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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重新出发万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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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柚子才刚出声,亚希儿便马上紧张地追问。

「有件事我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

「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记忆没有被消除掉呢?」

「啊……关于这点我已经有答案了喔。我来告诉妳吧。」

「咦?」亚希儿说的话让柚子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嗯……我现在把事件发生当时的状况再说得更详细一点吧。」

亚希儿接着提到了一个叫作大目玉的谜样女子。

亚希儿说自己是在校庆时遇到那个女人的,那女人告诉自己学姊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在火灾事件中,亚希儿与大目玉遇到了那个叫『紫诘草』的少女,同时知道对方就是欲取学姊性命的凶手。在两人辛苦的合作之下,终于击退了对方。

「之后我们被一群黑衣男子团团包围。虽然他们的实力跟紫露草比起来差多了,不过毕竟人多势众嘛。」大目玉终于被他们给制服,就在即将败北之际……「大目玉姊姊把这枚戒指交给我。」

亚希儿边说着边举起了右手,她中指上的银戒闪着银制品特有的朴实光辉。「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这枚戒指保护了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枚戒指的详细构造——我在大目玉姊姊被击倒之后也跟着昏了过去,可是却没有失去记忆,我想应该就是这枚戒指发挥了某种作用。」

戒指能够保护记忆。虽然很不可思议,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因此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那枚戒指该不会可以找回所有人的记忆吧?」

「没办法。」

在柚子提到之前,亚希儿早就已经试过了。

「我给学姊戴过了,但是她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因此我推测这枚戒指可以保护记忆不被删除,就像保护记忆的盾一样。可是对于已经遭到删除的记忆,想要靠戴上这个盾找回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个叫做大目玉的人现在在哪呢……」

「我想应该就像柚子妳所想的那样吧。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虽然那个人知道真相,不过当时的我根本来不及问她……况且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那群人……」

亚希儿没有继续讲下去,柚子也没再追问了。

虽然找到了可疑之处,不过亚希儿的记忆为何得以保留的原因,大概也得到了解答。但是这个答案并不能解释柚子的记忆为何没被删除,毕竟柚子的手上并没有像亚希儿那样,有一枚可以当作记忆之盾的戒指。

「那个大姊姊将这枚戒指交给了我……因此我更不能够轻言放弃。」亚希儿边盯着戒指边戚慨地说道:「其实大目玉姊姊根本不用把戒指交给我的,她大可以自己留着。但是她却拔下了戒指交给我,或许她只是反射性地想要保护我而已——没错,我想她那时一定没有经过考虑就这么做了。甚至连想都没想纯粹只是要保护我而已……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柚子有戚而发地说道:

「……我忽然觉得有点惭愧。」

「嗯?为什么?」

「因为……」

亚希儿为了不辜负大目玉的照顾,同时尽全力想要拯救学姊,她抱着这两个使命拼命地在努力着。这样勇往直前的态度让柚子看了有点惭愧。因为和她比起来,自己之所以想要找回学长的记忆,只是为了能够顺利向他告白如此自私的理由而已。并不是为了谁付出,纯粹是出于利己的行为。

听着柚子的自我解嘲……

「啊,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亚希儿苦笑道:「我有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常常给其它人带来麻烦呢。」

亚希儿突然示弱的回答,让柚子感到有点讶异。

「怎么会呢?亚希儿妳明明就那么努力。」

「我想这种心情应该就和柚子一样吧……可是其实冷静地看看周围,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还有谁对现在的情形厌到困惑吗?」

有啊……柚子差点脱口而出但却打住了。

……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文七虽然失去了某段记忆——但他仍然像以前一样畅快地大笑。毕竟他并不是失去了全部的记忆,顶多只是和自己与1年a班的关系被删除了,既然这件事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那又怎么会戚到困惑呢?

日常生活毫不受影响,没人知道的过去也早被改变了。

真正为此而受苦的,其实也只有自己和亚希儿两个人而已。

「我们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太固执了一点呢?」

「……妳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嗯。」亚希儿浅笑着说道:「我一直都有这样的念头。干脆就接受这个事实和大家重新来过吧……我想过不下数百次了。」

「我也是一样。」

「妳也是啊?」

「对啊。」

「嗯……」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再度低下了头。

柚子确实地感受到了,两人如今都有着相同的心情、体验过一样的痛苦、怀抱着同样的烦恼。

因此——才能更加确定……

今后的方向。

「不过就算如此,我们还是不能放弃对吧!?」

亚希儿点点头面带微笑说着。

「曜子学姊曾经救过我一命,是她拉了陷入人生低潮的我一把。」

「藤森学长也救了我一命,是他把打算逃离这世界的我找了回来。」

那些都是最珍贵的记忆。

是任谁都夺不走的宝物。

如今那宝物消失了——自己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它找回来。

两人共有的记忆却要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实在太过沉重了。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我还是要为了我自己而努力。」亚希儿苦笑着说:「就因为如此所以更是无法放弃,不是吗?」

我真是个笨蛋……柚子如此想着。老是动不动就觉得沮丧,真是个坏习惯。

——我想要找回学长的记忆。

然后我要向他告白,就算是为了自己也罢。至于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奋斗。

亚希儿的存在给了自己很大的力量。没想到光是有个人陪伴,力量竟然就超乎想象地大。

加油,绝对不能放弃。

「……对了,柚子。」亚希儿忽然一脸笑嘻嘻地问道:「那个学长和柚子妳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咦?」

柚子一时为之语塞,脸庞立刻就潮红了起来。

「喔,没有什么啦……就只是普通的学长与学妹的关系而已啦,真的喔!」

「少来了,妳会这样子回答就表示八成有问题。」

「那……那亚希儿妳自己和那个学姊又是什么关系呢?」

「很遗憾,人家曜子学姊是个女生~看样子柚子妳对妳那学长似乎真的有鬼喔?嗯……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喂、喂……」

柚子已经脸红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致于完全没想到要去追究亚希儿随后说出来的那句话:「……其实恋爱本来就是不分性别的。」

「对了对了,柚子的学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有照片吗?」

「我、我没有他的照片啦……」

看样子,车票夹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了。

「那叫什么名字呢?至少可以告诉我名字吧?」

「他、他叫藤森文七啦……」

「文七啊?那长得帅吗?」

柚子有点犹豫地点了点头,亚希儿看了她的反应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柚子觉得有点尴尬,她在心里偷偷地想着:还是赶快改变话题比较保险。

嗯?她的视线无意识地飘到了窗外。

「啊。」

隔着窗子,她看到一对高中生打扮的情侣正在吵架。就在亚希儿也注意到的那一瞬间,男孩被女孩赏了一巴掌,随后整个人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女孩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之中,男孩挥开了欲拉自己一把的路人的手,爬起来继续追了上去。

「呜哇……好个血淋淋的一幕耶……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

亚希儿的语气让人无从分辨她到底是被吓到了还是在赞叹。

「那个人……」

「嗯?怎么了?」

「是五十岚学长,」

刚才被打的那个人,正是因为在羽原羽高中全校师生面前告白而声名大噪的五十岚学长。因为在学校里面见过几次面所以柚子认得他,这么说那个女生就是古都学姊啰?

才说到这里,亚希儿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了不起,竟然在全校学生面前告白啊……这一点我可办不到呢。」

「就是啊。不过他们的交往好像不太顺利,古都学姊看起来很生气呢。」

「嗯,加油啊!五十岚学长……五十岚?」

亚希儿突然皱起了眉头,接着便歪着头说道:「奇怪?奸像在哪里听过?」

「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听人提起这个姓……五十岚……」

亚希儿不断在口中喃喃地念着,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五十岚』这三个字。她就这样不停地重复念着,不知情的人八成会以为她有病吧。

「五十——啊!」

亚希儿忽然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

妳怎么了?柚子不解地看着她。

「五十岚!!

