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背叛的火焰(2/2)
“你说什么?”
自楼下吹拂而上、带有敌意的气氛正在急速上升。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察觉了却故意忽视,神父颇为不悦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你们吵架。可是呢,我也是受命而来要是没有上司指示而擅离职守,之后可是会受到惨无人道的待遇。”
“不要讲些有的没的,快点听从指示!你那个不在场的上司,对照正在现场的我们——是哪边比较危险,你自己好好考虑。”
“噢,那绝对是我的上司。”
亚伯毫不迷惑地回答。
“要是惹毛了她,那可是举世无双的恐怖。之前经费结算超支的时候,她就带着淡淡的微笑问我说‘对了,你看肾脏能卖多少价钱?’。我夜里三不五时还会作恶梦”
“该死的家伙,敢瞧不起我?”
神父仿佛被触及了什么精神创伤似的,抱着头叽咕叽咕地喃喃自语,特警队长则用红外线般的视线瞪了他一眼。
“不管他了,突击!遇到抵抗就直接射杀!”
随着长官的指示,前卫部队开始动作。以前倾姿势擎着枪,朝着楼梯上面攀爬。动作宛如训练有素的猎犬,实在相当惊人。
“哎呀,结果还是变成这样。”
不过藏身在扶手暗处的亚伯脸上并没有怯色。只是叹气摇头,然后拉开手枪的保险。不过枪口瞄准的却不是特务警官攀爬而上的那个方向——而是天花板。
“哈!白痴。在瞄哪边啊?”
看到轰然而出的子弹徒劳无功地射入了天花板,警官们都发出嘲笑——后来转为悲鸣,是在电线从天花板上面落下、掉入阶梯水洼的那个瞬间。
“!”
就算是“大灾难”前的失落科技兵器,用来点亮弧光灯的现代家庭用电源,还是没有电死人的威力。不过要达到让突击中的警官们脚步不稳、踏到阶梯外的效果则是绰绰有余。互成死角彼此支援的密集度,这时则变成了祸害,整群人就像丸子一样,朝着阶梯的下方滚落。
“可恶,气死我了!”
队长咬牙切齿的咒骂,连亚伯这里都听得见。这栋洋房要往二楼,只能走这座阶梯。
“电源!把主电源切掉!”
“喂,不准往那边走。”
站在二楼,整个一楼大厅的动静全都看在眼里。亚伯整个人就躲在扶手暗处,只有枪口探出在外。在往前走的人面前短暂加以扫射。
“麻烦不要再动。我对子弹可是没什么把握。说不定会真的打到人恩,这样好像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
那个名叫以恩的长生种身上有伤。要尽可能拖延时间。那接下来该用什么话来挑拨对方——亚伯正绞尽脑汁思考。
“你们还在这里搞什么把戏?”
随着铁鏽般的声音响起,头顶同时刮过了一阵凶暴的疾风。
吹过的风压高到修士服的衣角都跟着卷起,正确无误地切断了垂落的电线。电线描出了舒缓的圆弧,再度飞回楼下。将它在空中接住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高大身影。
“你们可以下去了。”
长至脚底的灰色修道服叫人认不出性别,不过从覆盖在嘴部以外的铁甲中所传来的,是个低沉的男声。
“别看他这样,那可是派遣执行官——国务院里的高手。你们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么,正在说话的你又是哪位?”
亚伯藏身在扶手暗处问道。在发问之前,其实答案已经可以猜得出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或许也是白费。
“本人佩卓斯。异端审问局局长佩卓斯修士。也有人叫我‘毁灭骑士’。”
灰色的修道骑士报上名号,在手甲覆盖之下、几乎与身长等高的手臂正握着铁棍。
“目前,本人正进行追捕丝佛札枢机主教袭击事件犯人的治安活动。既然你也是身为教廷的一员,就该通达事理,协助我方执行圣务——把路让开。”
那如铁鏽般的男声并不带有丝毫恫吓的意味。声音里面所有的,只有凭着实力与实绩所打出来的自信。不过亚伯很直接地摇头。
“不行。”
“你说什么?”
修道骑士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意外。不过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察觉了却故意忽视,神父用冷淡的声音回答。
“很抱歉,我也正在搜索犯人。我可不想让逮捕犯人的功劳被人夺走——局外人麻烦让开好吗?”
“噢”
听到这蕴含着官僚主义与派系主张的拒绝,佩卓斯的嘴角反而愉悦地弯了起来。
“那么,你是不肯让开了,奈特罗德?”
“你要是还听不见,那我建议你,还是先去看耳鼻喉科吧?”
神父一脸正经地提出建议,修道骑士视线中所含的敌意则转为杀意,手臂举向了空中。
“有意思!”
紧接着从铁棍——不,锤矛膨胀的两端所发出的尖锐怪声,是内藏的高周波转轮的回转声。之前切断电线,应该就是这个的杰作。这是可以藉由天线诱导、将超高速回转的转轮投掷出去的超危险武器。
“毁灭骑士”用可能有五十公斤重的锤矛像指挥棒似地在头上回转,然后大声咆哮。
“主为引导、剑随我身。有主相助、我必胜之——既然你千方百计要妨碍圣务,我就饶不了你!我会踏过你的尸体前进,派遣执行官!!”
v
就在几乎具有实体的风压袭上亚伯面庞的时候,迎风招展的修道服同时逼近了眼前。
“哇哈哈哈哈!感谢你,奈特罗德!”
锤矛像恶灵般呜咽哭泣着,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来回旋转。
“本人一直想和派遣执行官交手看看!”
“!?”
