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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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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早早聚到一起。吉普赛人首领有了空闲,便如此这般地接着讲起他的故事:

吉普赛人首领的故事(续)

西多尼亚公爵夫人对我讲述了她父亲的故事后,连续几天没有出现,一直是拉希拉尔达带着篮子来看我。她还告诉我,多亏我舅公德亚底安修士弗莱·赫罗尼莫·桑特斯长期以来的信誉,我的事已得到妥善的处理。实际上,我偷偷逃走倒让大家更省心、更易操作。宗教裁判所的裁决中只提到我行为失当,给予我悔罪两年的惩罚,整个裁决书连我的全名都没有写,只用了姓名各部分的首字母指代。拉希拉尔达还转达了我姨妈达拉诺萨对我的交代,她让我在外面藏身两年,而她本人会回到马德里,处理农场的收入,也就是我父亲指定用来为我提供抚养费的那个农场。

我问拉希拉尔达,按她的看法,我是不是必须在目前这个地窖里熬上两年。她回答我说,这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外,为了保障她本人的安全,她也希望我能接受谨慎的方案。

第二天来的是公爵夫人,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与那位高傲的奶妈相比,我更喜欢的人是她。另外,我也很想知道她故事的后续发展。在我的询问下,她如此这般地说起来:

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夫人的故事(续)

我很感激我父亲,他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都告诉了我,这是对我莫大的信任。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五,我再次把西多尼亚公爵的信找出来交给他。他没有再为我读信,此后也不曾读过,但他还是常和我谈论他这位朋友,因为其他任何话题都不能激起他同样的兴趣。

过了段时间,有位女士来看我,她是一位军官的遗孀。同时,她还是公爵一位下属的女儿,她想申请使用西多尼亚公爵名下的一块封地。我还从未做过任何人的保护人,能有这样一个机会给别人担保,我感到非常开心。我写了份申请书,以非常清晰明确的方式,阐述这位遗孀应得的权益。我将文章交给我父亲看,他非常满意,然后便直接寄给公爵。我向您保证,他这么做完全在我预料之中。公爵很和善地满足了遗孀的要求,并给我写了一封信,对我在论述中体现出的理性大加夸奖,他认为,这远远超出了我这个年龄的平均水平。

我于是就有了一个直接和他通信的机会,而我的才智再一次得到夸奖。当然,我确实一直在花时间用心培养我的才智,拉希拉尔达也一直帮助我、启发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度过十五岁的生日,进入十六岁的花季。

有一天,我正待在我父亲的房间里,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仿佛是一群人围起来高声欢呼。我跑到窗边,只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人群的引导下,一辆镀金马车凯旋般地驶过来,我注意到,车上刻着和西多尼亚公爵封印一样的纹章。

一大群绅士、随从急忙簇拥上去,将车门打开,马车里走出来一位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男子。他穿着卡斯蒂利亚的传统服装,也就是被我们朝廷刚刚摒弃的旧样式:拉夫领、短外套、插着羽翎的帽子,而他胸前光芒四射的金羊毛图案镶钻胸饰,更是将这一身打扮烘托得异常华美。

我父亲也跑到窗前。“啊,是他,”他高声叫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我退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第二天才与公爵见面。不过,此后我就每天都能遇见他,因为他几乎就没离开过我父亲的官邸。

但很快公爵又被紧急召走,去处理一桩非常重要的事务。阿拉贡地区新增多项赋税,引发了轩然大波,公爵要赶赴当地平定局面。在建章立制方面,阿拉贡王国有一些非常特殊的做法,其中就包括“天生贵族”。当年,这个称号对应的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最高贵族。西多尼亚家族便是最古老的“天生贵族”之一,这样的身份足以保证公爵在家乡受到极高的礼遇。不过,他受人爱戴,主要靠的还是他自己的人格魅力。公爵到萨拉戈萨后不辱使命,成功地将朝廷的意愿与当地民众的利益调和一致。他有了自行挑选一份犒赏的权利,但他只要求休一段时间的假,想借此机会尽情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

公爵是个性格非常坦率的人,从不掩饰和我交谈时的愉快感受。当我父亲的其他朋友在定夺国事时,他几乎总是和我单独待在一起。西多尼亚向我坦承,他有嫉妒的毛病,偶尔还有暴力倾向。总的来说,他和我聊天时,几乎始终只有两个话题,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我。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总是这样对话时,两人的关系必然会很快变得越来越亲密。因此,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公爵向我求婚时,我并没有觉得这是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奇事。