亚希儿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来。

「怎、怎么了啦?」

「没错,就是五十岚!柚子,我怎么会忘了这个名字呢!?」

柚子仍然是一头雾水,只见亚希儿拼命地拍打着桌子大呼小叫着:「五十岚!五十岚!就是五十岚啊!」

「亚希儿?妳冷静一点。」

「我想起来了,柚子!」亚希儿异常兴奋地抓着柚子的肩膀。「大目玉姊姊和那个『紫诘草』她们两个都提到过的那个名字!」

被晃得晕头转向的柚子,耳中只听见了那个名字——

「『就是五十岚铁平』啊!!」

5

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三十九分

铁平再三犹豫着。

在前往小缘公寓的途中他的内心一直挣扎着。自从和小缘吵架之后,他不知道传了几封简讯、也打了好多通的电话,不过小缘不但没回他简讯,就连电话也不肯接,当然也完全没有主动和铁平联络的意思。想要见到她就只剩下直接去她住的地方找人了。自己就是因此才决定出门的——但是……

但是,铁平现在却站在住宅区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发着呆,一步也跨不出去了。

铁平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白色的吐息飘散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铁平怔怔站在那里思绪不断起伏着。要干脆一点,开口向小缘道歉吗?可是又该怎么道歉比较好呢?

就算告诉小缘事情的真相,她也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么做既无法获得她的信任,也无法刺激她使她回想起什么来。现在的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剩下一个方法,那说不定是如今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开玩笑的。

什么异世界还有失去记忆的,这一切全部都是胡扯的。因为考试的压力太大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就鬼扯了这一大堆有的没的。自己也会去向大目玉道歉,希望小缘能忘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重新考虑两人交往的事。自己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

除了想到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之外,铁平再也找不到其它方法了。

因为小缘的记忆并没有恢复,所以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之前告诉她的那些事。答应一定会回来的越后屋也迟迟没有回来,枪之岳更是早就不知去向。再没有人可以对自己伸出援手,铁平已经等得好累了。

那么还有其它的办法吗?之前和失去记忆的小缘交往的时候,铁平也常常得强迫自己忘了过去的种种,毕竟这是最安全也最安心的做法。

「就这么办吧……」

——就算忘了枪之岳和所有与内世界有关的事,我们两个人仍然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至少还是可以努力下去,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没有必要无事惹尘埃啊。虽然就这样放弃挑战真的很不甘心,可是若真的必须如此,那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忍耐吧。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两天以来,纷乱的思绪就这么一直转啊转的。铁平等到差不多已经说服自己了,才下定决心登门去找小缘解释。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裹足不前了呢?

「喔……干嘛一脸倒霉相啊?」

铁平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远山茜。

她是小缘的专属家庭教师,这阵子同时也暂时担任铁平的课业辅导。正职是koto企业的职员。在细雪纷飞的背景之中,穿着利落短外套的她,依旧维持着一贯的风格。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看到茜,铁平心中马上浮现了这个想法。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很懒得去理会这种动不动就爱生气的人,还是先想个办法应付过去再说吧。

「晚安……呜哇!」

才刚准备打个招呼肚子就被踹了一脚,根本没办法应付过去嘛。铁平弯腰抱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妳、妳干嘛突然踢人啦……」

「啊?你还好意思问我啊?」茜一脸的不爽,她瞪大了双眼睥睨着铁平。「你有什么话要解释的?」

「……?」

「哼,可恶的臭小子。」茜朝着地面啐了一口痰。「你前天为什么逃课?害我还浪费宝贵的时间在那边等你。」

铁平这时才想起来,那天本来是要和小缘一起去她的公寓和茜商讨接下来的辅导课程的,后来却因为两人吵架的关系而不了了之。

「你爸妈没有教你和人有约一定要守信用吗?万一不得已无法赴约的时候该怎么做?你该不会连这个最基本的礼貌都没学过吧?」

「……」

耳中听着茜的低沉质问,铁平也觉得火大了起来。总之就是忽然被激怒了吧。于是他就这么闷不吭声地瞪了回去。啊?面对茜瞇起眼睛的威胁神态,虽然基于本能有股想要低头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的冲动,但他还是拼命地忍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互瞪着。

「……」

「……」

「……你有听过震撼教育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茜那种早已渗入骨子里的恐惧感,毕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的。茜看着低着头拼命道歉的铁平,叹了一口气:

「算了……站在这边讲话实在是很奇怪,你家可以抽烟吗?」

「啊?当然不行——啊、不是啦,是因为我爸妈都不抽烟所以这样子我会很为难啦!」

「那就到附近散个步吧?走吧!」

「咦?可是我还有事……呜啊,好痛!小茜老师!很痛!真的很痛啦!」

在如雨点般不停往身上招呼的连环踢伺候下,铁平也只好乖乖地跟着茜走了。

四周很不可思议地悄无人声,只剩下远方的电车行驶声与两人的脚步音交错响着。脚步声空空地回荡在空气之中,其它的声音在飘散的雪花中听起来显得十分地遥远。光是想象这个世界仅剩下茜和自己两个人,铁平就害怕到全身皮皮挫。

「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一阵紫烟伴随着白色的吐息,茜率先开口问道。

「……是小缘跟妳说的吗?」

「没有,不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就算她什么也没说,我也知道不对的人是你。」

「说得好像全部都是我的错一样。」

「难道不是吗?」

铁平沉默了。确实没错,至少小缘并没有错。可是……

可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那么,做错事的五十岚现在又准备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找小缘,并且跟她道歉。」

「道什么歉?」

又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铁平反问道:

「那、那小茜老师妳又要去哪里呢?」

「去找你。」

咦?铁平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疑惑。去找我?找我干嘛?是要骂我为何没有赴约吗?不过茜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这种事就特地出来找人。

茜停下了脚步,回过来头说道:

「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现在看到你让我更想要好好问个清楚了。」

「什么意思……」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以我自己的方式在观察你。虽然你们两个交往的时间还不长,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些什么或是在想些什么,所以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问清楚。」

「妳到底要问什么?」

「你究竟在忍耐些什么?」

铁平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很难过的表情。我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你这个讨厌念书的臭小鬼觉得读书太痛苦而不自觉表现出来罢了,但日子久了我发现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且你总是刻意不让小缘看到你那样的表情,所以我后来判断那应该是一种很失望的表情。」

茜淡淡地一口气说着。语气虽冷静却一字一句都说到了重点。

「你到底在忍耐些什么?」

「……」

「说不出口吗?」

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想说——不知为何就是这么觉得,因为害怕说出事实只会招来茜的一阵拳打脚踢而已。

——啊?

铁平接着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害怕被茜打骂呢?

茜将抽完的烟捻熄在携带式的烟灰缸里,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烟。烟雾袅袅飘到了铁平的面前,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说你要去找小缘道歉,是因为你还在忍耐着什么对吧?哈,你这样过去不是只会给她找麻烦吗?」

「我、我并没有要给她找麻烦的意思!」

「那她为什么会哭呢?」

铁平再度说不出话来,茜紧咬着不放追问道:

「小缘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不会随便对男生撒娇耍赖或是无理取闹。因此她会哭一定有她的理由,而让她哭的人就是你,你真的敢说你没有错吗?」

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太感情用事了,就这一点来说,自己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若是因此便遭到责难,总觉得又有点委屈。

——妳又知道什么了?

