没问。她仍遵守着两人间默认的规则。只不过,从这时候起,她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三岛会不会正涉足某个危险世界呢?
莫非跟那次改写管理表的事有关?
还有一件事情令她担忧。就是六日会有货物送到。那也是一个奇怪的请求。货物究竟是什么呢?
直接问三岛是最快的解决办法。手机号码也知道。可她还是犹豫了。他肯定会用自己俨然在北海道或东北的语气跟她说话。该怎么应对他才好呢?如果自己诘问他说那儿其实就是美滨,结果将会如何呢?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是两人的关系告吹,也许还会断送他正在考虑的事情。她害怕自己的电话会毁掉什么。
她越来越确信三岛会在八月八日做一件事情,但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绝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究竟可不可以就这样按计划去旅行呢?她开始犹豫。如果中止,有可能会断送三岛的计划。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也不想出发。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折中方案。晚一天去旅行。如果出发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就安心了。她立刻向旅行社申请了变更,对方答复说正好有从小牧起飞经由关西机场的航班。
就这样,她迎来了今日的出发。
今天早晨,她在家里就得知了新阳事件。事件的影响太大了,淳子无法把它跟自己联系起来。她只能极其单纯地旁观。
窒息般的打击袭来是得知遭窃的直升机属于锦重工业的时候。据称还是从第三机库被盗的。而前天她受三岛之托搬运的货物正是在第三机库后面。
还有核电站的事。似乎怎么都能跟三岛扯上关系。莫非他一直谋划的事情就是这个?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这只是偶然巧合。他知道事件后肯定也会大吃一惊。可是——
尽管十分犹豫,可她还是拉着旅行箱赶往机场。虽然没有一点心思去旅行,可她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还能干点什么。
到达机场后,她连饭都没吃,一直待在到达大厅的电视前。她决定先看一下事件的进展,酌情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可是,单就此前看到的事件经过,她并没找到一点可以确定三岛跟事件无关的证据。反倒有件事更让她感受到三岛的影子。那就是合作营救孩子。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照片在大脑中浮现出来。
她终于忍不住,决定打一个电话。她甚至下了决心,即使因为这个电话而分手,那也没办法。
可是,电话打不通。手机似乎关机了。她猜测了一下关机理由,却猜不出来。
她再次返回到达大厅,不由得目不转睛地凝视起电视画面,直到刚才。
距离登机手续的截止时间还剩五分钟。
“只剩五分钟了啊?”机场警察牧野看着表喃喃道。他跟同事清水一起站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旁,就像机场工作人员似的。他们紧盯着前来办理登机手续的旅客,可是,几乎所有的旅客都是来办理一小时之后才起飞的飞机手续的。跟国内线不同,这里没有人等到临起飞才慌慌张张地赶到柜台。
牧野拿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堪称典型日本式美女的长发女人的肖像照片,表情很僵硬,因为是锦重工业的员工注册用的。照片是黑白的,再加上是电传过来的,所以细节不是很清楚。本人跟这种打扮完全不同也是极有可能的。
牧野把耳机塞进左耳朵,声音传来。
“牧野,听得见吗?”声音来自机场警察局的无线电本部。
牧野用手遮挡着打开对讲机的开关,小声答道:“听得见。”
“旅行社和航空公司那边都没有人退票。一定要紧盯到最后。”
“明白。可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据称赤岭淳子早就习惯了海外旅行,说不定是太自信了,以为就算多少超一点时间也不会有问题。”
“明白。”
自己也真想去习惯海外旅行啊,牧野一面想一面侧目望向柜台上面。上面是再过不到一小时就要飞往法兰克福的乘客名单。其中,尚未办理手续的名字只剩赤岭淳子(akae junko)了。
牧野有点焦虑起来。莫非赤岭淳子发现自己被调查了?
赤岭淳子拉着旅行箱离开到达大厅,朝起飞大楼走去。途中有个警察值班室,数名警察正在进进出出。她漠然望着,从一旁穿过。
淳子完全没有了办理登机手续的心情,走向起飞大厅,无非想去退票。
跟一小时前一样,她穿过入口。可心情和旅行箱比刚才更沉重了。事实上,她连脚都懒得抬了。
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身。穿过长长的队伍挤到柜台前提出退票,光是如此想象一下就让她郁闷起来。索性找处公用电话打电话退掉吧,她想。这样一来,退票的理由也好说。如果说自己在途中遇上了交通事故,说不定对方还会同情自己。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大楼,推着旅行箱朝到达大厅那边走。就在刚才,她还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心情迎接今天。
忽然,肩膀上感到一阵冲击,似乎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她一愣,抬头一看,竟是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啊,抱歉。”年轻的警察看了淳子一眼,道了声歉,匆匆离去。今天似乎到处都是警察的影子。或许是跟新阳事件有关吧,她想。
三岛幸一跟那事件有关——在淳子心里,这种念头几乎已变成了确信。根据不只是最近受他委托的那件怪事。她想起最近他的样子一直很奇怪。即使待在一起,他也经常会独自陷入思考。
紧张和恐惧像波浪一样朝她的心袭来,她开始觉得头痛,想呕吐。事实上,她甚至连走路都觉得痛苦。
前方就是到达大厅的入口,可这次她并没有进去,而是沿着建筑物在人行道左拐。再拐过一个街角应该就有出租车停靠站了。在乘出租车之前最好打个电话。
街角站着刚才超到淳子前面的那名警察。他正跟另一名警察一起用锐利的目光频频扫视周围,看上去似乎在找人。二人手里拿着一张纸,视线不时落在行人身上,也许是要找之人的照片吧。
淳子穿过他们前面。两名警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正当她东张西望地寻找电话时,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身体再也站立不住。她当即蹲了下来,心脏像全力狂奔后一样在剧烈跳动。
“怎么了,没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淳子捂了一会儿额头,轻轻点点头。打量着她的正是刚才那名年轻的警察。
“抱歉,没事。大概是站起时眩晕。”
“可不能起身起得太急了。”
“嗯。我已经没事了。”她撑着旅行箱站起来,似乎还有点眩晕。
“能走吗?”
“哎。”
“最好让她找个地方坐坐。”另一名年长的警察说道。
“好的。”说着,年轻警察提起旅行箱。
“啊,呃,我没事的。”
“可你的脸色不好啊。那种简易床警察局还是有的。”
淳子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多谢。”
“那也行……您是去哪里旅行了?”警官询问起来。
“啊,呃,是欧洲。”说取消了会让人觉得奇怪,她决定撒谎。
“是吗?那可真让人羡慕。可您似乎有点劳累啊。”
“好像是。”
“回去之后最好立刻休息一下。毕竟还有时差的影响。”
“哎,我会的。”
“那,多留神点。”说着,警察把旅行箱推给淳子。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箱子上,手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纳闷地看看自己的箱子。把手的一旁贴着一张印着“j·akae”的胶条。
警官再次打量起她的脸,然后惊讶地说道:“您是赤岭小姐?”
“是啊……”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惊讶。他盯着淳子的脸,喊了声“股长”。
“怎么了?”年长的警察问道。
“找到了。”年轻的警察答道,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和蔼。
淳子打量着两名警察射来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究竟找到什么了?我犯了什么事吗?
不过,混乱之中,她还在隐隐惦记着一件事——自己或许还是应该昨天就飞往德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