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突然间,海老名姬菜开始传教活动(1/2)
说到露营,当然少不了咖哩。
身为一名家庭主夫,会做一、两种咖哩是理所当然的。说得更正确些,不论我原本打算做什么食物,最后都会变成咖哩。
其实,只要将任何东西加入咖哩块下去煮,都会变成咖哩,所以说一切食物皆为咖哩的材料也不为过。
千叶有「sitar」这间咖哩名店,不过,在千叶村这里自然得野炊。我补充一下,「sitar」的咖哩真的很美味。
因此,今天我们要遵循露营的传统,吃咖哩当晚餐。
首先是让小朋友知道该如何升火,平冢老师拿教师用的火堆示范一次。
「我先示范给大家看。」
平冢老师说完立刻堆叠木炭,并把助燃剂和揉成团的报纸置于下方。点燃助燃
剂后,报纸马上烧起来。我以为老师还要用扇子扬一下,让火苗延烧到木炭上,不过那样实在太麻烦,所以她直接淋上沙拉油。
火焰立刻窜升。这个做法很危险,请大家绝对不要模仿。真的非常危险!
现场爆出一片不知是欢呼还是尖叫的骚动,但平冢老师不为所动,唯有叼着香烟的嘴角泛起空虚的笑意。她直接把脸凑近火堆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
老师把脸移开后,又「呼~」地一声吐出烟。
「大概是这样子。」
「感觉老师很熟练呢。」
她不但动作俐落,还拿出沙拉油这个隐藏招式。不过老师只是望向远方,开始喃喃诉说:
「呵,我大学时也常跟社团的人出去烤肉。每次我忙着点火时,那些情侣就在旁边卿卿我我……啧,心情又变差。」
老师想起不好的回忆而远离火源。
「男生去准备火种,女生去拿食材。」
老师一边说一边带女生离开。她现在把男女生分成两边,是不是出于过去的愤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户冢、叶山、户部留在原处。
「那我们也开始准备吧。」
叶山和户部戴上工作手套,开始堆叠木炭,户冢则帮忙准备助燃剂和报纸。
……糟糕,我的动作太慢了,
准备工作进行得颇为顺利,接下来只剩下拿扇子摄风的机械性劳动。
我的心脏并没有大颗到敢杵在原地不做任何事。好吧,如果现场只有叶山和户冢,我大可对他们说「嗯,那就麻烦你们」,但现在户冢也在场,所以还是谨慎为妙。
百般无奈之下,我戴上工作手套,拿起扇子不停扬风,类似烤鳗鱼那样。
「感觉很热呢。」
户冢关心似地对我这么说。
「嗯……」
就算我们身处高原,现在毕竟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挨在火源旁边升火,汗水一定会像瀑布般泉涌不停。
「我去帮大家拿一些喝的过来。」
「如果要拿大家的份,我也去帮忙。」户冢离开后,户部也跟过去。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好人,不忍户冢用那么纤细的手搬重物,因而发挥男子气概。很好,给我好好干!