就因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才可以一副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没有人知道现在的铁平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难过与痛苦——

「若是在忍耐些什么,光只是表面上跟她道歉的话,我看你还是滚回去吧。你这样只会再次伤害她而已。」

「……」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忍耐些什么,你若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再追问。不过,你难道就不能用更率直一点的心情去面对别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大家的记忆都消失了。越后屋说要我等她,结果却没有回来;考试的成绩又没有想象中的理想:小缘的记忆更是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就算我再怎么率真地解释,她也不可能相信。

所以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啊。

「除了忍耐我还能怎么办呢……」铁平以彷若病人的阴郁声调喃喃说道:「就是因为说出了一切,我们才会吵架的。所以……除了忍耐……我还能怎么办呢?」

不忍耐的话就无法再和小缘交往下去,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谁知都这么努力了,却仍是白费功夫。

「我已经束手无策、无法可想了……」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铁平静静地看着那道黑影——茜的手闪过铁平的眼前,她一手抓住了铁平的领口并且将他往上拎起。

眼前是茜锐利的目光。被那样锐利的眼神注视着,铁平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

「我这个人既没啥耐性,也没有碎碎念的无聊变态兴趣。」茜以让人害怕的低沉声音说道:「所以我就直话直说吧,关于你考虑事情的大前提……」

那冷冷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穿透了铁平的眼球。

「你到底想怎样?」

何止眼球,铁平只觉得连脑子都要被刺穿了。

「这就是大前提。给我想清楚——你到底想怎么做?」

不知道。

铁平颤抖着,十分难堪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那自己是为什么而颤抖呢?为什么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想说的就这些。」

茜叹了一口气。

「决定权在你身上。你想做的、应该做的、必须放弃的、试着突破的,全部自己决定,然后再自己承担。」

这样才叫男人吧。

说完,茜放开了抓住领口的手,铁平的臀部应声凄惨地落到了地面上。

「敢再让小缘哭泣的话,我绝对会杀了你。」

摔到地上的铁平痛苦地呻吟着,只听见快步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那足音毫无任何的同情与留恋,就这么径自远去。

当他恐慌地仰起脸时……

四周已经不见半个人影了。

「……结果妳到底想说什么啊?」

看样子,铁平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茜的出现,虽然让他心中有所抗拒,不过另一方面却又难掩期待的心情。期待着她能替目前这种糟透的状况,带来一些有机会突破的、具体的建议——因此这次虽然依旧被踹得满头包,还是抱着一丝期待……不要想歪了喔。

谁知茜只不过是自以为是地说教了一番而已。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

——所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我的苦衷。

「我不是说我现在只能忍耐了吗?」

因此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按下重来键,然后自欺欺人,只能如此而已。

不然还有其它的方法吗?

「告诉我好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谁来告诉我啊……」

茜走了之后——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眼前的事实是——根本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铁平放弃一切说服自己的理由站了起来。肩膀上此刻已积了不少的细雪,他轻轻地拍掉之后,往来时路的方向转过身。

不是往小缘的公寓走,而是回自己家。

以他现在这种心情实在没办法和小缘见面。若是见面的话,一定会因为感情用事而让对方感到困扰吧。况且也没办法让她止住泪水,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和小缘见面……这就叫『逃避』吗?不知道。铁平既不想知道也不再多想了,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回家吧,也只能这么做了不是吗?

可能是错觉吧?好像听见了雪花飘落的声音。但雪花飘落怎么会有声音呢?也不可能是雪花落地的声音,应该只是幻听吧?心整个被掏空了,或许是由于四周太过安静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也说不定。

但耳中真的有听到什么声音。

而且也只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还没有回家啊?」

「可能是全家一起出门去了吧。」

没有听到其它声音——

「早知道就应该先问一下文哥他的手机号码的。」

「……」

「嗯?啊……叫他『文哥』很奇怪喔?我们根本没有那么熟是吗?对了,柚子,妳怎么到现在还在叫人家『藤森学长』啊?不尽早换个叫法可是很难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喔——」

「不、不用妳管啦——」

「……妳不必勉强学我的语气啦。」

铁平呆呆地听着这一来一往的对话。

有两个少女站在自己家门前讲着话。

两人在寒风中对着手心呼着热气,肩并肩地站在自己家门口。是谁啊?铁平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其中一个少女看来似乎很眼熟。

顿时他的心脏剧烈跳了一下。

那两个女孩虽然穿着外套,不过从胸口的领巾与穿着的裙子依旧可以很清楚地辨识出她们的身分。她们俩一个穿着羽原羽高中的制服,另一个则是穿着百合百合学园的制服。

噗通噗通……心脏不知怎么地越跳越快。铁平无法压抑这股激动的情绪,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啊!」

其中一个少女——穿着羽原羽高中制服的女孩率先注意到铁平而叫出声来。

「五、五十岚学长吗!?你是3年c班的五十岚铁平学长对吧!?」

「我、我是……」

铁平只觉得喉咙干哑,就连脑子也无法灵活地运作了。

「我、我是1年a班的拢本柚子!」少女一脸紧张地自我介绍着。「很抱歉突然跑来找你,我知道在学校找你比较有礼貌,不过学长平常好像不会到学校来的样子。所、所以我才会直接跑到你家来找你。因为我并不知道学长家的地址,所以只好去问藤森文七学长,但因为藤森学长现在对我有所顾忌,在我拼命请求之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在今天放学的时候跟我讲——」

「柚子、柚子,那些不重要啦。」一旁的少女打断了柚子的紧张发言,一派冷静地说道:「妳冷静点,让我来说吧。」

「嗯、嗯。」

穿着百合百合学园制服的少女说完后转过了身。

「五十岚学长,我是私立百合百合学园的日向亚希儿。」

虽然是没听过的名字,不过学园名称对铁平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那个叫作日向亚希儿的少女,带着真诚的眼神问道:

「请问在学长身边有没有人发生类似失去记忆的情形呢?」

什么?

这是梦吗?

铁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怎么回事?这女孩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无法理解,完全不懂。可是……

「有。」铁平还是回答了:「有发生……唔!」

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所有人……都失去记忆了……!」

柚子和亚希儿听他说完不禁面面相觑,接着两人的脸上开始泛起了红晕,又同时转过头来看着铁平。

「我、我想找回曜子学姊的记忆!」

「我、我想找回藤森学长的记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低头鞠躬:

「「所以请你务必要协助我们!」」

铁平此时的表情真是五味杂陈。

——这真的不是在作梦吗?

这是现实吗?还是只是幻觉而已?

——可是刚才真的听到了『曜子』学姊?还有『藤森』学长啊?这些都是和我有关系的名字不是吗?

铁平拼命地想要否定这个事实,不过嘴巴却不听使唤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妳们的记忆……」

亚希儿扬起了右手,秀出了套在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这戒指是一个叫大目玉的姊姊给我的,我想应该是这枚戒指保护了我。」

不会吧?这次竟然连『大目玉』都出现了?如果是幻想,巧合会不会也太多了一点啊?

