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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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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错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替身?利用?这都什么跟什么?傅错以为这大约就是中二病发作,毕竟才十八岁,应该过两天就好了,可万万没想到,在40进20的比赛中钟岛竟然被淘汰了。他唱的不是之前他们一起选好练好的那首歌,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换了歌,还换了唱腔,现场表现整个儿一塌糊涂。

ak跑来酒吧跟他说了这个消息,当着他的面给钟岛打电话,钟岛不接,他就发语音过去,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钟岛你个龟儿子,亏我和你傅错爷爷这么帮你,你他妈能争点儿气不?一句像隋轻驰能把你逼死了,您今年是三岁吗?!我操你&”

傅错听不下去了,总觉得被骂的不是钟岛,分明是他,ak骂到高潮处,他直接把手机拿了过来,对钟岛道:“你想知道什么,过来我告诉你。”

没想到那天凌晨两点,他都回后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钟岛来了。

他扭头看见门外的人,长出一口气:“真会挑时候……”

乐队的人都回去了,傅错给钟岛倒了杯鸡尾酒,放在吧台上,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钟岛接过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我不想被人利用。”

“没人利用你。”傅错说,“利用的意思,是要管你身上图什么,我和ak都不图你什么。”

“那你们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们人好,行不行?”傅错叹了口气,“你要是唱得不好,你要是有钱能上高等的音乐学院,有专业的老师教你,谁想帮你?我只会眼红你。你是刚好长得像我的第一个主唱,但这只是个意外。”

钟岛终于垂下头:“我没想到会被淘汰,我就是……想避免用你指导我的唱法,因为那听着很像隋轻驰。”

“那叫speech level sgg,不叫隋轻驰level sgg。”

钟岛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所以你们的第一个主唱真的是隋轻驰吗?”

“嗯。”傅错说,“后来我们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了,这些都没骗你,对我来说他就是个背叛了乐队的人,所以我不想提他。”

钟岛抿了抿嘴:“他上次来找你干嘛?”

“来找我约歌。”傅错说。

“你要给他写吗?”钟岛问,想起那首没有名字的歌,不由有点羡慕。

“你说呢?”傅错说,“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容易原谅背叛的人吗?”

钟岛握着酒杯细细的脚脖子,默默地转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我就是……受不了人们忽视我,只把我当成某个人的影子,我知道,这就是自卑。”

傅错见他低头盯着酒杯上的倒映,自卑这种东西,是很难克服的,但是能说出来,对钟岛这么要强的人来说,已经是将自尊狠狠踩在脚下了。

他沉了口气:“你是彻底被淘汰了吗?还有机会吗?”

钟岛摇摇头:“是有一个复活赛,但机会约等于零。”

傅错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后傅错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止步在这里,总比止步在最后强,他虽然也替钟岛惋惜,但也许那孩子就是没有那个命。他们谁都没有那个命。

哪知第二天早上门板就被拍得震天响,一拉开门,ak就火急火燎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傅错,你得帮他!”

“帮什么?”他顶着大太阳,睡眼惺忪地皱着眉。

“复活赛啊!复活赛必须孤注一掷,傅错,你给他写首原创的歌吧!”

傅错整个人都醒神了,看了看ak,抽回手:“你清醒点。”

ak跟着他进了屋,鞋子胡乱脱在外面,门都没关,急切地说:“你不想看着他成功吗?那小子真的很有天赋!”

傅错很是头疼,在沙发上坐下,抬头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帮他成功不可?你和我都没有那个能力好吗?”

ak在沙发上坐下来,颓然又不甘,傅错见他跑得嘴唇都干了,就起身去给他倒水,热水注入纸杯时,冷不丁听见背后的ak说:

“我帮他是因为西风。”

傅错怔了一怔,水差点烫到手指上。

“傅错,我知道西风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没了谭思,没了隋轻驰,就我们两个人,年龄也都不小了,已经不可能回得去了,可每次喝醉了酒,我就还是很想念从前……”ak说,这一次,语气不再激动,静静的,淡淡的,充满诚挚的怀念,“我总觉得西风没有成功真的太遗憾了,如果没有那些意外,没准儿我们是可以一直走下去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他抬头看向傅错的背影,“我特别想看到我们以前的梦想在他身上实现,钟岛那家伙,他和我们一样,出生在底层,什么都不能依靠,只能靠他自己,可他又太年轻,我不想看到他犯我们曾经犯过的错。你就当做是我在自作多情地移情吧,我不求你理解,只求你再帮我一下,就当是……帮我圆梦了。”

“圆梦”两个字滚烫又刺耳。

“……我已经不写歌了。”

“你只是不给别人写歌了,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停止创作,”ak犹疑着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让他唱你写的歌。”

傅错转过身来:“我写什么,都是写给西风的,是祭品,不给活人唱。”

谈判陷入了僵局,那一刻傅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冷血和残忍,但这是一条底线,他不能打破。

ak沉默了很久,忽然低声说:“是写给西风的,还是写给隋轻驰的?”

傅错瞪向他,胸口一下就烧热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

“西风已经没了,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ak说,“你要是想那些歌一直留在硬盘里,又何必写出来呢,傅错,你摸着自己的心好好问问自己。”

傅错心里很乱,不想再对话下去,将那杯水放在吧台上,冷硬地道:“你回去吧。”

ak走后不久,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也待不下去了,披了件外套出了门。漫无目的走在这座追梦的城市,经过地下通道时看见弹吉他卖唱的流浪艺人,旁边还趴着一只狗,通道里人来人往,但没人驻足聆听,毕竟唱歌这件事,太简单太廉价了,吉他也不过是众多乐器中最容易上手的一种,音乐已经不再能轻易地打动人了。傅错看着那条中华田园犬一抖一抖的狗耳朵,心想也许打动一条狗还可以。

在这样浮华的时代,还能靠歌唱让人感动流泪,重赋音乐生命力的,是真正的艺术家。

他站在那儿听完了一整首歌,蹲下把兜里的零钱都放在了地上,又摸了摸狗脑袋,卖唱者抬头说了声“谢谢”。

不知何时走到隧道前,隧道前方就是公车站,他远远地看见车来了,最后却没有上车,选择了步行。

同一条隧道,曾经也和隋轻驰一起背着吉他走过,那天是深夜,隋轻驰穿着t恤牛仔裤,哼着歌,手里拿着拨片,有节奏地一路划过隧道的墙壁,有车经过时风声一下就变得大而尖啸,换一般的歌手,早就听不见歌声了,但隋轻驰不在此列,即使身在谷底,深渊,地狱,他的歌声也能稳稳地居于云端,把他写的那首跨度从a2到d5的歌,完成了神祇般的镀金,再还给他。

他被隋轻驰的天赋深深折服,决然又潇洒地说:“以后我就给你一个人写歌了。”

“那万一我死了呢?”隋轻驰反问。

他挺无奈的:“隋轻驰,你怎么什么都说?”

“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的嗓子坏了,唱不了你的歌了,那你怎么办?”

他停下来,说:“那我就不写了。”

那个时候,从未想过隋轻驰有一天会离开西风。这样的誓言,许诺得毫不费力。

隋轻驰笑着走过来,一只手扣在他脖子后,两个人的额头就这样自然而然抵在一起。

“你还是要写下去,给别人唱也可以,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能唱还是不能唱了,我带给你的都只能是幸福圆满,不能有一点痛苦遗憾。”

现在想起这句话,还是会心悸,虽然现在的隋轻驰已经是另一个人,是个十足的混蛋,但那时的隋轻驰,他依然无法忘怀。

怎么能轻易忘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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