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话 南方新嫁娘(2/2)
双叶躲在门柱后方,一直静静地看着喜一郎的背影,回到家中的大姊姊则照顾着先前昏倒的由纪。
双叶心想,该怎么开口跟喜一郎说话呢。
正当她伤透脑筋时,墙上的时钟响了。
「……妳有什么奸烦恼的呢,双叶?」
喜一郎背对着她说。
「这跟妳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未来世界里并没有战争,我上不上战场都不会改变妳的未来。」
「你别这么说啊!」
双叶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小餐桌边抓起红纸。
「为什么凭这一张破纸就得让阿喜哥去送死!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什么战争,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双叶说到后来已经完全没头绪,但喜一郎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不用去啦!装傻就好了啊!反正军队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可不一定哦。」
喜一郎从双叶手中拿回红纸笑着说:
「说不定当同袍遇到危难时,我大叫一声『危险!』就能救他一命呢。谁也不知道会影响谁的命运啊。」
「就算这样……阿喜哥还是得杀人吧?」
「不会啦。十七岁应该是军队中年纪最小的,像我这种小孩子顶多是跑腿打杂,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分配到枪枝,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杀人啊。」
「不过,还是算帮凶吧!?」
「如果这样能守护我的家人,要我做什么事都行。」
喜一郎的语气异常坚定。
「嗯,跟双叶一面说话的同时,我下定决心了。我还是要从军,虽然我不喜欢打打闹闹,更不想杀人。不过,这样的我说不定也能守护其它人。」
「阿喜哥……」
「这样好吧,妈妈。」
双叶一转过头,看到大姊姊靠在门柱旁。
「就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没有意见。」
「谢谢……妈妈。」
喜一郎深深行了一礼。
「大姊姊!这样好吗?」
双叶走到大姊姊身边,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
「不要紧。况且,喜一郎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如果喜一郎说他不想上战场,我也会体谅他的心情。」
大姊姊说完,微微一笑。
「为什么……他不是大姊姊的亲生骨肉吗?」
「所以才更要这么做啊。」
想也知道,大姊姊当然不想让喜一郎上战场,为什么还得压抑一切感情,非让他去参战不可呢。双叶真的无法理解。
「好啦,既然决定就得赶快准备才行。」
喜一郎站起来,把红纸塞进衣服口袋。
「我去问问要准备些什么。」
大姊姊微笑着目送喜一郎走出客厅。
「我不懂啊……为什么大家都……!」
所有人面对这不寻常的情况,竟然都当作天经地义,让双叶好想放声大哭。
但是,她不会流下眼泪。双叶的原则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哭泣,打从念幼儿园之后,她就没在家人或吵架对手面前哭过。
但是,心底的那股悲伤却挥之不去。
「可恶!」
看着双叶举脚用力踢向旁边的门柱,大姊姊却一点也没动怒。
接下来几天过去,伊代、喜一郎以及由纪都已经接受事实,按部就班为上战场做准备。双叶实在没心思帮忙,每天都在小镇乱晃,经常看到跟喜一郎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身穿军服,和家人走在路上。至于车站前则总有全家人高喊万岁,目送前往战地的军队。
「不好意思,请妳帮个忙。」
车站前有位大婶叫住双叶,她手上还拿着白布和缝针。
「这是什么?」
「咦?妳不知道『千人针』吗?这是给要到前线去的军人当作护身符用的呀。」
「是哦。跟干纸鹤差不多啊。」
双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接过缝针,在白布上缝了条线。这种简单的针线手艺上家政课时曾学过,大婶感动得要流眼泪,不断向双叶道谢之后才离开。