铁平接着又将目光栘到依旧低着头的泷本柚子身上。柚子似乎戚受到了他的视线,只见她仰起脸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我的记忆为什么还存在,因为我并没有带着任何据推测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在身边。」

「我没记错的话……」铁平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自己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妳是夏天的时候,常和文七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吧。」

「嗯,那个时候学长很照顾我。」

「那帮妳保住记忆的该不会是她吧?」

「咦?」

「和妳合而为一的那个叫作……u子的幽灵。应该是她保护妳的吧?」

铁平之所以对这个叫泷本柚子的少女有印象,就是基于这个『特别』的原因。那个就连枪之岳也摸不清真正底细的——u子。既然已经超乎大家的理解程度了,那么这样子的推论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吧。铁平很快地就在脑海中将这二者联想在一起。

柚子一开始还没有会意过来,她似乎无法理解铁平究竟在说些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她才渐渐了解铁平话里的意思似的缓缓开口说道:

「难怪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大家又开始叫我『柚子』了……」她仿佛呓语般地喃喃说道:「然后就连我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柚子的眼眶开始滴下了豆大的泪珠,亚希儿见状连忙趋身抱住了她,而柚子就这么趴在对方的胸口上大哭了起来。

「u子她……她为了我……」

「柚子?怎么了?妳到底是怎么了啦……」

亚希儿也被她的伤心感染而眼泛泪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似乎可以感受到柚子心里面那份深深的悲哀,于是她再度紧紧地抱住了柚子。

铁平还是只能愣愣地站着。

他的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急待解答,想问清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自己和泷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共通点?日向和雾岛与大目玉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

不过在厘清这些疑惑之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可以回答我吗?」

两人满脸泪水地转过头来。

「妳们……曾经有想过要放弃吗?」

既然和自己遭遇了相同的困境,那一定也体会了同等的辛苦。有过一样的迷惑、一样的煎熬,甚至流过一样的眼泪才是。

所以铁平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

妳们两个人难道还没有放弃吗?

「我们绝对不会放弃的。」

两人的回答虽然简洁却深具力道。

虽然因为看到朋友流泪的关系,亚希儿也跟着哭了起来——不过她的眼神中却依旧闪烁着光彩。

「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就算大家都说:『别再管了』……但很抱歉,我们是不可能照做的。虽然有时难免会戚到沮丧,不过我们一定会努力撑过去的。说我们任性也罢,我们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这正是铁平之所以烦恼不已的原因。

但是,眼前的少女却很轻易就甩开了这样的烦恼。

「我们真的很喜欢学长、学姊们,就这么简单。所以我们绝不放弃、绝不沮丧、也绝不逃避。我们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和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

「所以我们……」

柚子仰起了那张满布眼泪与鼻水的脸庞,呜咽地说道:

「就算被大家讨厌……也绝不退缩。」

『你到底想怎样?』

此时铁平才终于了解,茜之所以会来找自己的理由。

——茜是在给我机会。

她是为了给我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而现身骂人的。

『你到底想怎样?』

我到底想怎样?

自己现在终于能够回答了。

「那还用说吗……」

铁平咬紧牙关,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接着他往自己的脸上猛捶着。

不停地、狠狠地捶着。

「咦——」

面对铁平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亚希儿和柚子惊讶地张大了布满泪水的双眼,看着铁平令人诧异的行动。

「……呵,一点都不痛。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倒是能够让人脑子清醒不少。」铁平停下了手,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对眼前被自己吓得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低头说了声:「抱歉。」

「咦?咦?」「怎、怎么了?」

「我现在还有事情非得赶去处理不可。」就算拼了命也要赶过去的地方。「和妳们一样,我也有需要解救的人。」

「需要解救的人……」

「详细情形我明天——不,明天可能还没有办法,后天,后天我会去泷本学妹的教室找妳。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接着是一阵沉默。

铁平依旧低着头。

「非得要现在不可吗?」

「非得要现在不可。」

「能成功解救吗?」

铁平忽然一脸激动地仰起了脸,柚子和亚希儿被他吓了一大跳。

「妳们以为我是谁?」

「五……五、五十岚学长呀……?」

「没错,我是五十岚,五十岚铁平!」

想想之前吧。想想之前那个克服一切难关的自己。

想想『五十岚铁平』这一路走来的气魄吧。

想着想着,铁平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那是个充满杀气的唇形。

「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决定权在你身上。你想做的、应该做的、必须放弃的、试着突破的,全部自己决定,然后再自己承担。』

「——说得好。」

6

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四十一分

奔跑,铁平不停地奔跑,拼命地跑着。他的情绪高涨。没什么好怕的。管他是冷澈的雪花还是冬天的寒冰,管他是否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滑溜溜的道路、黑漆漆的视野,这一切都没什么好怕的,自己是无敌的。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小缘住的公寓门前。他按了按电钤,没回应。再按,还是没回应。他拿出了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找到了号码并按下拨号键。铃声响起,没人接。铃声继续响着,还是没人接。不过铁平知道她在里面,因为听到门的另一头响起了手机铃声。除了将手机压在耳朵上的那只手,铁平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他又按了按电钤——

突然间手机里头的铃声停住了。

耳中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你这样会吵到邻居的。』

「我就在妳的房门口。」

『我知道。』

「可以请妳开门吗?」

『不要。』

『「样子也行,那妳听好喔。」

又是一阵沉默,仍然没有响应。但是却听得到轻微的移动声。手机里面的声音和门后的声音产生了微妙的重迭。他可以感觉得到小缘现在就站在门后面。

不过,那道门依旧没有打开。

——之前也曾发生过这种事。

在情人节和白色情人节的时候,自己都曾经破门而入——前面那次是为了拯救被关起来的她;而后者则是为了将封闭住自己的她牵出来。

现在也一样。

——我要亲自突破这道门。

由于刚刚才使尽全力冲刺了一大段距离,铁平先是以一个深呼吸让身体沉稳下来,然后才慢慢地开口:

「首先我要向妳道歉,我前天太乱来了。」

『……』

「可是我要告诉妳:我真的没有说谎。」

『……你是说我失去了记忆,还有之前就和你交往的那些事吗?』

「嗯。」

铁平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越后屋说:「请装作失去记忆的样子。」她说她一定会再回来,在那之前她要铁平装作失去记忆的样子。不过,历经漫长且似乎永无止尽的等待之后铁平终于受不了了,为了要逼内界人再度现身,他选择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向小缘告白。因为担心一旦说出丧失记忆的事会失去对方的信任,因此他拼命地等待着能让对方自行想起所有回忆的机会。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按耐不住说出了一切,果不其然,他同时也失去了小缘的信任,因此他打算向小缘道歉,对她说:「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但这是错误的,打从一开始就全部都错了。

所以,自己的想法才会始终都转不过来。

装作不知道?假装失去记忆?忍耐?解释?

——这些事,自己一开始就办不到了啊!

这样的做法和五十岚铁平这个人的个性背道而驰,自己一向就不是那种善于忍耐的男人啊。

日向亚希儿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们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和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

自己想要和小缘拥有属于两人共同的回忆。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要让小自己二岁的学妹们来提醒。找理由来骗自己『装作不知道』?简直是爱说笑。

你到底想怎样?我想要找回大家的记忆。还有呢?我想要把那群搞出这一切的混蛋狠狠地揍一顿。最重要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回和小缘共同拥有的回忆,并且和她一起创造更多的新回忆。

要实现这一切。

这样才是我。

忽然觉得有股力量自体内涌现。那是最近以来不曾有过的戚觉。终于找回来了,我又是无敌的了。铁平点点头睁开了双眼。

「小缘妳现在失去记忆了。」眼前那道门仍旧紧闭着,小缘的心房也是。「我知道一下子就要妳相信这种事很困难,毕竟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可是这的确是事实。」

努力突破眼前的障碍吧。

「我承认自己前天说话的方式不太好,太过感情用事了。所以这次我想要冷静一点,再慢慢地跟妳解释一次。把我们曾一起经历,但如今的妳却已经遗忘的过去再告诉妳一次。我想要将这一切从头再对妳诉说一遍。」

虽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小缘恢复记忆。那个正确的答案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而且也没有人会对迷惑的自己伸出援手,所以只好用尽一切能够想得到的手段去进行了。

把事情摊开来讲,让过去重现,重返两人过去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虽然和截至目前为止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差别,不过已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做的全部了。