亚伯以与其说呆然、不如说是哑然地望着对方的追击,仓皇失措地“着地面一踢。用超高速回转的高周波转轮从睫毛侧边擦身而过。数根银发在空中飞舞,对猎物造成损伤的凶器深深穿入了旁边的墙壁,发出懊悔似的哭喊。因为超振动的缘故,周围泥灰全都风化成了沙粒。从穿破的大洞对面可以窥见矗然直立、直达遥远海面的断崖。
“哇哈!居然躲得过我这‘叫唤者’的一击!”
佩卓斯拔起锤矛,壁面就像锄子在挖土似地变得粉碎。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端已经发出鸣声逼近神父的身躯。
“呜、呜哇!”
亚伯像没骨头似的直往后仰,才勉勉强强避开了它。“叫唤者”擦过鼻尖,顺势往挑高楼面的某根柱子砍了进去。足足有二人环抱大小的石柱像枯木似地凹折了下来,往大厅的方向滚落。随着晃动整幢房屋的爆炸声,地板耐不住沖击而往下陷落,四处飞散的碎片则在特警群中引起了悲鸣声。
“你这家伙,奈特罗德!居然敢伤害本人的部下!”
“不,刚刚是你自己——”
“不必多言!”
楼下的惨状让“毁灭骑士”发出怒吼。同时用力地往地面一踢。
“呃、你要是肯稍微听别人讲话,那真是谢天谢地不过看来你是不会听了!”
亚伯举起枪口,对准了发出闷响、从回廊突击而来的佩卓斯。毕竟是自家人。如果可能,实在不想伤害到他,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也不想变成肉泥。所以瞄准敌手的肩膀扣下扳机,准备夺去他的战斗力。
“抱歉了,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不过佩卓斯并没有避开枪击的意思。没那个必要。子弹确实攫住了他的肩头,不过在下个瞬间,马上发出清澈的响声弹往相反的方向。
“哈!太逊了!”
亚伯瞪大了眼睛——那可是能贯穿防弹背心以及机械化步兵人工皮肤的特殊子弹,居然会被弹回来!?
“怎么可能!?这可是重装子弹啊!?”
“你在怕什么?这样就玩完了!?”
就在愕然的片刻,“毁灭骑士”的两腕用力甩出了锤矛。若是被这东西给沾到,要想保留原形恐怕很难。神父往后一跳,然后回转枪口,瞄准了佩卓斯空荡荡的腹部。
“呼!”
随着低声呼气一起发出的是连发射击——这是在击发同时扣下扳机的高等技巧,可以达到接近机关枪自动射击的速度。五发重装子弹在几乎毫无空隙的时间当中连射而出,一齐袭向异端审问官的腹部。虽然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样的防弹素材,不过盔甲就算挡得住子弹,也吸收不了对肉体的沖击。只要内脏受到了损伤,应该就有片刻会无法动弹——
不过子弹却没有触及目标。就在中弹之前片刻,佩卓斯的修道衣突然大大地鼓胀起来,子弹也纷纷被弹了开来。
“怎怎么回事!?”
“唔,好本事不过枪对我是没有用的!”
佩卓斯甩起锤矛,嘴角浮现目中无人的笑意。就在这个时候,破布一般的修道衣裂了开来,发出眩目的光辉。
“这、这是什么!?”
神父的眼睛再度瞪大。
异端审问官体表所包覆的是发出白银色光芒的甲胄。那可不是一般的铠甲,不看从各处发出声响的静电马达也能够明白。背上突出四只细细的副腕,高举着染上罗马十字的四片盾牌。
“装甲战斗服!?不、不过这是”
“这可不是一般的装甲战斗服。是本人专用的自律性战斗辅助系统——‘圣骑士圣衣’。不管是任何攻击,在我的圣衣之前都会失去力道——!”
在佩卓斯大声呐喊的同时,那四片盾牌就像护主的活人般伸展开来。
“来吧,你要怎么做,派遣执行官?来试着突破我圣衣的防御吧!”
“你你这胡作非为的家伙!”
虽然勉勉强强躲过了侧面袭来的一击,但是还是没有转身逃离的余裕。面对眼前的暴风,亚伯手上却还忙着替换已空的弹荚。于是只能单方面被追着跑,猛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阶梯的角落。
“可恶,这可难倒我了。”
神父仰望着天,开始泣诉:
“主啊,面对这么悲惨的遭遇,我究竟该怎么办哎呀?”
“你在看哪边,奈特罗德——!”
仰头望见那东西的亚伯头顶出现黑色的暗影。为了给无处可逃的敌人来个致命一击,佩卓斯用力挥出了锤矛。
“去吧,这是天谴!‘主啊,将他由你之处放逐,以你的愤怒毁灭他’——阿门——!”
“‘天助自助’,——阿门!”
就在高速回转的武器往下坠落的时候,亚伯的身躯朝着自己后方一跃。不过那里并没有走廊,只有阶梯所勾勒出来的弧度。
“喝!无聊的挣扎!真是叫我失望唔、唔啊!?”
正想将甩落在地的凶器再度捡起,异端审问官却发出狼狈的声音。锤矛上面缠着粗电线。另一端则握在跳跃而出的神父手里。
“!”
正因为是有重量的武器,才会错失放手的时机。被神父往下跳跃的体重一拉,佩卓斯跟着脚步蹒跚。结果一脚从阶梯上面踩空,头部往下直接翻落。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上钩了!”