周围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是男或是女——男人大多穿着日式国民服(注:类似男性军服的卡其色服装)或西装,女人则头包着防空头巾、下半身穿工作长裤裙。所有人都畏惧着随时可能发生的空袭,不时仰望灰蒙蒙的天空。
地面因为不是柏油路,所以很容易扬起灰尘。双叶心想,或许因为尘埃满天飞才会让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吧。从照片中看到的所有太平洋战争都是黑白画面,不过现在双叶身处的昭和二十年(公元一九四五年)看来永远都罩着一层黄色烟雾。
双叶觉得肚子饿了,决定先回兔转舍。想到有许多人家就算肚子饿也没东西吃,自己却靠着大姊姊的「本领」得以饱餐,实在有些可耻。不过,羞耻还是无法战胜饥饿。
「嗯?」
兔转舍的门口停着一辆车.这个时代光是看到车子就很稀奇,这种东西不是都被军队征收了吗?或者这是军用车呢?不过看起来比较像是一般的轿车啊……
「啊,您好——您好,好久不见。」
在兔转舍里正跟大姊姊说话的是个矮胖的欧吉桑。身上虽然穿着一套整齐的西装,但突出的小腹实在太醒目,明明还是微凉的季节,他却拿着小手巾猛擦着没半根头发的光头。
「我回来了——」
双叶一拉开门,欧吉桑像是看到稀有动物似的,两眼睁得好大。
「哎呀呀,这位是……高原大人的千金吗?怪了,什么时候又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双叶直盯着眼前这个大吃一惊、举止夸张的欧吉桑。
「不是啦。不过,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是这样啦,你就把他当作喜一郎的妹妹好了。」
「哦哦,既然您这么说……妳好妳好,幸会幸会。」
光是这样简单的说明,对方也不会轻易相信吧,不过,这就是大人之间的对话吧。欧吉桑即使对双叶也是彬彬有礼地鞠个躬。
「大叔,你哪位啊?」
「叔叔是从一间叫东宫电机的公司来的。」
「那你不就认识雅臣大哥?」
「哦哦,您知道社长啊,这样就省得解释了。在下名叫平贺,在东宫社长手下工作。是的。」
这位自称叫做平贺的欧吉桑,边搓双手边对着双叶笑咪咪,感觉还真像诈骗集团。就双叶看来,这么和蔼可亲反而更可疑,但反过来想,倒是个很容易被摸透的人。
「这位大叔是来干嘛的啊?」
「是为了由纪啊。」
大姊姊朝身后招招手,由纪就拎着行李跑过来。
「哦哦,这个,这次为了我的事……真的很谢谢您!」
由纪用力地行了一礼。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双叶一头雾水,平贺接着解释给她听。
「对啊,由纪小姐要到我们工厂工作了。是的。」
「工厂?为什么?」
双叶确实听喜一郎说过,由纪因为「学徒动员」(注:日本在战争时借调在校学生到军备工厂支持)的关系,和整个学校一起到附近镇上的工厂工作。难道她还要再找工作吗?
「我想,在阿喜从军的这段时间,我也该努力做点贡献才行。只要想到为了让日本能早日结束战争,我还是得更拚命工作才对。」
由纪拖着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行李,她的母亲自从到隔壁遭空袭的小镇帮忙重整后,好像就一直住在亲戚家,由纪似乎也是从那时就决定要外出工作的。
「由纪姊姊不要紧吧?」
「为什么要担心她的安危呢?」
「因为大都市可能会遭到空袭啊……」
「关于这一点请不用担心。是的。」
平贺看着双叶,表情完全没有一丝忧虑。
「再怎么说,由纪小姐也是高原大人的朋友,敝公司社长在这方面也有万全的安排,包括工作的场所也因为安全考虑,选择和东京有一段距离的地点。」
「是在总公司附近的工厂吧,平贺先生。」
大姊姊好像也很信任平贺,对于由纪前往东京的事显得很开心。
「是的。社长也说那一带应该不会遇上空袭,也就是说,当作工作兼疏散,可谓一石二鸟。社长也会就近关照。」
「原来是这样啊。」
双叶拍了拍手表示同意。
「事情就是这样。由纪小姐,准备好了吗?」
「嗯,是的。」
平贺帮由纪把沉重的行李提起来。明明重得要命,他却轻轻松松地提着。
「双叶,那我们就等战争结束后再见啰。」
由纪挥挥手。
「妳这就要走了吗?」
「嗯,得趁早适应工作才行。」
「这样啊……」
「啊,对了,双叶,我有个请求。」
由纪双手合掌,露出一脸为难。
「妳头上的发束,可以送我吗?因为双叶看起来运势很强,我想留着当作护身符。」