于是,现场剩下我跟叶山两人。
「…………」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我关上心中的开关,把自己变成机器,一个劲儿扬风。看着漆黑的木炭逐渐通红,心情跟着越来越好。
高温逼出的汗水渗入眼睛,我抬起头要用手套擦拭时,正好和叶山对上视线。我会说对上视线,代表他已经注视我好一段时间。要是海老名也在场,看到这种景象可就危险。
「……什么事?」
「没事,不用在意。」
叶山敷衍地回答。
「…………」
我持续手边的工作,同时用死鱼眼盯着他,结果他又想用同样的话敷衍过去。
「真的不用在意啦。」
说什么「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你在唱「小红豆」的片头曲吗?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看过哪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真的没事。
我不死心地继续死缠烂打,以五秒钟一次的频率瞄向叶山,最后他终于投降,耸了耸肩对我问道:
「比企鹅,你——」
「八幡,久等了!」
这时,户冢走过来把纸杯贴到我脸上。纸杯的冰凉触感吓得我心脏差点跳出来,叶山也因此失去开口的机会。
我抬起头,看到户冢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因为自己的恶作剧成功十分高兴。他大概是急着回来,所以还微微喘气,那张红冬冬的脸真是惹人怜爱。户冢的可爱模样在勤快表现的加乘下,天使度再度增加。
我的心跳依旧剧烈,只能拚命克制这不知是惊讶还是悸动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冷静。
「喔,谢啦。」
我在强烈的冲击下,不小心发出假音。抱着好几罐宝特瓶,慢几步回来的户部听了,有点不知该做何表情。
「……换手吧。」
叶山主动提出换手的意见,还不小心笑出声。于是我恭敬不如从命,把扇子交出去、脱掉工作手套,接过户冢递来的麦茶。
「那么,再来就麻烦你……对了,你原本要说什么?」
「之后再说吧。」
叶山爽朗地露出笑容,接着转向炭火扬风。刚才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啊……累死了。
我喝着麦茶,望向叶山蜷曲的背部。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大概想得到两种可能,但无法理解他为何会问那种问题。
我坐到阳光撒落的长椅上继续喝麦茶,这根本是老年人的休闲方式。
这时,女生组回到现场。
三浦看到我们生起炭火,激动地大声叫道:
「隼人,你好厉害&9834;」
「真的呢!隼人真适合户外活动!」
海老名也赞不绝口。
她们随后看向我,毫不掩饰「比企鹅,你怎么在偷懒」的态度。
「因为比企鹅已经帮了不少忙。」
喔喔!叶山主动帮我解围,果然是个好人。
可惜在场的气氛变成「隼人还帮比企鹅说话,好温柔……我心动了☆」。
算了,这世界即是如此。
「自闭男~~来,辛苦了~~」
跟三浦等人一同回来的由比滨送上纸毛巾,脸上没有一丝不悦。
「啊,八幡真的很努力喔!真的真的!」
户冢也握紧拳头为我挂保证,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的确很像在偷懒没错。
「我了解,自闭男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认真。」
由比滨咯咯笑道,雪之下从她背后看过来。
「那不是看就知道了吗?还有,别再用工作手套擦脸,实在很不好看。」
雪之下仿佛看透我们的情况。
啊,大概是我的脸很脏吧,难怪由比滨要送上纸毛巾,于是我心怀感激地接下。
「……谢啦。」
我想,这句感谢并非针对特定人物。
x x x
小町跟平冢老师一起走来,手中的篮子装着满满的蔬菜。
她们似乎在聊什么,笑得非常愉快。