在这个时候,亚伯的左手放开了天花板上所垂下的电线,抓住了扶手。一边用左腕撑住整个体重,右手的枪则瞄准了从身旁往下滚落的异端审问官的右肩——子弹朝着微小的装甲细缝咧开了利牙。连续击发的六颗子弹击碎了关节,佩卓斯的身躯同时倒栽葱地落到了大厅之中。
“!!”
爆炸声响起,漫天尘埃四处飞舞。
异端审问官撞上了地面、变成大字形,接着一动也不动。只有朝着诡异方向扭曲的右腕还在恶心地发出痉挛。
“局局长——!你这家伙——!”
看到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打倒的上司,特务警官之间发出了悲鸣。不过接着很快就转成对加害者的愤怒,无数枪口对准了朝着这里俯视的神父。
“替局长报仇!开枪!杀了他!”
不过,让警官们的手指停顿在扳机上的,却是类似战败狮子咆哮的怒吼声。
“你们给我站住!这是本人和那名男子的神圣决斗!任何人都不许出手!”
就在傲然放话的瞬间,异端审问官再度站了起来。尽管右腕仍悬垂在身体旁边,但他似乎全不在意。
“本人要先向你谢罪,奈特罗德神父。”
佩卓斯神情真挚地仰望着阶梯上面的对手。
“看来本人是小看了你。这份耻辱便是对本人傲慢之心的天谴。”
“啊?你的公正我很感动,只是”
亚伯俯视着满脸不平、垂下短枪的特警,耸了耸肩膀。
“这样你可以放手了吗?你总不想再丢掉一只手腕吧?”
“这回可是你看轻本人了。”
钢盔深处的眼睛闪现着敌意,佩卓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
“本人已经说过。从现在开始,本人要来真的了!”
小瓶似乎是某种注射瓶。透明的瓶中有着蓝色液体正在浮动。身为强化步兵的异端审问官从脖子上的注射孔将那小瓶给插了进去。
“是止痛剂吗?你还是别用那个,早点去医院会比较好”
“医院自然会去。只是——”
从微微开启的唇中所吐出的是炽热的气息与坚强的战意。注射瓶中的液体被注入之后,佩卓斯的魁梧身躯猛地一震。
“要先把你打倒才行!”
“!?”
在下个瞬间,亚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满怀敌意、仰望着这里的男子突然消失了身影。地板上面还清楚留着人形的裂痕——只是造成那裂痕的异端审问官早已不见人影。
“消失了!?怎么可能、跑哪去了”
“——我在这里,奈特罗德。”
就在目中无人的笑声由背后传来的时候,亚伯的手自己转了个方向。在扭身之前率先开枪。子弹在爆炸声之后跟着飞出,朝着不知何时潜身来到背后的钢盔男子直线前进。不过子弹所贯穿的却是墙上的瓷砖。逼近身旁的敌手已经不见踪影。
“你在瞄准哪里?”
背后再度响起了嘲笑,和恶灵般的呐喊声交叠。
回头一看,就在气息相闻的超近距离中,骑士正在回转着凶器。如果不是自己失去平衡而跌倒,亚伯的头颅铁定早像石榴一样弹落在地面上。目击了身旁墙壁转为土块的那一瞬间,亚伯为之哑然。
“这这是什么?动作这么”
自己仿佛用慢动作在移动,连对手的身形都无法察觉。这简直就像——
“就像吸血鬼的‘加速’一样,是吧?”
“呃!?”
神父正想起身,腹部却被名副其实、眼睛所看不到的脚给踹了一记。亚伯的身躯弯成?字形,整整飞了三公尺远,背部才撞上墙壁。
“咳呜啊!”
背脊受到强烈撞击的神父喘息似地张开了口。胡乱喷出的呕吐物中夹杂着红色的物体,看起来是胃壁裂开了。骑士睥睨着这情景说道——
“那是提升神经系统传导速度的反应促进剂。”
佩卓斯缓缓地加上了注解。然后单脚直立,优雅地将踢出的脚收回。
“原本是由教义部所开发,准备用来对抗吸血鬼的‘加速’,这是本人第一次用于实战。你应该觉得光荣,奈特罗德神父。”
“唔!”
在内脏损伤之后连声音都出不来,神父只能痛苦地呻吟。不,他还想用颤抖的双脚站起身来——
“喝!”
眼睛所无法捕捉的锤矛发出了一击,直接袭向他的胸膛。肋骨发出碎裂的声响。身躯之所以没有裂成碎片,纯粹只是因为高周波转轮并没有运转。锤矛震碎了骨头、在空中回转,这回朝着亚伯耳边、下巴附近直击而来。
“!”
神父再度被打到仰躺在地。对面则是穿透墙壁的大洞,像肉食动物的下颚般咧了开来。修长的身躯慢慢爬过那个洞穴,拉着鲜红的血丝摔落在眼前无垠的海面上。
“——成功了!”
用力咽着唾沫、等候胜负结果的特务警官们欢声雷动。
“真是太漂亮了!不愧是阁下!”
“不”
对着沿阶梯往上爬的特警队长,佩卓斯用背影回答。往下探看海浪吞没神父的人,声音之中带着某种失意。
“听说是派遣执行官,原本还稍微有点期待太无趣了!他不配当本人的对手!”
“这倒是真的。阁下身为教廷最强的战士,世上找不到敌手。”
特警队长一边露出谄媚的笑容,一边朝着悬崖底下探看。离海面大概有二十公尺吧。白色波浪像利牙一般沖刷着岩棚。虽然没见到尸体,不过想必是没救了。
“哼,居然敢向局长挑战,真是不识相的傻瓜!”
“不要愚弄死者。他也是为了神、信仰与教会而生的男子。”
“啊?”