既然只能如此,那就不停地做下去吧。直到小缘找回自己的记忆为止——一步一步慢慢来。

绝对不放弃,只要不放弃就代表有机会,过去的经验这么告诉自己,如今也只能相信那些经验了。之前是因为觉悟得还不够,但如今——他不会再裹足不前了。

『……没办法,教我怎么相信?我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是必然的反应,不要焦急。

「那么就请妳先听我说吧?我知道妳目前还无法相信,但至少把我的话听进去,可以请妳先静下心来吗?」

『没办法。什么记忆丧失这种话,我真的很难相信是真的……还不如你先说清楚你现在到底想怎么做?』小缘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听起来似乎有点焦急。『你的考试怎么办?已经二月了耶!你知道现在的状况吗?』

音量大到从门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和手机里的声音重迭在一起。

『明天不就是二次大考※的前期日程了吗?(译注:日本的大学入学考试分为前后两期,一般来说前期考试多在二月举行,后期考试则多在三月举行,考生只要任一考试合格即可进入大学就读,前期考试多以基本的学科测验为主,后期考试则较重视其它能力。)

铁平再清楚不过了,所以现在的他必须在今天之内让自己《安心》下来。

为了冷静地参加考试,铁平需要确定自己和小缘的关系能够继续的《安心》感。

『你有在念书吗?别忘了你还是c评定喔?在危险边缘耶。现在不是来找我说这种奇怪话题的时候吧?这场考试将会决定五十岚同学的未来喔。你该不会已经决定放弃了吧?所以才会讲些奇怪的话来逃、逃避现实吧?说真的你这样实在太没有用了,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非做不可的事摆在眼前,但你却不肯正视,实在是太差劲了。现在不是扯这些荒唐故事,更不是站在这里跟我讲这些事的时候,明明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考试在等着你啊……』

不知不觉间,小缘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且微弱。

好像在啜泣似的。

『我想和五十岚同学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啊……!』

有这个理由就可以确定自己没必要再忍耐了——

铁平用手遮住了嘴。虽然周遭根本没有半个人,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正缓缓张开的嘴型。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小缘。

这种状况不禁令他联想到从前。两人之间明明才隔着一扇门而已,却拿着手机在吵架。简直是蠢到不行,就像我爱妳爱到无法自拔一样。

小缘自然不知道铁平此时的心情,她在电话那头叫道:

『别再说这些了,你还是先想想明天的考试吧!』

「我想妳搞错了一点吧?小缘。」

『我清楚的很!那些事情等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先专心在考试上面好吗?我不想看到五十岚同学落榜……我……不要……』

「妳不知道对考生来说《落榜》是禁语吗?……不过这不是重点,我说妳搞错了就是搞错了,妳先听我说好吗?」

『不要再说什么丧失记忆的事了,那些事等以后再说——』

「小缘!!」

门内顿时一阵安静。

「都是一样的问题。」

「咦……」

「这些全部都是我和小缘必须一起突破的问题。」

门内依旧是悄然无声。

「为了让自己和妳交往的事能够获得认同,我做了很多的努力。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只是第一步而已,所以我既不会换学校也一定会努力考上的。我的将来早就已经决定好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配得上妳的人,绝不会让周围的人说是我在高攀妳。」

『你、你在说什么啦……』

「丧失记忆的事情也是一样。早在妳失去记忆之前,我们就已经不知道沟通过多少次,也做了很多的约定,而我也全部都做到了,所以我希望妳记得……应该说是希望妳能够想起来吧。」铁平笑着说道:「所以我才会说了那些话,如果让妳感到不舒服,我希望妳能够原谅我。」

心中满溢着温暖的感觉。

「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再说。为了能够和妳在一起,我必须要一次克服所有的问题。」

终于搞懂一切状况了。

想做的事、该做的事终于全都掌握住了。没有必要再忍耐,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放弃的。想要什么,就努力地把想要的事物紧紧地抓住,只要这样就够了。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接着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不过不管要等多久都无所谓,毕竟都已经讲清楚了,再慌乱地多说些什么也没有意义,所以就等吧。

『……请给我一点时间。』

小缘总算是开口了。

『我现在的心情很混乱……请你给我时间让我能够冷静地思考。』

嗯……铁平点点头。战斗才刚开始,而自己早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已经对自己发誓:就算必须要长期抗战也绝不放弃。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复,因此无法见你,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妳,无论如何——」

『总之你先专心在考试上吧。拜托你了。』

「……我会尽量加油的。」

『一定要加油喔。』

「嗯。」

『……我会再和你联络的,明天的考试加油了。』

铁平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小缘已经挂掉电话了。

……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铁平露出了苦笑,不知不觉中竟然搞得满身大汗。当然不只是因为一路冲刺过来的关系,还有加上紧张与兴奋等各种复杂的心情,此时早已一身疲惫,甚至累到一时之间还移动不了半步,于是他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

说真的,原本还抱着希望能一口气扭转目前这种局面的打算。可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再说如果真的能够那么顺利的话,自己也就不会辛苦到现在了。

不要焦急,慢慢来吧。慢慢地、缓缓地……

「……………………………………………………………………………………我喜欢你。」

铁平……

抬起了头。

看着那扇门。

视线栘到了门把上,那上面闪着金属特有的朴素光芒。接着他的手像是被吸过去似的握住了门把。

旋转……

拉开……

打开了。

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温暖的空气由缓缓拉开的门里溢出。晃动的浏海率先映入眼帘。

在一片昏暗的玄关前地板上,只见小缘正一副颓软无力的模样坐在那里。她惊讶地仰起了泪眼婆娑的脸庞。

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没走……?」

「门没锁。」

「……那我刚才说的……」

「我都听到了。」

轰……小缘整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不、不是的!」

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的!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所以才会一个不小心就、就……谁、谁教五十岚同学要说、说那些有的没的!害我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开心……不、不是啦!总之你太狡猾了啦!都怪你说了那些话、害我一个恍神就……」

太聒噪了。

铁平踏进了玄关。

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将她拉近。

「呃?」

随即吻了上去。

只见眼前的小缘睁大了双眼。嘴唇的触感有点干涩,在暖暖的呼吸传到脸上的瞬间,麻痹的感觉也立即传遍了后脑勺。环抱着脖子的手弄乱了她的头发,两人以极近的距离相互凝视着。

小缘的双手原本放在膝盖上不停地绞动着,不久便放弃了。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不再抵抗。

铁平只觉如痴如醉。

两唇接触的时间既长且短。他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张唇,小缘的表情显得有点迷茫,接着她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的羞红着脸低下了头。铁平更是激动,他胸口的悸动久久无法平复。整个人像是发烧一般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现在若是叫他开口,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别再叫我五十岚了。」

但嘴巴还是自动开口了。

「叫我的名字吧。」

房内虽然昏暗,但仍看得出来小缘整张脸颊红通通地.她以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微低着头,全身不停地颤抖着,似乎也十分地激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说道:

「铁、铁平……」

铁平怱觉一阵晕眩袭来。

不妙,越来越不妙了。

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再跟妳联络。」

「嗯……」

小缘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铁平根本来不及看到她的回应,连忙转身就冲了出去。

一副要逃难似的。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太危险了!!