我多少能猜到那两人在聊些什么,十之八九是关于我的事。基本上,我是个自我意识相当强烈的人,只要在班上听到笑声,便会认为是自己受到嘲笑。因此这种程度的推理,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哎呀,受欢迎真是辛苦……真的好辛苦。
一想到之后又要被平冢老师碎碎念,我整颗心顿时往下沉。
「怎么回事,比企谷?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文学少年不喜欢户外活动吗?」
「什么文学少年……」
我很喜欢看书没错,但我不会吃书。
「喂,小町,你跟老师说些什么?」
「嗯?小町在帮哥哥宣传,说哥哥为了小町的读书心得,特地搬出自己从前写的作文,还帮很多很多忙,是个超级可靠的好哥哥喔!啊,这是小町累积很多分数后的大放送&9834;」
「0k,我大概了解了,你一定会哭出来的。」
什么时候冒出那种分数制度?话说回来,她绝对把我的读书心得跟作文内容通通都告诉老师。
「为什么~~小町是为哥哥好才说的~~」
小町不断发出不平之声,我则准备弹她一记额头以示处罚,最后是平冢老师打圆场。
「好啦,先到此为止。其实大半是聊我跟你的孽缘,也听到不少你小时候的事情——」
「啊啊~~等一下,那样太犯规了……小町的分数要往下掉一大堆啦……」
小町的脸越来越红,赶紧咳个几声蒙混过去,还不忘往我这里瞄过来。
「啊,小町刚才的反应应该有加分吧?」
「你是笨蛋吗……」
我当场不知该说什么,但又觉得她太可爱,原本的怒气早已消退。
「别在那边说些有的没的,赶快开始做咖哩吧,别忘记还得煮饭才行。」
再继续跟小町闲扯,我们永远吃不到晚餐。我一把抢来她手上的蔬菜篮,快步送去烹饪区。
小町在原地呆愣好一会儿,接着「嗯、嗯」地点头跟过来。
烹饪区其实只是个大型流理台,淘米等事前准备皆在这里进行。
五花肉、红萝卜、洋葱、马铃薯——我们的食材种类算不上丰富,都是一般日本家庭常用的咖哩食材。不过,这已经比我的现实生活还要充实。
「以小学六年级程度的野炊而言,还满适合他们的。」
雪之下做出中规中矩的评论。
她的意思为:「这是很安全的选择,虽然无法做出丰盛豪华的菜肴,但也不至于失败。」
「是啊,真正的家常咖哩会随着做的人不同而有不同风味,我妈做的咖哩就会出现各种食材,像是油豆腐之类。」
「嗯,这样啊。」
雪之下的回应不带什么感情。
虽然她平常就不带什么感情没错,不过现在这句话更像单纯的反射行为,有如机器人在说话。
「不,我是说真的,咖哩中还有粉条跟萝卜,真想吐槽那是不是要煮火锅。」
「对对对,还会放竹轮。」
「是、是啊。」
户部突然插话实在太过意外,害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喂喂喂,别随便装熟,我可能会以为你是朋友喔!
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仍不断叨念着「放竹轮是要配海鲜吗」之类听不懂的话。他愿意跟我说话,说不定其实也是一个好人。
如果他真的是好人,没跟他多聊几句便是我失礼。由于自己实在太过失礼,我决定接下来不再跟他说话,以免对他造成困扰。
一旁的由比滨哼着歌,用削皮器削马铃薯。一把刀子躺在稍远处,看来她已经挑战过拿刀子削皮然后放弃了。
「妈妈做的咖哩的确会那样,前一阵子我还看到咖哩中有奇怪的叶子,大概是因为我妈妈经常发呆吧。」
若论发呆,你不也一样吗?你一定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麻烦你把马铃薯上的芽拔干净,吃到茄碱可是会被毒死的。
「啊,你看,就是这种叶子。」
由比滨随便削几下皮,便跑去摘一片小树枝上的叶子回来。
这又没什么,不过是片平凡的叶子……喔,她该不会是指月桂叶吧?那是一种很常用的香料。
「你说的叶子,是不是urier……」
「啊?你说什么东西?」
雪之下口中的字眼,自动在我脑中产生一个画面。
urier(六岁):「呜呜……咖哩里面有叶子啦……」
回家后上pixiv搜寻看看吧——正当我这么想时,雪之下投来轻蔑的眼神说:
「我先说清楚,urier就是月桂叶,你这个萝莉控(注29 urier(ローリエ)和萝莉控(ロリコン)前半部发音相似。)。」
吓死人啦!
雪之下小姐,难道你会读心术?