特务警官一脸迷惑地皱眉,听着佩卓斯的真挚告白。
“虽然他是为了无谓的派系主张、以及无可救药的愚痴而对我们拔剑相向,不过他为神与教会工作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同样都是侍奉主的人,交战完毕就该赦免、同时祈求他能安息,这也是我的任务——‘要爱神和你的敌人’,阿门。”
特警队长眼中闪着惊讶的光芒,佩卓斯却浑然不觉,重重地点头。
“好了,被无聊的事浪费太多时间!各位开始搜索!要把袭击丝佛札枢机主教、该受惩罚的吸血鬼——那些怪物给抓出来!”
vi
“糟了!”
就在三人抵达地下港口的时候,蓝发青年发出了叫喊。
停泊在码头对面的快艇是远洋航海用的中型船。窗户呈现黑色,是因为用了抗紫外线玻璃。
正往码头上走的少年,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转身。
“怎么了,拉杜?”
“被我搞砸了。船的钥匙不晓得掉到哪去了。”
拉杜一边焦急地搜着怀里一边说道。
“没办法,我回去找找。以恩,你和这位短生种先上船。我马上回来。”
“请问你要去哪里!?等等啊,卢克索男爵阁下!”
看到拉杜慌慌忙忙地转身,艾丝缇赶快叫住他。
“回头是很危险的。得赶紧逃出去!”
“我知道。可是船的钥匙掉了。我想,应该是掉在路上的阶梯小姐,以恩就交给你了。”
“拉杜”
金发少年一脸担懮地仰望着朋友。
“你要小心啊,拉杜。别太勉强。”
“我很快就回来。”
蓝发年轻人温柔地将手放在少年头上。下个瞬间,身影就如白日梦般倏地消失。“加速”——是让全身神经系统异常亢奋,藉此得到常态数十倍反映速度的长生种特殊能力。
“好了,我们走吧,阁下。”
艾丝缇将手里的灯换个方向,催促着因为不安而啃咬指甲的少年。
“我们上船吧。”
“……”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不快地皱眉低着头,然后突然间瘫倒在地。
“阁阁下!?”
艾丝缇慌忙伸出手时,那小小的身躯正在码头上方激烈地喘息。满脸红潮并不只是为了奔跑的缘故。
“你、你怎么了不行,好烫!”
“不要碰我!”
少女被肌肤上面的热度给吓了一跳,以恩则是粗暴地甩开她的手,然后发出怒吼。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和之前相比截然不同,显得相当虚弱。
“我不想让短生种碰我!”
“怎么这么说怎么办?伤脑筋。”
少年的目光就像不熟悉人类的野猫,正在瞪视着自己。艾丝缇跪在一旁,感到束手无策。这桩困难至极的任务虽然棘手,但更棘手的是眼前少年的虚弱状态。
吸血鬼拥有不亚于野生动物的生命力、与凌驾所有高等生物的免疫机制,是地面最强的怪物。站在所有食物链顶端的他们强悍到超乎想象,拥有强韧的体力。艾丝缇在故乡交战过的吸血鬼便是如此。刚才还在这里,名叫拉杜的那位年轻人,感觉上也是这样。
可是,眼前的这位少年为何如此脆弱?这样和我们人类又有什么不同?
“呃,我想刚才肩膀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
用和人类同样的方式来处理妥当吗——艾丝缇一边如此怀疑着“一边伸出手去。
“你先脱衣服吧。我不能帮你消毒,不过至少换个绷带我想会好得多”
“我我说过不要碰我,短生种!”
少年露出牙齿、从艾丝缇的身旁跳开。看来还没忘记之前的屈辱。只见他翻着眼珠、用怨毒无比的视线瞪视着她的方向。
“下贱的短生种,不要来玷污我高贵的身躯!”
“下下贱!?”
嘴上这么说,其实还不是吸食人血维生的怪物!
肾上腺素发出声响,流进了艾丝缇的脑门。
自己可是侍奉上帝的人,为什么要负责照顾这个受人诅咒的怪物!?而且还得承受如此不知感恩的辱骂!?
“像像你这种叫人火大的小孩,我也不想照顾!”
对信仰的愧疚、加上对可笑命运的愤慨,让少女失去了控制。猛一回神才发现,艾丝缇正抓着少年的前襟大声怒斥。
“可是有什么办法!受伤的人就是会碍手碍脚!”
“碍碍手碍脚!?你说”碍手碍脚!?还说我“小孩!?”
被称作吸血鬼是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会被下贱的短生种骂成“小孩”、“碍手碍脚”,看来他并没有料到。前襟被揪住的以恩正翻白了眼。艾丝缇则朝着他,再度射出谴责的锐箭。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有朋友帮忙,你哪能走到这里!直到现在自己都还站不稳对我而言,这就是‘碍手碍脚’!在你的国家该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
“唔!你、你这家伙——!”
脸上因愤怒与耻辱而泛红的少年露出了牙齿。艾丝缇也放开他的前襟,抬起手摆出迎击姿势——不过眼前细瘦的身影再度膝盖一弯。他发出呻吟,颓然坐在码头上面。
“糟、糟糕!你还好吧!?”
