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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会好的,章二炮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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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有义和程有德打了一架以后,兄弟俩彻底决裂了。

除夕晚上的团圆饭,谁也没去程奶奶家,程老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最后还是他媳妇儿说服了他。

程老二媳妇儿说,他老娘去年多灾多难,本来腿脚就不好,应该让她多休息,今年就不要做年夜饭了。

于是兄弟仨整整齐齐,各自在家里过年。

程奶奶接到程老二的电话时,正在菜市场买菜,她乐呵呵地问儿子想吃什么,儿子却告诉她自己晚上不来了。电话挂断后,程奶奶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她开始漫无目的地经过各个摊子,走进每个小贩的吆喝声中,又从吆喝里走出来,挎着菜篮子,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回家。

程奶奶回头看一眼热闹的菜市场,脚步却在往远离它的方向走,她走进狭窄的小巷,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就像家门口的这条小路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头。

她大半辈子的人生过完了,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孙子孙女也已经长大,似乎功德圆满,再没什么缺憾,可以安心地老去了,但她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却仍然无所适从。

老之一字之所以令人恐惧,也许不在于老本身,而是儿孙满堂,却依旧老无所依。

程旷推开程奶奶的屋门时,程奶奶正坐在窗边,脸朝着窗外的柚子树,眯着眼睛打盹。

他本来不想吵醒奶奶,可是“童养媳”一看见他就叮叮当当地跑过来,半竖起身,把两只短短的前爪扑到程旷裤腿上,欢乐地扑腾着。

小狗崽闹出来的动静把程奶奶惊醒了,她半睁着眼往门边看去,忽然喜上眉梢,拍拍身边的凳子说:“旷儿啊,你怎么来啦?快坐下来烤火。”

童养媳围着程旷的腿跳来跳去,程旷一直看着脚下,留心没踢到它,等他坐下了,程奶奶已经从抽屉里抓出了一把糖果,笑眯眯地塞给他。

这把糖果程旷后来没吃完,剩下的被他揣在了兜里,回去的路上,他碰见了程有德的小儿子,那个小男孩看见他就“哥哥”“哥哥”地叫,于是程旷把兜里的糖给了他。再后来这些糖落到了程有德的毒蛇老婆手里,她把儿子的衣兜翻了个底朝天,把糖都扔得远远的。她用毒蛇般的眼睛剜了眼程旷的背影,教训她的儿子说:“你个不懂事的,什么人给的东西也敢吃!”

那个时候程旷并没有走远,这些话被冷风一字不落地吹进耳朵里,把一点稀薄的血脉亲情吹得面目可憎。

程旷把糖放在衣服上,从兜里拿出两个橙子剥给程奶奶吃。他不必说什么话,只是坐在旁边,程奶奶就又有了精神。她有半个月没看见孙子了,总觉得每回见到,她家旷儿都比上一回要更瘦一些。

程奶奶从来没操心过程旷书念得怎么样,她不怕程旷念不好书,念不好也没关系,就怕他太用功,把身体熬坏了。

老太太不免忧心忡忡地关心起程旷的学习情况。她大字不识几个,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不会绕弯子试探,直接就问程旷作业多不多。

这个寒假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过后即将面临一模、二模、三模考试,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作业不多是不可能的。

但程旷面不改色地说“不多”。

程奶奶起先不太相信,确认道:“你别骗我喔?”

“没骗。”程旷笑了一下,把剥好的橙子给程奶奶,又看了眼蹿起来的童养媳,对它说,“你不能吃。”

程奶奶一手把程旷带大,却不知道她孙子很会撒谎,程旷说作业不多,她就放心了。

她心想:要是旷儿作业多得写不完还来陪她,那她非得把这个不懂事的孙子撵回家去。

一想到回家,程奶奶就看了眼时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她家旷儿再待一会儿就要回家吃饭了。

程奶奶看向挂钟的时候,程旷也抬眼看过去,当程奶奶回过头时,他已经站起了身。

程奶奶舍不得地看着他问:“就回去啊?”

老太太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在程旷心里揪了一下,他说:“我去煮饭。”

程奶奶一时没明白,阻止他道:“煮什么饭啊?不用煮,我等会儿自己煮一碗面吃就够啦。”

程旷却已经开始量米了,他对程奶奶说:“我也在这儿吃。”

“哎呀,”程奶奶喜出望外,突然有些手忙脚乱了,嗔怪道,“你怎么不早点说呀,我还没洗菜……”

这一晚的年夜饭是程旷做的,饭桌上只有祖孙两个人,以及一只跑起来叮当响的小狗。程奶奶看到小狗就想起章烬,她问程旷:“俊俊今年怎么没来呀?”

程奶奶问起这句话的时候,章烬正带着杂毛儿离开空荡荡的家,这一人一狗即将面对一个空无一人的棋牌室和漫长的黑夜。

老太太第一次见章烬时就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大年三十还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她还盼着章俊俊带上他的狗来看童养媳,却不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程旷陪程奶奶度过了除夕和初一,他打算初二回出租屋陪男朋友学习,不曾想当天早晨,他就在燕石街看到了章烬。

当时章烬就在大商店门口,一动不动地靠在摩托车的车座上,盯着手机出神。

程旷的视线看向章烬时,章烬也看过来了。

他一路过来都是混混沌沌的,看到程旷的时候,发了会儿怔,以为自己在做梦。

章烬没想到,仅仅只是遥远地四目相对,仅仅只是一瞬之间,压抑下去的情绪就能惊涛骇浪般地卷土重来,他感觉心脏重重地捶在了自己的肋骨上,把他一下子打回原形,从炮哥儿重新变回了那个疼了会嚎的章俊俊。

章烬睡前抓心挠肝了一场,眼里满是红血丝,程旷走近后才发现。他问章烬:“你晚上做贼去了吗?”

最后一个字被章烬撞得咽了声,他一言不发地抱住了程旷,两只胳膊收得很紧,紧到羽绒服都像不存在似的,仿佛两个人的骨骼坚硬地抵在一起。

这一撞,突如其来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倚仗。

章烬紧紧地抱着程旷,什么话也不说。程旷既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挣开他,两个人在正月的冷风中沉默地抱了不知道有多久,章烬的力道终于松下来,那个时候他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得一丝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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