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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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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七节

阳子在路上流浪。离开拓丘已经几天了呢?离开家又是几天了呢?即使想要数也记不清了。

如今正在哪里?该往什么地方去?这连阳子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太阳下山拔剑而立,敌人来了挺身迎战,天亮了找个地方安歇。就这样不停地持续着。

她变得要握着明珠、把剑当成拐杖才能站起来。没有敌人的时候就坐下,时间还够的话就拖着脚步走,没有人在的话,她就以不停的呻吟取代言语。

饥饿附着在体内,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她曾经饿得受不了而将妖魔的尸体切一块下来吃吃看,结果有股可怕的臭味根本难以下咽。后来她把碰巧遇到的野兽给杀了,一吃之下却发现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固态的食物了。

已经不知是度过第几个夜、迎接第几个黎明,她离开干道深入山中,结果被树根绊倒,从长长的斜坡滚下去,她豁出去了干脆睡在那里,睡前周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一觉无梦,醒过来时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四周是片树木稀少的林间洼地,日头已西斜,天很快就要黑了。要是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不动,只会沦为妖魔的大餐。一次、两次的攻击,冗佑或许还可以勉强她起来应战,但是再多的话身体就会不听使唤了。

阳子用手抓着地。无论如何,至少要到大路上才行。

到了大路上起码能找个人求救,待在此地则必死无疑。她低头去找明珠。然而如今就算拼命握着珠子,她还是连把剑当成拐杖撑着站起来都无能为力了。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突然有个声音说。阳子转头去看,在天还亮着时听见这个声音倒是头一次。

『继续这样下去你才能解脱啊!』

阳子盯着那仿佛扑了一层白粉的猴毛,脑中只能讷讷地想着它为何会在这种时间出现。

『就算你爬到大路上,也只会被人家抓起来,不会有人来帮你的。说不定人家心一横,还把你给宰了。』

说得没错,她心想。

她一定要向别人求助才行。但是这个愿望太迫切了,她反而觉得不可能有人会伸出援手。就算到了大路上也不会有人帮她,说不定人家经过她身边时,会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说不定他们还会对这个肮脏的、流浪汉似的德行皱皱眉头。

再不然的话,就是遇到强盗。当强盗接近阳子,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抢的东西,就会把她的剑夺走。或许为了永绝后患,就将她杀之灭口。

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阳子心想,此时她突然懂了一件事。

这只猴子是来吞食阳子的绝望。它就像读心妖一样,现身来揭穿阳子心里隐藏的不安,打击她的勇气。

解开小小的谜团让她有点高兴,阳子轻轻地微笑,也因此得到一些力气来翻身。她双臂用力撑起身体。

『你还是死心比较好。』

『……少罗唆。』

『你想要解脱吧?』

『少罗唆。』

阳子把剑插进地面,绷紧快要散掉的膝盖,发出哀嚎的手则紧抓住剑柄支撑着身体。她想站起来,可是却失去平衡。没想到身体竟然这么重,像个天生就该在地上爬行的动物。

『你那么想要活下去吗?活下去有什么好处?』

『……可以回家。』

『就算你的愿望再怎么强烈,也没办法活着回去的。』

『我要回家。』

『回不去啦,没有办法渡过虚海的。你会在这个国家里被背叛至死。』

『你胡说。』

剑是她唯一的依靠。阳子手上使劲握住剑柄。没有其它任何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东西,只有它在保护阳子。

──没错,阳子心想。

它是唯一的希望。将剑交给阳子的景麒,并没有说他不会再回来。只要能见到景麒,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家的方法。

『你也不能保证景麒不是敌人。』

──她绝不能这样想。

『他真的会帮你吗?』

──也不能这样想。

与其漫无头绪地继续怀疑,不如先抛开景麒是敌是友,和他见上一面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碰到景麒,阳子一定要把为何带自己来此有没有方法回去等等,所有的问题一口气问个清楚。

『回去了又怎样?你说啊!回去了就能演出大团圆戏码吗?』

『……住口。』

她很明白。就算回去了,这个国家也会像恶梦般地难以忘怀,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况且,她又能保证自己会恢复原来的相貌吗?恢复不了的话,她就不能回到『中岛阳子』原本所在之处。

