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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死神的寻觅金花(1/2)

目录

1

一九二二年冬天

西斜的太阳照着窗户玻璃以及织锦窗帘,在古色古香的城堡窗上落下暗沉阴影。

升上西方天空的苍白月亮,照耀宛如巨大石块的城堡布洛瓦城高耸的尖塔、突出的窗户、奢华的玄阔,一切有如黑白双色构成的巨大木板画,露出鲜明的轮廓。

西欧的冬天非常寒冷,尤其是在这种耸立在森林深处,自中古世纪遗留至今的古老石砌城堡,更是显得酷寒!

围绕城堡的美丽庭园,虽然出自于首都苏瓦伦的老经验园艺造景设计师之手,但在枯槁的冬季已经看不出任何踪影,只有铜色山毛桦树枝以及在细雪中不安颤抖的玫瑰树苗围出范围,萧条的夕暮蔓延开来。

暮霭越来越近,蔓延在周围的冬日寒意

城堡周围有身穿蓝白制服的年轻女仆、挺直背脊的年长管家、身穿笔挺制服的年轻仆人、

体型庞大的厨娘似乎是从城里三三两两跑出来,数量惊人的大群仆役通通聚在一起。他们全部把双手合握在胸前,肩并着肩像是受到惊吓,仰望相同的地方。

布洛瓦城一角的不祥细长高塔。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城堡漫长的历史之中有过各种传说。尤其是在中世纪战乱时代的许多悲剧、惨剧以及阴谋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布洛瓦城高塔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绷着脸仰望高塔。

高塔上面有个东西缓缓降下,似乎打算将它放在于下方等待的大型马车上。

好像铁笼的四方形物体。

不,那的确是铁笼。

被奶油色与绿色交错的异国风格波斯布料包裹的大笼子,慢慢从塔上降下。好似有野兽在某处不时发出呻吟般的「呜呜」声。

混有细雪的冬季寒风吹起。

铁笼严重摇晃。

每次只要一摇晃,仰望它的仆役就好像受到威胁,齐步往后退。

呜呜

呜、呜呜

有如野兽哀鸣的声音响起。

那是从铁笼里传来的声音!只要笼子一在冬季乾冷的风中摇晃,波斯布料遮掩的笼中动物便痛苦地朝着夜空哀鸣。

「啊!」

一个年轻的女仆人称「贵夫人的贴身侍女」,睑颊泛红的年轻少女不禁打算冲向严重摇晃的铁笼,却被年长粗壮的打扫帮佣抱住:

「去不得啊。那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可是」

「一切都结束了。」

打扫帮佣摇晃充满脂肪的粗壮身躯如此说道。靠过来的年长管家,也扳起满足皱纹的脸:

「那个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不要多生事端。」

「可是」

「那个野兽已经不在了。这里又会恢复和平。」

其他仆役点头赞同管家说的话。贴身侍女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回头望着铁笼。

铁笼落在巨大的马车货台上。或许是被震动吓到,铁笼里的东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夫以严肃的表情点头。

劈啪一声挥动黑色马鞭,不祥的黑色马匹发出尖锐的嘶叫,吃惊地以前脚踢动细石道,一起往前奔驰。

漆黑巨大的马车载着波斯布料包裹的不祥铁笼,从布洛瓦城往森林的方向远去

仆役们一起松了口气,一个一个离开庭院,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打扫帮佣拍拍贴身侍女的肩膀,迈步离开。

一个人留在原地的少女喃喃说了一句:「为什么?」

可是她也为了回到新的工作岗位,慢慢走开。从今晚开始就有新的工作,必须牢记新工作该做的事,少女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感伤。自己必须抚养年幼的弟妹,她非得工作才行。

「可是」

她突然停下脚步,仰望空无一人、不祥的细长高塔。

不断搬运「三种东西」刚往塔上房间的日子

再度迈步前进的少女喃喃说道:

「那个灰狼是人类。」

细雪飞舞,少女的喃喃自语被冬天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是个可怕的人类!」

2

萧瑟的冬季早晨。

圣玛格丽特学园

在自从中世纪以来一直被黑色森林环绕的寒冷石砌布洛瓦城庭院里,用马车载走的不祥铁笼消失在森林里的隔天早晨。

这里也是从中世纪之后就没有任何改变,位于阿尔卑斯山脉山脚村落附近,依靠山里的平缓的坡度,占地宽广、历史悠久,专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名校圣玛格丽特学园。这天早晨为了迎接难得的访客,一个年轻教师紧张端坐。

位于空中俯瞰呈亡字型的校舍一楼,为了迎接高贵访客所设立的豪华会客室。在距离窗口最遥远的房间深处,有名壮年男子坐在饰有卷叶装饰,作工精致的椅子上,他的眼前有位年轻女性坐在简朴的教职员椅上。两个人默默相对。

女性的娃娃脸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学生,看起来有些眼尾下垂的棕色眼眸,戴着大大的圆眼镜。留着一头及肩的蓬松棕发。

这位女性教师名叫塞西尔,不久以前还是这个学园的学生。虽然年纪轻轻,也没有什么经验,却是十分受到学生欢迎的教师。

她从刚才就睁大眼眸,盯着眼前这个独自坐在早晨的阴暗房间角落,身上散发前所末见的不祥预感,却又极为英俊的男子。

灿亮金发绑成马尾垂在背后,衬衫搭配贴身马裤,手上拿着细长马鞭的高贵男子坐在有着卷叶装饰的椅子上。他正是与传言符合的布洛瓦侯爵在贵族之中拥有过人的权力,对政治极有影响力,而且在先前的世界大战曾经完成重要使命,神秘又令人害怕的男子。

布洛瓦侯爵的右眼挂着高度数的单片眼镜,完全破坏无与伦比的俊美外表。上面有着繁复的银色装饰,弯成形状怪异的单片眼镜厚得吓人的镜片将不祥的绿色右眼扩大到诡异的地步。眼眸有如亡灵朝着前方逼近。胆怯的塞西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乖乖坐着。

「小姐。」

高贵不祥的男子终于开口说话,被镜片放大的眼眸稍稍眯起。

「是、是的。」

塞西尔以紧张的声音回应。

「你应该养过动物吧?」

「动物?」

塞西尔忍不住回问,然后想起小时候的记忆:「呃我养过狗、鸟还有捡来的蛇。因为妈妈吓昏了,所以爸爸要我把它丢掉。还有猫,还有、呃」正当她扳手指计算之时,却被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那就够了。」

「咦?」

「我想要请你照顾一匹狼。」

塞西尔大吃一惊。

「狼?」

布洛瓦侯爵轻轻笑了。

「是的。」

眼镜深处的绿色眼眸突然睁大:

「一匹小小的灰狼。」

然后伸手指着塞西尔手中的文件。

「我就是在说她。」

「啊?」

塞西尔惊讶地回问,盯着手中的文件。

上面详细写着身为布洛瓦侯爵嫡出的十二岁少女相关资料。那是昨天晚上送到的新生文件,塞西尔也趁着晚上的时间看过。布洛瓦家的小女儿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她之前似乎没上过学,不过这在贵族子弟之间并不罕见。他们大多数是由专门的家庭教师负责教育。

问题是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来到学校之后,还没有人看过这个女孩文件上面也没有任何照片。塞西尔不禁开始想像她是一名什么样的女孩。

「您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侯爵。」

对于塞西尔认真的抗议,感到惊讶的布洛瓦侯爵眯起镜片后方的眼眸。

「你说什么?」

「怎么把女儿说得好像动物一样。这在教育上来说不是很好。」

「呵。」

侯爵对于塞西尔的愤慨嗤之以鼻。他站起身来,随口应了一句:「我用不着理会你的感慨。」起身的布洛瓦侯爵充满不祥与怪异的能量,让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塞西尔往后退。

侯爵面露微笑,把脸凑近胆怯的塞西尔:

「虽然是名职业妇女,仔细一问还是贵族的女儿,所以才会托给你照顾。我的女儿是野兽,传说中的妖兽。如果珍惜自己的生命,千万不要忤逆她。懂了吗?」

「这、这是威胁」

「不要搞错了,我这种人的怒气不会缩短你的生命。我的女儿是野兽。要是不想被狼咬断喉咙,千万别把我的话当玩笑。只需要最低限度的照顾,之后就是保持安全距离。」

「距离?」

「不要接近那个,还有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那个非常危险。喏,有没有听到」

布洛瓦侯爵眯起镜片后方的眼眸,像是在威胁塞西尔。然而单薄又毫无血色的嘴唇浮现笑意,像是乐到无法遏抑。

「野兽正在哀鸣!」

虽说是冬日晴朗舒爽的早晨,天色却越来越暗。不知何处传来狗不安的叫声。好像受到惊吓的鸟群一起飞起,发出诡异的振翅声高飞远走。

「它们注意到了。那个来了!」

「您、您是指什么?」

「就是那个野兽。没错,就像今天早上这些动物一样,总有一天世界会注意到那个的存在。没错,你们到时候就像这些受到威胁的鸟群,一起飞离欧洲吧。这些该死的、从新大陆来的人!」

「侯、侯爵?」

会客室陷入一片寂静,侯爵突然回过神来,低下头。

他转头看向塞西尔惊惧看着自己的圆眼镜,凑近苍白美丽的睑:

「有三种东西绝对不能少。在塔里的时候是由贴身侍女负责运送,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每天运送。」

「运、运送什么东西?」

「首先,第一种是」

侯爵眯起眼眸。

不知何处又有鸟儿飞起。好像学园里的动物一起逃亡,自然界骚动不已的怪异早晨

布洛瓦侯爵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说道:

「第一种是书!」

3

布洛瓦侯爵打道回府之后,早晨的学园终于重返冬季晴朗早晨的明亮清爽。阳光从法式落地窗照进一片黑暗的会客室,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小鸟的鸣叫声。

「呼!」

塞西尔用力吐气。解除紧张气氛之后,笑容重返那张孩子气的娃娃脸。

「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传说中的侯爵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恐怖的人!」

口中一面念念有词一面收拾文件,开始往前走。

学生三三两两经过早晨的走廊。「塞西尔老师早安!」、「早安!」贵族子弟彬彬有礼却又充满活力地向塞西尔问好。虽然她带着满脸笑容一一回礼,心里却莫名感到不安,偶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竟然被亲生父亲说成是狼。究竟)

过了数分钟之后,塞西尔终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学园的广大校地里,有一片模仿法式庭园的宽广区域。经过整修的草地、施以纤细装饰的喷水池,以及人工建造的广大花坛,还有散布各处的长椅和凉亭,春天有松鼠会爬到上面,左右张望四处奔跑。但是它们现在应该在遥远的森林里冬眠,没有见到它们的身影。

在庭园深处,孤伶伶盖起一栋几个月之前还不存在的小型建筑。

有如在童话当中出现的糖果屋,色彩鲜艳可是带着某种怪异的建筑。这栋一楼和二楼以铁制螺旋楼梯相连,小巧玲珑的建筑,要让普通人来住实在是太小了点。似乎经过正确测量之后再缩小建造的模样,的确相当不可思议

塞西尔站在小巧玄关,轻轻握住令人联想到刚出炉的玛芬蛋糕,呈现可口颜色的门把冰冷门把带有冬季寒气。塞西尔嘴里嚷着好冷好冷,下定决心转动冰冷门把,进入屋内。

糖果屋在布洛瓦家的要求之下赶工,那名女孩的特别宿舍里面充满沉重的黑暗,相较之下刚才的会客室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犹如漆黑沉重的布料盖在头上,不断收缩一般令人喘不过气!塞西尔倒吸一口气,缓缓朝黑暗踏出脚步。

屋子里充满稍微缩小的可爱家具。涂上亮光漆的小矮柜、窗边的摇椅、绿色的猫脚桌上放着小巧的银餐具与可爱的绣花桌巾。可是到处都没有看到小小特别宿舍的主人,布洛瓦侯爵的么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暗影发出呻吟。