“……”
如果不是艾丝缇一个回神伸手抓住他,以恩的身躯说不定已经翻落到海中。那体重轻到叫人不忍,修女慌慌张张地抱住了他。
“抱歉,我不小心发了脾气真的很抱歉。”
少年一脸厌烦地望着撑住自己的那双手,不过这回已经没有力气甩开。反而是——
“我特准让你替我换绷带”
吸血鬼赌气似地噘起了嘴,对着少女下令。
“轻一点,短生种。”
“我知道。”
真受不了,变成这种奇怪的状况。自己可是侍奉上帝的人,现在却要为吸血鬼处理伤口。
艾丝缇忍住了原因不明、突然很想发笑的念头,故作认真地点头。然后用撕成长条的手帕做成临时绷带,脱下少年的衣服。
“不好意思,我要撕绷带,请把手往这边抬起来。恩,就这样别动这、这是怎么回事!?好严重”
绷带下面露出的伤口,远比想象中来得大。枪伤在筋肉单薄的肩上裂开一个大口。艾丝缇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用微弱的声音道歉。
“呃抱歉。”
“什么事?”
这家伙又有什么企图——少年的口吻听来似乎正是这样怀疑。神情不悦地朝着皱眉的少女一瞥之后问道:
“道什么歉?”
“刚才打中这里很痛吧?”
“那也是不得已。”
他会不会怒火上升,又准备开始骂人——和艾丝缇的预测相反,以恩却出乎意料、一脸淡漠地摇头。
“之前我曾经打算杀了你。你没理由对我手下留情——我所不能原谅的,是昨晚的短生种!问也不问,突然就对贵为敕使的我开枪!实在不可饶恕!”
“拖雷士神父会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的。”
艾丝缇一边在白皙的肩头上面缠着手帕,一边为同僚做解释。
“在那之前,有吸血——长生种袭击大使馆,还杀了人。丝佛札枢机主教的身旁出现了长生种,我想任谁都会加以警戒。”
“噢,提到这个,那个戴眼镜的短生种也这么说过。说是在我到达之前,有长生种袭击你们。”
在疼痛之外还有些别的事,让以恩皱起了眉头。仿佛忆起什么似地用手顶着下颚。
“详细说来听听。艾丝缇。搞不好是强硬派干的好事。”
“强硬派?噢,刚才另一位好像也是这么说?”
艾丝缇一边仔细打好结,一边侧着头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人?”
“违逆皇帝陛下旨意,企图和你们短生种开战的不法之徒。”
少年宛如呕出什么脏东西似的低语着:
“一群对这回的敕命有所不满的人——我听说在贵族之中,有人千方百计要掀起战争。那些人想在暗地里妨碍我们的任务。说到这个——”
“掀起战争?慢着!所以你们的‘皇帝’不,‘敕命’其实是——”
就在艾丝缇卷绷带的手停了下来、对吸血鬼提出反问的时候
“找到了!”
一个粗暴的男音,随着水声在两人的正下方响起。
同一时间,码头下方伸出了复数的手,抓住艾丝缇与以恩的四肢。
“什么!?”
粗壮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少女按倒在地上。就在艾丝缇反射性回头的那一瞬间,跃入视野的是从黑色水面破空而出、身穿黑色胶质上衣配上潜水呼吸管的男子。看来是一直潜在水中,准备趁虚而入。
“这些短生种是哪来的!?”
以恩在艾丝缇身旁,被四、五名男子猛地扑了上去,正在拼命挣扎。他虽然像战败的山猫般果敢抵抗,不过缠着绷带的肩头狠狠挨了一记之后,也只能含着悲鸣乖乖就范。
“不不要乱来!”
两手绕到身后、脸颊被抵在码头地面的艾丝缇拼命哀求。
“他受伤了!不要乱来!”
“你是哪来的!?为什么这里会有修女!?”
胶质上衣外头贴有“神之铁锤”徽章的男子,一脸狐疑地盯着艾丝缇的脸。
“快回答,小姑娘!为什么吸血鬼和修女会走在一起?你也是吸血鬼吗!?”
“!”
无声的哀号由艾丝缇唇边透了出来。扭在背后的手臂,被男子的体重给压了下来。肘关节发出可怕的声响。
“艾、艾丝缇不、不要这样!那个女孩和你们一样是短生种!她不是长生种!”
“你给我闭嘴!”
带有银制刀尖的沖锋枪,从以恩的侧边用力殴打了过去。随着肺脏快要被挤出来似的一声哀鸣,断裂的臼齿碎片滚落在码头上。
“要怎么办,队长?”
殴打少年的特务警官朝着正压在艾丝缇身上的男子问道。
“密告所说的吸血鬼只有这边这个小鬼那个小姑娘要不要在这边先处理掉?”
(密告?)
在因剧痛而空白的脑袋某个角落,艾丝缇重复着男子的话。有谁把情报泄漏给异端审问局?所以,他们会潜伏在这里也不是偶然?
“不,不能杀这个姑娘。那个吸血鬼也不行。”
特警队长一边在艾丝缇的关节上慢慢使力,一边摇头。
“两个都得活捉。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们。到‘拉古叶’的侦讯室里再慢慢谈。”
队长一边歪斜着嘴角、露出虐待狂的嗤笑,一边将手指滑向艾丝缇的颈项。瞬间传来的剧痛,是因为痛觉集中的颈窝穴道被用力掐捏的缘故。
男子用好色的眼神俯视着扭动身躯、无法出声的少女,然后对部下施令。
“先给那边的吸血鬼注射硝酸银溶液。要是抓狂可就麻烦了。至于这边的小姑娘真麻烦。喂,谁的刀子借我。切断韧带之后再来搬。”
在虐待狂颇多的特警当中,他们所碰见的这群似乎还是最凶恶的。听到超乎必要的残忍处置,警官们眉飞色舞地围了过来。以恩的手臂插上了注射针。为了要秀给大家看,艾丝缇的手腕也抵上了尖锐的刀刃。
“不、不要!”
