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再见了,天上的卫星!(2/2)
我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所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啁啊啊啊啊啊啊!」
我厉声尖叫.
「人家是田村雪子喔喔喔!!!我喜欢男人,一出生就喜欢男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我要男人、我爱男人,孤枕难眠的夜晚就会身体发烫、哽咽啜泣,我的梦夜晚现在才正要开始啊啊啊!!!」
然后我紧紧闭上眼睛,猛然甩开相马紧抓不放的手.也许因为一时来不及反应,鬆开手的刹那,她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直直往旁边倒去.叩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后,狼狈地跌入沙发与桌子中间的缝隙.而且还是一只脚跨在沙发上、另一只脚则卡在桌子上地被夹在里面.
轻飘飘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往上掀开,不知是谁喃喃说了声..「水蓝色的」紧接着她纤细的脚胡乱地往上一踢!!
「呀!]
终于发出一声来得过迟的微微哀鸣。她挣扎了一会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使劲按着自己的裙子,生怕又春光外洩,排红的脸颊像个孩子般扭曲,重重坐回地上.
罪无可恕、无可挽回的一瞬间不对,是整整三秒钟.
全是我的错.
四周一片静默.
「啊」
我暗叫完了,胃不禁开始扭曲。
我正打算道歉的同一时间,小小的田村同学忽然出现了。明明没拜託他,他却擅自把水蓝色布料包裹着的圆润臀部露出瞬间之影像播放出来.
「噗!]
我想应该是鼻血.
不,实际上的确是鼻血吧!被唤醒的猛烈血流似要冲开鼻粘膜的血管般四处流窜贲张,就在即将破裂的前一刻,不惯酒精却硬是喝到撑的胃袋也到了极限。
「呜恶——!]
我趴在地上,轻轻地将之前勉自己强灌下去的三大口啤酒回归大地——
「吐吐出来了」
我呆住了.
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我竞然在这种时刻吐出来,这样不就等于我看了相马的内裤而呕吐吗,不对.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相、相马」
我戒慎恐惧地转头朝相马的方向望去.
相马也呆呆地回头盯着我。
我向尤坐倒在地上的相马伸出手,除了道歉也有拉她起身的意思。但是
[够了!」
她猛地拂开我的手,强自悲愤大吼.
相马一把将我推开.匆匆撞开数人后直冲出门外。我急忙挣扎着站起来要去追她,却不慎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就这样以四肢着地的姿势趴在地上,旋即又赶紧起身追上去.
我直街下楼梯,用力推开店门,在夜间的街头专心一致地追着相马的背影狂奔.
[这里就留给高浦收拾络?」
「咦咦咦为什麽?为什麽是我?」
「因为你是田村的麻吉.快点,被店员看见可不得了,赶快去厕所洗干净。」
「骗人不会吧为、为什麽我这麽衰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当我好不容易抓到相马的肩头时,已是在一处只有街灯发出微薄光芒,没啥人经过的商店街小巷里了。
「对不起封不起!相马,我]
「放开我!叫你放开我!放开!」
相马咬牙切齿地想掰开紧抓住她的手,但我说什麽也不放开,不能让她这样子回去.
「求你听我解释!你冷静一点!」
我不断与她拉扯.又硬生生接下相马盛怒之下对我使出的拳打脚踢,只能一味高声叫着。不过,要是有别人看见我们现在的模样,想必会立刻大喊警察才对吧
「我不要听!放开我!」
相马怒火难抑,毫无安静下来的意思,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得硬着头皮,两只手牢牢钳在她肩头防她跑掉。只是
「你这个」
突然眼前一黑,我说不出话来.
相马的背接粘着红色的东西.难道是血!?莫非方才跌倒时被杯子还是什麽东西割到了,
「讨厌!你放开我!啊!」
突然间相马失去平衡.脚步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倒,我慌忙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拍开手而顺势跌在地上.
「好痛」
「你、你没事吧!?对了!快让我看看你的背!」
我连忙在似乎站不起身的相马身边跪下来,迅速检查她背后是否真的流血,终于闻到那股红色液体散发的味道。
「啊什麽啊!这是呼太好了啊啊啊!」
我不由脱力,差点哭出来.染得红红的一片并不是血。而是那杯卡西思苏打,大概是她摔倒时不慎沾到之前洒在地上的酒所致。
「咦?什麽?不会吧」
但相马依旧惊愕万分.她扯着毛衣确认背后的红色污滓。一时说不出话来。同时她的凉鞋鞋跟大概因为刚刚跑得过急,也悽惨地折断了.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失足跌倒吧,
「天啊连凉鞋也弄坏了」
相马脱下凉鞋,发现折断的鞋跟无法再接回去——她抓狂了.
「都是你害的!」
相马抓起两只凉鞋愤怒地朝我扔过来,一只正中我胸膛,另一只则丢中她正对面已被拉下的百叶窗.杳无人烟的深夜里.相马发飚大吼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我星期天才刚刚买的.全毁了不只凉鞋、上农也是、连裙子都沾到了,现在全部都不能穿了!全部都是星期天新买的,今天才第一次穿出门我真笨!早知如此就不要去买衣服了!]
相马依旧跌坐在地上,脸孔因悔恨不已而扭曲,原本好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呢喃音量却愈说愈激动.
「没错我真的是笨蛋什麽“新衣服嘛”根本就没必要.买什麽新衣服!我到底在做什麽」
「送、送去乾洗不行吗?」
啪!清脆美妙的一声,自父亲也没动手打过的左脸上响起.我反射性地想说出:「你竟然打我?」时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只见她眼中泛着水气,在街灯照映下隐隐荡漾。
就在那一刻,我硬生生将话吞回喉咙.泪珠即将掉下来的瞬间,相马硬是用手背擦掉眼泪直直盯着我瞧……
「你看到我来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嚣出困扰的表情还一把推开我就是这样.你讨厌我,不管我变得怎样你都不在乎就是这样啦!」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麽!」
因为她愈说愈夸张,我不加思索便回道..
「因为因为你突然出现,比起高兴我当然是先惊讶啦!而且又冒出一句什麽“男朋友”的,没有被吓到的人才奇怪呢!」
「喔是吗,全部都是我的错。你就是想说我是坏人对不对!」
我突然有种想乱搔头发的冲动.
我的确对相马做了很过分的事.被害者是相马而加害者是我,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可是我也是人,会惊讶、会判断失误、对突如其来的事会不知所措、运气很差.我想我身上存在这些特质应该也没有错吧?
「不是这样子的!你为什麽非要这样曲解别人的语意呢!我是说,如果你来之前先和我说一声,我就能好好处理了!再说.我」
我正犹豫是否该说出口时——
「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这句台词竞脱口而出,连我自己也吓到了。我竟然为自己讲的话受到严重街击,这的确是句伤人很深的话,但相马受到的懈必定更深吧?
说不出话的人换成了相马。她头发膨乱,站在街灯下与我互相瞪视对方,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她依旧睁大那聋闪耀璀璨光芒的美丽双眼.而后——
「——我知道!」
她近乎嘶哑地大喊。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这件事,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说你是我男朋友竟让你如此厌恶!你既然都已经那种态度,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吧,让我变成这样的是你!都是你的错!」
「哈啊!?是我的错!?不,我是有错.但你刚刚说的什麽这样、那样的,你到底想说什麽?那样又是哪样?」
「你态度总是那麽暧昧,我根本就不懂不是吗!就是因为不懂,才更想要好好弄明白啊!我和蜂谷老师提到自己不懂你的心情,老师告诉我“从他在别人面前对待你的方式,就能明白他的心意”看来是真的.我懂了——我现在很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那、那颗烂掉的毒苹果!
