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嫌犯少女A的逃亡（1/2）

在接近黄昏的时分。

名为望月次郎与小太郎的这对兄弟，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悠闲地走着。

「然后啊，然后啊，哥哥~」

小太郎活泼地说着，在讲到一个段落时，还不时回头确认自己的哥哥是否有认真在听他说话。

面对这样的弟弟，次郎则「嗯、嗯」的应声着。到了这个时段，或许阳光已经不会让他难受了吧。次郎脸上虽然戴着风镜，但表情却很温和。

两兄弟辞去工作，失去了居所之后，现正过着浪跡天涯的生活。然而，因此得以远离纠纷与争执的现在，两人的心情变得十分平静。虽然贫穷，但兄弟俩却能够一起度过如此和平的时光。这几天以来的生活，可说是令人极为满足。

「嗳，哥哥。小边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个嘛，她应该还是很努力在工作吧？」

即便谈论到边边子的话题，两人也不会再出现沉重的表情了。和她暂时分开果然是正确的——次郎在心里头这么想着。原本他们觉得边边子做得太过火，但到了现在，次郎似乎能够稍微了解她对工作的热情。而现在，边边子或许也已经恢复原有的冷静了。

「……小太郎，要不要去找边边子？」

「真的吗！我要去、我要去——」

小太郎开心地拉着哥哥的手。次郎一边露出苦笑，一边朝着「葛城边边子调停事务所」所在的那栋高科技大楼走去。

而后……

空无一人的柜台。

被践踏得残破不堪的地毯。

碎裂的玻璃窗、横倒在地的柜子、被查封的办公装置、以及散落一地的文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用来划分空间的墙壁上，甚至还出现了弹痕。

这里只有破灭与荒废。走进事务所的兄弟俩看到这副光景，吃惊得完全说不出话。

「这…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看那个！」

朝颤抖不已的小太郎所指的方向望去后，次郎的下巴喀啦一声掉了下来。

「『皇后』——涉嫌犯下诈欺、恐吓与背信等罪行。目前逃亡中。『公司』现正广为招募可提供相关情报的人士。」

墙壁上还贴着一张肖像画。戴着太阳眼镜，露出自信笑容的这名少女，很遗憾地——跟兄弟俩所熟知的那名人物简直一模一样。

bbb

「……肃清。」

没错，这除了肃清以外，什么都不是。

在尚嫌青涩的野心走向错误的道路后，黑社会的规矩无情地将她定罪。

原本一口气登上迈向成功的阶梯，但却在半路失足，因而失去地位、名声、财产，以及长年以来一直让她依靠的护卫们。现在的葛城边边子，十八岁，是个在逃嫌犯。

现在的她，为了逃脱检警的缉捕，被迫过着严苛的逃亡生活。

bbb

时钟的指针来到下午五点后，铃声义务性地响起，通知众人已经是下班时间。

待输送带停止动作后，戴着口罩、身穿白衣的作业员们也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众人喘了口气，伸伸懒腰，彼此道以几声「辛苦了」之后，便朝着出口移动。

这是「公司」以其他名义营运的输血中心。而这里，便是其中的输血袋生产线。

「新人妹妹，我们等一下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出声询问的是工读生指导员。她是这里工作年资最久的一名中年女性。其他和她熟识的工读生们，则聚在门口默默地注视这里的情况。

另一方面，她搭话的对象是一名未满二十岁的少女。当众人都陆续下班时，她仍独自进行着打包装箱的作业。

「咦…你…你是——你速在问偶吗？」

她以有些慌张的模样转过头来。

不知为何，除了口罩以外，她甚至戴上了太阳眼镜来隐藏自己的长相。头发染成茶色，在后脑扎成短短的马尾。

「对不——堆不几。偶…偶没办法喝酒曖。」

「噢，我们也不是要去喝酒啦。因为听说有间好吃的意大利餐厅，所以才想去吃看看。大家都会去呢，你也一起来吧？」

「口…口速还速不行……不行咧。」

少女一边说着极为诡异的大阪腔，一边摇了摇头。工读生指导员脸上虽然仍带着温柔的微笑，但看着少女的双眼，还是有些狐疑地瞇了起来。

「其实，今天偶阿母到偶住的公寓来噜。而且工作也还没贼束……偶再加班一下就要肥家了。」

说着，少女还发出「啊哈…啊哈」的生硬笑声。即便隔着口罩与太阳眼镜，旁人也看得出来这是勉强挤出的不自然笑声。于是工读生指导员的眼神透露出更强烈的怀疑。

「……这样啊？真可惜呢。」

「真…金不好意速捏。」

那是京都腔。

总之，工读生指导员最后还是从这名少女的身旁离开，回到等候她的同伴身边。

然而，她们一行人并没有离开原地。反而不时地盯着少女所在的方向，交头接耳地谈论了起来。

「……偶…偶去一下厕所……」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这股异样气氛，于是有些刻意地丢下这句自言自语，离开现场。

