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 SIDE-B * Special Act.B 他们尚未找到自己的归处(2/2)
在叶山直直注视下,我给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他看到我的反应,耸耸肩说:
「所以,怎么样?建议我那么做的人,可是你喔。」
喔,原来如此,他要搬出前一阵子职场见习的事说服我是吧?
当时,我的确提出把叶山跟另外三个人分开的方法。如果这次比赛也比照办理,叶山便不会跟他们同一组。这样一来,帮忙凑人数的责任自然又落到我身上。
事情发展至此,我只剩下「答应」一条路可走。要是因为凑不到人数,使叶山放弃参加比赛,将造成更大的损失。
「……不过,还差一个人喔。」
我用这个方式表示答应。叶山听了,得意地笑说:
「那么,能麻烦你再找一个人吗?」
「得了吧,我根本没有可以约的朋友。」
不管怎么想,由叶山再找一个人绝对快上许多。我暗示叶山「你自己去找」,却被他轻松闪过。
「明明就有『他』啊。」
「他」?「他」会是谁……啊!我知道了,是户冢没错吧!
「啊,对喔……」
我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开口。
「嗯,材木座同学看起来很厉害,找他来应该很适合。」
咦?原来你是指他……
既然叶山亲自点名,我只能乖乖请材木座参加。叶山是达成这次委托的关键,为了让他欣然参加比赛,我们得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真是逼不得已……
我绝望地垂下肩膀。叶山把这个动作当成颔首,对我点一下头。
「那么,拜托啰!」
他说完便回去自己的座位。
虽然我对于跟材木座一起参赛感到绝望,但以侍奉社的角度来看,倒是一个好机会。我本来只把叶山当成吸引观众用的招牌,不过,如果他能成为战力,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件。
计划已经有些眉目,接下来端看能执行得多彻底,以及活动当天的大赌注是成是败。
x x x
乍看之下,这场柔道比赛只是玩票性质的小小消遣活动,只不过吸引到的参赛者跟观众多得超乎我们预料。
这时正值暑假开始前,说不定也是原因之一。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大家将暂时脱离校园生活。今天这场规模适中的娱乐,正好成为最后一波高潮。
柔道场本身的空间不大,很多人直接站在场外看,营造出人山人海的错觉。
在上座附近待命的城山环视全场。尽管他不是随便把感情表现在脸上的人,我依然看得出他心中的万千感慨。
「我完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现在道谢没有意义,因为还没有任何问题获得解决。
重头戏才正要开始,而且,我不认为他看了我做的事,还有办法跟我说谢谢。
因此我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今天学长会来吧?」
「嗯,我有按照你说的请他来,应该快到了。」
他真的能来的话就太好了,唯有那位学长不在我们能掌控的范围内,只能拜托城山邀请对方。我们最担心的,正是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部分。
多亏城山帮忙协调,学长答应从活动开始便来观看。不知他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反应,我无法得知他对游玩性质的柔道抱持何种看法。
「他有没有对这场比赛说什么?」
「……没有。不过,他也没有特别生气。」
城山回想自己跟学长的沟通内容,确认后才一字一句谨慎回答。看样子,对方不是抱持否定的态度。
毕竟他从这间学校毕业后,还特地回来指导社团,我本来担心他是不是偏好封闭性组织,好在实际情形没有那么严重。
不过,今天的比赛兼具招募新社员的目的,他可能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那就好。你们可要让学长看清楚,自己有努力把社团撑起来。」
「……是啊。」
城山似乎羞赧了一下,但由于他长得一张马铃薯脸,我看不出实际上究竟是如何。
「总之,希望今天的比赛能办得热闹。待会儿再聊吧。」
我暂时向城山告辞,走向入口附近。
这里设有供参赛队伍报到的长桌,由比滨正坐在接待处发呆。
雪之下站在她背后,将赛程表写于模造纸上。
参赛队伍总共有八组。
除了我、叶山、材木座这组,以及柔道社组成的一组,另外六组是依报名顺序录取的。毕竟队伍太多的话,不但消化不完,还会使比赛变得冗长。
如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这个道理,缩短比赛时间可以提升活动密度,让大家觉得更开心。这是反向操作的效果。
再说,你想想看,万一气氛不幸冷到极点,赶快把比赛比完早早收工,不是也很好……
「差不多要开始了。」
正在玩手机打发时间的由比滨听我这么说,抬起头回答:
「嗯,大概等隼人同学一来,大家便跟着来了。」
叶山确实说过他会等比赛开始时,再暂时离开足球社的练习。不过,既然有我这个同队的人在,当然不必担心报到的问题。户部那一组也由我先代为报到,之后只要等他们来参赛即可。
接着,我看一眼赛程表。
雪之下将完成报到的队伍填到表上。我这组跟柔道社那组分别位于左右两端,这样一来,在进入决赛之前,我们完全不会对上。
「比企谷同学。」
雪之下察觉到我,未转过身直接对我开口。
「嗯?」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把你们跟柔道社排在两边。但如果你们不能晋级,一样没有办法实现计划吧?」
「……嗯,没错。」
「你还是老样子,那么乱来……」
她受不了地叹一口气。不过,我也不是没想过这点。
「即使我们输了,照样可以用表演赛的名义再来一次。反正要做的事情一样,只是方式有些不同。」
「的确……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最后都不太好受。」
雪之下写完赛程表,总算转过身对我轻轻一笑。
「不过,就算不是我参加比赛,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社团输得太难堪。所以,请你至少输得好看一点。」
「不要以我会输掉比赛做为前提好不好……」
还没开始比赛,我便先失去信心。为什么她有办法带着笑容说出那种话?
