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战 虎死留皮(1/2)
妒良◆『想要行正道』
本名始良香奈江。一月一日出生。身高一五四公分,体重四十二公斤。虽然她自称用的醉拳,可是真正的醉拳只是模仿酒醉动作的拳法,不需要真的喝酒。所以应该说她是为了找藉口喝酒,才会成为使用醉拳的拳法家。不过不只醉拳,实际上她对各种格斗技巧的造诣都极为深厚。始良家原本就是武士门第,世世代代都以肉体格斗为宗旨。不过即使在家族当中,她也算是稍微极端的。常常有人说她『看起来不怎么厉害』,一部分问题出在她的战斗方式就像是醉鬼一样,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认为『表现出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这件事本身就不怎么厉害』,所以她自然而然学到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下意识地避免发出类似压迫感一般的气势──真要说的话,『让自己看起来很弱』就是她的特质。其实这也算是极为高深的境界,本人却没有这种自觉。她的杀人方法以利爪为武器,被伤到之后的疼痛比伤势本身还更严重。因此虽然她很少上战场,但要是做问卷调查问『你最不想在战场上遇到的战士是谁』,她肯定会名列前茅。虽然平常习惯装饰指甲,不过上战场的时候一定会把假指甲摘掉才去。即便杀敌,她也实在不忍心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指甲杀。放假的时候常常和女性朋友们一起去逛街血拚,可是到最后总是会变成一群人去大喝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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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白兔般令人目眩神驰、如三月兔般令人捉摸不清──实际体现出这句标语的兔子,『卯』战士忧城先前声势所向披靡,却在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最后战局就这样淘汰出局,绝不是因为他不把胜负当一回事。虽然忧是一个怪上加怪、搞不清楚脑袋里装什么的人,但至少他参加十二大战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像他这样的战士这么认真面对战斗,对于必须与他敌对的战士来说根本就是一场麻烦的灾难。可是至少他没有像『未』那样明显触犯规则,也不像『子』或『辰』那样不积极参战,只是偷偷摸摸地到处逃窜──考量到十二大战开战的意义,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像他这么优秀,这么认真面对战斗。正因为忧对战斗如此认真,所以他当然不是为了在这时候轻易送掉自己的性命,才在『丑』与『寅』的面前现身。
如果事后评论整场战局的话,大多数的人看了大概都会以为『卯』是粗心大意,导致棋差一著──他判断有必要助『辰』与『巳』一臂之力,就结果来看固然没错。但既然要帮,只要派自己阵营中最强的伙伴『申』来对付丑寅双人组,他自己去追杀另一个还活著的战士『子』就好了。可是他却派『申』去找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实力的小孩『子』。而他虽然身怀『造尸者』这惊人的技艺,实战能力却很差劲,结果竟然自己跑去对付丑寅双人组。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样安排根本就是颠倒了。事实上要是他送『申』的尸体去助战,虽然还是来不及阻止断罪兄弟的尸体被冻结,但丑寅双人组之后恐怕得面对更加艰辛的苦战──『申』的战士素养就是这样不同凡响。要是把目标只放在十二大战最后的胜利,这样安排确实没错。但如果不要只看这么近期,把眼光放到中长期的未来,站在『卯』的立场──『造尸者』的立场来看的话,就能看清他的意图。对一般的良民来说,要站在那只脑袋有问题的兔子角度来思考也是强人所难,可是『造尸者』的战斗并不是打赢十二大战就结束了──因为不管再怎么异常、再怎么不知所谓,他仍是一名战士。打赢十二大战之后立刻就有别的战斗等著他,下一场战斗结束之后又有下下场战斗要打──只要战胜就得不断打下去,这就是战士的宿命。那么依照『造尸者』本能,他当然想要尽量收集优秀的『尸体』好迎接下一场战斗。『赶尽杀绝的天才』丑──如果要说真心话,连打醉拳的『寅』也一样。丑寅双人组当中只要有一个人成为『好朋友』的话,之后的战场不晓得会多轻松。虽然尸体总有一天会腐败,可是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瘦死的牛比兔子大。