话说回来,我算是妹控,那她说的萝莉控是指谁呢……
「我也知道是月桂树。」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
但由比滨似乎不知道,因而受到一点冲击。
「urier……原来不是指蕾妮亚……」
这根本不是遗传,而是进化,而且是超进化的等级。
x x x
大家简单分配工作,完成咖哩的前置作业和淘米后,我们的晚餐准备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架饭锅,用锅子炒蔬菜和肉类。海老名突然冒出「蔬菜听起来好像yaoi……真猥亵」这句发言(注30 yaoi(やおい)是以男性同性爱情为题材的漫画和小说,发音和「蔬菜(やさい)」相似。),被三浦敲一下头。现场没有人理会海老名,只有三浦愿意吐槽,说不定她其实是个好人。可惜最近不太流行暴力型女主角,我还是建议你积极挂上无视牌。
饭锅内的水煮开后放入两种咖哩块,这样才能煮出五花肉的油脂和咖哩块的美味,接下来便是慢慢熬煮。
不愧是一群平常即会煮饭的国、高中生,烹饪过程非常顺利。
我们四周升起不少炊烟。对小学生来说,这是他们的野炊初体验,所以有不少小队陷入苦战。
「有空的话去各处巡视一下,顺便帮他们一点忙。」
平冢老师的言下之意是「我就不用了」,我也抱持相同意见。
说到这个,为什么现实充那么喜欢跟人交流?电池也是用交流电吗?
「好啊,正好我们不太有机会跟小朋友说话。」
叶山显得兴致勃勃。
「但现在锅子里还在煮东西喔。」
「嗯……这样的话,挑一个离我们比较近的小队看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他会认为我是以赞成为前提?通常这不是代表「锅子里还在煮东西,所以不能随便乱跑,你说是不是」的意思吗?怎么反而变成我为他提供建议?
「我留下来看顾锅子……」
我抛出这句话,迅速把工作推得一干二净,转身要往回走。但是下一刻——
「比企谷,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帮你看着。」
平冢老师不怀好意地笑着,挡住我的去路。
原来如此,这也是让我能够「好好与别人相处」的特训之一……
叶山走在最前面,来到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小队。怎么感觉他才是我们侍奉社的社长?不过这件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小学生们似乎把高中生的造访当作小惊喜,热烈地欢迎我们。
他们不仅介绍自己的咖哩有多特别,还要我们尝过半成品再走,像极了乡下的老婆婆。
不论由什么人来做,味道都不会差到哪去,这正是日本咖哩。在场应该不会有人做出太奇怪的东西。
叶山等人在小朋友的围绕下,亲切地和大家打成一片。我的确很想称赞他们不愧是现实充,但事实上,原因不只如此。
小学生是最看不起大人的族群。他们不懂大人之所以是大人的缘故,以为那群人是好欺负的对象。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他们也不懂金钱的价值、念书的意义,以及爱情是什么,并把得到的东西视为理所当然,不明白背后的根源。那是只看到这个世界的表层,便以为自己明白一切的时期。
进入国中之后,他们将尝到挫折、后悔、绝望,逐渐认清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如果是机敏的孩子,可能会提早察觉这个事实。
例如独自被排挤在外、存在感薄弱的那个女孩。
小学生们早已习惯她独来独往的行径,所以不会特别理会,但是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还是会感到在意。
「你喜欢咖哩吗?」
叶山对留美开口。
雪之下见状,轻轻叹一口气,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也抱持相同看法。
那种做法并不好。
跟独行侠说话时,必须在私下进行,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得尽可能顾虑到对方,避免她变成大家的焦点。
一名高中生,而且是外型突出的叶山对留美说话,会更强调留美的特殊性,使她孤独一人的形象更加强烈。
说得简单一点,便如同跟老师同一组,反而比单独一人还丢脸。那种同情和怜悯其实是最伤人的。我们并不希望受到友善对待,反而希望他人别多管闲事。
一个人独处时,会像空气一样无色透明,不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跟老师分到同一组,会受到跟无业处男一样大的创伤。
所以说那种做法不好。
叶山有所行动时,周围会跟着行动。处于话题中心、颇受仰慕的高中生怎么做,小学生们便会跟着怎么做。