好吧,她说的也没错,我输掉比赛的确没有关系。
正确说来,只要顺利举行这场比赛,那位学长也到场,我的计划便已完成百分之八十。
这场比赛的目的确实包含宣传柔道社,让他们招收新社员,但这顶多称得上是目的之一而已。
另外一个目的,是让那位学长从此消失。
达成这个目的的关键,是让他的威信扫地。只要给予一定程度的攻击,使他以后没脸再来这间高中、再来这里的柔道社,那就成了。
我事先想过几种方法,但这些方法皆免不了日后会对柔道社造成影响,所以我不得不审慎面对这个问题。
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请学长参加比赛,然后在比赛中打败他。
然而,这个方法太不切实际。
再怎么说,对方好歹是靠柔道保送进入大学,最好不要奢望我们这种外行人赢得了他。
既然如此,便得采用次一等的策略。
「时间差不多了。」
雪之下看向时钟,比赛时间即将到来。
这时,入口处瞬间变得喧闹,看来是叶山他们抵达会场。这群人时间算得真准。
「我开始兴奋了!」
其中以户部的嗓门特别大。其他包括三浦、海老名等众多熟面孔也通通到场。
叶山一发现我,马上快步跑过来。
「抱歉,我迟到了。」
「不会,时间刚刚好。」
我示意叶山看看时钟,他才松一口气。
「是吗?还好还好。对了,那个人也来啰。」
叶山转过头,望向一个东张西望、行迹可疑的家伙,那个人的模样真像误闯都会的熊。
「唔……这里的骚动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放在嘴边,不时发出「啵」的诡异叹息。
「你来得真慢。」
我看材木座没有马上进入会场的意思,索性直接上前搭话。他起先吓一大跳,像小动物一般进入警戒模式,发现是我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唔!原来是八幡……我是受到你的召唤才锵锵锵地飞出来(注44 出自动画「喷嚏大魔王」的魔王台词。),结果这是怎么回事?」
「喔。比赛。你,选手。跟我,同队。」
「咦?八幡先生?你说什么?」
他很明显露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奇怪,难道我忘记跟他说明?
算了,没差。
「好啦,别再东摸西摸,赶快进去吧,比赛要开始了。」
「呜咦!比赛?」
材木座发出「唔~唔~」的怪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现正前方的赛程表。
「唔嗯,至少说明一下是什么比赛……如果是抽牌决斗,我或许还应付得来……」
「日式决斗,跟你说的有点类似。」
「你绝对在骗我!」
材木座的头上涌出汗水,我懒得再听他多说什么,直接把他硬推进柔道场。
我推到一半,叶山也来帮忙,这家伙真是好人。不过啊,真正的好人才不会帮忙把材木座硬推进去。
「多多指教,材木座同学。」
叶山随时随地不忘保持爽朗。他跟材木座打招呼时,当然也是爽朗度满分。
「喔,喔……」
相较之下,材木座活像一年到头都闷热得要命的人型热带雨林。他连回答都不好好回答,自顾自地嘟哝:「来者何人?叶山某也在……」
总而言之,我们这组的人终于到齐。
我看向报到处,由比滨用双臂比出大大的圆圈,看来所有参赛者已聚集在此。
我再看向雪之下,雪之下点点头,指着自己的手表。
虽然有点超过预定时间,不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最后,我看向上座处的城山。
他正在跟不久前到达的学长交谈,没注意到我的视线,而是一年级的番薯芋头二人组——津久井和藤野,对我微微打了招呼。
所有演员皆已就定位。
接下来,决定总武高中最强封号的争霸战「s1 grand prix」即将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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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本次比赛名义上的主办者,城山首先发表极简单的致词。
其实他跟平时一样木讷,不过聚集在此的观众兴致都很高昂,大家还是报以热烈的喝采。
紧接着开始第一场比赛——柔道社跟另一群不认识家伙的对决。
比赛结果,由柔道社轻松拿下胜利。之后的第二、第三场比赛受到轻快节奏的影响,皆俐落地分出胜负。
被安排在第二场比赛的户部组顺利进入前四强。说是这么说,但由于比赛只有八队,大家一开始便是前八强。
赛事顺利地进行下去,再来是第四场比赛,亦即我们的第一战。
我们换好借来的柔道服,踏上正方形场地。
途中,材木座一直碎念个不停。
「八幡,这到底……」
「有完没完,不是跟你说是柔道了吗?」
他听到我这么回话,露出怨恨的眼神。
「你刚才跟我说是日式决斗……」
「不是差不多吗?而且这可以成为你小说题材的参考。」
「唔……原来如此。」
这不过是我临时编出来的藉口,没想到材木座真的接受,还「呼噜噜」地点头。等一下,正常人点头时根本不会发出那种声音。
如此这般,我顺利地开放他进入中二病模式的开关。另外一个可能,是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太过紧张,导致脑中的某个地方故障,自动切入剑豪将军模式。进入这个模式后,他将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糟糕,材木座即将写下一页新的黑历史……
我们在榻榻米上整齐站好。
裁判是由番薯芋头二人组的其中一方,呃……津久井?还是藤野担任。他们大概是轮流负责吧,虽然我也不太确定。
裁判发号施令,所有人互相行礼后,对方队伍非先锋的人暂时退场,看来他们已经决定好出场顺序。
「我们要怎么安排顺序?」
决定出场顺序也是战术之一。这次的比赛不是淘汰制,而是循环制,先拿下两胜的队伍胜出。
我明明是询问叶山,材木座却抢着开口:
「唔嗯,由我担任先锋吧。这场比赛的首功非我莫属。」
「这样应该不错。」
叶山的修养很好,以非常人道的态度接纳突然发作的材木座。
「那么,我担任中坚,大将交给比企鹅。」
「这样没问题吗?」
可是我没有工地用的安全帽,是不是应该赶快准备一顶(注45 指「啥姆太郎」的角色大老板,原名为「大将」。)?