暗影注意到闯入者,一动也不动盯着塞西尔。只见暗影不停逼近过来,好像要将塞西尔吞噬。塞西尔的双脚瘫软动弹不得,眯起棕色的眼眸注意到在暗影的另外一头,堆满房间深处的东西。

那些东西和这个可爱的房间一点也不搭调。

感觉到猛烈的对比。

那是成堆的大量书籍。

皮革封面的厚重书籍到处堆积如山,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知性空间。所有的书都是拉丁语写成的中世纪宗教、数学、化学以及历史书籍即便是身为数师的塞西尔也不禁踌躇不前,非常难懂的书籍。

布洛瓦侯爵不祥的声音在塞西尔耳边复苏。

第一种是书!

侯爵的女儿就在暗影的深处。塞西尔咽下一口口水,下定决心踏出一步,像是踏入黑暗之中一般前进。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耳朵听到沙沙的声响。

塞西尔轻轻抬起脚,蹲下来盯着自己踏到的东西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是洒上大量肉桂粉,看起来相当美味的acaron。

塞西尔一脸疑惑,目光凝视暗影的另一端。

acaron、巧克力糖以及动物形状的棒棒糖,以暗影中央某个东西为中心呈放射状散落。塞西尔站起身来,想起布洛瓦侯爵所说的话。

第二种是「甜点」!

还有第三种是

塞西尔一边踏进暗影之中,不由得发出声音:

「荷叶边!」

暗影的另一头显得更加黑暗,可以感受到和刚才的侯爵一样不、和那种程度来说简直是无法比拟的强烈负面力量。塞西尔因为太过害怕,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通往冥界的人口在此敞开,阴暗沉重的真正黑暗。

塞西尔的双腿抖个不停,停下脚步。

黑暗深处的那个东西,正在抬头盯着塞西尔。

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可以听到细细的衣料摩擦声。那个东西已经发现塞西尔,正在慢慢移动。塞西尔拼命思考在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东西。的确如同布洛瓦侯爵所说,那个可怕的生物

遭到纯白的层层豪华荷叶边包围。

塞西尔慢慢睁开眼睛。

那个近在眼前。她「啊!」叫了一声。

一瞬间,塞西尔完全忘记那个是布洛瓦侯爵的小女儿、忘记有人告诉她有关这个国家自从中世纪以来流传的灰狼传说、忘记诡异的暗影。眼前坐在那里、以细长的淡绿色眼眸仰望她的东西是

精巧的陶瓷娃娃,

丝绢金发有如解开的天鹅绒头巾垂落在地,形成一道耀眼的瀑布;小巧呈现蔷薇色的脸颊;翡翠绿的眼眸有如昂贵的宝石闪闪发亮;漆黑的法国蕾丝与三层白色荷叶边层层叠叠的奢华洋装;小巧的头上戴着缀饰珊瑚,有如皇冠的迷你帽子。

这个陶瓷娃娃不、应该说是看起来像是洋娃娃的少女,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与感情,四肢摊开,像个遭到丢弃的玩具一般滚落在地。只有穿着蕾丝鞋的小脚丫,轻轻抖了一下。

少女维多利加德布洛瓦突然睁开绿色眼眸,往上盯着塞西尔。

心里想着该说些什么的塞西尔急着张开嘴巴,可是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终于有如受到操作的人偶,以不自然的动作张开樱桃小嘴:

「你是什么人?」

「!」

塞西尔倒吸一口气声音和有如陶瓷娃娃楚楚可怜的美丽外表截然不同,沙哑低沉的声音简直有如老太婆,话中还带着悲伤

但是怪异的声音和少女绿色眼眸浮现的不可思议光芒哀伤、安静,犹如活过百年岁月的老人异常搭调,塞西尔不禁感到畏惧。恐惧再度袭上塞西尔,因为维多利加每次轻轻移动身体,就像本能感受野兽接近的小动物一样,让塞西尔的心脏为之一揪。

