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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HUMAN FACTO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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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尊敬老人、又要敬畏你的神。

(利未纪第十九章第三十二节)

「喂!那边的小伙子!」

虽然对方用来叫住他的不过是个带些笼统的称呼,托雷士·伊库斯还是准确地转身面向背后。

时间是下午两点——已经过了正午,从市政府往凯旋门的大马路上却几乎没什么人影。这也难怪。虽然下午已经停了,不过从昨晚就开始下的大雪,铺成一片厚厚的冰之绒毯,阴郁的雪云压得低低的,气温降到接近冰点。

因靳布鲁克市是位于日耳曼帝国西南,提洛尔山区的矿业都市。历年来的一月平均气温从来没超过冰点。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出门,不是超级好奇的人,就是对寒冷没什么感觉的特殊的人——这么说来,将军用侧挂车停在路边,笑嘻嘻地招著手的年轻士兵又是哪种情形?

「抱歉打扰啦,方不方便跟你问个路?中央车站是在哪个方向?」

「——前方一百十五米,在十字路口左转之后五百五十米的位置就是凯旋门。」

托雷士用冷淡的表情望着露出友善笑容的士兵,给出详细且正确的回答。

「在那个转角右转,然后直走大约两百八十米的位置就是中央车站。」

「噢,真是不好意思咧。」

士兵刻意将日耳曼陆军特有的方形战斗帽侧向一边,露出天真的笑容。对方特地指明的路他不走,反而慢吞吞地跟在再度迈开脚步的神父身后。

「看样子,你也是在旅途上吧?来来来,为了感谢你帮我指路,我特别让你一起搭到车站,怎么样?」

「不需要。我预定搭乘的罗马特快车距离开车还有一千零一十八秒。就算徒步,十分钟之内也来得及。」

「噢,往罗马的特快车!那还真是巧啊。我正想去搭那个咧!」

士兵将用皮带背著的手提箱摇了一下,装出大惊小怪的神情。神父不带半点亲切笑意的冷淡态度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反而像遇到多年战友似地攀谈起来。

「喂,小伙子。罗马神父到日耳曼来干嘛?游山玩水是吧?」

「我来维也纳出差。」

神父的应对和装熟的士兵恰好形成反比。他将硬梆梆的答案,用将近冰点的语气化为声音:

「目前正在回程的路上。还有,接下来的说明就只能根据神职服务条款来回答。」

「你是怎么搞的,年纪轻轻就这么死板,还是你怀疑我是警察?这你大可以放心啦。我是——」

「——这位是奥图·艾因海兹中士是吧?」

替挺著胸膛,正要自我介绍的士兵省了工夫的,是来自一旁的傲慢嗓音。

一群穿著卡其色军用外套的男子从小路飞奔而出,挡住两人的去路。不,不单是前方,就连之前没半个人的后方,现在也被数名男子散开来挡住退路。

「终于找到你了,中士。你还真会躲。」

「……怪了,你们是什么来头?」

被称之为奥图的士兵踩下爱车的煞车,侧著头问道。他慢条斯理地环顾著男子们彷佛猎犬捕捉到猎物的表情。

「没见过的生面孔……有什么事?」

「你少装蒜了,中士。我们是陆军宪兵队,要以脱逃及抢夺军用物资罪嫌逮捕你。」

「脱逃?抢夺?你在讲什么,我完全听下懂。」

奥图一脸老实地脱下战斗帽。仔细端详著宪兵,然后叹了口气。

「算了;如果你坚持,要我跟你走也行……不过把那个神父就丢在这里好吗?那个男的毕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要是少了我,他说不定会寂寞到大吵大闹咧。」