全身的细胞好像全都着了火似的发烫。身体热到连冬夜的寒风吹来都不觉得冷了。铁平拼了命地用双手拍打着脸颊,接着又连连作了好几次深呼吸试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没被小缘揍回来真是福大命大啊。

不过小缘她自己也有错啊,铁平忍不住又这么想着。谁教她要说出那句话,害自己脑袋忽然间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做出了那种事来。一回想到当时的画面,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下来的心情又顿时燃烧了起来。呜——!铁平赶紧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脸。

「快点醒过来啊,意志力!」

因为有所觉悟,才会不顾一切就亲了上去。这真是个不错的重新出发点,直接攻入主阵了。

铁平以接近跑步的速度快速地走着,只觉心情十分地畅快,黑夜中模糊的视野,好像也在忽然间清晰了起来。一种不论是什么事都难不倒自己的无敌感又再度充满了整个胸口。

——再多的难关也不怕。

昏黄的街灯照着黑暗的街道,细雪则是呈放射状地映照着光影,摇曳纷飞着。铁平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再多难关也绝不退缩。

绝对不再轻言放弃。

「好,今天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好好地读书吧!」

明天就是二次大考的前期日程,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跨越的现实难关,万一落榜的话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好,走吧——」铁平高举着双手大声喊道:「我一定要做到!」

「那样可就麻烦了。」

声音……

由路灯照射不到的街道另一端传来。

铁平僵硬地保持着刚才摆出来的万岁姿势,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不会吧?」

在视线的彼端,一个身影缓缓自黑暗中出现——那是一名少女.

少女身穿灰色的厚夹克与黑色的裙子,脚上搭配着黑色的靴子。身高看来似乎比小缘略矮一些,左右各绑着马尾、浏海则是向右旁分。鸡蛋脸的她有着丰腴的双颊和可爱的笑容。

此时,少女手中轻轻晃着一支金属球棒。

「喂喂……」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意外的客人怎么会这么多啊?铁平低声喃喃自语着。

「不会吧?」

声音难掩兴奋地颤抖着。

「我叫紫诘草。」

少女以球棒的尖端指着铁平说道:

「是前来取你性命的。」

7

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三十九分

自己等这一刻已经好久了。

无时无刻不在焦急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一旦对方发现铁平并没有失去记忆,可能就得被迫出面处理——

铁平就是赌上这一点才刻意向小缘告白的。当然等不下去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那也是重要的目的之一。

小缘他们的记忆严格说起来并不是被《清除》,而是被《封印》起来。只要能够解除那个《封印》的机制,就可以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它解除呢?

其实有个既简单又快速的方法。

那就是逼始作俑者的内界人出面解除。

所以铁平一直在等。

等内界人为了清掉铁平的记忆或抹杀他这个人,而再度出面的那一刻到来。

他一直等、一直等——

「我等好久了。」

铁平咬紧牙根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低声说道。兴奋的戚觉简直无法压抑,双眼进射出光芒,他以右手用力抓着左肩努力克制自己住的情绪,总算还能勉强乎稳地站着。

铁平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向少女问道:

「紫诘草……名字怎么好像不一样?」

「去年和你交手的人是我姊姊——紫露草。」

「双胞胎吗?真的完全分不出来耶。」

「我们是如此『拟态』的没错啊。」

少女这么一讲铁平才想起来:去年十一月时交手的紫露草曾经说过自己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

『第二世界』——因『第一世界』内界人的介入而《自毁》,已经毁灭消失的世界。那个世界的生命体全在一个统一的意志下进行活动,因此拥有可以变身为任何人——正确来说是让他人误认的——『拟态』能力。

紫诘草等人,是内界人最后介入第二世界时所抢救出来的少数幸存者。之后他们全都成了为了不让世界《自毁》的悲剧重演,反对外世界与内世界交流的激进派成员。

既然眼前这个少女提到她和她「姊姊」一样,都具有『拟态』能力的话,那她们无疑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了。

「姊姊之后换妹妹吗?妳们两个还真忙耶。」

铁平刻意地挑衅,不过诘草却从容地笑道:

「姊姊是姊姊,她忙她的,所以今天由我来当你的对手。」

「那还真是感谢呢,不过妳也太晚出现了吧。我没失去记忆这件事,你们总不可能是现在才知道吧?」

「嗯,我们当然知道。」但是……说到这里诘草耸了耸肩。「我们想要测试你。」

「测试?」

「反对世界交流的组织有两个:一个是打算消除一切记忆的稳当派,一个则是打算消灭一切的激进派。我们是属于后者,也就是激进派。」

紫氏姊妹的任务失败了。

她们引发了那么大的事件,却没有达成任何的目的。这让稳当派的势力乘势而起,激进派也只好暂时隐身低调行事。

事件发生后几天,在稳当派的运作之下,所有曾经和枪之岳有过互动的外界人的相关记忆都被《封印》了。接着,世界间的交流处理之事便好像尘埃落定般地暂归于平静。

「可是,五十岚铁平你的记忆并没有被成功地消除。」

于是争议又起。

是要让五十岚铁平再度失去记忆呢?还是索性直接杀了他?答案二选一。

「由于在结论上一直没有达成共识,于是大家便拟定了一个妥协方案。」

「妥协方案?」

「我们设定了一个测试期……你会接触到大目玉,就是我们安排的诱饵。」

监视持续着,他们决定看看五十岚铁平遇到失去记忆的大目玉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在那样的状况下,若是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比如说大目玉恢复了记忆——就马上杀了五十岚铁平;如果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就继续放任不管。也就是说,只要不足以构成世界《自毁》的因素就无所谓了。大目玉就是为了测试某种后果而安排的一颗棋子。

「然后你就上勾了,在判断过你们相遇的状况之后——」

确定没有问题。

虽然三个人碰到面了,但不管是小缘还是大目玉都没有恢复记忆,而且铁平对此也完全束手无策。因此尽管监视行动还持续着,不过保有记忆的只剩铁平一个人,应该不至于会造成什么问题才对——这就是初步的结论。

听到这里铁平又纳闷了。既然如此,诘草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可是还是出事了,所以到头来仍是非把你处理掉不可。」

「妳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古都缘已经快要恢复记忆了。」

……啊?

铁平走了之后,小缘再度跌坐到地板上,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半空中,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就这么微张着嘴愣在那里。

「我……被吻了。」

她觉得身体有点轻飘飘的,感觉不坏,甚至还满不错的。五十岚同学的嘴唇有点干涩,应该教他擦一下护唇膏的,不过现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她轻轻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真奇怪。」

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

可是自己应该还不曾有过亲吻的经验才对啊。若是初次的经验,自己身体的反应不应该是那样子的。小缘有点难为情地分析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记得对方的唇型,也知道该把头摆在什么位置才能顺利地吻到对方。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我和妳本来就是一对,我们是从去年二月开始交往的。』

小缘转过头盯着那扇冰冷的门,像在对着刚才站在门外的铁平询问般地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己……

「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她缓缓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外的寒风呼呼吹过脸颊,小缘瞇起双眼走出房门。

像是为了寻找什么答案,也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般。

「她要完全恢复记忆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我们引以为鉴,认为你还是具有让其它人恢复记忆的风险在,光是这样就足以构成杀死你的理由了。」

所以自己此行便是要来取你性命的。

「我很开心。」诘草笑嘻嘻地说道:「说真的,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好久了。因为我一直觉得早就应该把你除掉了。姊姊老是说再观望、再观望的,真是莫名其妙。只要拥有会引发《自毁》的可能性,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应该立刻消灭。彻底、毫不留情地……」

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的诘草,忽然面无表情地闭上嘴巴。

因为……

「……嘿嘿。」

铁平他……

「嘿嘿嘿嘿嘿。」

竟然在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他脸上的表情从忍着的诡异笑容转变成了大笑。「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干、干嘛?很诡异耶你。」

铁平抱着肚子,陷入了呼吸困难的激烈狂笑中。诘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你笑什么笑啊?」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很想笑啊!噗!」

诘草皱起了眉头,她的忍耐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你瞧不起我吗?」

「我哪敢啊,我没有那个意思啦。啊……对了,妳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过了——我是来杀你的。」

「啊啊……抱歉抱歉。我看算了,妳还是别说了吧。其实妳来干什么都无所谓。抱歉,还让妳说了这么多,妳真的可以闭嘴了。哇哈哈!」

「……」

诘草整个人愣在那里。

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铁平的情绪已经高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真奇怪,怎么搞的?