对他来说,战斗就是找伙伴、造尸体就是交朋友。所以『卯』去找丑寅双人组不是因为有必要去协助断罪兄弟──而是为了给两人最后致命一击。虽说忧信任伙伴,唯独这件事必须由他亲自动手。他不能把杀死丑寅双人组的工作交给断罪兄弟去做──要是让尸体去杀尸体的话,有可能下手过重。因为尸体已经不懂得调整轻重,下手过重也是当然,可是最后就导致拥有防卫术『镫』的『午』没办法和忧成为『好朋友』──因为『巳』把『午』烧掉了。被『亥』用机关枪扫射打死的鸟群尸体因为爪喙残缺,还有其用途。但要是把事情交给下手不知轻重的尸体去办,有可能会让『丑』与『寅』的尸体受到过多不必要的伤害而报废──所以『卯』原本打算至少要让两人死在自己手上。大战也已经快要进入尾声,他考虑到未来而把眼光放到大战结束之后的想法是否正确,虽然未有定见,可这种想法也是其中一种身为战士该有的心态,所以也不能说『卯』在这时候犯错。如果真要说他有什么瑕疵的话──恐怕是他完全想不到急就章合作的丑寅双人组竟然能那么轻易打赢断罪兄弟,而且没受什么伤。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是因为断罪兄弟是共同作战已久的双人搭档,或是双胞胎兄弟才特别看好他们──而是因为在『造尸者』的脑海里,没有想过有意识的活人搭档会战胜没有意志的死伙伴。就结果来看,因为没有意识所以绝对不会背叛的伙伴竟然惨败给有意识所以照理来说应该会互不对盘的『丑』与『寅』──这样看起来,彷佛像是活人之间也能建立信赖关系似的。当『卯』战士亲眼看见这个事实的时候,他肯定再也无心于十二大战,然后自己选择了死亡。可是──
可是他选择死亡并非因为绝望。
『造尸者』的十二大战还没结束──
2
从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或许很令人难以相信,『寅』战士妒良在第一次上战场那段时间其实原本是非常谨慎小心的女孩子。她处事非常认真,甚至认真过了火──问题就出在这里。她出身于武士家族,过去都在家里的道场把『战斗』这种既野蛮又暴力的行为当作一种『道』来学习,所以她也不禁认真思考、认真看待现实的战场究竟有什么意义。即便夹在天秤的两端,她也从不停止思考,在内心消化上司指派的每一道命令。
反覆思索『为什么人类非得互相征战不可』、『一条人命究竟有多少分量』。到最后她变得在枪林弹雨之下,仍为了『要是人类灭绝的话,是不是就能让地球解脱』之类的问题而烦恼不已。她原本可以说是非常单纯的一个人──也可以说非常纯净无瑕。她不够阴险,面对这样的矛盾、世界污秽的一面、内心的罪恶感与歉疚,没办法把这一切轻轻带过;也不够狠毒,没办法把这一切都抛诸脑后。随著在战场上杀戮愈多,人们对这样的行为赞誉有加,她内心的迷惑就愈来愈深,甚至延伸到战场之外。在她单纯的眼中,这个世界看起来处处矛盾、样样虚伪──原本以为是正义的物事结果只是一句口号,原本以为有害的物事竟支撑著这个世界的运作。她原以为自己是为了世界和平而战,但光凭一己之力贡献有限、为了救一个人又得伤害另一个人,而且好不容易拯救的国家之后却因为新政府的贪污舞弊而亡国。愈是战斗,战争的规模就愈大。过没多久之后,她还发现自己其实是为了让战争更激烈才被派上前线。但要是没有战场的话,确实有一些人会无法生活。还有相当多的人是因为战斗而获得幸福,另外也有一样多的人只能从战斗中找到幸福。她过去相信自己走在正道只不过是一种陈腔滥调,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物顶多只能用来给儿童绘本当成剧情大纲。自己过去相信的『道』只不过是一条经过铺装的马路而已。不对,什么『道』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水清则无鱼──她宛如走在一片泥泞上,像这样湿滑绊脚的地面上怎么可能铺装得了什么『道』。湿答答、黏糊糊,可能走没两步就会滑倒。明明是一团糟,但大家还是提倡理想──既然世界这么污秽,老实说出来又有何妨。但大家还是故意口口声声把伦理良知挂在嘴上,让那些自称是正义的多数派横行无阻。个性认真的她对这样异常的世界甚至感到作呕。如果她不顾一切仍要贯彻自己的『道』,届时肯定会有人出手想来扭曲她的信念。这个世界不会允许一个人笔直地往前走、耿直地活下去。不管是哪条『道』都在施工中,禁止通行。
所以良才会偏离『道』而行。