「这个吗?嗯,好啊。」
双叶把绑头发的红色发圈拆下来。的确,她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希望这份好运也能感染到
由纪身上,双叶在心中祈求,一面将发圈递给由纪。
「谢谢。」
由纪把发圈揣在胸前,露出开心的微笑。
「由纪小姐,我们走吧。高原大人,改天见。」
平贺拉开玻璃门,领着由纪上车。
不过,他却顿时停下脚步,奸像想到什么,之后立刻转身走回兔转舍。
「哎呀呀,我这老糊涂好像忘了东西,由纪小姐,妳先上车吧。」
由纪似乎也懂得个中道理,对平贺行了一礼之后就走出去。
「大叔啊……你表现得太明显啦。」
「呵呵,是吗?不过,反正他们两位马上就会忘了我的演技吧。」
双叶看着大言不惭、一脸笑容的平贺,也只能苦笑以对。
喜一郎靠在平贺开来的那辆闪着黑光的轿车旁,看到由纪从兔转舍走出来后,干咳了一声。
「阿喜……」
「拿来。」
喜一郎伸出手来。
由纪不懂他的用意,露出一脸困惑。
「行李。」
「哦哦,还放在店里。」
「……这样啊。」
照理说,当由纪走出店门时就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喜一郎也察觉自己似乎有失平静,但依旧保持神色自若,不让由纪发现。
「由纪,我跟妳说……」
「阿喜支持我的作法吗?」
由纪打断了喜一郎的话。
「那、那当然……啊。」
「那就好。因为自从我说要工作之后,阿喜什么都没表示。」
「抱歉。」
喜一郎坦率地向她道歉。老实说,他之前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入伍的事,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时,由纪找工作的事却一下子进展顺利,到最后演变成无法劝阻的地步。
但是,喜一郎也不打算劝阻她。毕竟应该没有比在东宫叔叔手下工作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嗯?」
喜一郎的手突如其来地被由纪握住。
好久没碰到由纪的手了。以往总顾忌旁人的眼光,所以特别回避。但是,一想到不知道还能不能重逢,忍不住想把对方此刻的体温烙印在记忆中。
她的手好暖和。还是,是自己的手太冰凉?
「阿喜,你害怕上战场吗?」
「害怕……不会啊。只是,丢下大家让我有点担心。」
「嗯。」
由纪只点了点头。
「不过,只要想着还能再见,心情就轻松多了。」
「是啊。战争一结束就能再见面啦。」
「是啊。」
喜一郎握紧由纪的手。由纪手上的温度让他快颤抖的心顿时温暖了起来。
「如果还能再见……到时候……」
「阿喜……」
喜一郎搂着由纪的头。
他丝毫不担心他人的眼光,因为更珍贵的宝物此刻就在他手中。
怀中的由纪不停啜泣,泪水沾湿了喜一郎的衣襟。
喜一郎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还能不能再见。
「阿喜……阿喜……」
然而,耳里听着这个从小不知道被呼唤过多少次的小名,每听一次就让喜一郎誓言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定要和由纪一起看看,双叶居住的那个未来。
他忍不住紧紧搂住由纪的身子。
由纪离开之后,兔转舍只剩下三个人。虽然由纪本来也不住在兔转舍,但几乎每天都到店里帮忙,经常就把她当作家里的一份子。
因此,少了由纪的晚餐餐桌就显得十分冷清。喜一郎永远忘不了,双叶喃喃自语的那一句话——「不久之后就更冷清了啊」。
平贺帮忙了很多入伍前的准备事宜,包括很多妈妈不知道的事,他也回答得很详细。平贺说了,其实不需要太多随身行李,军服等用品都有配给,最重要的还是做好心理建设。
就这样,距离喜一郎入伍的日子,只剩一天。
喜一郎有生以来第一次暍了酒,辛辣的酒液入喉后,全身都热了起来。然而,即使如此,一身上下还是完全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是妈妈和双叶鼓励他的心意,让他觉得温馨。
到了众人熟睡的寂静深夜,喜一郎走进仓库。
『是喜一郎吗?』
仓库里传来石像的声音。
「是啊。好久不见。」
喜一郎在石像面前盘腿坐下。
石像被使用炼金术打造的特殊锁链给团团捆绑。打从喜一郎出生时,石像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感觉像一件家具,也像是守护神。
『阁下从以前就这样,烦恼时就到这儿来。』
「嗯,现在也很烦恼。」
『在下并非人类,无法了解人类的烦恼。』