「我比较擅长在没有压力的场上发挥。加油吧,材木座同学。」
叶山笑着说道,轻拍材木座的背。
「啊,是……是的。」
材木座光是跟他说一句话,头上便频频涌出汗水,已快要承受不住。喂,你到底在紧张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上叶山?
「抱歉啦,突然把你拉过来。拜托了。」
「何必见外,包在我身上!」
奇怪,为什么一面对我,你又回答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而且看起来真的很可靠?我模仿叶山轻拍他的背,结果,手在他的背上滑一下。
……咦,这家伙是两栖动物不成?我刚刚摸到的是汗吗?还以为他在身上抹凡士林……叶山竟然有办法不露半点厌恶,果然厉害。
我跟叶山离开榻榻米,准备观赏先锋战。
材木座的动作比我想像的更敏捷,不过,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一会儿便捉住他的袖子。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对手的五官因为恐惧和厌恶而扭曲,触电似地放开好不容易捉住的袖子,还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手。
看样子,他领教到「材木座沼泽」的威力……
材木座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用力抓住对手的胸口,使出浑身力量摔出去。
在双方悬殊的体重差距下,对手毫无抵抗之力。
「一、一胜?」
不知为何,裁判用疑问语气宣布结果。
「喔~」观众发出的不是盛大欢呼,而是显得保守的议论声,拍手也稀稀落落。
没关系,赢了就是赢了。
材木座从容地归队。
「八幡,怎么样?」
「嗯,了不起。」
我是指你的汗水……要是你生错时代,肯定因为私自造盐而被处死。还有,那些在场上擦榻榻米的社员,看起来超级辛苦,连我都为他们感到可怜……
「那么,接下来换我上场。」
叶山英姿焕发地走向场中央。
这一瞬间,四周响起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声。
「隼·人·加·油(嘿!)隼·人·加·油(耶~)」(以下重复)
不仅如此,欢呼还在不知不觉间升级,其中多了呼应的吆喝声。他们该不会特别练习过这个玩意儿吧……
「隼人!」
在刺耳的欢呼中,三浦的声音依然很明显。我看见她挥着团扇帮叶山加油,想不到三浦也是一个追星族。若是其他比赛,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兴趣,只会一个劲儿地摇扇子,拚命喊「好热、好热」……还有,虽然不怎么重要,我还是想说户部的吆喝声真是烦人。
叶山无惧于众人的热情,轻轻举起一只手回应,那从容的姿态实在很可恨。至于他的对手,早已完全被冷落。
从现场的气势看来,谁占优势、谁占劣势,答案已很明显。
比赛正式开始后,分出胜负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叶山迅速抓住对方的手,以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取得胜利。
全场瞬间沸腾,爆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叶山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这样我们便晋级啦。」
「是、是啊……」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出场的份,所以对这句话有点心虚,但不管怎么样,能晋级便是好事。
话说回来,叶山连柔道都会,果然是个狠角色……等等,之前可是有一个人在网球比赛赢过他喔!虽然那个人赢得比赛,却被众人忽视……再等一等,我在那场比赛好像也没什么贡献对吧?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轻松坐享其成,看来我以后注定是不用工作的命。
虽然我未来不打算出去工作,此刻还是有要务在身。
「距离下次出场还有时间,你们可以随意打发。」
我这么告诉叶山跟材木座,接着转身往上座走去。
预赛结束后,进入准决赛。第一场是柔道社对上户部组。叶山加入三浦等人的观众行列,材木座则找不到容身之处,索性杵在原地。
坐在上座的学长同样在看比赛,只不过他显得一脸无趣。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有兴趣知道,反正我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也不认为他是我的学长,现在姑且这么称呼他,纯粹是方便起见。
「学长。」
我走到学长的身旁,对他开口。
学长不耐烦地转过头,发现是陌生的面孔,瞬间闪过疑惑的神情。但他很快地藏起那个表情,随便应一下声。
「……嗯。」
他回应之后,我继续说道:
「不知你觉得柔道社的新尝试如何?」
「……嗯,还不错啊,但能够像这样玩耍,也只到高中为止。」
他不停挥动扇子,如同要填补对话之间的空白。
我一字一字咀嚼这个回答。原来如此,他属于这种人——确定对他的印象跟之前看到的相同后,我再说道:
「是啊。城山来找我们谘询时,我们思考了很多,最后认为像这样的娱乐性也很重要,所以才找来那么多人。」
学长听了,对我眨几下眼睛。
「……喔,你特地帮忙聚集这么多观众?不过,光知道游玩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你们可别对城山太好喔。这个社会比你们想像的严苛太多,要是不趁现在好好学习,将来只会变成废人。」
学长「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我听到这句话,拚命忍住不要笑出来,接着又说:
「是啊。对了,学长要不要也比一场?」
「……什么?喔,我考虑看看。」
「我们随时奉陪。」
我在离去前这么说。学长大概不太满意我的应对,我感觉得到他正讶异地盯着我,但我不予理会,迳自离开。
差不多要轮到我们这组比赛。虽然我猜叶山跟材木座同样会获胜,所以自己在不在都没差。
回去跟材木座会合的路上,我跟刚结束裁判工作的城山碰个正着。
「……你跟学长说什么?」
