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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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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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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森林又花去了五天时间。这期间,队伍中又死了两人。森林被宽阔底浅的河流截断,一条锁链连接起遥远的两岸。人们抓着锁链,趟过易滑倒的河床,再次进入了森林。和前面一样,那里沿着河流有被人踩出来的道路,这次要沿着这条路,朝河流上游走。

随着行进,金刚山的颜色日渐变淡。人们走进像广场似的空旷场地时,一般可以越过树海的顶端看到金刚山的棱线。而现在这道棱线越来越淡,渐渐朝树海的绿色下沉。道路又越过了一个山坡,开始向下走的时候,金刚山就已经完全隐没在绿色之下了。

森林里伏倒的树木和枯木逐渐增加,再往后倒木多到叠连在一起。长满苔藓的枯树下,到处是像白骨一样枯萎的裸树干,然后队伍走到了一个清澈得可怕的湖畔边。湖面像岩石砌成的巨大凹地,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湖水。到达这里的时候,距队伍走出城塞已经过了十五天,而死亡者总计超过了十人。

这时候,升山者一行大致形成了基本的秩序。总走在先头的是刚氏和顽丘等黄朱组成的一团,紧随其后的是以室季和为代表的二百人左右的集团。他们之中没有刚氏,所以连升山者和随从都同样需要依靠黄朱。另有一个一百五十人左右的集团,以纻台为中心。他们与季和以及刚氏的集团之间时常发生矛盾。其他的人各自拥有通晓武艺的护卫,也带有不少的物资,姑且没有加入任何一个阵营,分散着行动。

这些集团中,虽不严密但在一定程度上行动比较具有统率的,是带着黄朱的二十人左右的一小团、季和与纻台的团队、以及不参与其他集团的小团队。季和与纻台的集团,都是些未经相处但因为厉害关系而聚在一起的陌生人,所以总有争执发生。

黄朱的集团也并非结合得很紧密,但相对来说他们互相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遇到什么情况时,即使没有人发出号令也能自然的团结行动。

默默的集合在一起清除掉阻塞道路的树木,默默的分散,各自前进,选择相似的野营地休息。然后基本上,季和的集团慌慌张张发出号令,让其周围的人去给黄朱的人帮忙,黄朱们一停下来,他们也在附近支起帐篷。这样做的时候,纻台集团则装做看不见的样子,或者故意寻找迂回的道路,在其他地方宿营。

“……好奇怪。”

湖畔,珠晶一边往倒木间形成的空洞里扔枯叶枯草,一边呢喃着。

蹲在旁边用绳子固定倒木的利广停下了受里的工作回答道:“奇怪?什么事情奇怪?”

“我指室先生和联先生他们,特别是室先生,真是奇怪的人。”

“为什么怎么说?”

说着,利广继续起工作。推开朽木、在露出的地面上钉上木楔,在上面栓上绳子。

“因为你看,他们这次也和我们一样在倒木旁边撑起帐篷。那个人每次都肯定会模仿我们呢。”

“因为他们也想这样会比较安全吧。”

“这个我知道。可是室先生那里,光随从就有四十多人,这么多人模仿我们三个人的做法怎么能合适啊?”

珠晶望向季和一行的那边。顽丘选择这里的理由她明白,他们三人一直选择这种比较隐蔽的场所野营。但是季和他们毕竟人数众多,根本谈不上能够隐蔽。

“是啊……”

“只要问别人就行了啊。问顽丘或者刚氏,像他们那样人数多的集团该这样做。室先生明明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而且刻意模仿,却无论如何也不来询问。”

“珠晶的话会问吗?”

“当然了。当然是熟悉的人明白该这样做啊。黄朱虽然都是以比较少人数行动,但我想他们也不会不知道人多时该怎么办。”

“实际上……”珠晶望着沉浸在黄昏中的湖面继续说道。眼前看到的是清澈无比的湖水,但顽丘告诉了她这水有毒。虽然不至于喝一口就致命,但对人和野兽来说都不能饮用。如果不是顽丘说过,珠晶恐怕就会去喝了,如果不是在旁边听到了,季和他们的人也肯定去喝湖水了。“联先生他们也真奇怪。刚才还聚在湖边,讨论是不是真的不能喝呢。”

利广卷着多余的绳子,笑道:“……原来如此。”

“那些人看起来好象总是在讨论有没有不用模仿我们这边也行的通的办法。我虽然明白他们和刚氏争吵过,所以肚子里有气。但终究还是刚氏更了解黄海,他们为了那种事搞对立也毫无益处啊。”

“是啊。”

“这两群人脑瓜都那么笨,真是让人受不了。还是说,大人其实都这样?”