「说得也是。」
跟一尊石像鸡同鸭讲的对话,却让喜一郎的心情感到平静。即使他没有一颗人类的心,但只要有个能倾诉的对象就让喜一郎心满意足。
「明天我就要从军,召集令已经寄来了。」
『是吗?』
「这一去可能会死,也可能得杀人。」
『因为阁下是人类,跟在下并不同,』
「是啊。如果全世界的军队都像你一样坚固,就不必伤脑筋了。」
喜一郎拍了下膝盖笑着说。石像始终低吟着,不懂喜一郎到底觉得哪里有趣。
喜一郎大笑一会儿,之后突然脸色一正,凝视石像的双眼。
「我有事相求。」
喜一郎双手撑着仓库地板,对石像行了一礼。
「希望你在我上战场的这段时间——守护大家。」
『所谓的「大家」指的是谁?』
「妈妈、由纪、双叶、还有小镇上的居民……不对!是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喜一郎的态度再认真不过。
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好多事都办不到。但是,这尊石像却能将凡事化为可能,喜一郎不想让石像的能力就此埋没,导致日本陷入惨状。
「拜托你……守护大家吧!」
『那就解开这团锁链,在下可以即刻杀光所有敌人。』
「不是这样的……」
喜一郎的眼中泛着泪光。
「所谓的守护,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在下的认知中,一切以排除外敌为最优先考虑,如此便能让守护的对象免受灾害,也能针对敌人之后的敌对行动防范未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喜一郎眼中的泪水滴滴滑落,渗到仓库的泥土地上。
『阁下为何流泪?』
「我好怕啊……」
喜一郎说出真心话。
「我好怕死……我一点都不想上战场啊。」
一面说着,再也忍不住决堤的泪水,喜一郎也不用袖子拭泪,双手撑着地板放声呜咽。
喜一郎卸下冷漠的面具,露出一般十七岁少年应有的表情,一张跟其它少年一样充满无力感的脸庞——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还想读书……想跟由纪在一起……想让妈妈过好日子……我讨厌去杀人……」
石像面对泣不成声的喜一郎,只是默默不语凝望着。
如果对方是人,这时应该会说几句安慰的话语,或是伸出手来搭在他的肩上,但石像却没有任何举动。就算他不是被锁链捆住,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吧。
「但是……为了守护日本,我非去不可……或许会死在战场……到时如果有你守护大家,我就能安心……」
『阁下的言论令人无法理解。看来在下与阁下对于守护一词的见解似乎并不相同。』
「所谓的守护……」
喜一郎思考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是为了不失去重要事物而挺身而出……当然,打倒敌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自己很可能会遇到危险,但是,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唔。』
石像轻轻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似乎正思索着喜一郎这番话的含意。
就在喜一郎正要开口继续说话时,仓库大门被打开了。
「喜一郎,你在里面吧?」
是妈妈的声音。
他赶紧抓起袖子擦拭眼角,咳了几声。
「有事吗?妈妈?」
「我有东西要给你。」
妈妈的声音听来有点可怕。虽然还有好多话想对石像说,但喜一郎还是向他道别之后就跑到妈妈身边。
双叶来到一九四五年——昭和二十年,已经快要两个星期了。
一切对她来说都毫无真实感。不论是帮忙喜一郎准备行囊,或是在兔转舍吃着大姊姊做的饭,以及平贺来接喜一郎,这些感觉全都只像是故事情节。
事实上,这些都是梦境。不过是在加古鲁的脑中模拟体验梦境罢了。
就算听见喜一郎接下来要入伍前往战地的消息,双叶也期待他像偶尔出差的爸爸一样,马上就能回家。
双叶原先脑海中的常识就是最大的阻碍。一听到拿枪对战,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呢?就算在漫画里,突然有人冒出来对你说「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击倒大魔王的」,听了谁会相信呢?