不待小小的田村同学上场,关于某个「呵呵呵」高声笑着的肮脏大人之惨痛回忆,一瞬间在我脑海里如跑马灯一般闪过.好啊,你这颗多管閒事的烂苹果!
相马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着牙想推开我跑走,但我抱着必死的觉悟再度紧抓着她不放。
「等一下!你冷静一点!谁说我讨厌你了!不要擅自决定好不好!你讲话非得用这麽彆扭的方式吗!你先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相马迷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一双利眼狠狠瞪着我
「好,我就听听你到底要跟我说什麽“话”」
冷冷射向我的视线明白写着——她不会再原谅我.
「——刚刚,你们同学会的人提到了“松泽”这个名字,是怎样?究竟是怎麽回事?」
[]
街灯的人工光线下,冷冷清清的昏暗巷道内。
呈现对峙状态的我舆相马,一瞬间变得沉默。
相马自虐地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微笑我则像是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能动.
「你脸色变了.就是这麽回事吧?果然.就是这样,和我想得一模一样.那个女孩子“松泽同学”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田村,你想背叛她,和我噼腿是吗?」
「不」
「不是吗?事实就是如此!趁着上高中之后,女朋友不在身边管不了你.就想和我逢场作戏玩一玩,所以才来接近我的对不对,诡计被发现之后觉得很遗憾吧?是不是想放弃把我的念头了呢,那这麽做不就得了!烂人大拦人!不要再跟我说话!一辈子都不要再接近我!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她说出的话反而饶到了自己。相马痛苦地吐出一口气.紧咬着失去血色、逐渐惨白的唇.但是我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不是的!」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死命摇头,努力从喉嚏挤出声音:
「不是这样的!松泽是我国中时喜欢过的女孩子!虽然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但是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也不是抱着什麽“劈腿”还是“玩弄”的念头才接近你!那太过分了!我真的是因为担心你,希望能帮上你的忙,真心想成为你的伙伴的!你被伤害、伤心哭泣、不去学校上课的事情我也觉得生气,很不能接受,所以我才会做这些事!这和松泽或是其他人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如果你是连这种事也无法分辨的家伙,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
我闭着眼什麽也不看,猛摇头什麽也不听.只是拚命想把心底话说出来。一旦停下来了,我一定再也开不了口……
「松泽她,现在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当我向松泽告白之后,她随即因为家庭因素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虽然我们曾通过一阵子信,但突然间就断了连络,我想她一定是已经忘记我了!我一直是这麽以为,但是就在今天,刚刚,我才知道她会不再寄信给我并不是因为把我忘了,而是因为我寄了那种粗神经的信给她,她才无法回信的所以我我真的不知该怎麽办才好!我还以为她已经完全将我抛在脑后,我已经打算这样整理自己的思绪了,却又也许事
情并不是我想像的这样,但是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松泽到底想怎样,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麽做才好,我已经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抓住相马的肩膀.没头没脑说了一大堆.我大概说了些很奇怪的话吧,也或许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是我希望她能明白。
我闭上眼,气息慌乱,我颓丧地低下头,只听见相马低声说道.
「如果你不懂“松泽同学”的心情应该直接间她.直接去问她不就得了?如果不能去找她,还有电话或是其他办法不是吗,」
我只是无言地摇头。
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千山万水——松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的心情也无法传递给她.已经太迟了.我犯了无可挽回的错。
「你不问清楚吗?即陡从今以后就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你也愿意吗?你连自己想怎麽做都不知道吗?永远就这样煳里煳涂这就是你希望的吗,你那是」
相马的声音里掺杂的并不是怒气。
是更为沉静,足以撕裂胸口的,压抑着哭泣,彷佛无声啜泣的声音.
也许那就是——所谓的悲伤吧?
「这究竟算什麽啊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敷衍以对的心情为什麽要来帮我,为什麽要对我那麽温柔!明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知道究竟会变得怎样,为什麽还要来招惹我!我我和你不一样别人和我有所接触我就会想要回应他,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意!但是我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是你是你先来搅乱我的心的!但是如果连
你都不懂.无法接受的话我到底该怎麽办才好!?你告诉我,要把我的心丢到哪里去才好啊!?你说啊,你说啊!」
我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话.
「你你懂吗?我买这身衣服、这双鞋子时的心情我想也许你会开口邀我去约会,我一定得穿新衣服赴约为了你打电话来约我时可以随时准备好出门,我星期天兴冲冲地一大早就出门买衣服,赶在中午前回家我的心情你懂吗?还是说,这种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不懂呢?」
声音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僵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定定地注视眼前的相马。我说不出话,我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震惊地一再反刍相马的话,思考自己的行为,然后.一秒,二秒三秒。
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她渐渐失望.
「其实你不是不懂,而是你什麽也不去想吧!即使对方不是我,也不是那位“松泽同学”只要看到有人流泪,你就无法不冲上前去保护她对不对?」
她颤抖地对我说着.
「那并不是温柔那是非常非常残忍的事!」
我无法对他带着激动强烈感情的话语视而不见.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从相马肩膀上收了回来。
无视于自身的重心不稳,相马昂然拾起头向前走去.我慌忙伸出手想拉住她,但手伸到空中却扑了个空.我发不出声音,也叫不出相马的名字,却还是紧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我并没有追上她——
赤着双足的相马一次也没有回头,走到较宽阔的大马路时伸手招了台计程车.就这样坐了进去,关上车门,以我追不上的速度绝尘而去。
看着远方愈来愈小的后车窗,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它远去。
那个女孩做出惊人之举后,连鞋子也没穿,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目送她离去.什麽也做不到。只能顶着一张蠢得不能再蠢的脸,怔怔地站在这里。
我的耳边,只听见遥远世界的警铃嗡嗡大响——
即使如此,第二天相马还是到学校来了.
「相马」
「嗨!相马同学早啊!」
我心里直发慌,深怕万一相马又不来上学该怎麽办才好.只得僵硬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直盯着教室大门,还一边分神和一无所知的小森闲扯澹,就在此时,相马出现了.
早自习前的吱吱喳喳
清晨的陆光
「啊,莫非你今天也准备了田村便当,相马同学的手艺真是太棒了,我也好想吃吃看喔,可是田村他一口也不分给我们说!」
小森摆出敬礼的姿势说着自以为俏皮的话.
如此揭开“一如往常”的序幕之后,相马迳自走进教室.
但是我只说了声「相马」,喉咙就像哽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
「咦?呃她好像无视我的存在?喂!田村,我们冰山女王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
小森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但我甚至连个敷衍的微笑也笑不出来.