“或许是这样。”

说着,利广把卷好的绳子装进了行李。行李总是整理成可以随时用一个动作就可以放到骑兽背上的状态,这一点也是顽丘平时总在教训他们的一件事。

“我感觉顽丘他们本来就不该不教他们这件事。装腔作势故意隐藏,真是没有风度令人讨厌。”

利广没有接着珠晶的话题回答,站起来说道:“不知道顽丘去了哪里。”

“他啊,到刚氏那边去了。”

“去做什么?”

“顽丘总是进黄海捕猎,并不熟悉升山的路途对吧。因为并不熟悉前面的路,所以去问他们了。这里的湖水不能喝的事也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

“……原来是这样。”

利广微笑道,珠晶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

“就是说,只要去问刚氏,他们就会告诉你。我也看到有几个从哪个州师来得人去向刚氏问过路。但室先生不问,联先生也不问。”

“……看起来是这样。”

“我想不是顽丘故意不说,只是不想讲给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有的人听。”

“这不就是说对方不求到头上就不告之吗?所以说到底,他还不是在装腔作势?”

“我觉得这有点不同。”

“是吗……”

“——再往下走,就会到达地势最低的地方,从那里可以走出森林。还需要三天左右。”

近迫蹲在顽丘前面,在地面上画着地图。这个带着鹿蜀的壮汉做刚氏的经验很长,又因为很有侠气,现在成为数十名刚氏的领头。

“然后的道路会持续一阵平地吗?”

“是沼泽地。路面很泥泞,最好坐上骑兽。渡过沼泽大概要花一天,尽量贴着沼泽表面飞行为好。泥里有很厉害的蛭。”

“有毒吗?”

“没有。不过它们会聚过来咬掉人身上的肉。”

“视野怎么样?”

“不好。有相当多茂密的树木,也有朽木和长的很高的野草。”

顽丘点点头。

“那么看来白天走没大问题。”

“沼泽那里是这样。但那前面有些麻烦。路上全是枯木,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而且岩石倒木到处都是,路很难走。万一有早起的妖魔飞起来,根本无计可施。”

“水呢?”

“不行。从这里往后的水完全不能喝,需要满翁石。”

满翁石是流传于黄朱间的从黄海采取的石头。把它扔进盛满水的水瓶,就可以得到一瓶清水。

“……问题就是到达沼泽的路程了。是不是晚上走更好些?”

“这一点的确难办。从危险性上说白天晚上都好不到哪里去。关键问题是跟着我们的人能不忍耐在夜晚前进。与其被他们在耳边唠叨晚上危险什么的,还不如就在白天前进了。”

“的确如此。”

“你们有脚力好的骑兽,也可以选择一口气下到沼泽那里的办法。”

“你们呢?”

“我这边有三个要步行的随从,雇主骑马。”

说着,近迫嘴角微微一歪。

“今晚前后,真希望它们能来。”

“……是啊。”

就在顽丘低声表示赞同的时候,珠晶的声音响了起来。

“……顽丘,饭做好了。”

顽丘近迫都紧张的仰起头,望向站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俯视他们的少女。

“现在就去。”

顽丘回答着,站了起来。近迫保持蹲着的姿势,低声笑了笑。

“你那位小姐还真顽强。”

“算是吧。”

“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还担心会怎么样,意外地能吃苦啊。怎么看都想富贵之家的女儿呢。”

“好象是那样。不过与其说能吃苦,不如说好胜心过剩。”

“看来你也不容易。”

顽丘仰头看着站在斜坡上的珠晶。

“有些小聪明……就是这一点让人难以应付。”

2

湖畔的野营地就在那天晚上受到了袭击。

珠晶在浅浅的睡梦中被顽丘和利广的动静惊醒,脑海里想着“难道是……”还没等她起来,从野营地传来了人的哀嚎和叫喊声。比起害怕,珠晶先是呆在原地。待叫喊刚一变成欢呼,顽丘等人便整理好了行李跳上骑兽,一路冲下了山坡。

