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六年前那一天,春奈在我和若菜面前被卡车撞倒。那时我和两个妹妹并肩走在夕阳中。记忆中应该是放学后的事。不知为何春奈忽然从人行道跑向车道,简直就像被某人呼唤般,这一点到现在还是个未解的谜。就在一阵撞击声后,她那小小的身体在空中飞舞,当场死亡。
父母非常伤心,我也是。只有若菜也不可思议的表情凝望着棺材里的春奈。她的模样博得了来守灵吊唁访客的眼泪。
如果不是特别去注意的话,连我都没办法分辨她们两人。但我知道她们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脖子后面那点黑色的痣。有黑痣的是若菜,没有的是春奈。我常常抓住她们其中一人,一阵瘙痒之后,我不管她们蜷曲了身子,只是拨开她们其中一人的头发。这样就知道谁是姐姐或妹妹了。当我分出谁是谁后,另一个又会跑过来要我也如法炮制。那时我只是闭嘴,什么也不做。
对她们来说,双胞胎是一剖为二的结果,组合起来之后还是一样东西。若菜似乎还无法理解另一半已经死亡的事实。那时她极为惊讶地问我,为什么另一个自己会躺在棺材里?
我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那时我只忙着叹气和伤心难过。但没多久后,悲叹专为惊叹,然后想开了。至于为什么,是因为第二天春奈化为鬼魂,然后到现在都还存在于这里。
春奈穿着轻飘飘的白色水手服,像一颗人工卫星般环绕在我身边。精神年龄则和死时并无两样。从春奈的肉体消失后,这对双胞胎才真正成为两个个体。
钟声在走廊上响起,第三堂课要开始了。我穿越通往校舍后面的一楼通道。
我们不是去郊游喔。出了学校后你给我乖乖藏起来,知道吗?
白色的灵体在眼前翩然停止,然后如她的名字般绽放出春天暖暖的笑容。会乖乖听话就好。但春奈最拿手的就是故意装傻,,这点常让人很伤脑筋。
我暗暗地边走边想,接过麻烦罗嗦的家伙从对面走了过来。
嘿,舍长先生!真是奇遇啊!
宫野露出和白衣一样雪白的牙齿,以毫不矫作的爽朗笑容走近我们。
你不用去上课没关系吗?这样可不像一个舍长该有的作风喔,喔喔,春奈!近来一切安好吧?
如你所见,死人一个。
对了,你们又看到茉衣子吗?
跟这个家伙的对话永远无法成立。
你们刚刚不是在中庭跑来跑去吗?
那是稍早的事了。那些思念体简直是浪费警报电力,我们收拾完那些小角色之后,茉衣子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到底去哪里啦?我都找不到她。
不,我想她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
宫野的自信不知从哪里来的,很肯定地说。
别看我这样,茉衣子对我的评价可好得很。这个对魔班成员虽然没什么常识和sense,价值观也有些扭曲,不过至少还认为我是个正常人,这可难能可贵了!我非常欣赏她这一点!
站在我左边的春奈以你少盖了的表情看着宫野。
我完全赞成。
不管你的想法如何,都不会影响她厌恶你的事实。
这就不对了。有什么事情比我在学校的评价更重要?
有什么事情更重要?那可多得很了。我没空听他讲那些五四三的废话,打算拔腿走人。
喂,等一下。
你对我的人品和评价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早就知道我被学生会长叫去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外面世界的psy网络产生扭曲的事情是真的啰?真是辛苦你了。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不该管太多。
我无奈地沉默着,就像不准时用方程式、被迫使用鸡兔同笼算法去算数学的考生一样。
喔,我不该说出来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状况。不了解实际情形却到处宣扬,是件可耻的事情。所以你不可以再问我了。不过我得问你一个问题。舍长先生,两个妹妹里面你比较喜欢谁啊?
这什么鬼问题啊。我眼角余光瞄到春奈的头正蠕动着,然后强烈感受到一股威胁的视线。要是我乱回答,又会引起更大的骚动。我决定敷衍过去。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会长要你传话给我吗?结果真琴告诉我说是她叫你来找我的,你是怎么搞的?
