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魔境与行进（1/2）

洁尔妮感受到了那个存在。

感受到那个存在并不足以为奇，因为这是自律型移动都市回避危机的本能。洁尔妮以这座都市的意志，以电子精灵的身分变更了都市的行进方向。为了变更路线，机轮部门内有数个部门改变了动作方式，支撑都市的复足一边保持着绝妙的平衡，一边不让都市居民察觉地改变路线。

这样就行了，这个行动跟平常一样。如果污染兽已经察觉这边的存在，要逃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可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虽然在学园都市群的活动区域内，污染兽的数量相对地少，却不表示它们不存在。刚才这种事其实每个月都会发生个几次。只要遇到这种状况，自律型移动都市就会改变行进路线，一边继续它的旅程。

只不过，去年遇见污染兽的次数异常频繁。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这次也只是其中一件。如此判断的洁尔妮大意了。她透过缘，将自己遭遇到污染兽的纪录传送到在附近活动的其他都市。尽管修奈帕尔宣布自己是世界之敌，发出警告仍是自律型移动都市不变的义务，附近的都市似乎也没有隔绝情报的传输。

所以，洁尔妮跟平常一样做了这件事。

然而……

（你的警觉性满低的嘛，洁尔妮。）

藉由缘的连结，有如狠狠击向这边般传送过来的意志，让洁尔妮的身躯发出颤抖。

她记得这个声音，记得这种感觉。尚未拥有都市的洁尔妮在修奈帕尔与其他电子精灵嬉戏时，就听过这道声音。

印象中，听到这道声音就是这么久以前的事。

洁尔妮大吃一惊，试图反抗对方。她认为继续让缘连接着对自己不利。

然而，洁尔妮的意志却没有用，她无法切断缘的连接。也许是视觉机能被对方占据之故吧，洁尔妮的视野被连接至那座都市立足的无名荒野。

那里有一座从未见过的都市。

那里吊着一只巨大的异形生物。

一根极粗的柱子贯穿了污染兽，但它的躯体却在这种情况下再生了，所以它没办法拔出这根柱子。洁尔妮感受到的似乎就是这只污染兽。

（你已经是世界之敌了，却还是连一点警觉都没有地连接了缘。我应该说你胆子很大吗？）

声音在揶揄洁尔妮的大意。

「…………」

洁尔妮没有回应对方。

（不说话吗？你应该没失去声音，也不是无话可说吧？你不把自己的意志告诉世界，打算就这样三思孤行的话，世界仍然是你的敌人。）

声音在嘲笑洁尔妮。

「…………」

然而，洁尔妮仍然对这番话保持沉默。她不断保持沉默。这种顽固就像幼儿或是少年特有的那种顽固，声音终于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过去质问你的本体。）

对方撂下这句话后，切断了缘的连系。

被束缚住的电子躯体得到解放，洁尔妮的身体有如相机手震般瞬间模糊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会儿，洁尔妮仍然被对方浸蚀，不舒服的触感在电子躯体上来回爬动。洁尔妮抱住自己的身躯颤抖起来。

传进她耳中的，是声音。

是激烈击打着大地，不同于学园都市脚步声的都市足音。

＊

早上第一节课结束时，妮娜被叫进了学生会大楼。

「有污染兽。」

被校内广播叫到这里后，前来迎接她的哥尔尼欧武艺科长，一开口就说出了这个坏消息。妮娜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握拳接受了哥尔尼欧的话语。

「意思是风波尚未结束？」

如此说道的人是坐在旁边的辛。妮娜与辛两人都被校内广播叫到了这里。打从那一刻起，妮娜就觉得等着自己的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

哥尔尼欧在两人面前放了数张大照片。黑白照片里映照出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

「真大呢。呃，这就是什么老性体吗？」

「不……如果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或许就能一眼看出来吧。但怎么想它都不可能是老性体。」