我回答他说,我不必再花时间思考了,因为公爵被他朋友的女儿深深吸引,这本是我早已预料到的事。至于涉及的一些问题,不论是他的性格,还是我们两人的年龄差距,我也早已经考虑清楚了。“但是,”我补充道,“西班牙的最高贵族都是内部通婚的,要是我和他成亲,别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说不定,其他的最高贵族今后在和公爵说话时,称呼语不会再用‘你’。他们在表达不认同、不欢迎的态度时,往往以此作为第一步暗示。”

“这个意见,”我父亲对我说道,“我也向公爵提出了。他回答我说,只要您同意就没有问题,别的事由他来负责处理。”

西多尼亚此时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听完我们的对话,他带着羞涩的神情出现了,这与他平日里的英风豪气形成极大的反差。我被打动了,没有再让他多等,正式接受了他的求婚。我的表态让家里另两个人无比欢喜,我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向您描述我父亲喜不自胜的样子,拉希拉尔达同样也笑逐颜开。

第二天,公爵将马德里所有的最高贵族邀请到一起共进午餐。等所有人都进了他的官邸,他请众人落座,然后对他们这样说道:“阿尔巴,我的话是说给你听的,我将你看作我们当中的第一号人物,这倒不是因为你的官邸比我的官邸豪华,而是向你姓氏代表的那位英雄表达敬重[1]。

“为了体现互尊互爱,我们有一种成见,只愿在最高贵族的家庭中选择妻室;当然,要是我们当中有谁因为贪恋钱财或者沉溺邪淫,才与社会地位较低的人结婚,那我肯定会蔑视他。

“我现在要向各位陈述的情况则完全不同。诸位都知道,按照阿斯图里亚斯人自己的说法,他们‘和国王一样高贵,甚至还要胜过国王一点点’[2]。尽管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但他们的贵族头衔大部分在摩尔人时代之前就已存在,因此,他们有权认为自己是欧洲最优秀的绅士,这一点毫无疑问。

“在莱昂诺尔·德·巴尔·弗洛里达的血脉里,流淌的是最纯正的阿斯图里亚斯人的血液!除此之外,她还有世间最稀有的种种美德。我认为,与她成亲,只会为一个西班牙最高贵族的家庭增添荣耀。我现在向大厅当中扔一只手套,如果哪位有不同的意见,请他将这只手套拾起来。”

“我会去拾的,”阿尔巴公爵说道,“不过拾完之后我是要还给你的,而且我要向你道贺,祝贺你拥有如此美妙的婚姻。”接着他拥抱了公爵,其他的最高贵族也纷纷效法。

这一幕场景是我父亲转述给我听的,但他说完后又略带忧伤地补充道:“我这位西多尼亚老兄就是这样说服他那帮贵族的,但我也有点担心,他的暴力倾向恐怕并没有改好,我亲爱的莱昂诺尔,将来你千万不要冒犯他。”

我之前坦白告诉过您,我是个在一定情况下会滋生骄傲情绪的人。不过,既然我已经见惯了我喜欢见的大场面、大人物,骄傲的情绪得到了满足,我也就很快摆脱了这个毛病。我成了西多尼亚公爵夫人,心中洋溢着种种最甜蜜的感受。私下里看,公爵是个比任何人都可爱的普通人,因为他也是最多情、最会爱别人的人。他善心常存,始终和气待人。他身上无时无刻不流露着一种亲切、温柔的感觉,他的容貌与神情深深映射出他那颗天使般的心灵。不过,他的五官偶尔也会因为某个严肃的举动扭曲变形,此时他的模样就非常可怕,会让我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杀死范·伯格的那一幕场景。当然,能让西多尼亚生气的事是非常少的,而且,我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能让他感到极为快乐。他喜欢看我做事,听我说话,我只要稍有点想法,他就能清楚地猜到。我本以为,他这样爱我已做到极致,没想到,女儿出世后,他对我的爱进一步加深,这也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无比幸福。

我产后下床的那一天,拉希拉尔达来找我。她对我说道:“我亲爱的莱昂诺尔,您现在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您的生活也非常幸福。您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现在要顺应天职的召唤,到美洲去。”