看来他注意到我的举动。毕竟我去的地方是上座,城山也始终放心不下学长的事。
「没什么,只是跟他讨论一下『表演』的事。」
「『表演』?」
城山将有如大颗马铃薯的头歪向一边。
「对喔,也得先跟你说一下。决赛的大将战会是我跟学长对决,到时候麻烦你当裁判。」
「我是没有意见……」
「那么,『表演』就拜托你了。」
「嗯?」
他仍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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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决赛同样没有我出场的机会,若要问我做了什么,只有在比赛结束后,为柔道社送上处理材木座汗水用的拖把。
材木座跟叶山再度分别使出滑溜溜防御和过肩摔,轻松拿下胜利,我们一举挺进决赛。结果,我还是没有半点贡献。
决赛将遭遇的对手是柔道社,想不到他们早已击败户部的队伍。
补充一下,由于城山是柔道社的社长,为了不让双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他没有参加这次比赛,上场的是津久井、藤野,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社员。由于不知道他的名字,在此姑且先用「山芋」称呼。
见他们做起热身运动,我们也开始为比赛做准备。
这时,一直在远处观看的由比滨和雪之下走过来。
「什么事?我一向不在比赛前主动找人说话。」
雪之下无视现场的热情,对我说出风凉话。
「那么,你一整年都在比赛啰。」
「大致上没错。所以,你有什么事?」
我简单打发雪之下的冷言冷语,由比滨举起一只手打招呼,回答:
「我们是来为你们加油的。」
「喔,多谢……如果轮得到我上场的话啦。」
我看向叶山和材木座,心想说不定他们会延续先前的气势,就这样赢得比赛。
「一定会吧,否则我们无法解决柔道社的委托。」
雪之下仿佛看透我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看透几分,但我不得不承认,由她说出这句话,莫名地很有说服力。而且,她没有说错——比赛不能就这样结束。
「……是啊。」
「没错没错!为了柔道社好好加油吧!」
乐天派的由比滨高举拳头,但我实在无法干脆地附和。
「我也不是纯粹为了他们。」
「咦?」
由比滨用疑惑的表情询问:「那么,还是为了谁?」但是在我来得及回答前,比赛时间先一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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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从先锋战起便风波连连。
双方行礼,开始比赛后,才经过五秒钟……
「咕唔!」
碰——随着一阵强烈的冲击,我听见类似「勇者斗恶龙」里,角色撞到墙壁时发出的闷哼。
我揉揉双眼,仔细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原来是材木座被柔道社的对手摔出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活像被海浪打上岸的海狮。
裁判大声宣布:「一胜!」
「材木座那种人,输了……」
真不敢相信。号称无人能敌的材木座,竟然轻易被打败……看来他跟亚姆是相同的宿命(注46 出自《七龙珠》的角色,经常在首战落败,用来突显对手的强大。)。
「柔道社应该很习惯那种对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之下已经坐在我旁边。
「可恶!滑溜溜战术失效了吗?」
「好恶心……」
在另一边抱膝而坐的由比滨补上精神攻击。人家已经没有意识了,请不要再鞭尸好吗?
柔道社员将一动也不动的材木座滚离场地,扔到外面。水分饱满的材木座像极了一条蛞蝓。
同一时间,场内的观众骚动起来。大家目睹材木座被干脆地秒杀,想必大受冲击。不过,下一场比赛的准备就绪后,原本的骚动立刻被响亮的欢呼声掩盖。
在帮叶山加油的呼声中,前一战造成的冲击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场中坚战相当关键,我们绝不能输。这跟主播经常在转播中强调「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比赛」,最后却十之八九吞败仗,或以零比零平手的比赛不同,是真正绝对不能输的一战。要是这一场比赛再输,我就没有戏可唱。
观众的欢呼声比先前更热烈。海老名始终维持笑脸,大声为叶山加油;三浦激动地宣言「只要叶山赢,我就脱掉衣服」,让男生们充满期待。对了,户部仍是老样子,烦人得要命。
「比企鹅。」
叶山的声音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还是显得非常清楚。
「什么?」
「你最好先热身一下。」
叶山抛下这句话,转身迈开脚步。尽管他说得很含蓄,但是又臭屁到不行。这番胜利宣言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契合到让人憎恨的境界。我的心里火大归火大,但他是真的会拿下胜利,所以反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让观众陷入疯狂的叶山旋风,在他步上比赛场地时达到最高潮。
我注意到海老名的声音忽然消失,转头一看,发现她倒在三浦的大腿上,脸上还盖着湿手帕。难不成她又看到什么画面,产生诡异的遐想?
叶山就定位,跟对手面对面。
这时,突然有人打开柔道场的大门。
「啊~叶山学长,终于找到你了!拜托赶快回去社团嘛~」
打开大门的人,是穿着粉红色运动衫、留着亚麻色及肩长发的女生。她慢吞吞的声音明显与现场的紧张感格格不入。那个人不管现在比赛到一半,无视众人因她的登场而暂停动作,毫不犹豫地朝叶山走去。
叶山看到她,难得心生动摇。
「伊、伊吕波……」
「叶山学长一直不回来,一年级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啦~」
「啊,喔……可是,我现在有点……」
叶山还要说下去,名叫「伊吕波」的女生却根本不听,直接拉住他的袖子。
咦,那个人是谁?