「…………什么?」

托雷士原本为了避免卷入不相干的纠纷而先走一步,但在听了士兵的话之后猛然停下脚步。视线一转,宪兵们正同时往这边看——而且看似指挥官的军官,正把手伸往腰间的枪。

「……喂,神父。你也一起来。」

托雷士的预测正确。宪兵军官拔出手枪,发出威吓的声音。

「我要以协助逃兵逃亡嫌疑限制你的行动。反抗对你没有好处。」

「我和那个人毫无关系。他在一百九十三秒前才主动跟我接触。」

托雷士回以机械性,但无比精确的说明。

在一数廷的外交政策方面,日耳曼是个麻烦不断的新兴军事国家。身为数廷国务院职——员,不会想和对方当局扯上什么关系。

「况且和你同行,我不认为能够提供什么有益的情报。再者,我目前正在出任务。如果要我同行,你得向教廷提出申请——」

「少讲些有的没的!」

托雷士的说明虽然不够亲切,但至少还算绅士,而且够有良心——不过至善的努力往往遭来至恶的回应。宪兵军官焦躁地怒吼著,猛然揪住神父的胸口。

「你给我过来就对了,年轻人!」

「——现况认定为危险度一的威胁性状况。」

胁迫性言辞加上直接的敌对行动;对嵌入机械化步兵思考回路的自我保全运算程式而言,宪兵军官的反应是充份抵触的行为。在如此判定的〇·一秒之后,为了脱离自身所处的危机状态,托雷士的身躯展开了新的行动。

「常驻战术思考以压制战模式启动——战斗开始。」

紧接著传来的哀号,是手腕折断的军官所发出的。为了让他那些立刻举起步枪的部下们看个清楚,托雷士将被反手制住的军官身躯转往他们的方向,用力朝臀部一踢。在尾骨折断的声音与低俗的哀号声中,军官飞扑向前,倒在部下之间。宪兵们无情地避开他,勉强举起手中的枪,不过就在这时候,小个子神父的双手已经进出了枪声。

「慢了〇·五五秒。」

转瞬间,宪兵们就全被射中肩膀发出惨叫。运气更好的则是武器被射飞开来,按著骨头碎裂的手腕瘫坐在地。

不过神父的脸上并没有夸耀之色。他保持著无机质的沉默,持续搜索战区附近是否还有攻击对象潜伏——

「哎呀,你挺厉害的嘛。」

战场支配者的听觉感应器所捕捉到的声音,是似乎搞不清场合的轻浮嗓音。沉默地移动视线一看,前来攀谈,表情像在讨论晚饭要吃什么的,是坐在侧挂车上的士兵。

「一整个分队的宪兵,才短短两秒钟就解决了?小伙子,你颇有来头对吧?」

「……你的发言意图不明。」

托雷士两手握著还在冒出硝烟的手枪,用不带半点情绪的眼睛回望著士兵。

「我是机械化步兵,你应该打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你也是机械化步兵。」

「……哎唷,穿帮啦。」

士兵吐了吐舌头,露出天真的笑容,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

「没错。我是日耳曼第七机甲师团第十八机兵中队的奥图·艾因海兹中士……不过我是机械化步兵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机械油漏油了?」

「打一开始就认出来了。机械化步兵的热源分布和人类不同——再者根据推测,你的机型是sdk-33。日耳曼陆军在七十三年前以强制侦察为主要目的,而制式采用的高速机动战模式机体。」

「太神奇了……最近的感应器可以感应到这种程度?连我都感到佩服。你合格啦!」

看似十分赞许的士兵——奥图叹了口气,然后态度一变,像要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压低了声音:

「对了,跟你商量一件事,要不要跟我一起上路?要是跟我一起走,我就特别恩准你搭乘我的爱车哦?哎呀,用不著说什么感谢的话。纯粹只是好意啦。」

「我拒绝。」

士兵自豪地拍著摩托车的座位,托雷士的回答相对之下显得冷淡。他用冰剑般的口吻说出理由:

「在回到罗马之前,我都还有任务在身。既没有时间协助你,同时也没有理由——」

冷漠的拒绝在半途就中断了。打断他的是在街道对面尖声响起的警笛声。不,应该是跟著开始发出回音的数十双军靴的脚步声。

「喔喔,惨了。整团的来啦。」

奥图促狭地压低了嗓门,刻意环视著周遭。虽然从机体的使用年代来推测,他的实际年龄绝对不会低于九十岁,不过浮现的笑意却彷佛少年一般。

「小伙子,我要失陪了,你有什么打算?你可是和宪兵为敌咧,应该没办法搭车了吧?……哎唷,要走到罗马,你会走到骨折哦?」

「——换我骑。」

托雷士的声音不带半点情绪。不过对明显是在幸灾乐祸的士兵送上一瞥的眸子,却荡漾着近似冰块般的寒光,

「由我来骑、——你到助手席。」

「噢,行啊行啊。由年轻人来骑,这也合理。」

奥图手脚俐落地换到侧边座位,托雷士的视线就再也没落在他身上。一在驾驶席上坐定就完全忽略冻结的雪平面,直接将油门催到极限。

在一阵换作是活人铁定摔车的紧急加速下,侧挂车发动了。位在前方新出现的宪兵虽然试图想要阻挡,却在疾驰而来的飓风中脸色发白地跳开。

「呀呵!太赞啦!」

奥图爽快无比地回头,看著一转眼间就被抛到后头的宪兵。按著几乎快被风压吹跑的战斗帽,心情愉快地眨眼示意。

「小伙子!我选你,眼光还真是没错!」

「……我话先说在前面,艾因海兹中士。」

托雷士巧妙地操作著轮胎几乎要掉在雪地的车体,发出警告:

「我的称呼不叫『小伙子』。我是教廷国务院职员托雷士,伊库斯。我要求你今后在称呼上修正。」

「噢,真是失礼啦。」

是没察觉到神父话语中的锐利?老步兵还是一派轻松地点头。

「没问题。下回我就这么叫你啰,小伙子。」

1

位在因斯布鲁克南方的布雷纳峰,自古以来就被称之为「罗马之门」。

虽然和教廷领地与北方诸国之间隔著险峻的阿尔卑斯山脉,不过这座山峰相较之下高度较低,自古以来就铺设了街道与铁路,是从日耳曼方面前往罗马时的必经要道。因为铁路与公路的规模齐备,即便是像现在这样的下雪季节,从这儿经过的人潮与物资依旧不在少数……话说回来,一旦离开了街道,情况也就另当别论。

「天啊,可恶!该死的大雪!」

望著刮个没完的风雪,摩托车上的士兵一副难掩愤慨的模样。很宝贝地抱著手提箱,朝握著龙头的同行者呐喊。

「小伙子!掉头往街道方向!」

「走干道太危险。」

在风速等同于台风的风雪嘶吼当中,托雷士冷静地提醒。虽然龙头的操作只要稍有失误就会跌落两边的峡谷,还是带着十足淡漠的表情补充:

「既然引起那样的骚动,铁路和干线道路想必已经列入当局的监视中。除非你投降,证明一连串的骚动都和我无关,否则无法掉头。」

「啊,对喔!可恶,我一辈子就在暗巷里混!」

奥图忿恨地瞪著托雷士冷静的表情,用背负了全世界所有悲惨命运的脸孔嘀咕:

「我不过是想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渡过晚年……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忍不住想听听我的悲惨身世?」

「否定——我对你的经历并没有兴趣。」

正如他所说,神父对同行者的人生看来是没半点兴趣。不过护目镜后面的眼睛微微一动,发出公事公办的疑问。

「不过我想掌握你被宪兵追捕的理由。身为机械化步兵,为什么要从军中逃走?」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不如长话短说……记得是在两、三个月前吧?」

老人这种生物就是爱叨念自己的人生,就算身为机械还是一样。奥图自豪地挺起胸膛,兴高采烈地谈起自己的过往:

「我啊,曾经为了某项任务,负责保护情报单位的军官。不过那个年轻人实在要不得。对下面的人作威作福啊,收取贿赂啊,有够讨人嫌的。」

老士兵握紧拳头,彷佛那位军官就在眼前般,然后将飘落在手提箱上的积雪拨掉。虽然外表年轻,一旦出现这样的动作,确实就带了那么点老年人的味道。

「而且啊,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想染指已经有了婚约的民间姑娘。这种行为简直不是人……呃,这时就发生了一些不聿事件,然后直到现在。」