「应该是雄性体二期或是三期吧。」

「啊啊，这么一说武艺科长大人也是古连丹出身的呢。」

辛咧嘴一笑，抬头仰望哥尔尼欧。

「也有实战经验吗？」

「…………」

哥尔尼欧以苦涩的表情保持着沉默。面对这种反应，辛笑着说：

「哎呀，不要那么紧张嘛。除了一年级新生外，这里的人实战经验都很丰富喔。」

「我宁可不要这种经验！」

哥尔尼欧身后传出可爱嗓音的同时，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也被悔恨地槌了一下。

她是学生会长萨咪拉雅，成为学生副会长的蕾芙也站在她旁边。才刚上任就碰到这种紧急事件，让两人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妮娜对视线交会的蕾芙点头回礼后，望向照片。黑白照片是无人侦测机传回来的影像。

「它还没接近这边吧？看起来有发现我们吗？」

「不晓得。不过，从定时接收到的情报来看，它前进的方位几乎跟我们的行进方向一样，连速度也几乎相同。」

「意思是我们有可能正被它追着跑罗。」

辛拿起照片如此低喃。

「可能的话，我希望在双方接触前先收拾它。如果只是雄性二期这种程度的话，不管是雷冯或是库拉丽贝都能独力解决，只不过……」

「喂，这张照片怪怪的耶？」

辛打断哥尔尼欧的话，用手指敲了敲照片。

这句话让妮娜也拿起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污染兽飞舞在空中的身影。它身上覆盖着岩石般的鳞片，长长的脖子上是展开的巨大双翼。与一起被拍入照片，有如高塔的岩山相比，可以看出它的体积相当庞大。

「哪里怪……？啊！」

话才说到一半，妮娜也发现了不对劲。

「啊，没错。这家伙感觉怪怪的，看起来不像在飞行。」

「说的没错呢。」

它看起来并没有拍打双翼。当然，如果说它正在滑翔的话，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但要真是如此，这条尾巴的位置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妮娜眼中，这条尾巴看起来正垂向下方。如果这只污染兽正在起飞，应该还是会拍动双翼，照片的影像也会被震动到才对。

然而在每张照片中，污染兽的双翼都呈现滑翔状态，尾巴也都是下垂。既然如此，就表示这不是起飞时的照片。或者污染兽算准了无人侦测机拍照的时机，不断重复着起飞与降落的举动？

这就是照片里最奇怪的地方。如果仔细寻找，或许还能找出好几个不自然的地方。当这些不自然的地方全部加在一起时，就让人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异样感。

「我也发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不希望将这件事单纯视为污染兽的袭击。」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派两支小队去迎战吗？」

「不，一支小队要留下来。」

「嗯？」

「考虑到万一的话，派两支小队是比较保险。不过，如果敌人真的只是雄性二期的污染兽，派这二支小队就是战力过剩了。」

「哎，或许吧。」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一队留下来预防万一。」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状况，被派出去的小队会成为弃子罗？」

「我认为自己叫来的都是不能放弃的小队。」

「哈，说的好。」

辛的口气虽然极其轻松，不过妮娜却明白在他内心已浮现出极苦涩的心情。毕竟早在第十七小队成立前，妮娜就已经蒙受他许多照顾。这个人看起来轻浮，其实是一个很体贴队员的人。

刻意让队员们前往危险场所，让辛感到犹豫吧？身为学园都市的武艺家，库拉丽贝确实是很突出的战力，但其他的队员却不是这样。更何况妮娜也能从之前那场比赛中感受到，今年才刚成为小队员的库拉丽贝，跟队上的默契尚未成熟。

既然如此……

「我来。」

妮娜快速擧起手臂。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不这样做，辛或许还会考虑到妮娜他们而自告奋勇。