我正感到纳闷时,户部从观众席起身对她开口。
「抱歉啦,伊吕波。我先回去,你放过隼人好不好?」
「啊,户部学长没有关系。」
「喔、喔……」
户部被对方笑着赏一个软钉子,没有多说什么又乖乖坐回去。
「叶山跟户部认识那个人吗?」
我问雪之下和由比滨,雪之下摇头表示不知道,由比滨则好像知道什么。
「啊,是一年级的一色学妹。她是足球社的经理。」
所以她叫做「一色伊吕波」对吧?好,我记住了,她是个危险人物。
……那个女的是狠角色,绝对错不了。我的灵魂正在低语:「千万要提防外表和气又温柔的美少女。」(注47 出自「攻壳机动队」的台词。)
那个散发危险气息的足球社可爱女经理抓住叶山,直接把他往外拉。她的行为颇像任性的小公主,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责备。
「赶快阻止她比较好吧?」
仅剩雪之下还有行动力,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用疑问的语气向我确认。
「不需要,大可不用管她。」
「是吗?」她对我的回应感到讶异。
可是,雪之下,你自己还不是从头到尾坐着,连动都不动一下……
也罢,就算冰之女王坐视公主捣乱,还有另一个女王会出手。
「我说你啊,」
这次换三浦起身。我看得出她身边的空气因高温而晃动。
「难道看不出现在隼人没空吗?」
她一开口,所有听者的耳朵几乎要被灼伤。但是,微风公主好像不太害怕。
「咦~可是,社团的问题也得解决……」
「啥?」
一色用柔软的态度回应,使三浦的怒气持续升温。
「好啦,别这样。」
叶山见情况不对,赶紧挡在双方之间,安抚三浦的怒火。一色则躲在叶山的背后,吓得揪住他的衣摆颤抖。
一色像小动物般的举动更加触动三浦的神经。三浦垂下头,「嘶……」地吐一口长长的气。
「……隼人,你先回去社团没关系,但我有一~点话要跟她说。」
「呃?」
叶山发出错愕的声音,僵在原地。
下一秒,三浦抬起头,露出我认识她以来所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要加油喔&9834;」
三浦说完,马上拉着一色往外拖,不顾她拚命哀号「叶山学长~」。
「比企鹅,抱歉!我很快就回来!」
叶山察觉到不能放任她们两人不管,连忙对我合掌道歉,然后追了上去。
省省吧,你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回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要被你们的场外乱斗吸走了……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犹豫着该怎么做。
真是一到紧要关头便派不上用场的男人……不过,看在他一路帮助我们晋级到泱赛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问题在于,这下子中坚战岂不是开天窗吗?
「现、现在要怎么办?」
由比滨维持抱膝的坐姿靠过来。
「要不战而败吗?还是由我递补上场……」
「那样的话,最后一战一样没有人比,结果被判不战而败。」
由比滨说的很有道理。那么,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烦恼到一半,雪之下沉着地开口:
「不会不战而败。」
喔喔,不愧是雪基百科,连柔道比赛的规则都知道。
「由我上场就好。」
她这么说,然后倏地起身。等一下,那是不是你自己订的规则……
「别闹了,那样行不通!」
「是啊!怎么能由女生上去比赛?」
她不理会我们两人的阻止。
「我不记得这场比赛有限制参加资格,而且又不是官方举办的正式比赛,应该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行!绝对不可以!」
雪之下提出自己的理论,但面对由比滨感情用事的反驳,不免开始踌躇。
其实,根本不需勉强雪之下上场。
虽然对手是柔道社的社员,但如果是一年级的山芋或长芋,或许还有办法应付。我偷瞄过去,正好看见他们三人组众在一起交头接耳,还不时红着脸望向雪之下。
喔?他们才一年级,是不是太高估自己?
「这场由我先上,说不定叶山很快就会回来。」
老实说,叶山赶回来的可能性不高,但这个方法至少比较好。
我起身准备前往比赛场地,却冷不防被雪之下拉住衣摆,害我差点扭到脖子。
「呃咳!痛痛痛……你在做什么?」
我呛得连连咳嗽,看向雪之下。她则用比平常认真的眼神直视过来。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啊?」
我不悦地反问雪之下想说什么,她用平淡的语气回答:
「你设计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不是为了待会儿把那个学长引诱出来吗?」
「……」
完全正确。我连日来准备这个计划,将柔道场布置成舞台,就是为了让学长在这里失势。在这种时候打消计划,让至今的一切努力付诸流水,无疑是最愚昧的决定。
正因为是最理想的舞台,我的计划也将发挥最好的效果。要达成这一点,最有效率的手段是现在让雪之下递补参赛。
她冰冷的视线使我恢复理智,接下来的这句话,又如同一盆冷水淋到我头上。
「而且,我不需要你操心。」
她看着对手,露出好强的微笑。
「简单来说,一次也不要让对方碰到自己就好。对吧?」
「是这个问题吗?你、你至少先换上柔道服吧!」
由比滨早已放弃说服雪之下,哭丧着脸说道。雪之下也想到这点,点头同意。
「……的确是。」
「好,我们走!」
谈妥一切后,由比滨迅速抓起雪之下的手冲出去。经过不到十分钟,她们便换装完毕,回来这里。
由比滨一副累坏的模样,还不知为何衣衫不整。换上柔道服的雪之下,则显得仪表堂堂。
纯白色的道服,深蓝色的道裙,扎成一束盘在头上的长发,外加前几天见过的那颗丸子——
「你怎么穿成那样……」
「跟女子剑道社借来的!」
由比滨的声音倒是很有精神。
雪之下转动、伸展身体,确定服装没有问题后,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
「那么,开始吧。」
她踏上场中央。
等待多时的观众看到雪之下威风凛凛的模样,忍不住报以掌声。