『真是惨哪!你简直是个多余的蠢蛋。』

阳子耳中听着越来越远的咯咯嘲笑,再一次爬起来。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即使很愚蠢很悲惨,但是如果现在要放弃,那干嘛不以前就放弃算了。

阳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体。遍体鳞伤、被血和泥弄得脏兮兮,只要一动,从变得像破布的衣服底下就传来臭味。顾不得外表所保全下来的生命,她不打算轻易放弃。如果说死了就一了百了,那么一开始在学校顶楼被蛊雕攻击时就死掉,不是更好?

她不是怕死,也不是求生意志强烈,阳子只是不想死心。

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到那个思思念念的地方。至於到时候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回去时再想就够了。为了回家必须活着,所以她要活命,她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阳子倚着剑站起来。她将剑插进斜面,开始爬上覆满草木的山坡。明明坡度不陡距离又短,但这片斜坡对阳子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她鼓励着好几次滑倒、就要丧失斗志的自己,目标上方前进。终於她脱离苦海,伸出去的手接触到了大路的边缘。

她抓着地面爬上了马路。正当她一边呻吟一边将身体拖上去,趴在平坦的地面时,她听见微弱的声音。

听到从山路另一边传来的声音,阳子不禁浮起苦笑。

──算你狠。

这个世界仿佛和阳子有深仇大恨。

越来越接近山路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婴儿的哭声。

《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八节

蜂拥而至的,是之前曾在山路上攻击过阳子的黑狗大军。

她挥着沉重的宝剑将绝大部分解决掉时,身上已沾满鲜血。

阳子将一只跳过来的狗给砍飞,接着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左边小腿上有个很深的咬痕,她已经麻痹到不觉得痛,脚踝到脚尖则感觉很迟钝。

她看了一眼染得通红的腿,然后环顾山路上剩下的敌人。只剩一只了。

最后仅存的那一只,比已经倒下去的那些野兽要大上一号,体力也有明显的差距,即使已经赏了它两剑,还是不见它有丝毫勉强的迹象。

看准了那只野兽伏下身体,阳子重新握好剑柄。原本拿惯了的宝剑,如今连抬起剑尖都觉得沉重的有些困难。她觉得头晕眼花,意识一片混乱。

朝着一跃而来的影子,她挥出了宝剑。与其说她是砍,还不如说是用打的。即使藉助了冗佑的力量,她也无法把剑挥来挥去了。

被剑一打,黑影摔倒在地上。阳子瞄准想要立刻爬起、再次扑上来的野兽的鼻头,将剑刺进去。

剑尖划破了野兽的脸,不过相对地,它那锐利的爪子也撕裂了阳子的肩头。一阵猛撞差点把剑弄掉,阳子好不容易才稳住,接着使出全力劈向正用短促而尖锐的声音哀嚎、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用力过猛让她向前摔倒,不过她成功地砍中脖子了。

宝剑劈裂黑色的毛皮,顺势砍进了土里。吞噬了剑尖的地面上,溅满黑色的鲜血。

倒地的阳子没有动,同样倒地的敌人也没有动。

双方的距离仅有一公尺,彼此都只抬起脸,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状况。阳子的剑正插在土中。对手正冒着血泡。

对峙了一会儿,阳子先动了。

瘫软无力的手设法再握住剑,利用插在地上的剑来支撑体重,爬了起来。

动作慢一拍的对手虽然也爬起来了,却又立刻横倒下去。

她想办法拿起沉重不堪的剑,用膝盖跪行,然后她抓住机会,双手高举宝剑。

敌人抬起头,血沫随着哀嚎一起喷出,它的脚虚弱地扒着地面,但是已经起不来了。

她任凭双手所支撑的剑的重量,朝着野兽的颈项落下。当沾满血和油因而又黏又亮的剑身被毛皮吞没之际,伸出利爪的四肢痉挛了。

她仿佛觉得这头喷出了更多血沫的野兽,此时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插花:这是使令吧?可怜啊,还没吃到麒麟肉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再次鼓起浑身力量将沉重的剑拔出来,砍下去。这次,野兽连痉挛都消失了。