现在留美被推上舞台中央,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心人物」。
没没无闻的独行侠一跃成为大明星,太好了太好了,有如灰姑娘的翻版。她一定是超时空灰姑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事情当然不可能如此。
我想,其他小学生不会认为「哇~~那个高中生主动对留美说话!好厉害!我们也跟留美当好朋友吧」,而是觉得「啥?为什么她可以跟高中生说话」。
在高中生好奇的视线下,以及同年级学生憎恨和嫉妒的视线下,那种感觉如坐针毡。
留美陷入束手无策的窘境。
不论她怎么回答叶山的问题,都无法获得同学的好感。如果她选择善意回应,会被认为太嚣张;如果选择冷淡回应,则会被认为「你以为你是谁?别太嚣张」。两种答案都会招来负面评价。
留美听到叶山对自己提问,感到有些惊讶。
「……不,我对咖哩没有兴趣。」
她努力保持镇定,给予一个冷淡的回应,然后迅速离开现场。
在一开始便无牌可打的情况下,只能先战略性撤退。
留美尽可能避开众人目光,退到人群外围,亦即我所在的位置。顺带一提,雪之下虽然跟我保持距离,不过也站在同一侧。
孤傲型的独行侠拥有宽广的个人空间,身上散发的强烈负面气息能防止他人靠近,效果好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固有结界」。说得简单一点,即是大家对我们敬而远之,事实就是如此。
留美来到我和雪之下之间,在距离我一公尺处停下来。我们三人皆能看到彼此。
叶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露出落寞的笑容看着留美,但马上又转回头面对其他小学生。
「既然是个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加一点独门秘方?有没有人想放什么呢?」
他用开朗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去,原本盯着留美的厌恶眼神也得以解除。
「我!我!」
小学生们踊跃举手,提出咖啡、辣椒、巧克力等各式各样的点子。
「我!我要加水果!桃子应该很不错!」
喔,这句话是由比滨说的。那家伙为什么跟着起哄啊,连叶山听了,表情也略微僵住。
她不仅是跟小学生一般程度,提出的点子还显现自己是最不会料理的人。
叶山恢复正常表情后,对由比滨说了一些话。接着,由比滨失落地往这里走来,看来她是被委婉地告知她很碍事。
「那家伙是蠢蛋吗……」
我不禁低喃,身旁有人轻声附和。
「的确,一群蠢蛋……」
开口的人是鹤见留美,她的声音相当冷淡。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叫她「留留」。这是「机动战舰」(注31 「留留」原文为「ルミルミ」,类似「机动战舰」角色星野琉璃的绰号「ルリルリ」。)吗?
「这个世界基本上是如此,好在你提早发现。」
留美听到我的话,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过来。那种估价般的眼神,实在让我不太好受。
此时,雪之下插话进来。
「你自己也差不多吧。」
「别小看我,我在一群人中仍能独处,算是了不起的逸才。」
「也只有你能够得意洋洋地为这种事情自豪……我对你已经超越无奈,而是感到轻蔑。」
「既然是『超越』,通常不是尊敬的意思吗?」
留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一来一往,默不作声。
然后,她稍微靠近一步,对我们开口:
「名字。」
「啊?什么名字?」
光从「名字」这两个字,我推测不出她想表达什么,于是反问回去。留美则明显不悦,没好气地对我解释。
「我是在问你的名字。通常听到这两个字,应该就懂了吧?」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雪之下的眼神锐利到可以伤人的地步,这搞不好是我至今见过最恐怖的一次。
跟「瞪视」比起来,说是「用眼神杀人」可能更为贴切。尽管对方是小孩子,她却未因此手下留情,反而比平常苛刻。她大概不
是很喜欢小孩。
留美也震慑于雪之下的眼神,不安地别开视线。
「……鹤见留美。」
她低声嘟哝,但不到听不见的程度。雪之下同样听见了,于是点点头。
「我是雪之下雪乃,那位是……比、比企……比青蛙同学?」
「喂,你怎么知道我小学四年级时的绰号?你说我是青蛙没错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原本的名字已经消失,而被当成两栖类动物。
「是比企谷八幡才对。」
这样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变成青蛙,所以我重新报上正确姓名。
「这位是由比滨结衣。」
「嗯?什么事?」