但是,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全是距今六十多年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这些只要记在脑子里就好,只要一遇到危险就立刻回到原来的世界,反正双叶本来就打算在加古鲁一恢复记忆时就回去的。
然而,双叶一想到有人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经历过这些事,就觉得很难释怀。大姊姊和加古鲁,他们都历经这个时代。一想到那样的痛苦,就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双叶也曾清楚地对大姊姊说过那些话。
结果,大姊姊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用听的跟实际体验感觉毕竟不同啊,这次是个难得的经验吧。」
大姊姊似乎完全把双叶当作客人,虽然心里不太舒服,无奈这就是事实。
双叶怀着复杂的情绪来到车站,平贺还特地开车来接他们。
她不是第一次进到车站里。虽然这里将来会变成位于宏伟高楼里的大型车站,但目前却是只有单线行驶的小车站,跟之前那次时光旅行所看到的并没有改变,当时双叶他们就是在这里目送前往东京的东宫雅臣。
上次只有几个人的停车场,今天却来了好多人,几乎都是熟面孔。有兔转舍附近的邻居、某家店的老板及送红纸来给喜一郎的邮差大叔。这些人排成一列来为喜一郎送行。
「祈祝高原喜一郎同学旗开得胜!」
「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人齐声喊了三次「万岁」。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双叶一点都搞不懂。
「双叶,妳要跟着喊万岁才对哦。」
虽然身旁的平贺这么说,双叶根本不甩他。
喜一郎提着一大包行囊,只向众人行了一礼。在等候火车来的这段时间,喜一郎只是彷徨地东张西望。
终于,冒着烟的火车缓缓进站,喜一郎对着大家再次深深一鞠躬,然后就背起背包。
「欸,阿喜哥!」
双叶看着喜一郎,忍不住街上前。
「双叶。虽然我们认识不久,我妈就请妳多照顾哦。」
到了这种时候,喜一郎那抹不羁的微笑依旧没变。
其实他心里也很害怕吧。
「别去那什么鬼战争!不想去就留下来啊!」
双叶拉着喜一郎的衣袖,放声高喊。
周围的人全吃惊得屏着呼吸。
「双叶,妳在胡说些什么!」
喜一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到底为什么啊!干嘛一定要当兵呢!那个鬼战场有什么奸去的!你知不知道大姊姊和由纪姊姊多么——」
双叶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架住双手。
「干嘛啦!」
架住她的正是大姊姊。
「双叶,别胡闹。」
大姊姊把个头娇小的双叶一扔,平贺一把接住后,把双叶像行李一样拎走。被抱走的双叶眼中看到的,是那群眼神中对她表示不以为然的人,还有对着那群人拚命解释的大姊姊。
「放开我啦,大叔!」
「那可不成。」
直到走出车站、来到轿车旁,他才总算把双叶放下来。虽然引来周遭的异样眼光,但平贺立刻陪着笑脸敷衍带过。
眼看双叶开口准备理论,他先发制人对双叶说明。
「双叶,就算心里想着这种事,也不能说出口啊。」
「为汁么嘛!」
「妳是因为太年幼,所以不懂,光是妳刚说的那些话就很可能受到处分哦。」
「咦……?」
「在现今社会中,如果开口反对战争,就等于破坏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啊,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呢。」
「破坏规矩,也就是会被整个小镇的人排斥吗?」
「一点都没错。正所谓难杜攸攸之口,这类流言通常比火车还快传遍整个城镇。」
「可是,本来就不该有战争啊!」
「不该有?」
平贺是不懂双叶的意思吗?他侧着头纳闷。
「爆发战争也是令人无奈的吧。但既然已经开战,非战不可,就一定要战胜才行啊!作为神国日本的子民,这是当仁不让的义务啊。」
「这……」
双叶这下子懂了。
她终于明白那格格不入的感觉是什么。
这个时代的人们根本不反对战争啊!战争会带来死亡,会让人没饭吃,他们也感受到这些困境,所以唯一的希望是战争早些结束。
另一方面,双叶所居住的日本提倡和平主义,是个被要求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发动战争的国家。
这些都是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才被制订出来的。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完全没有带给众人任何教训,所以大家才真心认为日本会胜利,也才有人为了日本获胜而献出生命。
两个时代的想法完全不同。
全心全意——深信日本终将得胜,努力存活下来,光是这样就让人精疲力竭。
「啊——」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眼看喜一郎搭乘的火车渐渐离去,双叶和平贺只能在远处目送,其实双叶还有好多话想对喜一郎说。
「阿喜哥……他也认为日本会打赢吗?」
「谁知道呢。」
平贺的口气像在打迷糊仗。
「只是,没有人喜欢战败吧。我也不容许敌国来践踏这个国家啊。是的。」
平贺认为自己说得太有道理,忍不住一再点头。
双叶看着他那副表情,又领悟到另一个格格不入的感觉。
双叶勾勾手指,要平贺过来。
平贺见状把脸凑上来。
「看招!」
只见双叶双腿并拢,使出一记飞踢。
「那就把阿喜哥叫回来,换你去上那个鬼战场不就好了……!」
双叶拍拍双手,看着被她踢飞出去翻了几个跟斗的平贺。
来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有次成功的飞踢,让双叶稍微一吐心中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