“忍耐一下,小姐。”
少女的悲鸣声中带有燃烧的气味。队长用恶心的声音笑着、手上有如短剑一般的狩猎用刀正要流畅地挥出——结果却真的燃烧了起来。
“!?”
自黑暗深处飞来的火球攫住了他的脸。嘴巴虽然开成悲鸣的形状,不过从里面传出的只有叫人毛骨悚然的风声。四肢抖颤痉挛、直往后仰的人形火炬就这样失去平衡、落下了海面。不过或许是火焰的缘故,在落水之后,火势还是没有减缓。水沫及火花同时扬起,人形火球也跟着慢慢沉入了海底。
只是这壮烈至极的光景,却没有一个特务警官能看见。因为在黑暗彼方陆续亮起的闪光,正发出鸣声朝着他们袭来。
和十名警官相同数目的火炬,正在码头上猛烈燃烧。虽然穿着和身体密合的胶质上衣,不过这也只是更加深他们的不幸。男子们全身被火焰包围,一边惨叫一边趴伏下去。
“这、这是”
艾丝缇依旧横躺在地,凝望着那蓝白色的光芒。蛋白质烧焦的难闻气味,在光明与黑暗的静寂之间弥漫开来。
“这火焰是——”
“拉杜!”
看清伫立在黑暗对面的人影,以恩发出了欢呼。直接扶着被殴打的脸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总算得救了,伙伴!”
“你没受伤吧,以恩?”
和友人的欢喜相比,蓝发青年有着相对的平静,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抱歉。来得有点迟。”
“不用在意。对了,钥匙找到了吗?”
“恩。你看,就在这里。”
年轻人将钥匙摆在奔跑而来的以恩掌心,然后温柔地微笑。那眸子如此沉稳,叫人想不到他就是夺去十一条人命的吸血鬼——不,如果艾丝缇的想法正确,他所杀的人类应该有十二个。
“阁下,请从那个人卢克索男爵的身边离开。”
艾丝缇一边由裙边拔出散弹枪,一边鼓动僵硬的舌头。
“刚才的‘密告者’是谁,我现在知道了。”
“什么?”
以恩一脸诧异地转往艾丝缇的方向。看到她手里所握的散弹枪对准了朋友,声音变得慌张。
“短生种,你想做什么!?”
“请教一下,卢克索男爵”
艾丝缇无视少年的怒斥,对保持着沉默的拉杜提问。额上浮现的汗珠,沿着面颊滑落到下颚。
“你刚才说的‘强硬派’——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不不要胡说,艾丝缇!短生种居然敢怀疑我的朋友,不可原谅!”
以恩像要保护朋友似地张开两手怒吼着。
“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他还救了我们,不是吗?”
“他不是救了我们只是杀了他们而已。”
在这种时候,少年和年轻人的身高差距叫人觉得庆幸——艾丝缇将枪口对准拉杜的眉间,接着摇头说道:
“我想应该是为了他们想活抓我们、然后带走的缘故—”那个人所期待的,是身为正使的孟斐斯伯爵遭到人类杀害。这样才能掀起‘帝国’贵族们对人类的愤怒。也因为这样,他得避免孟斐斯伯爵遭到活捉监禁的情况——我有说错吗?卢克索男爵?“
“你在说什么,短生种!”
因为朋友被指责而情绪激昂的人是以恩。他用刚刚被修女揪住时的神色说道——
“妄想也要有个限度!拉杜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她说得没错,以恩。”
拉杜第一次张开了唇。青铜色的眸子转为严肃——但却带着某种安然的笑容,俯视着伙伴的面庞。
“那短生种所说的完全没错。”
“拉、拉杜?”
以恩用瞬间忘记呼吸似的表情,仰望着那数秒之前仍是朋友的男子。“杜的眸子承接着他的视线,里头闪动着他前所未见的光芒。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蓝发的长生种朝着他耸了耸肩。
“这群短生种真是没用。我都已经把上面的宅邸、还有这地下港口的所在地告诉他们。他们只要闭上嘴巴,把‘吸血鬼’给杀掉不就得了耍什么花招,还想活着带回去,害我多费力气。”
“拉、拉杜,你居然!”
以恩一边无意识地往后退,一边抬高了声音。之前因为发烧而泛红的面颊,现在转成了苍白。颤抖的声音从少年唇中涌了出来。
“这是这是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这种玩笑我才不相信!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拉杜!你快说啊!”
“不,不是谎言。这不是谎言,以恩。”
拉杜脸上并没有什么自豪胜利的色彩,只是摇了摇头。
“还有,昨晚阻碍你和丝佛札会面的也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拉杜!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了长生种的未来——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和剧烈动摇、话声颤抖到近乎一半难以辨识的以恩相比之下,背叛朋友的男子所说的话却是有条不紊、清晰而凛然。
“对我们长生种而言,要和短生种共存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的陛下却偏偏期望着要和短生种展开对话。所以得纠正这个错误你懂了吧?”
“笨蛋!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不对陛下进言?拉杜!进行这种近乎反叛的阴谋,你以为自己逃得了吗?!”
“你这坦率的性格,我一向都很羡慕。不过以恩法透纳,总归一句话,你向来太过正直了。”
不晓得是对艾丝缇正估量着开枪时机这件事并没有察觉,还是虽然察觉了,却选择刻意忽视,拉杜的态度依然优雅,展现了无懈可击的绅士风度——唯独正处于现在进行式的“背叛友人”这点除外。
“你的能力、家世、人格,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瑕疵,是帝国的栋梁。你的视线一向只注视着前方,不会往侧面、后面甚至下面去看不过你听清楚了。我和你不同,得不到陛下的赏识,无法被选为教廷密使的宠臣。我这样的人若是试图进言,你认为有办法改变陛下的决定吗?我在帝国是无足轻重的。这样无力的人,要想传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使用改变游戏规则的方式。”
“改变游戏规则?”