嗯?缟濑真琴是这么说的吗?原来如此,那就是这样啦。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嘛。会长先生和真琴都差不多,没什么好区别的。
如果说看起来差不多就可以不用区别的话,那么番茄都可以代替苹果作苹果派了。
宫野故作正经地说道:
舍长先生,四年题的产生频率最近以加速度逐渐扩大当中,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对我来说,能够增加表现机会当然是件好事,但很可惜的只有少数人认同。我询问过茉衣子的意见,她却是一幅不耐烦的嘴脸。会长先生和真琴也是一样的想法。那你呢?
我也很不耐烦。
昨晚在宿舍大闹一场的黑色海胆和刚刚的假死神。如果它们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还可以稍稍原谅这个铁槌头。
如果跑出来的是可爱的小猫小狗也就罢了,那么恶心的东西就敬谢不敏了。
形成思念体的根源,是来自超能力者释放的超能力。
他又在听我说话吗?不,就算他听了进去,结果还是一样。宫野似乎要催眠我身旁的春奈似的,发表长篇大论。
超能力凝聚后,形成思念体。这些在校园里走动的、该被惩治的家伙,是无意识中的产物。不过也可以借有人为产生。就像我或茉衣子之类就办得到。身为《黑梦团》团长的我本该追求更高层次的修为,但是在没有太多时间集中于精神修行。舍长先生,意下如何?要不要和你的妹妹一起入社?现在加入的话,我可以附赠有我详细注解的《伪何诺理之书》喔。(编注:以罗马教皇和诺理三世为名之书,相传是本记载黑魔术的魔导书,但并无实证可以证明此书为和诺理三世所著。)
不用了。宫野,我暂时不会在宿舍。有什么怪东西出现的话,就帮我处理一下吧?
嗯,当然好了。我想不用太担心才是,但是是要告诉你一句话小心啊,春奈,别再捣蛋啰。再会了!
宫野帅气地转身,白衣也跟着飞舞于空中。春奈望着离去的宫野的背影,我一起也目送着他离开。不过此时宫野却好象被什么绊到似的,在走廊的正中央跌了个难看的狗吃屎。
春奈像嬉戏的小孩般笑着。我耸耸肩走向校舍那一头。小小的恶作剧娱乐效果十足,无伤大雅。
春奈将下巴定在我的肩上,漂浮着身体。然后说出心中的疑问。
我沉默了。就像吸血鬼要被钉上十字架前,还被恶意询问木桩是桧木还是橡木好般,令人难以回答。
日比木会长备好的车子在学校后门。这里远离校舍,就在广大校园的最北边。食材和邮件或宅配之类的卡车都从这里出入,然后驶进搬运入口处,经过唯一像样点的、经过铺设的道路大费周章的绕了校园一大圈,最后才绕进来大家经常进出的入口。从大门口开车进来,只有这条路可以走。这所学校园里人烟,处于深山之中。若要从正门离开学校到外面的世界去,就必须踏上弯弯曲曲尚未开垦的山路,然后一路哀嚎着下山。假如在森林中走失,如果身上没带个指南针之类的,包准遇难。
我穿过餐厅后面杂草丛生的小路,前往学校后门。在搬运入口处前面停了一台货运公司的卡车。除此之外不见其他车子的踪影。
春奈,快消失吧。
我再次提醒春奈,然后偷偷看了卡车的驾驶座一眼。
卡车大叔如同一只冬眠般的熊,躺在倒卧的座位椅背上睡午觉。我叩叩地敲了车窗,大叔没醒来。我再用力敲了几下,然后越敲越大力、声音转成了砰砰声,最后终于成功地唤醒了司机。
满脸胡渣的司机睁大了眼球瞪着我,看起来就像没错,像一只不倒翁。他放下车窗说道。
有人要我载客人下山,就是你吗?
虽然我并不期待会有什么豪华加长车接送,但没想到竟然只是回程的货运卡车。我有点失望地点点头。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我钻进助手座,就像第一天上班却迟到的上班族般低着头道歉。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正常高中生,这点客气话不成问题。
司机漆黑的胡子从人中一直延续至下巴,如同美式足球的先锋般。他以理解的口吻说:
喔,再吃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跷班跷久一点。别在意啦,这是公司的命令。干脆睡个午觉再出发吧?