我想挽留她。

“不,”她对我说道,“我必须到那里去。”

几天后,她就出发了。随着她的离去,我此前拥有的幸福也戛然而止。我刚刚向您描述的这段似天堂般快乐的时光,它是不会长久的。因为很显然,人间的生活怎么能容得下这么多美好。今天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向您描述我的不幸遭遇了。再见,年轻的朋友,明天我再来看您。

年轻的公爵夫人的故事让我非常感兴趣,我很想尽快听到后文,想弄清楚,为什么喜乐无边的生活最终会演变成不幸的惨剧。我在想这些事情的同时,脑海中又跳出拉希拉尔达的话,她说我未来两年都应该躲在地窖里,这完全不是我能接受的方案,我开始做起逃跑的打算。

公爵夫人给我带来了食物。她双眼通红,看起来应该哭了很久。但她对我说,她觉得自己已具备充足的心力,可以向我讲述她的不幸遭遇了,她于是如此这般地讲下去:

我对您说过,拉希拉尔达在我身边做的是陪媪的工作。为填补她的空缺,有人帮我请了一位名叫堂娜门西亚的女士。她三十岁了,但姿色不减,也受过一定的文化教育,因此,我们在举办社交活动时,偶尔也会带着她一起参加。在这些场合,她的行为举止有时会让外人猜想,她是否爱上了我的丈夫。听到这样的传言我只是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此外,门西亚也一直在努力讨我的欢心,特别是她还尽自己所能来了解我。她常常会和我谈一些略有些轻佻的话题,或是告诉我城里的一些奇闻怪事。好几次,我按捺不住地告诉她,不要再往下讲了。

我是自己给我女儿喂奶的。很幸运,在她断奶的时候,您接下来将要听到的这些可怕的事一件还没有发生。我遇到的第一桩不幸,是我父亲去世。他染上一种急性病,病情发作迅猛,他是在我的怀里断气的。临终前,他为我和我的丈夫献上祝福,完全没有料到后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种种悲剧。

不久之后,比斯开省发生叛乱。公爵受命平息事端,我一直陪他来到布尔戈斯。我们在西班牙各省都有土地,在几乎每座城市都有房产。不过,在布尔戈斯,西多尼亚家族只拥有一幢位于城区一法里外的别墅,也就是您现在所处的地方。公爵把我和我所有的随从都安置在这里,然后独自奔赴目的地。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有异常的动静。有人向我报告,他们抓住一个小偷,而且用石头把他给砸昏了。不过,这小偷是个长得非常帅气、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话音未落,另几个家仆已经将被抓的人带到我的面前,我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埃莫西多。

“哦,天啊!”我叫起来,“他不是小偷,他是在我外祖父家里长大的一个小伙子,是为阿斯托尔加家族效力过的仆人。”

随后,我交代我的管家,请他将这个小伙子带回自己的房间,提供最好的照料。我甚至觉得,我把他是拉希拉尔达儿子的身份都明说了出来。不过,究竟有没有说,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第二天,堂娜门西亚告诉我,这个小伙子发了高烧,不断地说胡话。在胡言乱语中,他提了很多次我的名字,还带着浓情厚谊说了很多事情。

我警告门西亚,要是她再敢跟我说这种话,我就把她赶出家门。

“那我们走着瞧呗。”她回答我说。我命她从此在我眼前消失。

第二天,她先是请人带话,求我饶恕她,随后又自己跑到我面前下跪。我原谅了她。

过了一个星期,门西亚搀着埃莫西多来见我。我当时正独自在房间里,我看到,埃莫西多显得非常憔悴、非常虚弱。“我奉您的命过来了。”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门西亚,但我不想让拉希拉尔达的儿子伤心,便让他坐到离我几步远的一把椅子上。“我亲爱的埃莫西多,”我对他说道,“自我们分别后,您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您的名字,我想知道,这些年来您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埃莫西多气弱声嘶地开了口,他是如此这般地讲述自己的故事的:

[1] 原注:阿尔巴公爵(1507-1582),镇压尼德兰革命的低地国家总督。

[2] 原注:阿斯图里亚斯的贵族自称源自西哥特人,因此比哈布斯堡家族的历史要古老得多。

埃莫西多·希拉尔多的故事

我们的船扬帆起航了,再想回到故土的海岸,已是绝无可能的幻梦。此时,我想到我母亲将我赶走时的模样,即便不能说是残忍,也至少可以说是太过严厉,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过去我被明确告知,我是您的仆人,而我也竭尽所能地为您热忱效劳。我从未做过任何不顺从您的事。所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像犯了弥天大错一样被逐出您的家门呢?想得越多,我就越糊涂。