相马像是什麽也没听见,默默地走了进去,眼睛瞄也不瞄这儿一下,彷佛这个世界除了她再无旁人,她安睁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过——
雪白的侧脸凭添了几丝憔悴的神色。
她的双烦失去了血色,长发略显凌乱披在肩后,嘴唇也不如往常丰润.反倒乾涩了许多,与我以往日日见到的相马截然不同——什麽呢?她的身形看起来竟像是小了一圈似的,但是仅仅一晚,总不会连体型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吧,
还是说,从我眼里看出去的她,变瘦了呢,
她纤细的肩膀与瘦削的脊梁,彷佛清晰可见。
一瞬问,像是要将隐隐在眼中浮现深埋心匠的思绪痕迹抹去一般,她低下了头,并且不再拾起头来.
由始至终——
不曾再抬起来.
「接下来,唔相马同学,你上台来解这道问题.」
无聊的物理课终于过了半堂。
被老师点名的相马,静静地上台,一手拿着笔记一手执起粉笔,在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中,写出一行一行秀气端整的字.
但是在写算式的中途,相马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老师一脸惊讶地看着相马
「怎麽啦,这个算式不是很简单吗,照以往上课教的解法做就能解出来的。」
相马的手仍旧不动。一头长发垂落的背影,彷佛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笔记,一动也不动.
时间就在沉默之中过去。一般来说,这种尴尬时刻班上总会有人用开玩笑来打圆场,或是趁机胡乱闹场,但是相马没有能为她这麽做的朋友在,而且老师略带怒气的僵硬声音也让全班变得萎缩起来..
「相马同学,这样不行喔!这道问题很简单,所以我不能给你提示,解出来之前你得好好努力。好了.其他同学也赶快解解看这题!」
「对不起」
相马以小得不能再小的音量低声说道。坐在我隔壁的女生偷偷向其他女生挤眉弄眼:「相马运气真差!」物理老师以当天心情好坏来决定如何对待学生的态度向来十分有名,也就是说今天的相马非常倒楣。再加上相马又是处于被孤立的状态,更让人同情.
「咦!上次明明说过了,不是让你借同学的笔记来抄吗,」
老师望向依旧握蓍粉笔一动也不动的相马手中的笔记,惊讶地说道。
「怎麽不早说呢!这样当然解不出来啦!」
「对对不起」
原来如此.
我低下头无法楷续看着相马.那时为了让她抄我的笔记,放学后我们两人单独留在教室,但是抄到一半时我就开始大发神经.害得相马一怒之下发扭走人。
「没办法,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借笔记给相马抄的,这次一定要好好抄齐啊!有没有啊!相马同学.你自己向同学拜託吧,要跟谁借?]
「呃那个」
「喂!你们也赶快算!手不要停下来!」
老师把相马一个人留在讲台上,迳自下台开始检查学生的笔记。
相马被独自留在全班最高处,不知所措地看着多管閒事替她徵求志愿者的老师的背影.老师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就这麽把相马留在台上,继续在走道间来回走着,开始回答起同学们的问题。老师似乎打定主意,除非相马开口向某位同学借笔记并获得对方同意,在这之前都不许相马下来,让她一直留在台上.
没有人挺身而出,说出愿意借她的话.
相马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这也难怪,相马可以借笔记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男生们似乎都躇跃欲试,想要举起手来,但是,「接近爱慕已久美少女的大好机会」也敌不过此刻瀰漫在教室里那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一片沉默的同时,只有时间静静地过去。某位热心学业的书虫型同学似乎对宝贵的上课时间被浪费掉而感到不耐,故意将自动铅笔放到桌上弄出声音.孤零零留在台上的相马彷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语不发地站在台上.
「相马同学?怎麽了?还没想好向谁借吗?好好好,那边的同学也有问题吗?」
迟钝的老师没有回头看相马,自顾自地间了一句.相马依旧不出声,雪白的脸颊愈发呈现青白色,她怯怯地睁大眼睛,拿着笔记的那只手缓缓垂下来!我看见她的手指在发抖.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看手中的笔记就要滑落
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老师!」
我举手站了起来。全班的视线唰地转向我。
我努力从僵硬的声带挤出声音。应该没有皮皮挫吧?应该没有人发现我整个人正抖个不停吧,应该没有人觉得我很奇怪吧——
「之前我答应相马同学要借她笔记,不巧因为有事耽搁了才没拿给她.这全是我的错,这次我一定会确实借给她的,请您放心!」
「哦.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相马同学,那你回座位去吧!」
[]
「相马同学?]——
老师催促地唤了几声后,相马仍旧没有动作.她没有回到近在眼前的座位,彷佛透过高高的讲台,凝视着某个自身后站起来的人。
脸上带着茫然——不,那是野生动物疲累不堪的脸。
她就这麽如凋像般一动也不勤,沉默地注视着也许是现在最憎恨的人.
「这个你拿回去吧,明天还有物理课,不趁着今天抄完不太好吧!」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笔记放在桌上,相马微微愣了一下,慢慢地将头略偏向我.
又是放学后,只馀寥寥数人的教室里——
我以为她应该不会理我,不意竟对上她的视线,我艰难地吸了口气。
「老师派了作业不是吗?没有笔记你也会很困扰吧?我会赶紧抄完,等我一下。]
像是许久没听见相马声音轻轻响起,远比记忆中更为僵硬、丝毫不带感情.
相马抄着笔记的时候,我起身望着窗外。这个时间太阳仍未完全下山,放学后三三两两准备回家的人们身影浓厚颀长,斜斜地落在石板上.
留在教室的人逐渐减少,随之增加的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寂静.这麽说来,每次和相马留在放学后的教室.总是像现在这样,瀰漫着一股沉默到让人不由得恐惧的气氛.
我不了解相马这个人,她很恐怖,但又是个大美女,所以在她身边总是很紧张.不知所措。
困惑又焦急的我总想弄明白她真正的想法,于是愈发深入探究
结果,在我将一切破坏殆尽之前,仍旧得不到答案.
「田村」
我强吞下震惊,静静地回头。
「这里字太草.我分不出来是7还是1里也是」
「是吗,对不起」
相马依旧低着头.我走近她的座位,拖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我指着那团确实写得乱七八糟的数字,开始一一订正她不懂的地方。
「这里其实是1这个是小数点,而这里是」
相马默默地将之照抄在自己的笔记上,我则努力盯着自己也难以辨别的数字,试图回忆当初自己到底写了些什麽.此时留在教室里的最后一群人打开大门——
「这里大概不是1应该是2吧]——
没有声音。
教室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几乎同一时间,相马的手也停下动作.
然后——一度停下动作的、握着自动铅笔的手,微微地颤抖.
「相马」
啪叽一声,笔芯断了。
[]
相马无声地哭泣。
她屏住气,小脸扭曲地鼓成一团,无声地啜泣着.
相马的泪珠,一滴滴在我和她的笔记本上悄然落下。
「我我不要这样」
那究竟是忍了多久的眼泪,在她硬生生挤出声音的同时,着火般滚烫的泪珠落到我的手背上,一颗颗火烫的泪珠在我手背上蓄满了水。
「田村拜託你你可不可以」
深吸口气,相马哽咽地说着。突然她伸出两手来抓住我的手——
她那双被滚烫泪珠打湿的手,像是溺水要求救的人一般猛地紧抓住我.
「拜託你你可不可以」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用力拽到自己胸前搂在怀里.蜷缩着身子.她紧抓着我这个一无是处凡人的手,彷若珍宝般拚命搂着不放。
「可不可以喜欢我]她颤抖地说着
然后泣不成声.