虽然对缺乏职业道德的司机不好意思,我还是摇摇头。春奈一觉得无聊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荒唐事。雨刷忽然动起来的话倒也还好,如果车子自动发动引擎、方向盘开始自顾自地转动的话,我可吃不消。
那就没办法,走吧。
粗糙的手转动钥匙,引擎发动。我系上安全带。已经许久没有坐车了,而且是第一次坐在卡车的助手座位。
司机出乎意料地缓缓地滑动车子,慢慢驶离。
我忽然想起刚刚才见过面的会长。经过十秒的努力后,我放弃了。怎么想就是毫无印象。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个人的存在。日比木叫朋久是吧。虽然没问到他的能力如何,但身为一名堂堂会长,想必特别厉害。这么说来,学生自治会会长是怎么选出来的?我毫无参与投票的记忆。
我在心里记下回去该问清楚的事项,然后透过后照镜凝视渐渐远去的校舍。事情办完后真的要回去吗?我想。
除了通用门口是一条单纯的山路。山路终点就是第三ep学园。这条路是专门为了学园所设的县道。
令人生厌的蓝天白云和绿意盎然的树木,在道路两旁一一掠过。我没有花粉过敏症,却不喜欢这样的季节。不冷不热的晚春微风,总会勾起我六年前春奈车祸身亡的记忆。春奈若是真的死去,我大可悲伤一辈子。但她的鬼魂却一直跟在我身边,仔细想想这根本就变成了一出喜剧嘛。让人脑浆蒸发的酷热盛夏怎么还不来啊,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想那些多余的事了。
我默默地继续盯着窗外。卡车以安全速度缓缓驶于如食草动物肠子般弯弯曲曲的坡道上。坡道无法开太快,但也许是司机不想太快回公司的心理使然。
我有事想问你,可以吗?
开了五分钟的路后,司机问了。
请说。
那到底是什么学校?喔,我没有恶意啦。我才刚被配发到这个区域一个月而已。同事都很不喜欢送货到这所学校,为什么?
为什么负责领大批货件的打工学生走了出来,手没碰到但货件却自动浮起,或是不知从哪里叫来恶魔仆人帮忙搬东西也许那些货运司机都目击到这一幕了。
我跳过他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
这个嘛我装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为什么呢?
这名司机绝对不了解有关ep能力者的所有事物。不了解最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就算某天知道了,也不需要太深入了解。
胡子脸面向我说道:
你是普通的高中生吧?不好意思,我试听人家说的。听说这所学校聚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学生,是真的吗?
奇怪的定义又是如何?
讲明白一点,就是脑袋有问题啦。
我脖子后的衣领冒出一股电流。
不行!春奈。
你说什么?
没事,自言自语。
司机的预期的确明快了当。毫不矫作暧昧的态度让我对他产生了良好的印象。他只是纯粹对荒山僻壤里的学校感到好奇,很单纯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想起上上次的舍长会议时真琴说过的话。那时的会议地点是在女生宿舍的大厅,很贴心的住宿生们带来手工饼干。真琴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边吃着饼干,然后以距离其他宿舍舍长三步的距离待在我的身边、不断地发表意见。
上次啊,叫什么人权团体得一堆欧吉桑欧巴桑来了好几人不是吗?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他们一定误会了,以为这所学校都是一些脑筋不正常的可怜学生,从各国各地被聚集起来关在这里。我想说就算跟他们说明,他们也不会懂什么是ep能力。所以我就逐一读取他们的心思后,当场指出他们心中的误解,讲得他们脸一阵青一阵白才打道回府。有时候就是会有这种满脑子歪念头的人来视察。他们管这么多干嘛呢?真是的
真琴虽然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对这些人来说的确是一种灾难。三所ep学园不是什么秘密组织,只是单纯的公立学校。但学生的特质可不是说公开就公开的天大秘密。孩子本身若没有任何ep超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认清这所学校成立的本质。当然了,国家政府多多少少也会介入掌控此类情报。能力仍存在时,拥有超能力的少男少女若到处在日本街头走动并且施展超能力的话,必定引起社会动荡不安。国家政府不可能大肆渲染这类消息,所以致力于各种掩护工作。这就是日本式的消毒方式。
关于这所学校的学生脑筋都不正常的传闻,可能早就广泛流传了也说不定。单一想起宫野和真琴等等其他想的到的奇怪家伙,这么说也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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