担任裁判的城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我思考半晌才点头。
看来他把我们阵前换将一事,解读成我说的「表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决赛第二战,中坚战重新开始。我已经分不清雪之下的对手是什么芋来着,总而言之,两人站定位之后,先彼此对望。光是从他们这一刻的目光判断,即可看出雪之下会获胜。
裁判挥动旗子,宣布比赛开始。
刹那间,对手反射性地有所行动。他想必认为雪之下是女生,只要能抓住她,随随便便都能把她摔出去、拿下胜利。
非常可惜,那个道理仅适用于一般女生。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她可是雪之下雪乃喔!若纯粹论能力,她在千叶县内排名数一数二,智谋、武勇、才貌均备,个性沉稳又心狠手辣,而且战无不胜,极度痛恨输的感觉。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总是暂定为最强的选手。
如果只是小喽啰,连摸都别想摸到她一下。
雪之下甚至不让对方沾到自己的衣袖。
她判读对手的呼气,预测下次何时吸气、如何移动脚步,再来便是将自己的最佳解套入对方可预见的行动中。她的脚步如舞蹈般优美,身段如斗牛士俐落,对方完全落入雪之下的掌控。
目标是虚无的空中。
大家看清楚时,胜负已经分晓。
——咚。
对手倒地,传出偌大的声响,雪之下轻轻吐一口气。
观众突然置身于不寻常的空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裁判挥动旗子,宣布比赛结果。
所有人见到稀世美技发生在眼前,无一不大声拍手喝采。雪之下在夹道的欢呼中,走回我们坐的地方。
由比滨激动地抱住她。
「太厉害了,小雪乃!你刚才超级帅气的!」
「放开,这样很热……」
雪之下嘴巴这么抱怨,但没有把她拉开的意思。看来连她那样的人,都很难摆脱这一招。尽管这幅景象能让人泛起会心的微笑,但一想到她前一分钟做的事情,我完全笑不出来。
只靠转身就把人摔出去……你是兼一(注48 出自漫画《史上最强弟子兼一》,以武术为主题的少年漫画。)的师父吗?
她真的完全没让对方摸到一根指头便赢得胜利。
「你真的很恐怖耶。」
雪之下恶作剧似地笑了笑。
「还好而已。以暖场节目而言,会不会有点过头?」
「用这种方式整我不太好吧。」
正式上场前,我再次用力伸展筋骨。
「好,上吧……」
我只是自言自语,但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应:
「祝你好运!」
「加油。」
难道你们是我的老妈不成?
x x x
最后的大将战终于到来,「s1 grand prix」这个名称可笑至极的祭典即将画下句点。
观众已经开始散场。
没办法,毕竟这一战显得很多余,如同主要节目结束后的番外篇。大家看到叶山的英姿和夹在两女间的窘态,以及雪之下的精湛表演,内心都已相当满足。
因此,接下来的比赛,我将以自己的步调进行。既然都精心安排到这个地步,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我走到比赛场地的正中央,柔道社的对手也准备出场。他到底是津久井还是藤野,我现在仍然分不清楚,反正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出来,相对的,我对坐在上座的人开口:
「学长,如何?」
学长没想到我真的会叫他,连看了我两眼。
我们已在前一场比赛打破规定,临时更换参赛者,现在的比赛场上不再存有「规定」。
因此,阻扰他走下座位的唯有羞耻心。
理应不再属于社团,而且身为现役的柔道选手,参加这种儿戏般的比赛根本是一种羞耻。
然而,当局势反过来时,他不得不选择参加。
在决赛的舞台上,当着热情观众的面被点名,自己却没有出场的勇气,这也是一种羞耻。
唯有本人晓得哪一种羞耻比较强烈。
可是,我相信学长一定想避免后者的羞耻。
观众静静等待,不敢喘一日大气。
学长终于缓缓起身,取来柔道服换上。
「喔喔~」这个举动让观众充满期待。
担任裁判的城山面无表情地说:
「……学长很强喔。」
「是啊,这样比赛才精采。」
我在回答的同时,顺便检查衣领、袖口和腰带。城山听到我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
别因为城山的外表而看轻他,他的脑筋其实不差。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事实上,城山可是自己先摸索一番,寻求各种可能性,才来向侍奉社谘询,可见他懂得思考,也有能力做出适当的判断。
因此,我可以期待他的这一点。
不仅如此,因为他仅止于「脑筋不差」,即使可以读出话中之话,也读不出更深层的意涵。
总之,我先下一步暗棋。这算是一种保险,能不用当然最好。
学长熟练地换上柔道服,走进比赛场地,挥手赶开一年级社员,来到跟我面对面的位置。
他看着我的双眼里,燃烧着愤怒和耻辱的熊熊火焰。
不过,要比眼力的话,我才不会输给他。不论是多么闪闪发亮的东西,在我的眼里都会黯淡下来。
多亏如此,我得以看清这位学长。
「双方行礼……开始!」
城山用低沉的声音喊口令。
开头阶段,我跟学长互相试探距离,先前进一步,再退回原处,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我们不会猛然扑向对方。柔道讲求的是「受身」,上体育课时,我也一个劲儿地练习不需搭档协助的受身动作。
日日受身。
我将受身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连生活都变得超级被动。
我很清楚自己就算全力以赴,也不可能赢过学长。我才不会自以为多了不起,所以,我尽可能跟他保持距离,随时寻找下手的时机。
不过,内行人终究能轻松看透外行人的伎俩。学长明白我不会轻举妄动,大剌剌地踏出一步,破坏两人之间的平衡。
当我意识到时,他已经抓住我,从外往内扫向我的轴心脚。
在一阵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后,我的身体着地,背后感受到一阵冲击。