我指向往这里走来的由比滨。她看到我们三人,便了解目前正在做什么。
「啊,对喔,我是由比滨结衣。你是鹤见留美对吧?请多指教!」
然而,留美只是微微点头,眼睛并未看向由比滨。她凝视自己的脚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
「你们两个人,感觉跟那边的人……不太一样。」
她这句话的主词相当暧昧,所以很不容易理解。我猜,她是说我跟雪之下和「那边的人」——亦即叶山那群人属于不同类型。
我们是不一样没错。说到「那边的人」,此刻正高高兴兴地挑战制作特殊口味的咖哩。
「我也跟那边的人……不一样。」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缓慢,大概是想藉此自我确认。
由比滨闻言,认真地问:「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的周围净是一群小鬼。虽然我之前还会好好配合他们,但后来开始觉得没什么意义,便不再那么做。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可、可是,小学时代的朋友跟回忆,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喔。」
「我不需要那些回忆……升上国中之后,再跟其他地方进来的同学交朋友就好。」
她倏地抬头,双眼聚焦于天空。此刻,夕阳逐渐西沉,夜晚的深蓝色渲染天空,点点星光开始闪烁。
她缥缈的眼神相当悲伤,同时带着美丽的幻想。
鹤见留美仍然相信、期待着,认为进入全新的环境后,一切将会好转。
然而,那不可能实现。
「非常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雪之下雪乃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美梦。
留美愤恨地看向雪之下,但雪之下直视她的眼睛,用意思明确、毫不暧昧的词汇,一字一字无情地断言:
「你的同学之后也将进入相同的国中,到时候一切只会重演一遍,你将和『从其他地方进来的同学』一起被排挤。」
从地区的公立小学升上公立国中时,过去建立的人际关系会持续下去,因此小学时的负面形象,将跟着她进入国中。纵使她到时候认识新的朋友,过去的负债依然会从某个地方渗进来。
不论她本人愿不愿意,她的过去将成为笑柄或闲聊时的话题,广泛流传开来。对其他男男女女来说,她的用处只剩下供大家愉快地交流。
「………」
在场没有任何人提出反驳。我自然不可能提出异议,由比滨则尴尬地闭上嘴巴,留美也默不作声。
「这些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雪之下继续追问。
留美依然不说任何一句话,雪之下见了,紧紧抿住嘴角,仿佛在忍耐什么。
难道说,她在留美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
「果然是那样……」
留美死心地低喃。
「我真是做出一件大蠢事。」
「你遇过什么问题吗?」
面对留美自嘲的口吻,由比滨平静地询问。
「曾经有好几个人受到排挤……不过,通常过一阵子便恢复正常,大家又开始聊天,有点像是一时的风气。每次都是某个人起头后,大家便跟着那么做。」
留美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着听着却开始起鸡皮疙瘩。那太恐怖了!
「有一次是跟我很要好、经常聊天的人被排挤,当时我也跟他保持一点距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轮到我。我明明没有做什么。」
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理由?连排挤的一方都不一定说得出所以然。他们不过是受到神秘的义务感驱使,认为非得那么做不可。
「只因为我跟那个人聊过许多东西。」
前一天跟你还是朋友的人,隔天却拿你的秘密逗别人开心。
来到小学六年级,多少会有喜欢的异性。那种既陌生又抑止不住的恋爱情感,会使人产生找人倾诉的冲动。不过,那毕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所以只会告诉自己信赖的人。
既然知道要提醒对方「绝对要保守秘密喔」,为什么一开始要说出去?你们是鸵鸟俱乐部(注32 日本的搞笑团体。)吗?
虽然我现在能够如此说笑,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段相当痛苦的历程。
本来是因为信任对方,才把秘密告诉对方,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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