「可以吗？」

「就实战经验而论，我有信心第十七小队是最强的。」

「那就拜托你了。」

「了解。」

也许是察觉到妮娜的意图吧，哥尔尼欧也很快地答应了这件事。身为第一小队，也是第五小队前队员兼小队长的他，跟第十四小队的辛有队务上的往来，因此也明白辛的个性吧。

「啊，可恶！」

察觉两人的意图后，辛懊悔地眺望着天花板。

「哎，没办法。我们之间的实战经验的确有一段差距。」

辛不甘心地说道，哥尔尼欧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立刻召集队员。今天傍晚前可以出发吗？」

「应该没问题吧。」

妮娜与哥尔尼欧准备讨论接下来的手续。

「……我还是无法同意这种做法。」

如此说道的人是萨咪拉雅。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萨咪……」

蕾芙想说些什么制止萨咪拉雅，萨咪拉雅却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是都市的问题，就应该整座都市一起承受才对。只让某个人遭受危险的做法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哥尔尼欧面带苦涩地纠正。

「而且，这是众人讨论后做出的决定，会长也同意了吧？」

「我是同意了，当时我也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因为被牺牲的人根本不在会议室不是吗？」

「看到牺牲者的脸庞，所以胆怯了吗？这是最差劲的理由。」

「可是……」

「听好了。武艺家是背负危险的人种。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在这个状况下背负起这种任务，过着受到社会认可，被社会保护的生活。就算攻过来的只有一只污染兽，这座都市的武艺家也有义务赌命战斗。」

「可是，这里是学园都市啊。就算身为武艺家，得到的待遇也没那么好呀。」

「没错。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表示他们可以不当武艺家。如果有人以这种心情来到学园都市，那他们根本没必要进入武艺科，也不会那样做。」

「即使如此，应该还是有更保险的战法。」

「更保险的战法是指哪种战法？不牺牲武艺家的战法吗？还是不让都市受损的战法？我会选择后者。光是都市发生了致命的故障，就足以让居民面临的危险增加，不是现在而是以后。会长，你该适可而止了。就算采用普通的战法，也无法保证所有武艺家都能毫发无伤。只要发生战斗，就会有人受伤，也会有人死去。」

「喂喂，武艺科长大人，不要太欺负学生会长大人啦。」

萨咪拉雅还想说些什么，辛却插嘴打断她：

「而且，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是雄性二期的话，就不会出现死者或伤患，对吧？」

「是的，会长。请交给我吧。」

被辛这么一问，妮娜更加自信地点了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需要这种乐观态度，更何况妮娜也有这个信心。

不只是雷冯，妮娜现在的实力要应付雄性二期的污染兽也不成问题。而且夏尼德与妲尔洁娜的实力不但有所提升，也习惯了与一污染兽战斗。更重要的是，就菲丽的探测范围而论，要安全地发现陷阱并不困难。

「……我知道了。还有，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没关系。」

妮娜望向一脸消沉的萨咪拉雅，又与站在一旁的蕾芙四目交会。妮娜同样点点头，用眼神安慰情绪低落的她后，与辛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这次的学生会长不错嘛。」

步出学生会大楼时辛如此说道。

「哎，或许只是因为以前的会长心机太重了吧？」

妮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露出微妙的表情。

「她很体贴学生呢。哎，除此之外，或许就只是因为卡利安前会长大人太成熟了吧。」

妮娜还是无法反驳。从卡利安对雷冯的所做所为，就能清楚明白这件事。就算他只是偶然知道雷冯的过去，却还是利用这一点强迫雷冯转进武艺科，硬是把他拉回武艺家的道路。这种做法，普通的学生绝对办不到。

如果是妮娜呢？

如果站在卡利安的立场，妮娜或许会直接跟雷冯进行交涉，而他也会顽固地拒绝妮娜的要求。在这个当下，妮娜会发现自己的愚昧而自省，不过她还是会再次前往说服雷冯。不论成功或是失败，妮娜会诚恳表现出自己的一切，尽全力说服雷冯。

自己这种直来直往的个性没有错。

可是，就算是普通的学生，做法也不会差太多吧？或许在知悉雷冯的过去时，普通的学生就会放弃说服他吧。

卡利安不一样。他选择了不会失败的方式。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会被骂卑鄙，即使会被憎恨，只要有那个必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肮脏的手段。