其他人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从野营地跑出来的人数随着每次袭击变得越来越多。人们一声不响地逃离野营地,马不停蹄地冲下山坡,离开了湖畔。当骑乘的人停下来开始等待徒步的人时,天色已经开始发白,至少骑马先行的人们,在等待其他人的时间内有机会得以休息。

顽丘找到一处临时可以休息的地方,在那里栓起了驳。

“在这里——”

顽丘回过头想说“在这里休息”时,看到珠晶站在背后,带着射电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请你跟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开什么玩笑,现在——”

“请跟我来!顽丘到时也知道这不是在人多的地方能讲的话!”

顽丘注视了一阵站在眼前、在昏暗光亮下浑身透着怒火的少女。

“……好吧。”

顽丘放开刚刚栓好的驳,鞍和行李也没有卸下的放着,然后骑了上去。接着朝珠晶伸出手,她也老老实实乘了上去。

“我也去。”

说话的是利广,珠晶阻拦道:“别过来。”

“那可不行……我不会插嘴的,只在旁边默默看着,我保证。”

来不及阻止,利广也骑上了星彩,珠晶没有再多说。顽丘也没有表示异议,催促着驳走起来。骑兽穿过倒木的间隙,贴着地面飞行,很快就离开了人们歇脚的山坡,飞到了坡顶。

在这个平缓的山坡上,长着几棵已经枯萎但尚未倒地的树木。树木间倒木重叠在一起,顽丘让驳听在这背面,利广也在稍微离开那里的一点地方停住了驺虞。坐在倒木上,透过树枝正好可以看到下面人们休息的地方。顽丘做到倒木的树干上,珠晶则站在他面前。

珠晶朝利广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向坐在倒木上的顽丘。

“你昨天傍晚和近迫谈了什么?”

听到珠晶的问话,顽丘一边打开手里的皮袋,一边微微一笑。

“既然特意叫我出来,就是已经听到了吧。”

“……妖魔如果能来就好了,我听到的就是这句。”

“是啊。”

说着,顽丘在驳面前倒起皮袋,啪嗒一声掉出来的是带着羽毛的翅膀的有部分。

“……等等,那是什么啊?”

“妖魔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拿着那种……!”

顽丘带着“明知故问”的表情望向珠晶。驳迫不及待把脸埋到了肉块上。

“吃……它吃那个?吃……妖魔?”

“骑兽不挑食。”

顽丘若无其事地说着,用剑从翅膀上割下一块,抓住羽毛用力扔了出去。肉块画着弧线落到星彩面前,它也高兴的吃了起来。看到这个,珠晶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要给它们吃那种东西啊!”

“骑兽不吃饭也会肚子饿。驳是杂食,驺虞用玛瑙不是养不了,但肉也需要。否则骑兽的身体就会虚弱——然后呢?”

珠晶皱起眉头,看着驳和驺虞,摇了摇头,注视着顽丘道:“你说‘妖魔如果能来就好了’,结果,妖魔真的来了——这究竟是怎么会事?”

“”是我们运气好。

顽丘用草擦拭着剑回答道。珠晶听完握紧了拳头。

“那种偶然……你认为可能会有?”

“既然发生了,只好相信。”

“骗人。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那种巧合。顽丘和近迫希望夜里妖魔能来袭击,就是这个意思对吧。结果实际上真的遇到的袭击,遇到袭击,然后有人死了——”

“还不见得死人了。”

“那不是问题所在!!”

顽丘抬头望向狠很踩着地面的少女。

“我们的确希望妖魔来袭击。从那个湖畔开始的三天左右的坡路很危险。”

“所以希望在那里发生流血!?”

“没错。这样一来就可以渡过危险的三天。”

“所以……你们叫来了妖魔?”

珠晶注视着顽丘。顽丘轻轻耸耸肩。

“这个嘛,我不知道。近迫说‘能来就好了’,而我点头表示了赞同,只是这样。”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有招来妖魔的手段吗?”

“有。山羊也好、马或者鸟也行,只要牺牲一头就可以,但也未必肯定能招来。”

“你这个禽兽!!”