相马哭得像个孩子,硬抓着我的手按在心脏位置上说什麽也不放,伏在桌子上、肩膀不住地颤抖。
我还有另一只手空着.
我用那只手轻抚相马的头.
即使她小声地抽噎,直到终于回复正常的呼吸。
即使她像是急步逃开.却又还是回来.
而我一直没有变过自己的动作——如果相马允许,我颐意永远这麽做。
田村同学:
谢谢你的来信.没有告诉你住址,真的是因为我忘记了,并不是田村同学想像的那样,请你放心。
我们这里非常乡下,似乎得骑脚踏车去学校的样子.
叔父婶母都对我很好.但是,因为我突然前来寄居的关系,家里必须要翻修一番,因此最近有点吵。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谢谢你寄来毕业旅行的礼物。我很珍惜地在社团活动时使用六波罗探题(注:廉仓幕府时代的官职名称)的毛巾.我用冷冻宅急便寄了醃墨鱼卵给你做为回礼,请尝尝看.我本来犹豫是否要寄瓶装海膳给你.后来还是选了墨鱼.如果墨鱼能合你口味就好了!我们这里的毕业旅行在暑假前就举办了.虽然很遗憾,不过因为和大家一起洗澡还是带点不安,所以心情似乎也有点安心了下来。
上个星期有场运动会,我在滚大球时被滚得流鼻血.虽然很丢脸,但是很好玩,我玩得十分开心.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对不起,我不能把上个月运动会的照片寄给你。我请叔父帮我把照片列印出来,但照片好像被视为不出门外的珍宝了.所以我只能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学校是女校.但是你为什麽要问这个问题呢?
谢谢你寄给我你们那边校庆的照片。我觉得田村同学很适合武士的装扮。但是你们演的究竟是怎样的戏呢?其他人都穿着洋装,背景到底是什麽时代?有点不可思议.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今年的新年因为家里有事的缘故.无法寄贺年卡给你,非常抱歉。为了表示歉意,我用这封信来代替贺年卡.
终于到高中入学考试的时候了.我们俩都要加油.考上好学校!注意别吃麻撂吃到撑咯!
今年也请你多多指教。
松泽小卷——
我想找到的字句,果然信上半点也没提。
吃完晚饭后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花了快一小时。
松泽寄来的信里情报数量异样地少,我从头到尾,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地读了又读。即使几乎全背起来了,还是认真地读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收到信时心脏像是被揪紧了一样呼吸困难的感觉,信封上的心型贴纸甚至让我喘不过气差点气绝身亡,但是接下来收到的信在信封上面贴的却是透明胶带,让我沮丧了好一阵子。
然后每次收到信,打开时总不禁想大叫:「就这样吗!」
我没有要求那个松泽写情书啦,但是至少写些我很寂寞、我想见你之类的稍微能让人感觉亲密的字句。将信直地念、横地念都看不出什麽可能性,我甚至怀疑她是否在跟我玩字谜,还把字拆开重组,努力想找出点闢于松泽想法的蛛丝马迹。
终究一无所获。
「接下来就是这个.」
我伸手将绑在台灯上的护身符取下来.握在手中才想到,好久没看它一眼了。
护身符袋里的纸条平躺在掌心上,摩擦着有种沙沙的触感.考试的时候.我可是在考场紧握着怀炉和这个护身符的。
凝视着眼前的东西.不由思索.
我真的能够丢弃它吗?
视线朝着没有珍而重之收起、反倒就这麽搁着的几封信.以及松泽最后寄来的护身符轻轻瞥了一眼,上面犹带着松泽的馀香我能够就此丢下不管吗?
如果真能舍弃——我就能回应相马的感情吗?而相马是否就能不再哭泣?
如果真能舍弃的话
松泽不再寄信给我的心情,以及松泽追问我:「相马同学是谁?」的心情,如果我真能就此舍弃的话——
「松泽」——
不知她现在好不好,
伤势还好吧?
是不是平安回去了呢?
这些担心她的心情,我也能全部忘记吗?
我会想到这些一事情,是否也是因为我寄了那样没神经的信给松泽,亲手破坏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罪恶感所致呢,
吸了口气,将身体深埋进椅子里。
无论如何我都得做出结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有道点我非常确信!
我绝对不能再用那种含煳不清的态度惹相马哭泣.所以——
「雪贞,你的电话.」
「呜啊!」
房门冷不防被打开,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进、进来叫要先敲门!都跟你说了十三年了!」
[高浦好像有急事要找你喔!」
我从完全没在听别人说话的大哥手中一把夺走电话子机,自暴自弃地对着电话吼着:[喂喂?高浦吗!?]
但是,可是——
「高浦?」
「怎麽办田村,我、我该怎麽办!」
电话那头博来一阵心慌意乱,不知是不是哭音的微弱声音.
「咦?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如、如果松泽她出了什麽意外都是我害的!]
心头忽然一紧。
难道——
「松泽出了什麽事!?」
「刚刚松泽家的人打电话给我。原本今天松泽应该和田径队远征的队友一起搭新干线回家的但是一到当地车站下电车一一点名的时候.松泽却不见了!她到底到哪儿去了!身上还带着伤呢!她昨天比赛时跌倒害得身体骨折,结果现在人又不见踪影!」
「你、你说什麽?」
「都是我的错!上星期我打电话给松泽和她说相马同学的事,松泽家的婶母说自那之后松泽的样子就怪怪的!大概是我和她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她明知道松泽对你的心意那样真挚我为什麽还粗神经对她说一大堆会让她心慌意乱的话!怎麽办哪,田村.我该怎麽办才好!」
「那是那是你]
不是的
如果松泽出了什麽意外,那全是我的错,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懦弱和愚蠢招来的错.
脑袋已然焦头烂额,脑海里总遗是有个角落茫然地想着这全是我的错但是、但是现在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总、总而言之,松泽家的婶母也说他们会去找警方商量。她说松泽也许是因为怀念这里,想再去看看,所以依自己的意愿留下来的,这里毕竟是她转学前生活过的城镇,所以这种可能性很高。喂,田村!我们分头去找她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现在去联络3b的同学们组成联络网一起帮忙——」
松泽她,不见了——
子机不知不觉自手中滑落,砰一声掉到地上.另一头高浦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但是我已经没有捡起来的力气.
为什麽?
为什麽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为什麽每次都那麽不颐利?
这是松泽说过的话.
为什麽我总是这样子?为什麽事情总是不顺利是啊,松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为什麽总是发生这样令人痛苦的事?为什麽总是得不到幸福?为什麽总是这麽不如人意?
为什麽我总是在伤害别人,我从来不想让她们这麽痛苦,也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谁,一次也没有!
是我把松泽逼到这个地步吗?是我伤害她让她这麽痛苦吗?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所以没有回那张明信片,即使跑去见你.我的声音也传不到你的耳里.
造成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啊啊还有相马也是.是我伤害了她.我害她哭得那样伤心!!但是我绝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的.
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这颗仍旧茫然呆立的蠢脑袋——
狠狠甩了两巴掌,要自己好好振作。
没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了,现在非起身行动不可。
得把松泽找回来!