看着剑有一半被嵌在脖子当中,阳子终於放开了剑柄。她就这样翻身仰躺,头上低垂着一朵朵的云。

她瞪着天空,大声喘息了好一会儿。侧腹部痛得像火烧,每呼吸一口喉咙就仿佛要裂开一样,手脚如同被砍断似地毫无感觉。

她想要握着明珠,却连指尖都动不了,於是只好忍着晕船般的昏眩,一面看着飘过天空的云。有一抹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突然间一股恶心涌上来,她赶紧把剑一侧,就用这个姿势吐了。臭不可当的胃液流下脸颊,结果和急切的呼吸一起吸进喉咙,让她严重地呛到。她反射性地翻个身,咳嗽了一阵子。

──活下来了。

她竟然活下来了。

她一边咳嗽,心里一边转着这个念头,等到呼吸好不容易平息了,阳子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

──是踩在地上的声音。

『……!』

她想着是不是又有敌人,马上抬起头,想要环顾一下四周。结果眼前一黑,脸撞在地上。

她根本就起不来。

不过,她绝不会忘记在那一眨眼之间,模糊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金色的东西。

『──景麒!』

她脸着地的大叫。

『景麒!』

──果然是你。

──是你把妖魔派来的。

『告诉我为什么!』

听着脚步声已经走到附近,阳子抬起脸。

勉勉强强抬起的视线中,首先看到的是颜色鲜艳的衣服,接着则是金发。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想这样问却没说出来。

因为她仰头所见到的面孔,并不是景麒。

『啊──』

并不是景麒,是个女人。

她低头瞧着阳子,阳子也瞪大眼睛看回去。

『你是谁?』

那是个留金发很好看的女人,比阳子大了有十倍不止,纤细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她那带着忧郁的神态看起来非常美,俯视着阳子的脸庞,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是……谁?』

阳子用嘶哑的声音问,但那女人却只是一直看着她并不回答,清澈的眼睛里悄悄地盈满泪水。

『怎么了?』

女人用力眨眨眼,透明的泪珠沿着面颊滴落下来。

在对此意外状况无言以对的阳子面前,女人将脸别开,转头去看倒在旁边的野兽尸体。她用哀痛的表情凝视着,缓缓踏出一步,在尸体边跪下来。

阳子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还没办法动。刚才就尝试过要爬起来,但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那女人轻轻地伸手去摸野兽。结果指尖一沾上红红的东西,她就像碰到什么很烫的东西一样把手缩回来。

『你到底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再次伸出手去,这回是握住插在野兽身上的剑,把它抽起来。女人把抽出来的剑放在地面,然后把野兽的头抱到膝上。

『是你派它来的吗?』

女人静静地抚摸膝上的毛皮,看起来很昂贵的衣物上沾满了血浆。

『之前的妖魔也都是吗?你和我有仇吗?』

女人摇摇头。正当阳子皱起眉毛,停在女人肩上的鹦鹉拍起了翅膀。

『杀。』

『我……办不到。』

『杀了她。这是命令,我要她的命。』

『……请原谅我!只有这点我做不到!』

女人用力的摇头。

『我命令你,杀了她。』

『不行!』

鹦鹉大力挥动双翼飞上天空,绕了一圈降落在地面上。

『那就把剑,给我抢过来。』

『这把剑只有她能用,这么做毫无意义。』

女人的声音中透露出哀求。

『不然,把她的胳膊,废了。』

鹦鹉尖声大叫,停在地上猛力地拍着翅膀。

『……我真的做不到,再说我也不能用这把剑。』

『那,用这个,就行了。』

鹦鹉将嘴张得大大的,从嘴里圆圆的舌头后面出现一条光线。

阳子睁大眼睛。鹦鹉开始吐出一根黑色、闪着光泽的棒状物。它在惊讶万分的阳子面前不停地吐着,大约花了一分钟左右才吐完,那是一把附有刀鞘、长得像武士刀的刀子。

『用这个。』

『我求求您,放过她吧!』

女人的脸上浮起绝望的神情。鹦鹉再次拍着翅膀。

『砍!』

女人仿佛被这声音鞭打,不禁掩面。

阳子挣扎着身子,她一定得爬起来逃命。可是她用尽全部的力气,也只能用手指抓着泥地。

女人泪湿的脸庞转过来看着阳子。

『……住手!』

阳子的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女人拿住鹦鹉吐出来的刀,用被兽血沾污的手把它抽出刀鞘。