珠晶乘着怒火挥下了巴掌,但手掌被顽丘轻易的抓住。

“别忘了,是你雇的我,是你说要我把你送到蓬山。”

“所以怎么样!”

“雇佣我的既然是你,我为了保护你而做的事,就等于你为了保护自己做的一样。”

珠晶瞪大了眼睛。

“……不要开玩笑!!”

“为什么?就是这么会事——不是我干的,而是你做的。所以不要凭着自己的想象随便乱说。”

“开什么玩笑!”

珠晶挣扎着试图从顽丘手中挣脱,但没有成功。

“谁说过要你去做那种残忍的事了!?”

“保证你的安全,就是那个意思。刚氏能否保护得了自己的雇主取决于是否会好好利用雇主以外的人。不是这样的情况一次也没有过。”

“怎么可能……”

顽丘放开手,珠晶顿时顺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想跳起来扑过去,但腿上使不出力气。

“……竟然做出那样肮脏的行为……”

“那是认为它肮脏的你太幼稚。”

“黄海不是人应该待的地方。踏入黄海这件事本身就是胡来。妖魔来袭击的话,只要斩杀掉就行了吗?那才是在开玩笑。如果那么做,作护卫的我很开就会倒下。妖魔里面有一些,不要说我,就是率领一师的军队来也根本不是对手。或者是你想要我拼了命保护你,保护不了的时候就拿身体当作盾牌让你逃走吗?”

“那个……”珠晶回答不出来。

“难道你以为只要有护卫在妖魔就不会过来吗?所以才说你是小孩子。这里是妖魔的土地,人一进入就属于侵入了它们的势力范围,所以无论如何它们都会来袭击。你以为到蓬山的一个半月,这期间会幸运的碰不到妖魔吗?你在恭国内的那几天旅程里没有危险吗?”

“那个……”

“在恭国内行走尚且被人抢走了骑兽,现在要在黄海走上一个半月,认为不会丢掉小命的想法才说可笑。”

“但是,就因为那样……!”

“把我当作盾牌和把其他人当作盾牌有什么不同?你拜托人踏入黄海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是选择了牺牲他人换取自己的安全的道路。”

“……不是的!”

“很遗憾的是,安全不可能白白得到。升山的人们为什么要组成集团前进?越多人聚集在一起,妖魔越容易闻到人的气味,理所当然会很显眼。可即使这样也要聚在一起,是因为不起孤零零自己一个人,旁边有其他人的话更安全。为什么?”

“别说了!”

“——因为趁在周围的人被袭击的时候,自己才有可能逃走。”

珠晶咬住嘴唇——很遗憾,但的确是如此。

“人——不仅仅是人,没有力量的生物会集群就是因为那样更安全。把危险分担到他人身上,这样自己就可以得到和集体数量相应的安全。”

“……真残酷。”

“残酷?所以说你幼稚。这不是残酷,是自然的法则。”

“法则……”珠晶呢喃着。

“组成队伍进入黄海,危险就可以按照人数得到分散。当然不可能靠我一个人就把五百人带到蓬山。你以为就靠十几个刚氏就能保护得了全体吗?我能做到的只有保护自己的雇主。只要雇主平安无事,我就尽了义务。所以其他人死了也好,如果因为他们的血引走了妖魔,我可要心存感谢。”

“……别说了。

珠晶抱着膝盖,垂着头。顽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倒木上的利广。顽丘什么也没说,利广也无言着,只点了点头。月亮斜挂在利广背后的夜空中,令他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珠晶。”

“别说了……我自己有多么幼稚无知,已经很明白了。”

“你为了什么来到黄海?”

珠晶抬去脸,看不到利广的表情,但从声音判断,至少能知道他没有在笑。

“你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要去蓬山吗?”

“没有忘……所以……”

“为了王朝的继续,为了国土的安宁,王会命令臣下做出流血的事情。即使王不亲自下令。臣下只要为了王做出那样的事,流血的责任也在于王。不管从哪种意义上讲,都不可能有无血的玉座。”

珠晶注视着站在倒木上的利广的身影。

“为了自己,就会有其他人流血——这就是所谓玉座。”

“我……”

话说到中途,珠晶低下了头。

“是啊……也许的确是这样。”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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