[抓到了!」
[咦」
樱花在青空下漫天飞舞,我把某种小小生物抓在掌心,小心翼翼遮住周围光线后盯着它。
在张贴着分班公告的中庭里,它停在我面前的女孩子肩上。
「纹白蝶?」
那个女孩回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凑近我.
我用手指挟着蝴蝶的翅膀,慢慢地让她看清楚上面的花纹。
「好像不是,这是黑条纹白蝶。你看,沿着翅膀纹理不是可以看见黑色的线吗,」
[恩]
[黑条纹白蝶很容易与纹白蝶混淆,只要确认这里就能一目瞭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哇你知道得好详细你喜欢昆虫吗?」
一我以前可是昆虫博士呢!但是现在是镰仓博士所以不能再迷恋你了!再会了,黑条纹白碟!]
我不加思索将捉到的小白蝶往空中一放
「呃要保重喔
挥手向它道别,要保重自己啊
肩膀被当成休息站的女孩也学着我挥手.这家伙人还不错吗,不由暗自打量起她的脸。
一头及肩长发衬着雪白的小巧脸蛋,我想她应该是被归类于「可爱」的那型.这种时候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这是思春期男子的心得.我重新出发,以有点扭捏的态度说道:「你、你不是,这位同学,你也是三年级的吗,哪、哪一班呢,」
「不知道我正要去看分班公告.」
「咦」
好像有点迟钝不过身为初次见面的人实在也说不出口.
我目送她独自看那张纸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真是个迷煳的女孩子啊!大家早就看完分班,到处都有人嘻嘻哈哈地和同学打闹.
再见到她是数十分钟之后的事——地点是我们将要度过未来一年的新教室.
「我是松泽小卷请大家乡多指教。]——
听见她名字的瞬间.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包着小黄瓜和萝卜婴的手卷寿司.
这就是,我和松泽的初次见面.
然后.现在——
「雪贞,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
我不顾在身后诧异大喊的母亲,没穿外套就冲出玄关.一口气奔下楼梯,用力打开大门——
我再也不找蝴蝶了。
现在要找的是松泽。如果她现在真的在这个镇上,那应该是在——哪里呢,她会去哪里?
「呃呃」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望着眼前延伸向璀璨夜生活的马路,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
「对了松泽的家」
右边。
总算找到个方向,略微安心了下来,只是正要起脚向前跨时,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心里虽然迫切地想往前进,身体却像坏掉的机器人般在柏油路上笨拙地乱踢乱跳、手舞足蹈.
看来我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害怕现况.
人烟稀少的住宅区里,只有脚步声咯哒咯哒地响起.带着湿气的空气意外地冰冷,没一会儿就开始发喘的喉咙感觉好冷耳朵也好冷、心里也好冷.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才发现相泽不在.人没有存在感也有个限度吧,该不会是行车途中在某个车站下车,跑去买土产买得忘了时间,结果没坐上车吧,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又觉得不是.如果真是如此,总会打个电话连络吧,
松泽果然是依自己的意志失踪的。
该不会是-发生了什麽不可抗力的意外
「啪!啪!啪!」
我一点也不愿意去想这种事!总而言之,现在要跑!跑到终点再来思考!
将沉溺于恐惧的心包得密密实实,不停自我催眠之馀还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来到松泽过去曾与奶奶一同生活过的旧家.亦即某个夏日,我曾中暑晕倒的不幸往事发生之地点.
滦吸口气.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抬头看看房子.希望能找到些线索,但是窗户全销得好好的,看不清里头是不是开着灯.
我像是寻求心理上的依靠一般按了墙上的门铃.但里头好像没有响起门铃声.我着急着开门,便不加思索地往大门一推,但是因为门上加挂了个大锁,一用力推,耱铁就发出令人厌恶的轧轧声.
「不在吗不是这里」
深刻感觉到这里数月无人生活的事实,随意拍了拍脏掉的手,茫然地抬起头,仰望这幢古老的房子.
这里已经没人了。也许,现在这个家的所有权人也不是松泽家了.
「呜]
不意间.就快要崩溃.
我眼前的建筑物,只剩下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留下的点点滴滴回忆。
像是条幽重船,在黑暗中永不停歇、幽幽航行.
「现在已经不在里面的人」的沉重感舆丧失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没有勇气直接面对它。直到此刻,我才重新察觉「松泽不在」所带给我的打击竟是如此沉重.
「不行!下一个!」
在开始深思这个念头所代表的意义之前,我像是要逃避什麽般赶快跑走,继续思考松泽可能会去的地方。
高浦说松泽本来是准备搭新干线回去的,既然是在那个集合地点——大概是车站!失去踪影的话,如果她想到这个镇上来,应该会转搭电车才对。
没错,就是车站。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我随即换了个方向朝最近的车站跑去。即旋她现在人不在车站,应该还是会留下点线索。既然现在没有头绪,不管多小的可能性都要试试看.
我在静悄悄的住宅区跑到一半中途刹车,往超市与居酒屋等店家群集、被照得亮晃晃的街道方向跑去。我逆着人潮方向冲进车站大厅,形色匆匆的人群挤得大厅水泻不通,不时与身旁的人肩膀交错。我低着头,往剪票口走去,似乎正好有班自都心发的电车到站了,旅客们纷纷从唯一的剪票口方向涌出.
「啊,对不起借过一下!不好意思!]
我在急着返家的人群里努力鑽出一条路,但到处都不见松泽的踪影.
「喂!很危险哪!」
「对不起!」
看见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便反射性盯着她的脸
「小孩子别来这里捣乱!去!」
我不慎撞到一名年轻的上班族,他那不悦的斥卖让我不由生出当场蹲下抱头哀嚎的冲动,但现在可不是做这种蠢事的时候.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再度站起来,继续在人群中隋向剪票口,从小窗子探头向里面的职员室出声问道:「不好意思!我想找人是一个女孩子,高一,身上应该穿着不是这一带高中的制服!请问有人看到吗!?她的身高不是很好.该说是形迹可疑还是危险呢还有对了!她身上应该带着伤!脚还是手骨折了!」
听见我的询问.一名站务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困惑表情对我挥挥手:「那个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请问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她是不是到这里来了我也不能确定。
「唔这可难办了如果她出了剪票口的话,应该有被监视摄影机录进去才对,但是不知道时间.就无法马上确认了。」
「这是紧急事件!请你们赶快确认!」
「但是你说是紧急事件?」
「她现在行踪不明是这样的,她家里住很远。但是有可能跑到这边来了!我想如果她是坐电车来的,那我应该先到车站来找些什麽线索,所以我」
「唔,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当然会提供协助,但是监视录影带足足有十几小时的分量,需要花点时间才行.」
「没没关系!请你们赶快确认!」
「那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和警方连络了吗?」
「是,是的。应该已经和她家附近的警局通报了她行踪不明的事.」
「是吗,这样的话就可能呃,最近社会不是挺乱的吗我们这边也会帮忙的,唔,希望能早点找到她。」——
他说,这样的话就可能
听见站务员的话,我的眼前一黑.