在他人干涉扭曲之前,她主动偏离了『道』──在沉溺、沉醉于杯中物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过去那些她觉得矛盾不解的物事也只不过是眼前左摇右晃的影像而已。既然脚下不稳,只要趴著走不就好了──摆出这样的姿势之后,才终于不再感到作呕反胃……而且无论好坏,良都没办法像『申』那样崇尚和平主义──原因不是因为她不够强,也不是因为她心存歹念,完全只是因为她个性太单纯了。她既没有像『申』那种良善面的坚强,也没有像『酉』那种阴暗面的坚强。
很讽刺的是良沉溺于酒水之后,反而使得她的战士素质开花结果。甚至可以说是觉醒。但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喝得愈醉就愈强』──用酒精灌满整个脑袋之后,使得她不用再多想些不必要的事,心中累积已久的迷惑也因此消失。或许那些不必要的事、迷惑就是一些称为伦理观或是良知的物事也说不定,但良全都一股脑拋到九霄云外去──每当快要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她就会不分三七二十一拿起酒就灌,管他是什么种类的酒、管他酒精浓度高低。曾经有人告诫她这样酗酒对身体有害,但这样至少比一直想些对脑袋有害的事情更好。她变得自暴自弃,既然原本信任的世界这么腐败,自己乾脆和世界来比烂。她打从心底希望乾脆自己体内的鲜血全都发酵变成酒精算了。原本认真又健康的少女就这样变成放荡又颓靡的大人──或者单纯可以称之为『她长大了』。也许可以把她这样的变化称作是『成长』吧。连良自己都认为她这种遭遇只不过是非常平常一般、根本不值一提的挫折。世界各地到处都有、随处可见,完全不值一哂的挫折。现在她只有自己想去的时候才会上战场,战斗方式也愈来愈随便。即使如此良还是打出了成果,所以反而使得众人对她的评价更加水涨船高。而大家对她的高评价正是让她烦恼的矛盾。因为和过去认认真真面对每一场战场的时候比起来,现在随便应付反而还获得更多的赞美。这叫她怎么能不借酒浇愁?努力到底算什么?勤奋到底算什么?拚命到底算什么──不久之后,她就变得因血而醉。只有灌酒与浴血的时候才能让她忘记一切──良原本对书本上的学问也还算精通,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的智力每况愈下。不过智力就算再低也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再也想不出什么战略,所以愈打愈随便,没有任何影响;因为记不住同伴的名字,所以现在独自战斗,没有任何影响;因为看不出来对手的表情代表什么意义,所以也不理会对方的长相了,没有任何影响;因为现在完全分不清哪些人需要重视哪些人不用,所以所有人都变得无关紧要,没有任何影响;现在看不太懂地图,没有任何影响;现在不认得笔画超过七笔的汉字,没有任何影响:虽然会算乘法,却忘记怎么算除法,没有任何影响;别说想不出来今天的日期,就连回想自己的生日都要花一番工夫,没有任何影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走路没办法走直线,没有什么影响。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也完全、一点都没有影响。
就在这段毫无任何不便的日子当中,良遇见了一名天才。
在一个和过去比起来更是残酷,有如泥淖中泥淖的战场上,她邂逅了某位战士。
──不,良认为那不算是邂逅,而是她被人家救了。当她明知有陷阱,但还是嫌麻烦,和往常一样趁著酒兴豁出去一股脑冲进战阵的时候,那名战士潇洒现身,凭著一柄军刀瞬间就把敌军打倒。那人的剑技率真无瑕,完全就像良过去认为最正当也最渴望成就的境界。那种剑法已达到理想的境界,已经完全超越理论,甚至就连美丽这种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那名战士的剑法没有一点迷惘,彷佛完全相信自己正在用正确的手段做正确的事情──那人依照正确的顺序,用最适当、最短的途径,用最有效率、最有效能的方式进行战斗行为,消灭原本数都数不清的敌人。看到那名战士的战斗,良觉得好像被浇了一桶冷水,原本应该醉到神智不清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不晓得她已经几年没有回神、没有恢复清醒了。那时良就好像被那名战士超绝出凡的剑法刺进心坎里一般,浑身动弹不得。「你受伤了吗,小妹妹?是不是被人强灌酒?那群人真是狠毒,根本没资格当战士。你放心吧,不用再担心了。已经没有人会欺负你,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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