“是的,我要改变规则不,是改变世界。‘我们要以火焰更新这个世界’”
“?!”
听到熟悉的句子,艾丝缇的枪口晃了一下,拉杜的视线朝着她一瞥,然后微笑。一边笑着,往上开启的两章一边像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移向了胸前。
“是的,我正试着改变两个种族之间的斗争规则。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就算是要说谎、背叛、或是杀害朋友,我都不会犹豫噢,对了,以恩。”
按在班机上面的手指,连扣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在额头所滴落的汗珠让艾丝缇眨了一下眼睛的瞬间,拉杜的身影已经开始消失在眼前。
“糟了,是‘加——’”
失去眼前的敌手、倍感狼狈的艾丝缇耳边传来了轻声的低语。
“你搞错了一点。这个阴谋并非‘近乎反叛’——而是不折不扣的‘反叛’”
从背后身来的手,攫住了她握住散弹抢的手腕。象牙雕刻般的手指对男人来讲过于纤细,不过却映衬着少女硬度犹如钢铁、正紧扣着扳机的手指。
就像老师教学生习字一样,拉杜由身后抓住艾丝缇的手,然后移动了枪口。
“枢机主教遭到‘吸血鬼’袭击,教廷绝对不会漠视。然后使者被教厅的人、而且还是丝佛札枢机主教手下所杀害,陛下想必也能体悟到自己的错误——作为纷争的火种,分量相当足够。”
“快快逃啊,阁下!”
艾丝缇拼命按着自己正一寸一寸往上抬起的散弹枪。不过在吸血鬼的乖力之下,这也只是徒劳无功。枪口准确瞄准了僵立在地的少年额头。
“拉、拉杜,你”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以恩。我不会辩解。让你付出友情的男子,不过是个卑鄙的叛徒。你就带着对我的唾弃受死吧再见了,我的朋友。”
最后的低语应该没传进任何人的耳中——唯有被吸血鬼给搂抱住的短生种少女除外。
在那一瞬间,艾丝缇察觉拉杜扣着扳机的手指传来微微的颤动。不过在下个瞬间,子弹仿佛斩断所有者的踌躇似的,快速凌空而过。九发散弹随着强烈的反作用力从枪口飞出,掠过呆然而立的少年发梢,穿入了黑暗。
“什么?!”
并不是失了准头。而是在发射的瞬间有些什么东西飞来,弹开了散弹枪。拉杜瞪大了眼睛,朝着就近在身旁的暗处转头。
“谁,是谁在哪里?!”
将枪身打偏的那东西正法出孝女哭嚎般的声响,飞回到黑暗的彼端。站在那里的硕长身影稳稳抓住了长形铁棍的前端。
“欸,这是怎么搞的?”
那古怪身影——身穿白银铠甲的骑士毫不松懈的紧握着槌矛,刻意的摇头。
“吸血鬼居然拿枪对着吸血鬼,这还真是奇怪。”
“异端审问官?!你已经到了!”
拉杜一个咋舌,将艾丝缇当成盾牌,朝着新敌人举起了手掌。不过异端审问官——佩卓斯修士的槌矛则快了一步。
“用小女孩来当盾牌,你这卑鄙的家伙!”
高周波转轮再度被掷出,掠过少女头顶,直接袭向位于背后的吸血鬼胸口。
“唔?!”
如果不是即刻撞开艾丝缇、往后方跳跃,拉杜的身躯说不定早已被劈的面目全非。是长生种卓越的反射速度与肌肉力量救了他的命。在下个瞬间,蓝白色火球用亚音速被丢了出去。
“火焰魔人?!那么,我那些倒在那里的部下就是被你给杀的!”
自动挪移的盾牌,将逼近身躯的火弹直接击落。佩卓斯用左手单手将五十公斤以上的槌矛像指挥棒一样旋转着,然后发出怒吼。
“我要为在圣战中倒下的忠勇部署们报仇!可恨的吸血鬼啊,看我圣洁、正义的铁槌!”
“?!”
艾丝缇仿佛见到拉杜的脸在惊愕之中扭曲。因为佩卓斯之前还站在那里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已经消失无踪。
“太夸张了,短生种居然也会‘加速’?!”
火焰魔人反射形地跳开,手里生出新的火球。
有某种物体,发出尖锐声响劈像了他的身体。
“唔!”
一边由唇间吐出红紫色的东西,拉杜修长的身躯一边被弹向了墙壁。在那时候,片刻之前他所占的位置,被火焰所包围的异端审问官正出现在那里。
“你这吸血鬼!”
在交错瞬间被丢出的火球,似乎并没有躲过。不过佩卓斯并未将裹卷着装甲战斗服的火焰拍落,而是朝着落在壁面上的火焰魔人怒吼。
“得寸进尺的怪物!”
“啧!”
呜咽哭号的槌矛三度袭向蓝发的吸血鬼,拉杜抬起手正面迎击。
“趁现在!快跑,阁下!”
艾丝缇将自己摔落在地面的散弹枪捞了起来,同时拉着少年的手,开始在码头上奔跑。佩卓斯和拉杜——激烈沖突的结果不管是谁赢,最后都很不妙。所以若是要逃,现在就是最大、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
“糟糕别想逃,以恩!”
“你再看哪边,火焰魔人!”