我向站务员表示,如果发现类似的女孩子请务必打电话到我家,之后就离开了车站.用公共电话打型高浦的手机询问现在情况如何,他却说还没有松泽的消息.——
最近社会不是挺乱的吗
「社、社会挺乱什么嘛」
能想到的线索已用尽,只得继续在深夜街上徘徊。先看看超市里有没有相似的人影,还到小溷溷聚集的公圜去悄悄偷听是否有消息。一边沿街张大眼睛四处打量着.谁知竟不知不觉回到自己家门前.只好再跑到街上继续找寻着松泽的踪影。
就这麽一路寻找松泽的消息,站务员那句话始终阽在耳朵!最近社会挺乱的
「那种事我也知道啊」
我很清楚,所以现在不正拚命寻找松泽吗,
双腿早已走到麻木,冷汗直流.皮肤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喉咙喘息急促。呼吸痛苦,肚子背上都痛得要命。
自从离开家已经过了多久了?夜愈来愈深了,但是至今仍然没有找到松泽。其实原本就无法肯定她来了我们镇上,也不知道她确实失踪的时间.而新干线的行车距离遗真不是普通的长,不知横越几个县、穿过几个大都市,才能将这个小镇和松泽现在住的地方相连起来。也许她在搭新干线途中就下车了也不一定,又或许她不是依自己的意愿下车,而是被人挟持才下车的.
但是到底是谁——
[]——
过于可怕的想像让我好想吐.
被坏人抓走了,被怪叔叔拐跑了?
还是在某个不知名的遥远城市里?
我很想告诉自己别再想了,但是一个个恐怖的念头争先恐后冒出来,像是黑暗不停地扩大,恐惧逐渐侵蚀着我。
如果那个小小的松泽,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回不了家
阴冷肃穆的黑夜里,孤零零一个人
她身上还带着伤,谁来救救她——
「松松泽」
心跳得好快.我痛苦地喘着气,赶快——我一定要赶快找到她.
我想赶快继续找,但是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独自站在公固旁的小径,四周空无一人,只是茫然地呆立不动.我两手掩住口,脚下像是黏住了,连一步也跨不出去.
我真的能找到松泽吗,毕竟那个时候,我什麽也无法帮到她.她就在我眼前跌倒,一动也不动,而我一点也帮不了她。我无法让她听见我的声音,我碰不到她,我无法让她知道我的心情.
是我在我们之间划下了长远的距离。
这样愚蠢的我,真能找到毫无踪影的松泽吗?
如果找不到——会变成怎样,
究竟会变成怎样,
冷风袭来,夜彷佛更深一层地漆黑
我怔怔地仰望着天空,然后我看见了.
那团墨黑色的云不可思议地浓烈深沉,风一吹就悄悄贴近了月亮.直至完全隐没月亮。
「松泽她没办法回家」
全身力气一口气被抽掉了,我无力地跪在柏油路上.这样子她回不去啊,月光是照耀她回家之路的唯一向导,没有了月光,她没办法回家的她回不了家啊!
为什麽?
如果松泽回不了家。我岂不是永远也找不着她?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不要我不要这样子不要!不要!」
浑身猛地一颤。我跌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一遍又一遍伤心地嘶吼,像是冻僵的人一样不停颤抖着,用力抓着自己的手。
怎麽办?
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松泽,我该怎麽办?
如果这就是「最后」了,我该怎麽办?
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她,那些放在心底总有一天想告诉她的事,我永远也说不出来了.那样简单的事,事到如今我才真正理解.
以前的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在竞技场哭了.
但哭泣的同时,还是有件事弄不明白——我并没有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觉悟。
如果——如果松泽真的发生什麽万一,我们永远无法再相见了我终于开始颤抖.
我一直想对她说:「多寄一点信给我嘛!」、[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从松泽搬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好想好想问她.
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在可以说的时候没有说出来.总是含煳带过,用一句「总有一天」来逃避——因为我害怕听到答案.在没有得到否定的答覆以前,我妄想着肯定的可能性来安慰自己,总是逃避责任.愉快地浸淫在「无责任感」里头——
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松泽现在失踪了.我明明必须去帮她,但是却帮不了她。我这个大笨蛋一点力量也没有,无法为松泽做任何事情.
我是如此懦弱,不管任何事总选择逃避一途。
是我不敢面对松泽.我明明那麽喜欢她,可是我却好害怕被她忘记,被她讨厌,害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不敢面对她.
是我,就是田村雪贞,造成了这一切。原来我是这样的烂人,到现在我才知道。像我这样的家伙最恶心了,消失在世上最好。
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找不到她了,这样黑漆漆的夜里,松泽也许就在某处哭泣,我却完全没有力量帮她——
「松泽」
但是
[]
荒凉的黑暗中,眼泪噗簌簌地落下
我擦掉眼泪,再度开始奔跑,即使因为慌乱而跌跌撞撞,步伐乱七八糟不象样,依旧尽全力往前跑
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也许我们在也见不着,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帮助松泽
松泽
就算你讨厌我、或是已经忘记我都不要紧。
只要你正等待着救援,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救你.我绝不要让你有任何不好的回忆.
我屏住气息,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即使是我怎样也到不了的距离,即使是为时已晚的距离,我也要继续跑下去.即便只有一釐米,我也要努力伸长我的指尖,即使只有一釐米,我也要努力向前跑,更接近松泽.
就算再怎麽样也碰触不到你,我也要用尽一切的努力——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所以,神哪,求求您.
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我能够找到松泽的话
「神明啊佛祖啊阎罗王啊松泽的母亲、父亲、哥哥、奶奶」
不管谁都好,只要能看见在人间迷路的松泽的话
云的另一端、天空的彼方、或是住在月亮里的人啊,如果你们能听见松泽的声音的话
如果有人的耳朵可以收发松泽的电波的话
[请你们为松泽指引方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请你们指引松泽方向,让她回到我身边来吧!]
直到我能碰触到她,直到她能听见我的声音,请你们指引松泽方向吧!
虽然我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但是请借我力量,请借给我能够帮助她的力量——请让我变强,让我能够救她,让我能够亲手碰触到她,让我能够呼唤她的名字请给我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能将她拉回来的力量请给我足以迎接战斗、足以保护她的力量.
因为我太过愚鲁,太过软弱,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帮助别人。
「拜託求求你们」
我什麽都不管,只是一心一意地祈求,也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总之就是一个劲儿地继续向前跑,专心寻找松泽.
也许我很傻吧,或者我已经神智不清了。但是只要继续跑下去,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能缩短我和松泽之间的距离吧——
就在这个时候.
街灯将我的影子映在柏油路上,一瞬间影子的轮廓像是变浓了.我反射性地抬头一看——
「啊——!]
我屏住气息——那片云,那片漆黑的云竟然散去了。
黄金色的满月再度出现在深夜的天空中绽放光芒.
云缝间透出丝丝银白的月光,苍白的光芒直射在一户户紧挨着屋子的另一边,那幢宽闆的建筑物上。
那是——
「学校!」
那是我和松泽一起念过的公立国中的校舍.在那里我以同学的身分组秧泽邂逅,将马拉松当成日课天天纠缠松泽,时而大笑、时而误解、时而愤怒、时而惊讶——在那间学校每天都过着吵吵闹闹却又精采无比的生活.
我没有一丝犹豫,是月亮在为我指路.我只能这样相信.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我相信一定有人从月亮看着松泽,守护着她.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喘着气奋力跑向学校。
我的喉嚏发乾,痛苦地喘着气,拚命跑出住宅区,几乎要跌倒在那条笔直的路上,遗是咬紧牙挣扎着跑向学校。在筋疲力尽的前一刻总算让我跑到学校,却发现大门深锁,我不禁啧了一声。总而言之,先进去再说.我绕到一旁准备爬上环绕在学校四周的栅栏.