「痛死了……」
我不禁发出呻吟。
刚才他的速度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来不及做受身动作……
学长认为自己已经获胜,回到起始线上。
观众都颇感无趣地叹息,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要下手就必须趁现在。
「哎呀~受不了,地上的汗还真滑~」
我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学长、观众、雪之下、由比滨——所有人都用「这家伙在鬼扯什么」的表情看过来。坦白说,连我自己都想这么问。大家不可能相信这么明显的藉口。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只要有一个人接受即可。
城山没有举起旗子,也没有吭声。
于是,我故意问他:
「我确定一下,滑倒不算数对不对?」
城山只是凝视着我,点头回答:
「双方回到起始线。」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这是「表演」。
观众一片哗然,学长也火冒三丈,厉声质问城山:
「喂!那怎么看都是我赢吧!什么滑倒,别开玩笑……」
但是,他自己也看着脚边。
地上还有材木座被拖走时留下的痕迹。先前每一场比赛结束,柔道社一定会上去清理干净,想不到刚才因为叶山的突发状况,换雪之下代替上场,一阵混乱之下便发生疏忽。
「可是,那很明显是一胜吧!」
学长仍然不死心。然而,判决不容推翻——不,应该说城山自己也难以决定是否要重新判决。
连我这种对体育一知半解的人,都知道裁判几乎不会承认误判。从学生之间的比赛、职业选手的比赛,乃至于国际大型赛事皆然。
而且,规章里还有一个杀手锏。
「学长,不服判决会被判犯规,输掉比赛喔。」
「啥?」
学长把视线移过来,他此刻的双眼有如凶暴的野兽。老实说,真的很恐怖。我耸耸肩,掩饰几乎要颤抖的声音。
「社会不就是这样?真残酷啊。」
学长简直快要气炸了。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常说的话。此刻不消他开口威吓,我也明显感受到,他下次一定会把我折磨到粉身碎骨。
「双方回到起始线。」
城山再次宣布,学长才不甘愿地回到原本的位置。他跟我面对面时,用充血发红的双眼狠狠瞪过来。
不妙,情况非常不妙。
刚才那名为「表演」的小伎俩是仅限一次的保险手段,第二次不可能得逞。不但学长和观众不会接受,城山也不愿意再为我护航。城山现在面色如土,可见内心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开始。」
他这次下达的口令声不如之前有力。
观众的声音也逐渐减弱。有些人看不下去,准备离场。我的喘息和学长的咆哮变得更明显。
因此,我接下来说的话,学长一定会清楚听到。
「真是不可思议。」
学长似乎没有在比赛中被对手搭话的经验,脸上浮现惊讶之情。观众同样注意到我开口,纷纷把注意力移回来。
「学长,你明明是靠体育保送入学,却有时间经常回来。」
他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脚步。
「……吵死了,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他用力抓住我的衣领。
然而,他的眼神没有集中在我身上。
他看向我身后,再环顾左右,观察所有观众。
观众们议论纷纷,或许是为比赛突然陷入胶着感到讶异,也或许是好奇我们在说什么。
不过,从学长的角度看来,他八成会认为大家是因为我说的话而起骚动。
所以,我尽可能冷静观察、配合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大学社团是玩真的,跟高中社团完全不同。能够像这样游玩,只到高中时代为止。」
「住口!」
学长激动地踏近一步,打算尽快分出这场胜负,好堵住我的嘴巴。
我跟着后退一步,维持固定距离。
接着,我对他稍微露出微笑说:
「这个社会的确很残酷。」
究竟有多少人听到这句话?
虽然观众已经较比赛开始时减少许多,现在的人数仍非常足够。
真要说的话,我不在乎是否真的有人在听,只要能让学长产生「大家在听我们对话」的疑虑就够了。
「学长,你说的对极了,所以你才回来这里对不对?」
「……」
学长被自己的话反将一军,再也开不了口。
这样一来,我便达成自己的目的——在大家面前痛斥学长,践踏他身为学长的品格与尊严,让他以为所有人都听到这段话。
至于其他人是否真有听到,则为另一回事。
我要做的,是让学长思考自己有没有脸面对大家。
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就不是重点。
老实说,从先前开始,学长的视线便不断游移。他很在意周遭的人如何看待自己。
学长的精神很明显地委靡不振。我最初对他说话时,便直觉感受到这个迹象。
一个人美化过去,代表他的内心开始脆弱。
一个人只会谈当年的武勇,代表他的内心逐渐老化。
一个人把别人踩在脚下藉以获得安心,代表他已不复当年。
学长恐怕是在大学尝到挫折,失去自信和尊严,才会逃回这里。
他本来或许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在心血来潮时回来看看,结果意外发现这种感觉很不错,从此变成固定来报到。
可是,这不构成他可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以学弟的立场而言,空降来的人只会干扰社团运作。
这个社会可没有空闲分神照顾夹着尾巴逃回来的家伙。
因此,必须予以驱赶、放逐,使他永远不再回来。
是啊,学长说的对极了——这是一个残酷的社会。
学长紧咬嘴唇,抓着我袖子的手臂早已失去力道。
我想,他之后不会再出现了。
一旦逃跑过一次,只能永远逃跑下去。
不过,为了万全起见,最好还是在这个场上打败他。
我必须当着观众的面,让他尝到输给外行人的最大耻辱,彻底粉碎他的自尊。
于是,我使出最后一击。
「你不是回来这里,而是『逃回』这里。」
这一招似乎顺利奏效,学长的表情宛如突然被甩一巴掌。
要攻击的话,就趁现在!