「无法理解,要求补充说明。」

托雷士将车身转为直角好抵御吹来的暴风并摇头。他慎重地踩著离合器,好让引擎动力能传达到一半埋在雪中的轮胎,然后持续发问:

「请针对事件的细节输入。」

「……噢,那位姑娘顺利结婚了。」

奥图有点难为情地挪开了视线。不过托雷士直直往这边瞧的目光似乎震慑到他,于是勉勉强强地补充:

「至于那个该死的家伙,总之就是受到强盗袭击啦。重要的手提箱被人抢走,最后肋骨还被打断,现在还在住院……哎呀,常有的事啦。」

「肯定——确实是发生频率很高的插曲。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明白宪兵要追捕你的理由。之后的追究工作也少不了。」

「这我知道。不然干嘛这样四处逃咧……不过你用不著这么担心啦,小伙子。像我这样身经百战的勇士,通常都是料事如神啦。」

奥图事不关己地胡乱吹嘘,自信满满地眨着眼睛,勉力撑开被强风吹着的地图,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对后续发展提出保证:

「你看,只要越过这座山峰,就是教廷领地了。他们再怎么难缠也无法跨越国境。换句话说,我就变成自由之身啦……怎么样?超完美的计划吧?」

「肯定——不过得假设我们有办法顺利跨越山峰。」

托雷士这么回答,依旧是平板的声音,缺乏感情起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时那张侧脸似乎闪过一抹怅然的阴影。

「燃料很快就要见底了……我还好,依照你的机体性能,要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徒步行军,我想是极度困难的。」

「没……油了!?」

看到油表的指针快到尽头,奥图的表情为之一僵。像是濒死病患似地,突然用孱弱的声音请求:

「喂,小伙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依照我们的交情,我是相信不会这样,不过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安咧?」

「…………」

对于老人的哀求,托雷士并没有反应。因为他正忙著用红外线视觉去透视风雪。在行驶中的山路到溪谷一带,分布著较周围还要高温的热源。将被黑暗与大雪弄得一片模糊的视野切换成高感度画面,针对熟源附近加以扫描——不需要多久时间,就发现有二十间左右的简陋房屋罗列在谷底。

「——到那个村落去补给燃料。」

像这么穷酸的村落,天晓得会不会有贵重的汽油,不过不管那么多了,在这样的风雪中持续行军的确是过于冒险。就算得不到燃料,至少在天候好转前可以充当避难所——托雷士做出这样的判断,将车身改变方向。完全不踩煞车地从小路狂奔而下,在村落里较为大间的房子前面按著喇叭——不过喇叭声残响还来不及消失,从开启的门中伸出来的却是一把粗糙的枪。

「……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看来是屋主的壮硕男子,谨慎地拿著旧型军用来幅枪,眼神凶恶地瞪著夜半访客。

「我不记得我有找神父。」

「我们是旅行者,燃料用光了。」

托雷士握著龙头,单刀直人地提出要求:

「我们会支付充裕的代价,希望能购买十公升的汽油。」

「汽油?哪来这种东西?」

回应十分冷淡。主人相当警戒地盯著在风雪之夜出现的诡异双人组,眼里流露的尽是希望对方速速离去的意图。

「嗅,不只我家,这个村落根本就没有车辆。你去其他地方问吧。」

「那是否能得到许可,在风雪停止前在此逗留?」

主人的回答是在预测范围之内,所以托雷士并不觉得失望。问题是继续在这样的大雪中移动,就算是机械化步兵,风险还是太高。

「餐点和床铺都不需要。只要在天候回复前提供没人使用的房间即可。」

「当然啰,我不会那么吝啬要你免费。」

中途插话的是之前从侧挂车上面回头看的奥图。他将从因斯布鲁克一路很宝贝地抱在怀里的手提箱放到主人面前,必恭必敬地打开。

「我会尽力报答。要钱的话我有……你看。」

「!?」

主人低头看著箱子,嘴巴张得开开的。接著就像下颚掉了似地没办法回复原状。将那张脸照得黄澄澄的东西,是塞满整个箱子的金条。

大约三十条左右的金块,时价超过一千万第纳尔。奥图很自然地拿起其中一条,送到主人面前。

「这条就送你……不过好像太便宜你了,就一半吧。这些当住宿费应该够吧?」

「啊?嗯…嗯,是啊……」

主人带著一脸恍神的表情,像人偶似地摇头。这时奥图正用军用小刀切割著金块。托雷士斜眼看著同行者正用刀子戳著坚硬的金属块,对表情像失了魂的主人问道:

「我们要在哪边休息?暖房设备是不需要,不过希望是雪刮不进来的独立建筑物。」

「噢,那就住小仓库好了。」

看来是被黄金的光芒闪到,现在还没回神。主人心不在焉地点头,指著位在后方的木头小屋。

「那边雪飘不进去,风也吹不进去。」

「了解。感谢你的协助……艾因海兹中上,我先走一步,你付完钱就过来。」

托雷士对同行者这么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迳自推著侧挂车往俊院走去。

2

虽然并没有像样的暖气设备,小仓库里头却是出乎意料的暖和。看来是墙边堆积如山的干稻草形成了天然的隔热材质。

「来,吃饭吃饭。」

奥图关上粗糙的木门,将风挡在外头,然后从军用外套中取出小小的塑胶袋。他用吸管插入那类似输血用血袋的东西,将其中的胶状物——机械化步兵用的营养剂在吸啜声中喝光。

「唔,天冷的时候还是这个最赞。连五脏六腑都受用啊……小伙子,你喝不喝?」

「不用。」

托雷士正在保养侧挂车,谢绝了同行者的好意。因为活体器官就只采用了大脑与小脑的一部分,对他而言,营养补给是不太需要的。另一方面,奥图对神父的冷漠反应并不怎么介意,用成捆稻草垫著就躺在地上。

「啊,吃饱了吃饱了……对了,说到这个。那个主人还真是吓我一大跳。我是没指望他举双手表示欢迎啦,可是也用不著突然拔枪嘛。」

「对方有警戒是正常的。」

确认车身并没有异样之后,托雷士才在稻草堆上坐下。这回跑的是确认自身有没有异样的自我诊断程式,剩下的思考领域则用来应付同行者的发言。

「就算是大白天,像这种偏僻地方会来的人也是很少。更何况是恶劣天候下的访客,会警戒也是正常。」

「不对,我观察到的不只是这样。」

奥图将放有金块的手提箱打开,漫不在乎地摇头。用略带怜悯的语气压低了嗓门:

「这里大概是逃亡者的村落。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要刻意住在如此偏僻之地。」

「逃亡者的村落?」

托雷士留意著自我诊断系统的报告,对不熟悉的单字做出反应。

「什么叫逃亡者的村落?」

「就在大约十五年前,这附近还是由名叫奥斯特马克的小公国在统治。不过奥斯特马克公爵家被日耳曼消灭,国上遭到合并……」

老机械化步兵翻捡手提箱里的金块,用平静的口吻回答托雷士的问题。他在那场侵略战争当中想必也有参与,不过他却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地叙述著历史。

「听说这时有部份骑士躲到山里,要和日耳曼奋战到最后一刻。这里的村民,想必就是那些家伙吧。」

「肯定——一开始,这里的主人用来指著我们的枪就是维也纳公司制造的g93,是奥地利曾使用过的制式军用来福枪。加上口音确定是维也纳的宫廷腔……你的推测有极高可能性是正确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奥图在煤油灯地下死命拨弄着金块。托雷士面无表情地眺望这一幕,抛出硬梆梆的质问:

「中士,所以你想向当局通报?对日耳曼而言,奥斯特马克的残兵应该还是追讨对象。如果针对这个村落的存在通报,说不定就会准许你归队。」

「喂喂,现在的我不过是个逃兵啊?对军队哪有什么义务。」

面对神父的质问,奥图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强硬。他挺了挺穿著脏污战斗服的胸膛,十分自豪地自吹自擂起来:

「而且我活了七十年,累积了一百八十次的作战经历,最自豪的就是从来不曾攻击过一般民众。毕竟欺负弱者没什么意思……受不了,最近的小伙子真是缺乏看人的眼光。」

「……我是机械。」

外头的风雪还是狂吹。托雷士将听觉感应器接收到的声音,用侦查回路加以分析,并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话:

「我不懂所谓人类的情绪。」

「机械?你是说你吗?」

听着硬邦邦的回答,奥图眼中闪过一抹幽微的光芒——或许是怜悯之情吧。不过那抹光芒迅速消失,再度回到一开始的恶作剧神情。

「不要唬弄老年人啊,小伙子。你确实是冷淡、无情、不像话,不过就算这样,你终究不是机械。证据就是你有脑子,不是吗?」

「肯定。我的中枢演算机构确实使用人类的脑部——不过那也只是当作活体零件的一部分而已。」

神父针对自己的存在加以解释,口吻就跟平日一样完全没有情绪。

hc系列的开发目标,是成为教会军的顶级机械化步兵,所以彻底除去了人类情感等闲杂之物。它和之前纯粹「将机械零件移植到人类身体」的机械化步兵不同,hc系列是「将人脑移植到机械身体」的一种划时代概念。从活体体内取出大脑与小脑的一部分,经过某些电子化处理,然后密封在机械肉体内部——并不存在任何人性要素。

「我再次重申,我不是人类——而是机械。」

「机械……那我问你,小伙子。我在因斯布鲁克被宪兵困住的时候,你干嘛袒护我这个老人家?」

奥图不拘小节地盘腿而坐,脸上浮现的是恶作剧的微笑。不过眼底却隐隐流露出一股不容敷衍、极度认真的味道。

「刚刚也是这样。就算没油了,你也可以一个人先走啊。可是你却特地像这样留下来陪我……机械怎么会去同情别人?」

「我在因斯布鲁克帮你,纯粹只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神父立即回答,声音里并没有迟疑。

「现在我会和你同行,是因为经过判断,在这样的天候之下翻山越岭风险太大。你的推测既不正确也没意义。」

「哼,嘴硬的家伙……算了,无所谓。」

真是拿你没辄——奥图耸了耸肩,声音与表情全都充分表达出这个意思。他噘起嘴,露出闹别扭般的眼神。

「这个就先别提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老兵这么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胶卷。将它送到托雷士眼前,侧著头问道:

「你看,这到底是什么?刚刚才发现的,就夹在这里头。」

老人这么说完,将之前拨弄的金块像派饼似地剥开来瞧。大约手掌厚度的金块,奥图才用手腕稍微一剥,就轻轻松松地分成了上下两半。剖面异常光滑,看来是早就分割开来的。

「很妙的机关对吧?还特地藏在这种地方咧。我还以为铁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托雷士并没回答老人的问题,拿在手中背光看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似地将煤油灯给熄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将装在枪身上的小型手电筒开成红外线模式。在射出的红光——用来瞄准暗处的红外线光照射之下,胶卷开始浮现蓝白色的图样。

「怪了,跑出类似图案的东西?」

「这不是图案——是数字。」

托雷士将眼球感应器的机能调整到最高,将图样的影像放大。细小的数字就像细微的点,以准确的间隔排列——是庞大的乱数密码。

「非常复杂的密码。没有专用的读取机器无法解读……」

托雷士在中枢演算机构内部尽可能地对数列加以分析,并将解读出的密码化为声音。

「不过在可分析范围内加以推测,收件人似乎是个叫赛德利兹的人。寄件人是……日耳曼国王鲁德维希二世?」

「国…国王!?」

听了神父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透过他的肩膀低头在看的奥图整个人跳了起来。

「而且你说的赛德利兹,他可是上个月才刚退伍的情报本部长啊!喂,小伙子!你确定吗!?」

「没错……根据找到的单字推测,我想是在命令某人设立某种特务机关。金块就是设立资金。还有机关名称叫做——」

「等一下!惨了!这下惨啦!」

奥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击掌,整个人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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