然后——
「啊啊!」
我不由自主大叫。顿时身体失了平衡,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趺入花草丛中。露出的手肘和小腿被杜鹃花刮得好痛.不过现在也没功夫管那些伤口了,我咬着牙迅速站起身。
月光照耀着令人怀念的学校.
伫立在那儿背对着我的是——那个人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身体微微颤抖,缓缓转过身来.
[唔?」
「曼波!」
松泽小卷,真的是她.
那个斜背着不太适合她的大型运动包包之纤细身形
穿着不常见的、像是结合了一件式洋装与开襟衫的制服.
被风吹拂的头发略长长了些,轻轻地在屑头飞舞着。
左手吊着感觉一定很痛的三角巾,她静静凝视着我。
月光映着那双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眸.眼中透出的视线果然和那时一样——
「松松」
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满头大汗,泪水鼻水齐下的脸脏得不得了,以近乎狗爬的姿势慢慢、慢慢地接近松泽.
「松泽大家都很担心你耶」
松泽一语不发,浑身僵硬,睁大狐松鼠般圆圆的眼眸。她似乎在害怕着什麽,脸上表情写着如果我随便接近她可能马上就会爆发.
简直像只负伤的野兽.
我舔舔乾涩的唇,尽量不惊动她,拚命压抑自己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地说道:「松泽是我.田村!喜欢廉仓时代的田村你还记得吧?」
她颤抖的手微微伸出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彼此将近十公尺的距凋之间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松泽像是只警戒心很强的动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我刚刚想走近她而踏出一步的脚尖。
「哪]
我在嘴角情出一点笑容……
「不用害怕喔?」
但是松泽全身绷得紧紧,向后退了一步。
「松、松泽?」
我试着再走近一步,她立即退一步.
我知道她很怕生。我也知道她极度内向、脾气很古怪,对人的警戒心就像带着小熊的熊妈妈一样。但是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松泽,是我啊?我不是你的敌人喔?还、还是说你已经忘记我了,」
「我没有忘。」——
是松泽的声音.
那令人怀念的松泽的声音,即使是现在也微弱地彷佛就要消失.
是她的声音.没错.松泽说话时就是这样的语调.
「太好了太好了!呃.那过来这边好不好?哪?」
「不要」
「为什麽!?」
松泽摇摇头.一点也不愿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在月光下站得直挺挺的,玻璃珠般的眼眸望着某处。
「其实我今天回来这里是为了和田村同学道别.」
「什!」
声音出不来.
我已经说不出话.
你在说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你来看了比赛对不对,谢谢你。有个要好的同学告诉我,观众席上一个叫田村的人一直唤着我的名字.那个人就是你吧?」
「那那是我没错可是这跟要和我道别有什麽关系!」
松泽依旧和我保持距离,身体却微微一颤.究竟是因为风太冷了?月光太凄清?还是被我的声音吓到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理由.
「其实我我原本打算什麽都不说,就这样向你告别.但是因为你特地来见我,我也必须认真回应你的行动,和你见面才行所以我请朋友帮忙,搭新干线的时候中途下车再折回来这里。」
「所以我不是问你这个」
大概是连续跑了好长一段路让我疲劳过度的缘故吧,我连放大音量也办不到.
「为什麽要和我道别,是因为我在高中入学考后寄了那封没神经的信给你,还是高浦告诉你相马的事情,所以你」
「不是.」
虽然很小声,却是非常坚定的声音。
「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早已决定好如果昨天的比赛拿下第一名就要和你说的,
但是如果我输了,就要和你道别你看到了吧,我跌倒了所以,就是再见.」——
我甚至觉得有点怀念.
这种无法传递的感觉,正是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意愿传递信息给他人的、松泽的电波小语.
但是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候——
「你可不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拜託你」
我已经全身无力,最后终于蹲了下来。
松泽低声说道..
[我不是因为气你寄来的信才不回信的。只是因为那时我还在考试,还没决定要念哪间学校,所以不能回信给你。就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既然如此,为什麽考完试之后也不写信给我!」
[然后过了一阵子.考试也考完了,毕业典礼也举行过了,总算能鬆口气的时候我忽然发觉,说起来,这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你联络好像是第一次.然后,我心鹰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一直不回信的话会变得怎样?将想法付诸行动的这段期间你也不再写信给我所以我想,这样下去你应该是忘记我了吧?」
我所害怕的事,果然全都是真的.
松泽做了以上的补充说明,慢慢地垂下那张小巧的脸蛋.
我静静地澡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也就是说,她在试探我
理解这个结论的瞬间,在心中汹涌翻腾的是——怒气.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竟然这样试探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我、我是多麽期待收到」
收到你的来信.
我本想这麽说,话到临头却哽住了.因为我说不出口,我怎麽可能说得出口!?毕竟我也和她一样,不再写信给对方。我嘴上说一直等着松泽写信给我,自己却什麽行动也没有.不仅没有追问为什麽她不再和我连络,也不曾试着弄明白松泽真正的态度。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即使是松泽先走了这一步.我不是也对松泽做出同样的事吗,让松泽不得不这麽做的人,就是我.
「还有阐于相马同学的事情,我并没有卖备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是高浦同学告诉我的,该怎麽说呢总觉得有些事已经变了.在我这样子的时候,田村同学也改变了很多所以我觉得总得有个决断才行!毕竟田村同学遗活着.要你配合像幽灵一样的我也很难吧?」
「幽灵你」
「于是我寄出了那张明信片如果你喜欢那个女孩,就这麽结束也好..如果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一定会回信向我解释.但是我始终没收到信。所以,结束了我并不是不难过,因此,为了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我在昨天的比赛下了最后的睹注,结果我输了。」
松泽的脸依旧澄澈透明得几乎要消失一般.我怔怔地凝视她的脸,心里还是不愿置信.
我该如何插话?从何插话?
我该从哪里开始打断她的话,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我完全不了解松泽.我一点也不知道,松泽竟然和我一样,会在心底烦恼、思索这些事,也和我一样害怕被忘记.
我从没试着去了解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仍旧蹲在地上,听着松泽如静静波纹溢满整个夜晚的声音.
「我很高兴见到你我原本正思考着要不要去你家的时候,你就找到我了。田村同学果然很了不起直到最后,都还是我的田村同学.」
「松泽等一下。拜託你哪」
请等等我.
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今天会住在商务旅馆.刚刚已经和家里以及学校联络过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会搭高速巴士回去还有,我可以间你一件事吗?」
一度中断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脸像是被什麽东西弹到似的猛然抬起来.
「护身符派上用场了吗,」
「咦?」
最后的表情是——澹澹的微笑。
「把那个护身符丢掉吧!再见了,田村同学.」
仅仅是一转眼间——
她轻轻转身,背向我.
斜背着的运动包包大大地甩了一圈。
松泽提步远去.
「不、不」
不要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
「松、松泽!」
松泽以逃窜中小兔子闪电般的速度,头也不回飞快地奔向校舍大门。
我拚命想追上去.但是因为方才过度运动的关系.膝盖疲软.怎麽也跑不动了.我以愚蠢到
了极点的姿势跌个狗吃屎,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着.