「你是敌人吗?」

老太婆的声音再度询问。

层层叠叠的白色荷叶边沙沙作响,像是在刺激因为太过恐惧而无法作答的塞西尔。

塞西尔拚命摇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不容易可以发出声音,塞西尔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洋、洋娃娃?」闻言的维多利加眼眸突然发出危险光芒,因为太过愤怒使得眼眸的颜色变得更深:

「没礼貌!」

「那、那个」

「我的名字是维多利加德布洛瓦,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是、那个」

还想说些什么的塞西尔,突然「呀!」大叫一声。因为维多利加的小手抓起厚重的书籍丢了过来。塞西尔急忙弯下腰,书本打到墙壁发出巨大声响,掉落在地。

一切重返寂静。

维多利加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发出有如野兽的咆哮。塞西尔发出尖叫,可是完全被盖过。塞西尔终于听到维多利加的叫声,这只小野兽正在叫道:

「无聊啊!」

「为、为什么?」

「这里所有的书,我全都看过了,不够。多拿一些,再多拿一些。拿书来。无聊啊。我好无聊啊!」

塞西尔背对恐怖的少女,开始奔跑。即使绊到东西依然从黑暗中飞奔而出,逃离那个像是娃娃屋、有如玩具的房子。

战战兢兢回头,咆哮已经停止,只看到可爱的小糖果屋孤单矗立。

冬季晴朗的天空在受到惊吓软倒在地的塞西尔头上,投下暖洋洋的日光。

4

「腰、腰好痛啊!」

过了一个月之后。

漫长的欧洲冬季终于接近尾声,大家慢慢换上薄一点的衣服。这个季节距离春假越来越近,学生和老师的心情都有点浮动,气氛也显得热闹。

塞西尔握拳捶捶自己的纤腰,摇摇晃晃定进位于c字型校舍深处的教师办公室。

从塞西尔还是学生就在学校任教的年长教师笑着说道:

「走路晃来晃去,怎么啦?一点也没有年轻的朝气啊!朝气!」

「这个嘛,老师」

塞西尔不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趴在桌子上。年长教师似乎有些担心:

「究竟怎么啦?」

「没有、没事只是有点」

「有点?」

「书太重了」

年长教师连忙准备逃跑,说了一句「喔、那个、那个啊还是同样身为女性,而且年轻有力的教师比较适合这个工作啊。哈哈哈」便站了起来。

塞西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真的、真的好重啊」

「唉呀,加油吧!」

「唔!」

在那之后一个月,塞西尔每天早晚都要前往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抱着大量的书籍,搬到那个娃娃屋。那个学生,诡异的灰狼维多利加从来没有上过课,只是命令她把书带去。书籍、甜点以及豪华的洋装看来维多利加赖以维生的粮食很明显和普通人不一样。

塞西尔也逐渐习惯黑暗以及可怕的沙哑声音,但是还是和少女不熟。即使塞西尔找她说话,也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反应的回应。塞西尔发现她不是故意不理不睬,而是毫不关心其他人。正是因为如此,她就像一只即使受到人类饲养,依旧不会驯服的野生小狼。

为了避免狼虚弱而死,继续把她想要的东西搬过去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

季节迎向温暖的春天。校园里的各种花朵绽放,树木绿叶也长得繁密茂盛,看起来和冬季萧瑟的庭园完全不同。

不知何时塞西尔也习惯在照顾这个诡异少女之时,她完全不发一语,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态度,只是默默地在每天的工作之余,将三种东西送进糖果屋。就像是刺进手掌的蔷薇刺一样,一直把这个孤独、令人畏惧的幼狼放在心上。

塞西尔一直在心中某处为此感到忧虑。

5

每天一到黄昏,塞西尔的例行工作便是回到位于学园广大校园一角的教堂后面,位置十分不起眼的朴实敦职员宿舍。与使用高级橡木建成的贵族子弟专用校舍与宿舍相比,教职员宿舍显得非常简朴,毫无多余装饰,只是一个建在那里的方型建筑物。

教职员宿舍分为男子宿舍与女子宿舍,男子宿舍的二楼有提供携家带眷的教职员居住的大房间。两个方型建筑物的中间有个小池塘,一到春天便会有候鸟驻足,在此休养翱翔于冬日天空的疲惫翅膀。