这种『无敌感』是怎么一回事?

铁平一边狂笑,一边感到些微的不安。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的心情还荡到了谷底——而现在状况竟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先是小茜出现,然后是两个没有失去记忆的学妹来找自己,接着是小缘的记忆开始出现了即将恢复的迹象,最后是期盼多时的人终于现身。

如今一切全都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几乎有一种已经无所不能的错觉。情势开始站在自己这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总之就是无敌了啦!!

「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啦,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铁平压着因为笑过头而感到疼痛的肚子,歪着脸说道:「只要我现在把妳狠狠地揍一顿,小缘的记忆就有机会完全恢复了——对吧?」

「去死吧,臭小鬼。」

诘草撂下这句话之后,便足蹬地面,拿着金属球棒冲了过来。

她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相隔着的十几公尺距离。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铁平冷静地观察着诘草逼近的动向。

不对。

应该说是用因亢奋而充满血丝的凶暴双眼盯着对方接近。

——……不会输。

诘草以强而有力的动作疾速地逼近,她旋转着上半身将球棒往铁平的身上招呼。面对从右侧扫来的强烈风压,铁平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目光仍紧紧地盯着球棒挥动的轨迹。

——感觉不会输!

尖锐的击中声。

确实是有打中了什么东西,诘草瞪大了双眼。

球棒并非打中铁平的腹部或手腕,而是击中了他右脚的鞋底。

「什么——」

球棒击中了鞋底,些许的麻痹感立刻传了上来,对现在的铁平来说这只是恰到好处的刺激而已。他一脚踢开球棒,也顺势破坏了诘草身体原有的平衡感,紧接着,铁平将原本就扬起的右脚往对方用力踹去,再以左手抓住了诘草的手腕。

几乎同时挥出去的右拳就这么没入了诘草的腹部。

她的嘴里吐出了彷佛要窒息般的痛苦呻吟。

在铁平继续限制着对方的行动,正要补上第二拳的时候,诘草的手肘已经击中了铁平的太阳穴。他的视野一阵摇晃,不过仍然没有松手的打算,那强大的握力让诘草发出了急促的哀叫声。

「可恶!」

诘草再次以手肘攻击——不过这次却落空了。

就在诘草的手肘即将击中铁平的那一瞬间,他松开手弯身蹲了下去,以几乎趴在地面上的姿势避开了这个攻击,接着再奋力弹起,由下往上挥出了一记上勾拳。

但他这一击也被对方躲开了。

诘草往后跳开,甩开了球棒重整姿势。她的下颚有些微的擦伤,不过她任由血丝流下了脖子,面带微笑地说道:

「原来如——」

她的微笑瞬间僵住了。

因为铁平已经跳到了她的面前。

「呃?」

眼前一片漆黑——铁平的一记跳踢已经命中了她的了颜面。

诘草还来不及哀号出声便整个人往后仰倒。铁平就像不曾考虑过落地的事那般,以左半身着地,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强烈的撞击力道先痛觉而来,让铁平忍不住地发出了哀鸣,但是……

「嘿嘿嘿嘿。」

铁平摇摇晃晃,一脸嘻笑地站了起来。他用手按着刚才着地的左肩,脸上带着凄厉的笑容,紧盯着仰头发出呻吟的诘草。

——我无所不能。

此刻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这股强烈的无敌戚让铁平沉醉在激动的情绪里。

去年十一月,铁平和诘草的姊姊紫露草交手的时候,曾经陷入了苦战中。眼前这名少女既然是她妹妹的话,实力应该也在伯仲之间才对。

但是,现在的铁平认为自己不会输了。

「怎么了?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唔……喀、呃!」

诘草以手肘支撑着身体,很勉强地站了起来。

「不只是这样而已喔。」铁平说道:「我要在这里打倒妳,彻底地毁了妳,然后把它讨回来……」

诘草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讨回小缘失去的记忆。」

接着,她猛地仰起了脸。

铁平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呵。」

「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诘草疯狂地笑了起来。

她圆睁着双眼,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往旁裂开张大到很夸张的程度,就连睫毛都微微地震动着——紫诘草仿佛发疯似的爆发出阵阵的狂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换铁平觉得不寒而栗了。面对这样疯狂的爆笑声,他刚才那种充满战斗力的气焰也慢慢被浇熄了。

「什么?」

在问出口的瞬间,视野忽然跟着仰倒。一直到自己倒在地上看着诘草的脸,铁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因为脚踝被抓住而摔倒在地上了。

「你要——毁了我?」

因为背光的关系,诘草此时的脸孔隐藏在黑暗中,不过仍隐约可见那上扬的嘴角中闪烁着的牙齿光泽。

「那么……你又算——什么?」

铁平尝试着要爬起身,但是额头随即被重踩了一下。在后脑勺撞上地面的瞬间,意识也猛然一片空白。

「你知道你想毁了的——是什么吗?」

诘草像是在踢足球一般,毫不留情地抬脚往铁平的头踹过去。于是铁平的头就凄惨地在地面与鞋尖中来回往返着。

「世界、是整个世界喔!你的存在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存亡喔——你懂吗?」

诘草抓着铁平的衣领将他自地上拎起。那细小的手腕中似乎隐藏着惊人的臂力,她一下子就把铁平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只能任人摆布的铁平勉强睁开了双眼,开始惊慌地挣扎着。

诘草又笑了,鼻血淌了下来。

「我们的世界——『第二世界』已经《自毁》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们的行动吗?你真的知道吗?」

她凄厉地笑着。

「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啊!」

接着哭了。

「你们概念中的『别人』,并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我们拥有一样的思想,基于相同的意志而活着。我们共有彼此的生命,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啊¨可是自从『第一世界』那些家伙出现之后一切全都变了,我们之间再也无法好好地沟通——所有的思绪都短路了!大家就这样开始互相残杀!每个人都变得不知道其它人在想什么,不安占满了大家的心头——只知道不断地、不断地互相残杀!」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和姊姊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除此之外我们根本别无他法可想!我们再也不要看到那样的悲剧重演了!绝对不要!内界人只是在利用我们,这点我们当然比谁都还要清楚,但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们早就发过誓了!」

拥有共同思想与意志的『第二世界』生命体,在被内界人由《自毁》状态中抢救出来之后,就这么彼此发过誓了。

「于是我们决定成为姊妹,以姊妹的身分共同完成彼此的愿望。」

她们拟态成双胞胎姊妹的模样,还取了象征姊妹的名字。就算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寿命也有终结的一天,因此便由先出生的当姊姊露草,后面出生的则是妹妹诘草。

「为了防止《自毁》悲剧发生,不论什么事我们都愿意做——这是我们立下的誓约!」

为了达成使命,即使杀人也无坊。

就算困难重重,也要完成这一切。

与内世界有过接触的五十岚铁平与古都缘等人,其背后存在着在外世界中规模非常巨大的企业——koto集团。哪一天,若是内世界的技术不小心外流的话,以koto集团所拥有的能力,说它有可能会造成整个世界的毁灭也不无可能。

虽然仅限于有这个可能性的程度,不过并不代表就不会发生。

只要有任何的可能性,就算只是些微的而已……

「我们就必须将那个可能的因素彻底地消灭。」

如今的铁平——已经构成了必须抹杀的要件。

「所以……去死吧。」

诘草笑着……带着泪痕。

「求求你……去死吧。」

啪,铁平伸手拍了一下诘草的额头。

「什、什么……?」

那只是比碰触还要用力一点的接触罢了,但诘草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停止说话,整个人陷入了茫然的状态中。