拉杜朝着往快艇方向疾走的少女以及被拖拉着奔跑的少年发出怒吼,后面追赶而来的则是佩卓斯的咆哮。避开快速回转而来的槌矛追击,拉杜手里浮现了蓝白色的光。
“——来了!”
在那一瞬间,艾丝缇回身扣下了散弹枪扳机。在火焰掷出以后才开枪是迟了一步。凭着吸血鬼的腕力,在投掷与命中之间,艾丝缇应该是没有时间扣扳机的。所以——
“神啊,求求你——阿门!”
随着拇指与食指之间快要破裂的强烈反作用力,散弹枪发出“咆哮。击出的散弹像撒网似的扩散开来直线前进。不过瞎蒙发射出的子弹,要想击落飞来的火球,机率是远远近乎于零——
只是下个瞬间,就在少女与火焰魔人所连成的直线正中央,火球炸裂开来了。
“真真的打中了?!”
“啧,该死的短生种!”
艾丝缇等眼瞧着歪打正着的情景,拉杜则是斜睨着她,露出了牙齿。不,火焰魔人死等着的并不是艾丝缇。而是在她的背后——立在快艇甲板上的修长身影。
“噢,你这家伙还活着?!”
佩卓斯的咆哮声中夹杂着莫名的欢喜。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甲板上站着的是水滴正由长长的银发尾端滴落、身穿修士服的神父。手里所握的旧式左轮手枪正吐出白色的硝烟。
“艾丝缇,快到这里来!”
一边将手枪瞄准点挪往拉杜,神父——亚伯一边叫道。“快上船!”
“啧,真是走运!”
手里凝结着新的光芒,拉杜翻转手掌。火球和对准他头部旋转而来的槌矛撞个正着。
“呜喔!”
飞散的火焰让佩卓斯有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抓住这个空档,蓝发的吸血鬼朝着地面用力一踢。用柔软到几乎可以说是优雅的动作,朝着异端审问官飞扑而来。
“怎、怎么可能?!”
不过,被拉杜突袭的佩卓斯口中并没有喷出学沫。
“把本人当成踏板?!”
就在“毁灭骑士”口中发出惊愕声音的同时,以他的肩膀当踏板的拉杜身影,已经毫无重量似的飞向空中。朝着仍像大梦初醒般,刚离开码头的快艇飞翔了数十公尺距离。
“去死吧,以恩!”
在宛如死亡天使般飞舞而下的拉杜眼底所蹲着的,是受伤的少年。突出的勾爪朝着他的头部一闪,正在掌舵室操舵的艾丝缇叫嚷了起来。
“神父!”
艾丝缇对着目前位于甲板上的另一个人物——银发神父发出了怒吼。再这样下去,以恩的头颅想必会像石榴一样被劈落。现在能想办法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亚伯。
“神父,快开枪!”
仿佛回应着修女的叫声,旧式左轮手枪的枪口喷出了火焰。子弹几乎就要攫住此刻仍想将少年的脸化成肉块的拉杜肩头,只是因为吸血鬼动作迅速的闪身,于是在中弹之前被闪开来。不过这一瞬间的空隙倒救回了以恩。勾爪划断了翻身跳开的少年两、三根头发,然后深深嵌入甲板。
“啧!”
火焰魔人一边由破了个大洞的甲板上面拔出爪子,一边咋舌,将袭来的子弹一一打落,然后一脸厌烦的挥动手腕。
“少来阻挠我,短生种!”
“!”
不往后看就直接扔出的火球,袭向了亚伯面庞。神父虽然一个仰身避开了它,不过因为脚步蹒跚,于是朝着海面滑了一跤。
“神、神父!”
艾丝缇叫着只凭单臂抓紧扶手、勉勉强强才没有滚落的亚伯。在这期间,拉杜依然追着在甲板上爬也似的逃离着的以恩。手里浮现着宛如死亡般的蓝白色火焰。另一方面,神父并没有搭救少年的余裕。只能拼死命的抓紧了扶手。
“神父,你在做什么啧!”
左手扔握着船舵,艾丝缇将散弹枪枪口对准了船尾。在这种距离到底能不能命中?可是,现在要是不开枪,那少年不就——
“主啊,请赐我力量——阿门!”
在那瞬间,奇迹发生了。
宛如神的手般白皙、巨大的物体,从拉杜的头顶上降下。
那是卷在桅杆上方的快艇主帆。亚伯刚才被拉杜给弹开的子弹,看来似乎射断了神索。火焰魔人从头到脚整个给盖住了。
“!”
一缕细微的哀号声响起。
原本正准备投向少年的火球,现在点燃了帆布。即使是火焰魔人,除了角质化的手掌之外,对火焰还是不可能有抵抗力。拉杜就这样被自身的火焰给烧灼着,仓皇失措的勾爪乱挥,想从紧缠住身体的帆布中逃脱。
“主啊,感谢你!”
轰然一声——
随着强烈的反作用力,散弹枪枪口喷出了火焰。银质散弹用亚音速袭向了火焰魔人的面庞。
如果遇到人类,这记枪击绝对能打爆他的脑袋。但是吸血鬼的反射速度可是凌驾猫科动物,位居地面第一。就在中弹前一秒,拉杜弯下身躯,成功的避开了它——不过避开的只有子弹。
“呜!”
燃烧的帆布正拉扯着四肢,就算拥有长生种的速度,要躲开子弹还是颇为费力。就在下个瞬间,拉杜的身体失去平衡,滚落到海面上。而且正巧就在螺旋桨运转位置附近。
“以恩!”
冒着白色泡沫的航道,在一瞬间,开出了鲜艳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