十分钟后——

「到处都找不到！她一定是逃掉了。」

面对工读生指导员高分贝的主张，被找来的主任搔了搔头。

「不过，这是真的吗？她真的是总公司传来的通缉令上的女孩？」

「绝对没错。竟然潜伏在同一个体系的职场里，真是有够厚脸皮！」

「总之，我们还是分头找看看吧。反正有些职员也还没走。」

「是说这样能拿奖金吧？会被她逃掉，都是因为主任没有马上赶过来的缘故喔。」

工读生指导员的同伴也此起彼落地出声支援。主任以苦着一张脸敷衍了几句后，便领导她们从厕所外头离开。

随后——

男生厕所的门「叽……」一声地被推开，戴着太阳眼镜与口罩的少女缓缓现身。

一个还没嫁人的女孩躲进男生厕所，可说是奇耻大辱的行为。然而，对现在的她而言，这点程度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卸下口罩后所露出来的一张鸭子嘴，彷彿冷硬派的表情般紧紧闭着。

「……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呢。」

语毕，少女朝主任方才离开的反方向加快脚步离去。

待更衣室的柜子遭人翻箱倒柜，工读生指导员与其他几名同事的钱包、现金遭窃的事情曝光，又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bbb

「还有空房吗？」

「…………」

这间廉价旅馆座落于寂寥而偏僻的区域中。看起来不知道是哪一国人的旅馆服务人员，在柜台头也不抬地看着漫画。

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房间钥匙，随意地将它搁在柜台上。于是边边子也沉默地收下钥匙，踏着轧轧作响的走廊地板前进。

钥匙上头标示的号码是102。边边子悄悄地打开门，探头确认房间里的情况后，随即迅速地钻进里头，并确实地将门上锁。她仔细地审视着老旧而有些骯脏的室内环境，并确认从窗户到中庭的逃生路线后，才终于喘了口气。

边边子摘下太阳眼镜，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张算不上干净的床，眼眶不禁湿润。

「噢，是床单！连枕头都有呢——」

边边子扑倒在床土，在床单上滚来滚去，并拿起枕头磨蹭自己的脸。这股几乎就快被她遗忘的触感，彷彿甜美到足以融化神经。

「对不起啰，各位打工的同事。但希望你们能谅解。为了活下去，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呢。被我拿走的份，你们就用『公司』所支付的情报提供酬劳来补贴吧。」

公园的椅子。桥下。拉上铁卷门的地下街。以及自动贩卖机专区的后方。

虽说边边子是餐风露宿的经验不落人后的街童，不过逃亡生活绝非轻松的事情。除了被狗吠过，还被乌鸦啄过。就连小学生集团也曾经用手指着她嘲笑。早上一觉醒来，赫然发现头发沾到鸟粪的时候，她甚至一度想寻短。

「来冲个澡吧。然后再好好吃一顿饭。家庭式餐厅好像太浪费了点……对了！我好久没去『小鱼干亭』吃他们的酱油拉麵……不，不行。那里也会有调停部的人出入。只好忍耐了。要忍住啊，边边子。忍住！」

想起那在口中扩散开来的浓郁味道，边边子的口水也忍不住跟着流了出来。她用力地闭上双眼和嘴巴，使尽全身的力气来抵抗这股诱惑。

实为一个令人心痛的光景。

凡见者无不为之落泪。

「……不行，我差不多该去周那边一趟了。」

回过神来的边边子暂时告别床单与枕头，以热水澡战胜了自身的欲望后，便从旅馆房间离开。

她再次戴上太阳眼镜，绑着马尾的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

边边子现在身穿的服装，是t恤加上牛仔外套，以及一件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这是她从二手成衣店偷来的东西。染发剂也是从药妆店里「借」来的。虽说这是幼时所锻炼出来的技巧，但对于自己完全没有退步这点，还真不知道该吃惊或是哀伤……总之，这都是为了乔装——为了躲避缉捕而做出来的行为。边边子也只能做出这种安慰性的结论了。

她是个遭到通缉的逃犯。

再加上，打算逮捕她的，还是对特区——同时对她的存在也瞭若指掌的前工作场所，也就是「公司」。就算像现在这样走在街头，边边子的每一步也都充满了警戒。藏在太阳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总是忙碌地窥探着周遭的环境。

在「葛城边边子调停事务所」遭到「公司」袭击后，边边子曾经联络了之前收留过她的费妮·周一次。为了拜托周在看到次郎等人出现时，代为将他们兄弟俩留下来。

毕竟边边子有恩于自己，所以周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站在已经加入协约的弱小血族的立场，跟现在的边边子扯上关系，必有极大风险。这是个让人敬佩不已的选择。