塞西尔等人总是在池边投掷面包屑,喂食鸟儿。因为这代表春天的造访,足个令人放松的温柔仪式

就在那天夜里,塞西尔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和平常一样边丢面包屑,边抚摸痛到不行的腰,接着又翻阅订购的女性杂志、绕圈按摩皮肤。然后和住在隔壁房间、学生时代至今的朋友喧闹聊天。

「对了,听说教音乐的詹金斯老师,状况变得很糟糕。」

对于朋友说的传闻,塞西尔不禁「啊!」了一声。

詹金斯老师从塞西尔的学生时代开始就是音乐教师,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因为身体状况不好,住进苏瓦尔首都苏瓦伦的医院

「如果詹金斯老师死了,就没人会弹那架竖琴了。」

「是啊」

朋友哀伤的声音,让塞西尔忍不住跟着点头。詹金斯老师擅长演奏竖琴,在周末夜里经常邀请教职员前往二楼的房间,举办很棒的茶会。

(啊,詹金斯夫人泡的好喝奶茶,还有刚出炉的英式松饼)

塞西尔难过地叹口气。

(还有夹着鲑鱼和松软乳酪的三明治。樱桃蛋糕)

突然回过神来,不禁胀红了脸。

(不对,是演奏竖琴。对啊,我要往那个方向想才对英式松饼要抹上厚厚的黑醋栗果酱和浓缩奶油不对啦!)

塞西尔陷入感概之中,辛苦地将不断冒出来的点心赶出脑海。朋友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听说詹金斯老师都没办法再站上教坛了。」

「咦!?」

「所以下周就会有新的音乐老师来报到。希望是个好老师。

塞西尔真的开始感到悲伤,想起温和的詹金斯老师的种种事迹。对于塞西尔这种说不上好、个性行些散漫的学生,既温柔又有耐性地教导钢琴演奏与音乐的美妙之处、总是满脸笑容、总是很高兴的老师

那天夜里塞西尔直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塞西尔带着悲伤的心情以及因为担心而显得沉重的表情,在平常的时间起床,用餐,前往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

因为不知道该挑什么书,所以随手拿了五本厚书,两手用力抱着往前走。

吱吱吱小鸟叫个不停,很舒适的季节。

塞西尔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走到糖果屋,正想打开门之时,像是搭配红茶的奶油酥饼的门突然从里面用力打开。塞西尔吓了一跳,「呀!」叫了一声,从里面出来的学生金发碧眼的贵族子弟也「啊!」叫了出来。

这些学生丝毫不打算帮塞西尔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只是开口问道:

「原来是老师啊。」

「这问房子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在这里盖个娃娃屋?」

被几个学生围在中间,塞西尔边捡书,一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这个」

「里面都是书,没有半个人。说是没有洋娃娃的娃娃屋,这也太诡异了吧?」

「没有半个人?」

听到塞西尔的问题,面面相觑的学生点点头。感到担心的塞西尔对着学生说道:

「好了,你们上课要迟到了。快点进教室吧!」

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把他们赶走,急急忙忙走进屋里。

反手将门关上。

小小的声音。

黑暗似乎蠢蠢欲动。塞西尔四周再度陷人有如黑色天鹅绒的黑暗。

应该早巳习惯的气氛。深邃沉重的黑暗。

在另一头

塞西尔松了口气。

另一头和平常一样,有一个好似陶瓷娃娃的少女。

黑白双色的豪华洋装,戴着花朵图案蕾丝繁复重叠的无边女帽。小脚包着以核桃钮扣固定的皮靴。长发有如溶化的黄金流泻到地上,覆盖小小的身躯。

「原来你在嘛。」

可是维多利加对于塞西尔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学生们不是闯了进来?可足他们却说里面没有半个人。」