在海上的第五天,我们误闯进堂费尔南多·阿鲁德斯的舰队当中。对方冲我们高喊,让我们绕到旗舰后面去。我顺着旗舰那挂满各色旗帜的镀金栏杆向上望去,只见堂费尔南多衣着华丽,身上挂满勋章,他手下的那帮军官正一脸崇敬地簇拥在他周围。他举着只扬声器,问我们在海上这段时间都遇到过什么。问了几个问题后,他命我们给他们开路。我们的船从旗舰边驶过时,船长对我说道:“这就是侯爵的气派啊。不过,他刚出道时,也就和那个打扫船舱的见习水手一样。”

埃莫西多说到此处,颇为尴尬地看了好几眼门西亚。我想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担心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我于是让门西亚暂时离开。我这么做,只是考虑到我和拉希拉尔达之间的友情,我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一举动竟会遭人猜疑。门西亚离开后,埃莫西多便如此这般地接着说起来:

夫人,我们出世后,吃的第一份食物来源是相同的。我觉得,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对您产生了一种同理心式的心理反应。所有事情,我都会为您着想,或是只通过您的角度考虑问题。总之,每当这种反应出现时,它都必定与您相关。船长告诉我,堂费尔南多是从见习水手变成侯爵的。我想起来,您就是侯爵的女儿。那么,要是有朝一日我自己也能变成侯爵,那必定会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我便追问堂费尔南多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船长回答说,他是凭借一次次建功立业,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听完此话,我当即决定,我要做个水手,然后努力在工作中锻炼自己,争取早日实现抱负。船长原本是受托照顾我的,对我的想法自然极力反对。我不顾他的阻挠,坚持己见,等我们抵达韦拉克鲁斯的时候,我已成了一个相当优秀的海员。

我父亲的房子在海边。我们划着小艇去找他。我父亲迎接我的时候,身边围着一群混血少女,他让我一个接一个地和她们拥抱。她们一边跳舞,一边用各种方式挑逗我。这一晚,我是在无休无止的疯狂嬉闹中度过的。

第二天,韦拉克鲁斯的市长派人告诉我父亲,他现在的这种房子是不能留儿子长住的,他必须把我送到德亚底安修会的学校读书。我父亲尽管深感遗憾,但还是照做了。

在学校里,给我们上课的那位神父为了激励我们学习,常和我们谈起时任第二国务秘书的坎波斯·萨莱斯侯爵。起初,他也只是个穷学生,但凭着专心学习,最终飞黄腾达。我发现了一条能成为侯爵的新途径,便怀着极大的热情学习了两年。

韦拉克鲁斯的市长换了人,新上任的这一位处事原则不再那么古板。我父亲觉得可以试试运气,便将我接回家中。

我重新被那群嬉闹的混血少女包围,我父亲还鼓励她们用无数种方式来纠缠我。这样的胡闹行为我是断不能欣赏的。不过,在勉力应付的同时,我也一下子开了窍。此前无数不能理解的事,我全都懂了。最终,我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逐出阿斯托尔加[1],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

于是,我的内心也开始产生变化,而这称得上是一种极为不幸的变化。一些新的情感在我心中萌生、发展,它们唤醒我的记忆,让我回想起儿时的游戏,让我意识到我失去的幸福有多珍贵。我仿佛又看到阿斯托尔加那一片片我曾与您追逐奔跑的花园,而那些尽显您善良品质的往事也依稀在我眼前重现。我薄弱的理智同时遭遇太多敌人的攻击,已无力支撑下去,而我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医生们说,我染上了慢性发热的病。我本人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病人,但我的感觉器官开始严重失调,我常会看到一些并不在我眼前的东西,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夫人,在我神志迷乱的想象中,最常出现的是您的幻影,但那并不是您如今的模样,基本上还是保持着我和您分别时您的样子。夜里,我总会在惊颤中醒来,您仿佛穿透了夜幕,光芒四射、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连我出门的时候,田野里的声音也似乎是在一遍遍呼唤您的名字。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您就在我的眼前穿越原野。我仰望天空,想问上苍,究竟我的痛苦到何时才是尽头,但突然间我又在云端看到您的脸庞。偶然间,我发现有一座教堂能缓解我的痛苦,特别是在那里祈祷时,我能感觉轻松不少。最后,我把白天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虔诚的庇护所里。