我拉拉学长的袖子做为引诱,他轻易上钩,重新在双手施加力道,看来我的挑衅顺利成功。
来了!不要反抗,留意、支点和作用点。
我上过柔道课,再加上有被摔过一次的经验,已经掌握对方的攻击模式。看来「被摔也是一种练习」这句话未必错误。
拙劣的技术可以靠力量弥补。
把对手引诱至可以摔出去的位置,即可取得胜利。力量的用处即在于此。接下来是不要反抗,将一切交给地心引力、惯性定律与战斗本能。
我准备朝学长施以过肩摔,背后匆然传来冷静的说话声。
「吵死了,这种事情我全都知道!」
下一刻,我整个人落到地上。
裁判迅速举起旗子。
柔道场内扬起颂扬冠军的热烈掌声。
「一胜!比赛结束!」
这是我听过城山最清澈、最悦耳的声音。
相较之下,败者的声音既模糊又满是不堪。
「痛死了……」
x x x
狂热过后的几天,我为近在眼前的暑假雀跃不已。
多亏如此,我得以哼着歌来到一点都不想来的侍奉社。
距离暑假已经进入倒数计时的阶段,「每天都是everyday」(注49 日本网路用语,意指每天都是快乐的一天。)的悠闲日子正等着我。
社办内如同往常,雪之下坐在窗边阅读,由比滨像狗一样趴在桌上玩手机。这样的光景将暂时画上休止符。
「嗨。」
我简单打招呼,坐到距离雪之下最远的对角线座位。
雪之下从书中抬头。
「哎呀,你的腰好了吗?」
「还没,所以最近上体育课时,可以在旁边休息。」
接着,换由比滨抬起头说:
「你是上柔道课没错吧?但你遵守了约定,不是很了不起吗?」
「才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因祸得福。」
那天柔道比赛的最后,我吃了一记学长的背后摔而输掉比赛,还得抚着痛得要命的腰,跟他约定一件事情——绝对不再跟柔道社有所牵扯。
学长对我的态度严重不满,说什么我会带给社员负面影响、亵渎柔道之类的,总之就是抱怨了一大堆。
因此,我的奥运柔道金牌美梦彻底破灭。太好了太好了,反正我完全没兴趣。
更何况,我的腰痛成这样,根本不用想什么奥运比赛。那几天真的快痛死人,每天夜里都要呻吟老半天。
虽然现在还是有点痛,但我上体育课时,因此能坐在一旁观摩,以结果来说,可以算是好坏相抵。
可是,坏的部分好像明显高出很多……原来我的算数这么差?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你要好好感谢城山同学。」
「没错没错,那个学长的眼神超凶,好像很想把你杀掉。」
经她们一提,我也回想起来。
「对喔,城山……」
柔道比赛结束后,我没有再跟他说过话。
被学长要求遵守莫名其妙的约定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这也算是我们对彼此的顾虑。连平常根本不会顾虑别人的我都这么做,可见事情真的非同小可——好吧,我承认自己的确为难了城山。既然如此,我不应该再跟他有所牵扯,以免造成对方更大的困扰。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温柔。
「那么,之后柔道社的情况如何?」
既然被要求从此别再跟他们有所牵扯,我当然不可能了解现况。
「嗯……没有新人参加,但有几个退社的人重新加入。」
由比滨在校内人脉很广,她传简讯向别人询问一下,果然打听到不少消息。
「喔……」
想想也有道理。如果举办那种表演比赛即可招募到新社员,全天下的社团都不用大伤脑筋。而且,在比赛场上活跃的是叶山、材木座和雪之下,大家很难对柔道社产生憧憬。
「尽管不到全员归队的程度,但那个学长不来之后,的确让部分退社的人回归。」
雪之下边翻阅文库本边补充。
「啊,对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柔道社赢得最后胜利,不是会觉得『耶~我最强』,然后更喜欢来社团才是吗?」
「得了吧,你想太多。」
由比滨的肢体动作夸张得像个大傻瓜,害我有点笑出来。雪之下闻言,将书签夹入页内,「啪」一声阖上书本。
「虽然不太可能……你该不是为了这样,才故意输的吧?」
「不,我可是很认真地想要赢。」
当时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赢。
「……真、真难看。」
由比滨小姐,你说得太直白啰。
「是吗……我只觉得那纯粹是在挑衅对方,才一直以为你会让对方赢,自己则有其他打算。」
看来雪之下属于容易想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类型。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会。
「不管是赢是输,最后总会有好结果。只不过,我赢学长的话,更能确保他以后不会再出现。」
「什么意思?」
由比滨皱起眉头思考。其实,这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
「没什么。我只是说,如果能清楚告诉他『想来这里?门都没有』是再好不过。」
由比滨听了,眉头皱得更深。看来她依然不明白。
雪之下则是淡淡一笑。
「……是啊。」
她露出了然于心的模样,打开书本继续阅读。由比滨禁不住好奇,摇晃她的身体追问:
「咦,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雪之下被由比滨晃来晃去,显得极不耐烦,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放下书本。那两人恐怕还会耗上好一阵子。
我也从书包拿出自己的书,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
但我盯着书本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进去,索性放弃地板起书本。
在那位学长心中,总武高中是他渴望的「归处」。这里让他感到怀念、快乐、自在,因而在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为他固定逃避的好地方。
可是,他为自己「逃避」的事实所逼,这股压力又使他逃到更深处,形成逃避现实的无限循环。
这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要心里没有「世人正看着自己」、「上天正看着自己」的念头,他根本无法注意到这项事实。
到头来,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终究只有自己能解决。
那位学长会选择持续逃避,还是重新振作?
不论是哪一种都无妨。
比赛的那一天,学长最后说的那句话仍在我的耳畔回荡。
我望向窗外,看见积雨云自遥远的地平线缓缓升起。运动社团的吆喝声、铜管乐器的吹奏声,以及社办内两个女生的吵闹声,声声入耳。
我忽然想到……
总有一天,自己是否也能遇见「渴望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