「」

「我把书放在这里。我还带来早餐的红茶和半熟水煮蛋,还有樱桃沙拉维多利加?」

没有回应。

只是嫌麻烦地板着脸,微微动了一下。塞西尔叹口气,看了她一眼便静静离开糖果屋。

春天的暖风吹来,来自花朵的甜香搔动塞西尔的鼻腔。塞西尔快步走着,心想那个少女一直窝在房子里,完全不知道这些春天的暖风与甜美的香气。刺在胸中的蔷薇刺再度蠢动。塞西尔偏着头仿佛有所疑惑,继续匆忙走在庭园小径。

数日之后的早晨

越来越暖和的阳光可以感觉到季节快要进入眩目的初夏季节。

庭园里有白色蝴蝶飞舞,花蕾一一绽放

这天早晨,揉着腰的塞西尔晚了一点才进入办公室,正好遇上有人正在介绍一位壮年男性新的音乐老师来了。据说是苏瓦伦有名的音乐大学毕业,是一位看来充满自信的老师。

介绍完毕之后,新的音乐老师叫住急着离开的塞西尔。他跟着匆忙前往教室的塞西尔,问起有关詹金斯老师的事。

塞西尔想了一下,跟他说了关于竖琴演奏会与茶会之类的事。对方似乎相当感动,说了一句:「咦,演奏会啊。那真是不错。」

「对啊。真的很棒。所以少了一个好伙伴,大家都很不舍。」

听到塞西尔这么说,新老师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看起来是一位相当好的老师。」

强劲的风吹过那是初夏干爽的风。

塞西尔皱起眉头,双手扶正被风吹歪的圆眼镜。

这天傍晚。

塞西尔再次「嘿呦、嘿呦!」搬运从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抱来的大量书籍,前往糖果屋。

打开门进屋,正好撞上准备走出来的学生。

「又是塞西尔老师?」

撞到她的学生诧异地看着抱着书的塞西尔,然后回头看向房内以惊惧的眼光看着到处都是,已经化为书墙的书。

「唉呀,你」

是塞西尔担任导师的班级里的女学生。令人想到麦杆的明亮金发绑成两束马尾,眯细眼尾往上吊的凤眼。

「为什么老师又跑来这里?」

看样子这个学生是单独来到糖果屋。看到不知如何回答的塞西尔保持沉默,女学生不可思议地说道:

「没有洋娃娃、没有半个人的娃娃屋。真是符合怪谈学园之名的地方!」

「不是、那个、这是」

塞西尔正想要辩解

「咦?没有半个人?」

「对啊,没有任何人。真是的。」

女学生说完,似乎是对探索感到厌烦,打了一个大呵欠,晃着小屁股便往外走。塞西尔把书放在猫脚桌上,搜寻整栋房子。

「维多利加!」

看了一下寝室附有挂幔的四柱小床里面、下面都没看到维多利加。接着街上螺旋楼梯,冲进二楼的更衣室,翻遍堆积如山的白蕾丝、粉红荷叶边、黑缎带,寻找娇小的少女。

「维多利加?你在哪里?」

接着就像是在找一只小猫,塞西尔开始搜索桌子底下、衣橱里面、摇椅坐垫的下方。

但是还是没有找到维多利加。

「真的没有到底跑到那里去了?」

塞西尔找累了,往身边横放的衣箱坐下。

塞西尔屁股底下的衣箱发出吱嘎声。

瞬间有一个相当不悦、像是抗议的低沉呻吟混在这个声音里面。

塞西尔瞬间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眼尾下垂的褐色大眼睛斜眼一看

「维多利加?」

轻轻从衣箱上面栘开屁股,仔细观察衣箱。

很难想像一个人进得去的方型小箱子,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白色轻飘飘的

荷叶边不高兴地露出脸。

一脸怀疑的塞西尔,半信半疑轻轻打开衣箱盖子。

结果

里面是一名让人当成华丽陶瓷娃娃的娇小美少女,包在荷叶边、蕾丝与印花缎带里面。只见她一脸非常不高兴的表情,抱着一本书。樱桃小嘴还露出棒棒糖的棒子。

「维、维多利加!」

塞西尔大吃一惊,忍不住大叫:

「怎、怎么会躲在这里?这是用来装衣服的箱子,不是你的椅子。呃咦、难不成维多利加」

不知为何,塞西尔开始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维多利加显得很不高兴,就像是自尊受伤的野生动物一样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难不成你是在躲人?)