有一天,一位通过不断悔罪赎清往日过失的教士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我的孩子,你的灵魂沉浸在一种无边无际的深爱中,但这份爱并不适合此世。来我的房间吧,我会为你指引通往天国的路。”

我跟着他去了。我看到,他的房间里有各种苦修时穿的粗毛衣服,还有其他的一些苦修辅助工具,但这些物品并没有让我感到多么可怕。与他的修行之苦相比,我承受的痛苦固然形式有别,但同样深重。这位教士给我读了几段《圣徒传》。在他的许可下,我把书借回家,然后花了一夜时间读完。我的脑子里充满各种新的理念。在梦中,我看到天国之门为我敞开,我还看到一些天使,他们真的都和您有几分相似之处。

您和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结婚后,消息也传到韦拉克鲁斯。当时,我已有一个酝酿很久的想法:我要全心投入到宗教生活中去。日夜为您祈祷,为您求得此世的幸福、彼世的救赎,将成为我的快乐之源。我那虔诚的老师对我说,美洲的修道院很不严谨,他建议我去马德里的一家修道院做初学修士。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父亲。我虔诚信教,原本就是让他一直很不开心的事,但他也不敢直截了当地反驳我,于是,他请我少安勿躁,至少等我母亲来之后再做决定,因为不久她就会与我们团聚。我对他说,我已不再有地上的父母,天上才是我的家。听了这话,他一言不发。我接着去找了市长,他对我的计划大加夸奖,然后给我安排了第一班船出发。在毕尔巴鄂上岸后,我听说我母亲就是从这里坐船去的美洲。我之前已对您说过,教会介绍我去的地方是马德里,于是,我就踏上通往那里的路。经过布尔戈斯时,我得知您住在这座城市附近。我产生了一个心愿,我希望能在放弃世俗生活前,再与您见上一面。我觉得,万一真能见到您,未来在为您求救赎时,我会更加虔诚、更加投入。

就这样,我走上通往您别墅的路。看到第一个院子,我就走进来。我本指望能见到某位相识的老仆人,也就是您在阿斯托尔加的时候就服侍您的人,因为我知道,他们后来还一直跟着您。我希望求这个熟人帮忙,让他给我找个地方,让我在您上马车的时候能远远看到您,因为我只想看到您,而不想在您面前出现。

但来来往往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开始感到,自己站在那里非常尴尬。我看到一扇敞开的门,随后就走进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接着,我误以为见到了一个我认识的人。我走出房间找他,结果被人用石头砸倒在地……夫人,我能看出来,我的故事让您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动……

“我可以向您保证,”公爵夫人对我说道,“埃莫西多这番虔诚的胡言乱语只引发了我的怜悯之情。”随后,她又如此这般地说下去:

不过,在他提到阿斯托尔加的花园、提到我们儿时游戏的时候,往日的幸福回忆,眼下的幸福感受,还有突如其来的对未来的担心,交织成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甜蜜和忧愁的情感,涌上我的心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感到,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眶。

埃莫西多站起身,我以为他是要吻我裙子的下摆,但他弯起双膝,头垂下来抵住我的头,然后张开双臂,非常用力地将我抱在怀里。我扭开头,目光恰好停留在一面镜子上,镜子里出现了门西亚和公爵的身影,但公爵满脸愤怒的表情令人感到极度恐怖,他那扭曲的五官也让人几乎无法认出他来。

不寒而栗的感觉让我的感官失灵了。我抬起眼睛又看了一遍镜子,但这一次什么也没看到。我从埃莫西多的臂膀中挣脱出来。我喊人过来,门西亚应声而入。我命她照顾好这位再度陷入昏厥的小伙子,然后转身走进一间内室。此前我看到的那幅幻象让我极度不安,但旁人向我保证,公爵肯定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派人去打听埃莫西多的身体情况,收到的回话是他已经不在我家了。

三天后,我正准备上床睡觉,门西亚给我带来一封公爵的信。信中只有这样一行字:

堂娜门西亚让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这是我作为您的丈夫也是您的法官对您的命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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