「总之妳先放开手吧。」

而诘草竟然也乖乖地照做了,她放开了抓住铁平衣领的手……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颓然地松开了手。

碰。铁平摔到了地上,他将视线往上栘,少女的脸上此时带着明显的苦笑。看来她似乎也对自己为何会对铁平的话言听计从而感到不解。

是的,她是个少女。

或许外表是『拟态』出来的,不过紫诘草毕竟是个少女,虽然拥有可以轻易将铁平举起的能力——但经由她的意志所创造出来的外型,依旧是个少女。

那样的外型正是紫诘草这个生命体的一种呈现。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咦……」

细雪纷飞。

两人以极近的距离面对面地站着。

「妳既然有非做不可的理由,那尽管去做就是了啊。要杀要剐随便妳,为什么还要刻意对我说明呢?为什么妳们姊妹俩都这么爱唠叨啊?」

「那是——」

「是在找借口对吧?」

诘草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自己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理由,所以不得已只好这么做了——妳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硬塞个借口给我的,对吧?」

「……并不是。」

「为了要让我接受,所以才对我说这些借口的吧?」

「就说不是了!」

「那妳为什么要笑!?」

「……呃。」

「为什么要刻意用笑容来掩饰情绪?解释理由、强颜欢笑、掩饰情感——妳们根本是在逼我、也逼自己接受这种无理的做法,不是吗?」

「才不是!」

「那妳为什么笑?又为什么要哭?到底是为什么——」

铁平吼出了自己的疑问。

仿佛要逼对方面对问题似的。

「为什么妳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那么地痛苦!?」

那是不用花心思观察就可以注意到的明显事实。

诘草或许从头到尾都带着笑容,但却不是由衷喜悦的表现,而是悲伤的呈现——那些眼泪已经悄悄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情。

如今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了。自从铁平开始质问她之后,笑容就逐渐瓦解,她开始像个小孩子似的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

接着哭了起来。

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了脸庞,不过铁平并没有因此而心软。

他仍然冷静、确实地——质问着诘草:

「妳其实根本就无法接受妳们自己的做法,所以才会厌到迷惘对吧?」

「没有没有没有!」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铁平瞪着对方,挑衅地说道:「在这里把我杀了,证明给我看。」

诘草泪眼婆娑地做出了挥拳的准备动作,她将右脚往后摆跨出了一小步,沉下了身子,右手放在腰际准备随时出拳。所有的准备动作在瞬间一气呵成,接着她的拳头疾射而出直接往铁平的腹部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铁平的拳头已经快一步呼上了诘草的脸庞。

「这句话我也对妳那个混帐姊姊说过——妳给我听清楚了。」铁平对着被他打倒在地的诘草忿忿说道:「敢阻碍我和小缘未来的家伙,全都去死吧!!」

「呜……」诘草四肢趴在地上,就以那样的姿势往前冲。「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脸上和着血和泪。

两人再度交战了。

——没有。

诘草的拳头击中了五十岚铁平的脸,他受力往后一仰,接着毫不犹疑地以自己的额头反击回来。诘草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意识模糊。

——我才没有迷惘。

早就誓言要执行到底。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绝不回头,不管遇到任何障碍都要不停地往前走。

——我和姊姊不一样。

我才不像露草姊姊一样,抱持着那种不必要的迷惘和顾虑。

诘草不认输地用头撞了回去,耳朵随即传来一阵嗡嗡作响——这次换成少年站不稳脚步了。

自已从不往回看,因为……

「我早就已经杀过人了!!」

不只是这一次的事件,自己之前在反对派的指示下,也曾对其它的内界人下过手,应该杀了好几人……好几十人有了吧。

「如果回头看的话……」如果在此时后悔、如果事到如今才却步的话……「那就是对被我夺走的生命的亵渎!」

「什么狗屁理论——」五十岚铁平满脸鼻血、咬着牙恨恨说道:「那关我屁事啊!」

一记拳头轰上了诘草的鼻头,她连退了几步不过仍然睁着双眼,接着便藉力翻身以脚刀扫中了少年的下颚。

少年被击中了颜面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诘草往他脸上补了一脚后,再提脚瞄准了他的胸部,就在正要命中的当下——她的脚踝忽然被抓住了。

铁平抓住对方脚踝借势站了起来,再往诘草的怀里冲去。

「我管妳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利用些微的离心力,乘势击打诘草的侧腹。诘草只觉得有股腹腔里的东西就要翻涌而出的感觉。

「就算妳做的事……」

接着一记头槌击中了她的下颚。

「是所谓的正义。」

正要往后倒的当下,领口又被抓住、

「就算我是错的……」

如铁槌般的重拳在诘草的眉间炸裂开来。

「那又怎样!!」

这股强烈的冲击力道,让诘草撞上了一处民宅的外墙,接着颓然地滑落到地面。口鼻斑斑血迹,痛苦地呼吸着。

她张着虚弱的双眼,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就算世界毁灭又关我什么事。」

铁平啐了一口和着血块的痰说道:

「我只想为了小缘而拼命,就这样。」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诘草眼前一片模糊。

因为泪水的关系。

铁平往下看着倚靠着墙、动也不动的诘草,喘着气说道:

「按照约定,恢复小缘的记忆吧。」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那种事。」

「少啰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教妳要打输我。」

「好过分,哪有这种道理的……」

「你们对我们做的事又有道理可言吗?」

满脸是血的诘草听到他的话之后,突然低下了头不再动了。她该不会是晕过去了吧?铁平有点不安地弯下身去察看,不料对方却咻的一声伸出了左手。

「干、干嘛啦?」

「手表。」

一支手表从诘草的夹克袖子里面露了出来。

「拿去吧。」

她闭着眼睛,虚弱地说着。

铁平有点怀疑地想着: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但看到她那副模样应该也很难有所行动,于是便戒慎恐惧地碰了一下手表,没想到手表马上自动松开掉了下来,铁平一阵手忙脚乱才勉强接住。

「戴上它。」

「……这是可以找回记忆的装置吗?」

「别问了,快戴上。」

搞什么啊?铁平虽然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那表带似乎会随着戴的人手腕的粗细而自行调整长短,只见它刚好圈住了铁平的左手腕。乍看之下虽然是支手表,不过上面却没有显示时间的刻度,只有长针、短针、秒针——再加上一根比秒针更短的指针,这些针全都安置在表面上。表的侧面有个小小的按钮或旋钮之类的装置。这就是恢复记忆的.

……铁平没有注意到。

「按下那个按钮——」

诘草的嘴角此时浮现了一抹笑意。

「五十——铁平!」

铁平听到那个叫声,惊讶地回过了头。

小缘披着披肩之类的防寒衣物,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边跑过来。

「怎么会?」

「是真的吗!?」

小缘在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上,边跑边叫着:

「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铁平听了感触良多地红了眼眶。

——好漫长啊。

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我马上就能帮妳找回记忆了。

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些记忆。

我们终于可以回到从前了。

「小缘——」

「按下按钮。」

诘草低声说着,她越过肩转过头来,不过却低着头。

只看得到嘴唇在动。

「按下……手表的……按钮……那样……就能解除……范围内……对象……记忆的《封印》……」

只要按下手表的按钮,就能解除范围内对象记忆的《封印》——铁平确实听到诘草亲口这么说了。

能够让小缘恢复记忆了,铁平光是想到这点内心就激动不已。只要按下去就能恢复记忆了。现在的铁平心中只有这个念头——所以他才会一时大意,以致忽略了诘草的语气意外平淡的事实,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铁平!」

小缘已经跑到他眼前了。

「小缘——」

铁平充满爱怜地看着那个身影.

边伸手往表面侧边的按钮……

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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