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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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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下得颇大。

一旬大师说,虽然雨水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下得太多,气会堵住的。

杪冬不明白一旬那些好似藏着玄机的话,他只知道,要是一直下雨,河川的水会上涨。

一路跑回来的杪冬微喘着气,他拭了拭脸上的水珠,收起油纸伞,推开青衣人的房门。

“我要去黎县。”杪冬开口说。

青衣人从书里抬起头,奇怪道:“怎么忽然想去黎县?”

“听说那边在闹水灾……”杪冬解释一句,“大叔接下来是要去德州?我是来告辞的。”他顿了顿,又说,“顺便留个地址给我吧,以后好把银子还给大叔。”

青衣人挑眉:“为什么不一起去黎县?”

杪冬愣了一下,问:“大叔要去吗?”

“去啊,”青衣人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去?”

在杪冬的请求下,他们当天就备好马车往黎县出发。

“大家都拼命地往外跑,”杪冬挑开一角帘布往外望,青衣人凑过去,看见大雨里混乱的仓皇出逃的人们,“只有我们在往里赶。”

“黎县是比较危险……”

早晨的时候,听从黎县来的人们说了那边的情况——洪水爆发过一次,地势低的房屋全被冲毁了,许多人丧命其中。雨停了一两天又开始下,堤坝年久失修,只怕再一次洪水就会淹没整个县城。

害怕死亡的纷纷外逃,就连县令都丢下百姓离开了。可是,总有些会留在黎县的人吧?比如说跑不动的老弱病残,比如说不愿抛下家乡的热血青年。

杪冬起身,青衣人抬眼,问:“怎么了?”

“去帮未矢赶马车,看能不能再快点。”

门帘掀开了又放下,马车里只剩下青衣人。他用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沿,风时不时将门帘吹开一道缝隙,隐隐可以看见那个少年挺立在风雨中,单薄且倔强的背影。

敲击的动作逐渐变慢,青衣人幽深的眼里有暗光闪过。

黎县乱成一团,笼罩在死亡恐惧中的人们、失去亲人伤痛的人们,在苍茫的雨幕里发出一声声让人心恸的悲鸣。

杪冬问清楚堤坝的方向,跨上马扬鞭而去。

“跟着他,”青衣人叹了口气,对未矢说,“别让他受伤。”

浓郁的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进黎县最豪华的府宅,跃进唯一还有灯光渗出来的那个房间。

房里那人看见青衣人惊讶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跪下轻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顺帝转身坐进椅子里,环顾一下装饰得颇为奢华的房间,拂袖道,“庄爱卿倒是住得挺舒服。”

庄季站起来,白玉般的脸挂着轻慢的笑:“陛下知道,臣是过不惯俭朴的生活的。”

顺帝半眯着眼,冷哼一声。

“倒是陛下怎么会到黎县来?”庄季疑惑,“臣可没听到风声。”

顺帝笔直修长的食指支着眉角,沉默不语。气忿有些奇怪,庄季收起那幅玩世不恭的表情,静立在一边等候。

良久,顺帝才回答说:“是甫子阳要来。”

庄季“啊”了一声,看向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冷漠,孤僻,目光短浅,资质平庸’,对于子阳,朕一直都是这样的印象。”顺帝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语气里却带了些不可察觉的疲惫,“现在却发现,朕完全不了解他。”

庄季微微皱了下眉。他压下听到那句颇为亲昵的“子阳”时的怪异感,静待下文。

“朕前段时间在甫子阳身边安插了几个暗影,他们汇报说待朕离开皇城,子阳也私自出宫了。”

“擅自离宫可是大罪,”庄季皱眉,问,“太子殿下为何出宫?又为何要到黎县来?是否与秦屿山相关?”

“似乎不是,”顺帝轻啜一口茶,“朕一路跟着他,反而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背着包袱,从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地方。没有目的,也不留眷恋,只是静静地,在那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看。偶尔会在奇怪的地方停下来,忽然就扬起嘴角,让微笑一点一点蔓上脸颊,蔓上眉梢,蔓上每一根发丝,在流逝的人群中闪闪发光。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用手指慢慢滑过破旧的高墙、石栏、篱笆,拖着孤孤单单的影子,抬眼望向天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陛下”庄季沉吟一阵,开口道,“现下正是紧急时刻,秦屿山随时会有异动。”

“朕明白,”顺帝放下茶杯,那丝疲惫与疑惑顷刻间消失无踪,“朕会派人看着他,至于那个欺君犯上的无赦——”他抬起身,眼眸里闪过阴狠的光,“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待事成定局再行处置。”

庄季点点头,道:“秦屿山这边,臣也会仔细盯着。”

“卿的能力,朕自然放心,”顺帝抬抬手,懒洋洋地问,“黎县的水灾,卿打算如何处置?”

“臣派人去号召群众守住堤坝,尽力控制住灾情,”庄季顿了顿,又说,“二殿下已经带了赈灾物资,正往黎县赶来。”

“他倒是会收买人心。”顺帝淡淡道,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回头又说,“给朕寻个住处,子阳和朕在一起,他不知道朕的身份。”

“陛下还是尽快离开黎县的好,”庄季的嘴角重又勾起轻浮的笑,“陛下呆在这里,臣岂不是要费尽心力守住黎县?哎呀,可要起早贪黑了……”

“起早贪黑?”顺帝嗤笑,“卿还是忙点好,花街柳巷玩得太多,当心玩出什么毛病来。”

庄季也不恼,凤目一挑拖长了声调说:“臣——多谢陛下关心——”

顺帝轻哼一声,衣袂一翻转身飘出房间。

第二日傍晚,雨势变小了,守堤的人忽然多起来,于是未矢坚持着把杪冬带去青衣人的住处。

两个人都异常狼狈,脏兮兮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上面还粘着泥土和杂草,暴露在外的皮肤,遮盖在肮脏的泥沙下,隐隐可以看见一道道擦伤划伤,藏在里面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肩膀和膝盖部分的外衣已经磨成了破布。

交待过不要让他受伤,却还是受伤了。

青衣人伸出手指碰了碰杪冬脸上那道最长的还在渗血的伤痕,心里有种莫名的烦闷。

“去洗个澡。”他说。

杪冬避开他的手,疲惫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屏风后面。

再出来的时候未矢已经不在房里了,杪冬问了问青衣人,青衣人回答这里只有两间房,未矢出去另寻住处。

“我可以和他住一间啊。”杪冬说。

“不行。”青衣人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的略带寒意。

“现在哪里找得到住处?”杪冬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眉微微蹙起,“未矢已经很累了,找他回来住吧,我可以去堤上。”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青衣人拉住他,沉默半晌,最后叹气道:“我跟你一间,未矢另一间。”

青衣人说是去找未矢,杪冬就窝在椅子里一边擦头发,一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从昨日到今日不停重复着扛石块、扛沙袋、扛木桩这样的动作,眼皮都没合过,所以青衣人回来的时候,杪冬手里握着那块擦头发的布巾,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烛火还在微弱地闪烁着,他的黑发轻轻散开,包裹着纤细的肩膀,印在雪白的衣袍上,如一片泼出去的水墨,在火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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