卡利安太成熟了。辛的评论或许没错。也许，就算是卡利安也会对他耍手段让雷冯转进武艺科的行为感到内疚。

这个答案妮娜不得而知。总之，卡利安实在是太成熟了。

「哎，不过，这个会长不错，我很欣赏她。」

「我也一样。」

选举学生会长时，萨咪拉雅曾来找过妮娜一次。妮娜明白当时感受到的热情。从萨咪拉雅的经历中，也能了解她从以前就一直有参与学生会。一路上，她一定比妮娜看过更多只有看看书面报告就做出许多决策的状况吧。

之所以会有刚才那段对话，或许是因为萨咪拉雅初次体会到自己真的成为决策者的关系。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看报告所做出的决策，会实际造成某人流血吧。

妮娜不愿光凭这一点就对她做出胆小或是优柔寡断的评判。不管是谁都会失败，不管是谁都会成长。如果细数自己的失败次数，妮娜恐怕会因为过于羞愧而抬不起头。然而，也就是因为有那些失败，才会有现在的妮娜。

而现在的妮娜或许也正在失败，或是在某件事上失败。

「把事情全部推给某一个人是不对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小队。」

这是萨咪拉雅与哥尔尼欧的话。不知为何，妮娜觉得这两句话深深刺入了内心，让她不禁想压住自己的胸口。

＊

妮娜立刻召集第十七小队解释了状况。

「我们又——要远征了啊。最近野外任务还真多，有够烦人呢。」

众人一边听着夏尼德一如往常的抱怨，一边做着离开都市的准备。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把它交给你呢。」

准备进行中时，哈雷将青石链金钢交给雷冯的光景映入眼帘。

「我还是没办法强化它，毕竟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我明白。」

「不过我有稍微调整一下复合链金钢。我想它的刭流容量应该有稍微提升吧。使用方法跟以前一样，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在正式战斗前先测试一下它的状况。」

「有这种闲时间就好了。」

最后这句低喃是出自菲丽之口。

她已经复原了重晶链金钢，数枚念威端子在她身边飘浮着。她肯定先把端子送向了身为目标的那只污染兽身边。

「哎，如果敌人跟刚才讲的一样只是雄性体，就用不着那么担心吧？」

「如果跟刚才讲的一样的话。」

夏尼德和妲尔洁娜也加入了对话。

所有人都已经在污染物质隔离装上面穿好了战斗衣。再来只要戴好头盔，检查完二轮机动车就能出发了。

妮娜也将无人探测机捕捉的画面中存有疑点一事告知了众人。

「嗯，可是如果是陷阱的话，又会让人忍不住想是谁设下的呢？是老性体吗？」

「这种事谁晓得啊？总之就是叫我们不要大意啦。」

「用不着担心，我会守护洁娜的背后。」

「我的背后用不着守护。有危险的话，我会抓着你的脖子，拿你当人肉盾牌突围。」

「这全是爱呢。」

「哪里爱啊！」

妲尔洁娜破口大骂，夏尼德满脸贼笑，哈雷哈哈大笑，菲丽轻轻叹气，雷冯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队的气氛相当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在出击前那种紧张感的围绕下开玩笑。妮娜在学生会大楼的发言并非虚言。去年发生了很多事，第十七小队几乎都处于骚动的风暴之中。

他们不可能没累积到经验。

明明觉得他们很可靠，却又不能告知他们事实，让妮娜感到相当苦闷。不能将娃媞这个威胁告知大家，她感到相当痛苦。

妮娜想起萨咪拉雅在学生会中的发雷。妮娜没有只要自己一人牺牲就好了的想法。哥尔尼欧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可能的话，她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而且愈多愈好。

可是，娃媞的监视目光不让自己这样做。

（不……或许，说不定只要——）

离开都市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