『住手……你到底是谁?』

那只鹦鹉是什么?那只野兽是什么?你们为何要这样做?女人的唇微微颤动着。阳子确实听到了轻轻的一句:『请原谅我。』

『……求求你,住手啊!』

女人把刀剑朝向阳子抓住泥土的手。

奇怪的是,比起自己,女人竟然才是一副快要昏倒的脸色。

注视着这一切的鹦鹉飞起来,停到阳子手臂上,细细的爪子陷进皮肤里。不知为何,它竟重得像是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阳子想将它赶开,手臂却完全不能动。

鹦鹉大叫。

『砍!』

女人举起刀子。

『不要!』

她使出全身的力道想动一下手臂,但是女人挥下刀子的速度,要比她那瘫软无力、还有重量加诸其上的手快上许多。(插花:为什么不砍头而砍手臂?难道是为了符合电影定律──好人受伤的部位都是手臂或大腿?)

她不痛,只觉得被撞了一下。

阳子如今已无从得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了。

在撞击变成痛楚之前,阳子失去了意识。

《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九节

极度的疼痛让阳子醒来。

赶忙张开眼睛确认一下手的状况,阳子发现那里插着一把刀。

起先她还没有意会过来。一把刀直挺挺地立着,指向阴霾的天空。

刹那之后,痛楚回到她身上。

刀将阳子的手钉在地上。

细长的刀身深深地穿过手背,一阵一阵的疼痛如同脉搏般从那里传过来,直冲脑门。

她想稍微动一下手臂,结果撕裂的痛让她哀嚎。

忍着晕眩和痛苦撑起身子,她小心地不让被钉住的手疼痛加剧,爬了起来。然后她伸出颤抖的左手抓着刀柄,眼一闭、牙一咬,把它拔出来。剧痛使她全身痉挛。

阳子将拔出的刀子丢到一边,受伤的手抱在胸前,在野兽的尸体之间滚来滚去。她已经叫不出声音了,痛的感觉太强烈,让她觉得很想吐。(插花:小野主上没事描写得这么详细干嘛……害我都觉得痛了-_-)

一面满地打滚,她一面用左手摸索着胸口,抓住明珠把细绳扯断,然后把手心握着的珠子靠在右手上。她咬紧牙关,一面呻吟一面用力抵住明珠,身体蜷成一团。

一个神妙的奇迹拯救了阳子。痛苦一丝一丝地被抽走,过了一会儿,她已经可以憋着一口气、勉强地起身了。

用珠子按着伤口,她想试着轻轻动一动右手的指头,但是从手腕以下仍然没有感觉,於是只好拿左手帮右手握住明珠。

阳子躺在地上,抱着右手,微微张开眼睛看天空,浮云已都染上红霞,看来她只昏迷了一小段时间。

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何要这样做?阳子脑海中浮现很多问题,却完全无法思考。她只好先摸索着自己的剑,抓住剑柄,把剑和右手一起抱在怀中,暂且蜷缩成一团。

过了没多久,她听到了声音。

『啊!』

朝着声音望过去,是个小孩傻傻地站在那里。那个小女孩转头叫了一声。

『妈!』

一个女人小跑步过来了。

小孩一脸天真无邪,她的母亲则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身穷人的装束,背着一个很大的行李。

小孩和母亲都满脸担心地跑过来,跨过野兽尸体的时候,还恶心地皱皱眉。

阳子没办法移动,干脆就倒在地上呆望着这对母女跑过来。

得救了。有一刹那她这么想,却又开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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