这是塞西尔心中的想法。

(你怕人吗?没错吧?)

那一天的维多利加就待在衣箱里面,像是在闹别扭一样嘟着嘴,完全不打算出来。

「老伯,你最近有空吗?」

这是接近初夏的日子,时刻已经接近黄昏。

远眺浮在庭园池塘上的候鸟白色羽毛,塞西尔问着正在工作,身材又高又壮的老园丁。

身型魁梧的老人穿着连身工作服,已是头发斑白的老园丁。对于塞西尔的问题,先是以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声:

「啊?这是什么问题啊,怎么可能有空。你也来做做看每天必须照顾这种广大庭园的工作啊。嗯?」

虽然说话有点凶,但是塞西尔从学生时代认识他到现在,有了相当久远的交情,早就知道他的个性。塞西尔对着不断抱怨工作忙碌的老园丁,扶正圆眼镜之后说道:

「想请老伯帮我做个东西。」

「该不会又是什么玩具帆船之类的东西吧?你老是要我做一些麻烦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那种东西,其实足花坛。」

「花坛~?」

忙碌地以巨大的园艺剪刀修剪树篱的老园丁停下手边的工作,诧异地回问。

「在哪里?」

「呃最近不是新盖了一栋像是小糖果屋的房子吗?」

「是啊,的确有。」

「我希望可以做在房子的周围。对了,就是中世纪贵族庭园里常有的迷宫花坛。转来转去,只有知道路的人才能走进去就像那样的东西。」

「迷宫花坛啊!」

起身的老园丁摇晃有如小山丘的身体,高兴地说道:

「唔,听起来很有趣啊。我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吧?」

「嗯!」

「好,成交!」

塞西尔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悄悄回头望向小房子的方向。迎风的白花摇曳生姿,天色已经暗了,黑暗逐渐接近庭园。塞西尔感觉好像足盘据在那问屋子里的黑暗,正在侵蚀外面的世界。

接下来不再是黄昏,而足夜晚。

东方夜空浮现苍白月亮。

老园丁以熟练的手艺在娃娃屋周围做起迷宫花坛。

以几何模样一圈一圈围绕小屋子,高度不断增高,阻隔学生的好奇心与入侵。

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某个事件。

6

在塞西尔住的女性教职员宿舍对面,是男子宿舍。詹金斯老师和太太住的二楼房间里,还留有老师的行李。大门紧闭的阴暗房间,留下曾经在此居住的居民行李,以及浓厚气息的孤寂房间。

这间房间里的竖琴,从那天夜里开始,只要一到夜晚便会诡异响起。

这天夜里,塞西尔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修指甲、擦皮鞋,然后欲罢不能地擅自擦起隔壁友人的鞋子,一个人悠闲度过夜晚时光。一边哼着歌一边擦别人的鞋子,窗外突然隐约传来邀约般的旋律。

「咦?」

塞西尔拾起头,侧耳倾听。

可是接下来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于是继续哼歌擦鞋。

可是又听到乐声

「奇怪?」

塞西尔起身打开窗户。

对面宿舍二楼的窗户。詹金斯老师的房间没有点灯,看起来空无一人。可是

「竖琴在响!」

塞西尔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把睡在隔壁的朋友叫醒,和边抱怨边起床的朋友一起在睡衣上披件外套,走出门外。

「詹金斯老师回来了!」

「怎么可能。」

「因为他在弹竖琴!」

「在黑暗的房间里?」

朋友笑着说道:

「那简直和幽灵没什么两样嘛。」

脱口而出之后又「啊!」大叫一声,和塞西尔面面相觑。

「幽灵」

「不、不会吧!」

两个人一起摇头:

「才不会有这种事呢。」

「就是说啊。」

进入男子宿舍,走上楼梯。战战兢兢敲了詹金斯老师房间的门,可是没有任何人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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