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 01(2/2)
条件是,武志想要他把那种变化球教给自己。
“我不明白,”芦原说道,“为了这种事,你居然会伸手帮人犯罪?”
“我也有各种各样的委屈。”武志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子,“而且我同情你,真的。”
芦原咬着牙,慢慢叹出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我不能保证能教你那种球。”
武志低下头。“这是为什么?”
“就连我自己也还没完全掌握那种球。”
这么说完,芦原展开了他的右掌,亮在武志的面前。
看着芦原展开的右掌,高间和上原的脸上现出始料未及的表情。他保持这个姿势,将左手的食指指向了右手中指的指尖。
“这根手指有一处小伤口对吗?这是我在东西电机工作的时候,被切削机弄伤的。因如果被安全调查部的人发现就糟了,所以我偷偷地给伤口治疗。”
接着他盯着右手,把指尖伸缩了几下。
“事实上,我能够投出稍微有些变化的球,也正是那之后的事。我本来打算笔直投出球去的,可指尖会突然起一阵发麻的阵痛,球时常就这样被软绵绵地扔了出去。那时候,接球手就对我滔滔不绝地说,球的轨迹似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喂,这是什么球,不错嘛!’他说。而对我来说,这只是偶然的结果,并不是自己主动在操控,因为我并不知道指尖的痛感什么时候会发作。不过我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开始投球了,然而因为突发性的疼痛发作,不由自主地投出的球,变化就更大了。投出球去的瞬间,应该让中指硬直起来,可是我没能正确把握那个度。”
芦原噗的一声笑了。
“仔细想想,这正是魔球了。因为这种球不顾投球者本人的意愿,时进时退。我想,那就是上天一时高兴赐给我的礼物了。这是上天对我这个并没有很大天赋却拼命只顾打棒球的男人,格外开恩而赐予的礼物。”
“那你是怎么教武志的?”高间问道。
“所以要反复试验,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完全掌握。”
“武志接受了吗?”
“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芦原答道。
正如芦原所言,那确实是反复的试验和失败。武志从学校回来,马上就到石崎神社里不断进行那种没有方向的努力。武志自不必说,芦原也铁了心。虽然也是被武志的气魄所感召,但他更是被一种心情驱使着:这也许是自己与棒球相关的最后的事了。
然而魔球并没能再现。芦原回忆着以前的情形来投球,但什么也没发生。那时候的事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球笔直地行进,笔直地落了下来。
芦原跟北冈明见面就在那个时候,当时他刚结束与武志的练习,在回自己公寓的途中被北冈叫住了。
北冈做了自我介绍,向他问起了和须田训练的原因。当时,北冈因为有事去了趟武志家,听说他在神社后就赶了过来,目睹了两个人的秘密练习。
芦原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真相。不过他隐瞒了爆炸计划这一节,只说在练习一种自己曾经投过的变化球。
“既然是这样,一开始也跟我商量一下不就好了嘛。”北冈摆出一副执拗的神情。
“他是打算掌握了变化球后再跟你说的。因为要接住那种球很麻烦,接球手也必须接受特别训练。”
“这么厉害的球?”北冈看上去很惊讶。
“反正因为是魔球。”芦原半开玩笑地说道。
“魔球啊……”
“不过,问题是要能学会。”
“什么时候能学会呢?”北冈问道。
“不知道。这样下去或许永远也学不会。”
这不是开玩笑,芦原补充道。接着,他拜托北冈把这些向武志保密。他们约定在魔球成功之前,对谁都不透露。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星期五,武志来到了芦原的公寓。
“我做了这个玩意儿。”
武志在芦原面前摊开一张纸。那是一张包装纸的背面,上面画着一个图形。
“这是什么?”芦原看着图纸问道。
看上去是在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里放着一个弹簧。
“只是个定时点火装置罢了。”武志漫不经心地说道。
“点火装置?”芦原吃惊地盯着纸面。
虽然是徒手画的,但连精细的规格都写在了上面。武志的手指一边沿着图形移动,一边说明。
“从这个地方取出电线,跟干电池连在一起。然后在这个空当里放进干冰。时间一过,干冰融化,开关就打开了——就是这个原理。”
“原来如此。”说着,芦原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只要这个做成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什么时候行动?”芦原问起了行动的日期。
武志当即回答:“三天之后。”
三天后,芦原理所当然地一早开始就坐立不安。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耳朵侧向收音机。因为武志对于他的计划什么也没透露。虽然芦原指示他把炸弹放在哪里,利用什么时机安放,但什么时候让它爆炸却是武志的事情,芦原对此全然不知。
武志只是说了一句:“总之,交给我吧。”
芦原无心做事,等着收音机里传来事发的新闻。而在等待之中,他又清楚地感觉到心中生出了一丝罪恶感。那么多甘油爆炸起来,能造成多大的损害,他拿不准。数人因此死亡?或者可能会殃及与他毫无干系的人。
他看了一眼钟,将近中午。马上就会有消息了吧,他感觉。虽然这取决于武志用了多大分量的干冰。说起来,武志都没交代他会去哪里弄干冰。
令人无法平静的时间流逝着,芦原的呼吸始终不规律,手掌擦了又擦还是汗津津的。
然而东西电机被炸的新闻始终没有传来,取而代之,这天晚上传来的新闻是,没能爆炸的炸弹被安放在了东西电机。
“怎么回事?”