「次郎，小太郎，是我错了，拜托你们回来吧……」

边边子在心中暗暗祈祷着，一边朝周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走去。

在她即将抵达大楼时，边边子看见正好外出的周，于是忍不住出声唤道：

「啊，周！次郎他们——」

然而——

「……可以请你们马上回去吗？」

「那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皇后』嘛。」

走出大楼的不只周一人。两名穿着西装的男子彷彿将她夹在中间般并排走着。

边边子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呆立在原地。

「……嗯？」

周不经意地将眼光瞥向边边子所在的方向，在发现边边子之后，表情随即僵硬住。看到周的反应后，两名男子也「嗯？」的一声往旁边看去，然后也同样楞在原地。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现场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白。

「好过分——周，你出卖了我！」

「啊！你误会了！话说回来，你至少也假装跟我不认识吧！」

面对被逼入穷途末路而变得疑神疑鬼的边边子，周忍不住大声吼着回应。

不过，即使言行举止装作不认识周，其实也没用。这些男人负责缉捕「皇后」的「公司」情报部成员，可不是会被边边子的乔装蒙混过去的傻子。

「皇…『皇后』！你果然在这里现身了。」

「我们必须将你逮捕回去，乖乖就范吧！」

「呜！」

边边子咬着唇转身。她虽然对自己逃跑的速度有自信，不过对象可是两名成年男子。在这种距离之下，对方马上就能够追上她。

然而——

「唔！喂，你做什么！」

「放手，费妮周！你打算违抗『公司』吗？」

千钧一发之际，周出手挡住了准备追过去的情报部成员。外表虽然是国中女生的模样，但她可是比这些成员生存了更久时间的吸血鬼。

不过，已经加入协约的血族的领袖反过来与「公司」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周！」

「别管我！你快逃！」

周一边和两名男子推挤成一团，一边朝边边子大声喊道。

边边子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自己怀疑周的举动让她感到十分难为情。而强烈的犹豫几乎将她的身子撕裂成碎片。

她甚至涌现了干脆向对方投降的想法……

「快走！」

「……对…对不起！」

边边子哭着转过身，逃离现场。背后传来情报部成员怒吼着「站住！」的声音。

「别以为你能逃得了，『皇后』！赌上『公司』的威名，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你抓回来！」

bbb

仍然惊魂未定的边边子，竭尽全身的力气跑回旅馆。

回到房间，并关上门后，边边子就这样在门旁缓缓颓坐下来。

「周，都是我的错……」

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加入协约后，周的血族终于渐渐能过着稳定的生活。然而，现在却因为回应了边边子亦即「皇后」的请求，而面临不堪设想的后果。

在次郎跟小太郎之后，连周都被她卷入了。

「这就是……这就是『皇后』的宿命吗？和『皇后』扯上关系的人全都会变成牺牲品。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那么，恐怕只能说正义是站在「公司」那一方了。对于这种彷彿遭到诅咒般的际遇，边边子忍不住眼眶泛泪。

「呜哇~次郎~小太郎~快~来~救~我~啊~」

边边子瘫坐在地上，仰望着天花板，像个孩子似地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当哭累的边边子彷彿破毛巾般瘫在地时，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边边子一瞬间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不过，当敲门声继续传来，且力道愈来愈强之后，她像只被热水泼到的野猫般从门边弹开来。

不可能是特地来拜访她的人。也不可能是那个毫无干劲的旅馆服务人员。

这样的话……

「我…我被跟踪了！」

遗憾的结局。边边子拼命试图回想起从这个房间逃走的路线，但因为过于混乱，让她的脑袋完全无法运转。随后，她反而注意到自己忘记锁门，于是慌张地冲向门口——然而，门把旋转的动作却早她一步。

完了。结束了。边边子甚至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眼，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凝视着命运之门打开的瞬间。

但是，从门口探头进来的名运，却是她认识的一张脸。

「……果然。」

对方看着涕泪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就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好久不见了呢，边边子。你的表情看起来很糟糕喔。唉，不过现在的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沙…沙由香？」

对于这名出乎自己意料的闯入者，边边子瞪大了双眼。

bbb

「哥…哥哥……」

「……看样子，情况好像比我们所想的还要严重许多吶。」

为了打听边边子的消息，而来到周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的两兄弟，脸色惨白地躲在一堆聚集在此看热闹的人群后方。

原本居住在这栋大楼的周的血族，接二连三地被「公司」的成员带走。站在一旁的情报部成员不时用无线电联络着，脸上带有严肃的神情。

「还在这附近——」

「镇压小队的——」

类似这样的台词断断续续地传进耳里。次郎和小太郎两人在交换了眼神之后，悄悄地从人群中离开。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次郎咬住自己的下唇。

兄弟俩是因为不满边边子过火的行为，才会选择和她保持距离。他认为这样的判断没有错。但倘若因此让边边子暴露在危险之中，作为一名护卫，岂不是太失职了吗？

对雇主提出建言并无不妥。不过，即便雇主误入歧途，在对方面临攸关性命的危机时，也必须挺身加以保护。这才是一名护卫应尽的本分啊。

这样的话——

「……小太郎，你做好要跟哥哥共赴修罗之路的觉悟了吗？」

「哥哥，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啊。」

两名吸血鬼凝视着对方的双眼后，一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