第二天武志来这里的时候,芦原诘问道。而武志却气定神闲。
“说是说了安放炸弹,可是我没说让它爆炸嘛。从没说过。”
“……你在骗我吗?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吗?”
“这可不是骗你。我只是打算满足你的复仇心罢了。你昨天心情如何?”
“……”
“你后悔了是不?后悔不该听那种浑球的话受到挑唆。一想到是自己的原因让别人送死,你怕了吧?这么一想,你的复仇也该罢手了吧。”
芦原咬住嘴唇盯着武志,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正如武志所说。被武志的想法所摆布着实让他恼火,但事到如今,他感到安心却也是事实。
“所以嘛,”武志说道,“忘了这些不痛快的事,接下来你就教我魔球得了。这样一来我就能闯进职业棒球界,拿一大笔契约金,到时候我会给你酬谢的。”
他微微笑了起来。
“你告诉我,”芦原说道,“既然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真去放炸弹?既然打算跟我说这番话,你假装安放了炸弹不就行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武志说道,“放炸弹是约定好的。我可是个遵守约定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的特训又继续了下去,却依旧看不到进展。结果选拔赛结束后,武志造访了芦原家。他说要暂时中止和芦原的训练,代之以与北冈组合进行特训。
“北冈说他想一起来练,于是就这么决定了。那家伙好像知道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听说是在神社里偶然撞见了。”
“是吗,”芦原点头道,“不过这样一来说不定就会有起色了。”
“可能那期间还是要拜托你。”
“随时都行。”
“麻烦你了。”武志说道。
“彼此彼此。”芦原答道。
“我见到那家伙,那是最后一次了。”抱着胳膊,芦原长叹一声,“想一想,他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高间拿着圆珠笔在手掌上来回转着,停下来的时候,笔尖指着芦原。
“你看选拔赛了吗?开阳高中队出场的那次比赛。”
“没有看,但是用收音机收听了。结果以一个一反须田风格的暴投结束了。”
“你怎么看那记暴投?难道不能认为那是一个变化球吗?”
“那个嘛……”芦原低下了头,“因为我没看见,所以什么也说不上。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在最后关头练成了魔球。不过,那种局面下他会冒那个险吗?”
“北冈在那天写下‘看见了魔球’这句话。至少,他认为最后的暴投就是你和武志一直在练习的魔球。于是他才向武志提出当他的训练搭档吧?”
“可能是吧。”芦原想,那种紧迫的场面下试投新的变化球,正是须田的一贯作风。
“那么……”高间站起身来,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芦原开了口。“魔球的事我们知道了。炸弹事件我们也清楚了。只是,有一点你在撒谎。不,说撒谎还不正确,是隐瞒。你这么长时间跟我们说的这些,不过是在最深处的秘密周围闪烁其词罢了。你是有意地避开那个部分,不是吗?”
高间沉默着,调查室被一种不可理解的沉默覆盖了。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似乎慢慢地沉淀到了地板上。
“为什么你要把那一节隐瞒起来,我们多少是知道的。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不能因此就回避。”高间安静地接了下去,“就是右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