「松泽!等一下!拜託你,请你等一下!这样下去你也不在乎吗?如果我们就这样分开,就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喔!?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再也无法见面这麽严重的事,哪能如此轻率就下决定」
和家人以那样伤心的方式诀别的你,不可能不明白的!
我努力站起身想跑过去却还是不支跌倒,只能扯开喉幢大吼.就算她听不见,就算无法传递给她,我依旧对着逐渐变小的人影近乎嘶哑地大喊:
「你懂吗——!一个人永远见不到另一个人,是很轻易就能发生的事,真的,真的咳!]
声音哑了.
泪掉下来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得说——虽然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所以只能趁着还可以见面的时候努力传达自己的心意给对方!即使永远见不到面,你也无所谓吗!?你已经把全部的心意都告诉我了吗!可是我觉得不够.一点也不够.我绝对不要永远见不到你!」
松泽她——
在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在月光下,她的背影像是被什麽击中一般猛地一震——我的确看见了
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小兔子一下子是没办法停下来的.
[松泽松泽!]
当我终于有力气追上去的时候,松泽的身影已经消融在夜色里。我不死心,即使喊了再多遍也无人回应,依旧边跑边大喊着松泽的名字.
公固。
超市前.
车站。
我家门前。
松泽家门前.
我一遍又一远大喊松泽的名字,可是依旧找不到她。我跑到电话亭,颤抖地翻着电话簿的黄页,看到这附近商务旅馆的电话就一间间打过去询问是否有一名叫松泽的女孩订了房间。但是不但每一家都回答:「并无这样的客人预约。」也就算了,人家还怀疑我是什麽奇怪的人,频频追问我的身分,很明显地被当成了可疑人物.
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松泽的落脚处。
公共电话发出退出电话卡的哔——哔——声,响澈这个充满烟臭味的空间。
我蹲在电话亭里,依旧呼唤着松泽的名字。再也无法传达出去的声音.震动着只属于这个压克力盒子的空气,然后消失无踪.
松泽头也不回
也不曾停下脚步.
她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松泽心里确实有从此无法与我见面的决心吗?所以最后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再见了.田村同学——
在那个竞技场的观众席里.仅仅一瞬间,如果将一切忘却可以保有内心安宁的话,那就这麽做吧!!我曾闪过这样的念头。
当然我立即打消这样利己主义的想法,也觉得会这样想的自己非常可耻而深深自责.
但是现在也不须这麽做了——
[一年后、五年后、五十年后,或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未来的「总有一天」的我,也许会将松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吧?忘记现在苦恼不已的事.回到平凡庸俗的日常生活,继续当个笨蛋,庸庸碌碌地度过馀生.」
因为这样的想法,打从先决条件开始就错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
我怎麽可能忘记——
[再见了田村同学」
我低声复诵松泽说过的话,在黑暗中兀自睁开眼睛。
时间是凌晨三点,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意思.
早已见惯的天花板与萤光灯.
窗外斜射进来的街灯馀光是屋内仅有的光线.
[再见了松泽」
深夜里响起的声音,不曾传到任何人的耳里.
[再见了」
再也无法传到任何人的耳里.
我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嘴上明明说喜欢松泽.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好比她考试落榜的事,以及为了我而烦恼的事,这种理所当然只要是人类都可能发生的状况。我却傻傻地相信决不会发生在松泽身上——
我是以看着出现在小说中人物的眼光来看待松泽.
我甚至还认为.也许她真的有超能力——我总是用这种看待异样的眼光看她。
我或高浦或相马或孝之或大哥或父亲或母亲或我总是擅自臆测松泽和我们这些理所当然的「大家」不一样,是住在异次元的生物。
我明明见到她哭泣的模样,却认为她是「特别的」——她不可能陷入和我一样的迷惘或是错误。就像是小说里明明已经死掉的角色.却若无其事地在下一章再度登场那样,我在心底把她视为是闹剧里头的角色而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上她.
明明没将她视为「人类」,还是很珍惜她——我还真敢说.
这还不止,我的愚蠢还深深伤害到另一个女孩——相马广香。我那样伤害她,让她伤心流泪,归根究底全是因为我这个大笨蛋对松泽抱着不上不下又任性自私的心意,就是这样!
我总将一切置于暧昧之中,不停逃开那些令我害怕的事,轻轻松松地、被动地任相马接近,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如果松泽的祖母没有去世,我和她一起成为这个小镇上的高中生.多少能改变这种状况吧?
如果松泽考上附近的明星学校回到这里,多少能改变这种状况吧?——
只要我还是「大笨蛋」的一天,结局终究会是「再见」.
我吞下苦涩难言的感情,终于闭上眼睛。
一个人见不到另一个人,是多麽轻易就可能发生的事.
就这麽结束了.
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比我所能想到的还要多,要多少有多少,源源不绝翻涌上来。但是那些想说的话.今后还是会渐渐腐坏。
那些永远也无法说出的话,今后会藏在身体深处,慢慢地庸朽沉淀。
心底那分想抹去的感情,是后悔吗?
我一定会终身都在心上刻着这分后悔的心情吧?我决不会忘记.即使在很远很远的未来.到垂垂老矣、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依旧会继续为这件事而后悔.
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水远也无法见面的女孩——还有我伤害了那个女孩的事,一会与眼泪的记忆一起长留在我心里.时时刻刻被想起才是。
我将永远品尝这份苦涩。
我凝视着洒进房间、带来一室暖意的金黄色晨光。
闹钟响了,我数了一、二、三之后按下闹钟.
我照着以往的时间起床,一如以往照顺序上厕所,洗脸及刷牙.
母亲正在客厅单手拿着鸡蛋,聚精会神地收看电视的八卦节目.外面传来孝之坪坪大声奔下楼梯准备出门的声音.父亲和大哥则还在睡觉.
我在这个丝毫没有变化的早晨——
理所当然地像以往一样,机械性地做着上学的准备.
我没吃早贩,手上收拾着上课要用的东西放到书包今天要带古文课的辅助救材。还有体育课要带一套运动服.然后——
「这个得丢掉了」
我缓缓解开挂在檀灯下的护身符.松泽叫我丢掉这个,所以我要丢掉它了.
但是——
入学考那一天、等待放榜的那段时间、考上的时候、毕业的时候、不安的时候、怀疑松泽的时候、相信松泽的时候,我总是抚摸着这个护身符.紧握着这个护身符,简直把它当成了松泽本人一样。
所以只有一天也好,再让我犹豫一会儿吧!
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我放纵一天吧!
我将护身符的线缠在手心紧紧握着。在这最后的一天里.我想要拥有度过这个一如往常平日的勇气,所以才没有把它丢到垃圾桶,而是放进自己的口袋。
今天结束之后我一定会丢掉的。我在心底暗暗向并不存在的人发誓.
我过了红绿灯,路上终于出现和我穿着同样制服的家伙。
四处博来和同学打招呼谈笑的声音、脚踏车的刹车声、以及大笑声。
时近五月的艳阳正当头顶,我在过于刺眼的阳光里眯起眼睛,独自走着。天空一片蔚蓝,竟然一片云也没有.
然后,自我身旁经过的是——
「啊]
骑着脚踏车的相马.
相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刹了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回过头.我犹豫着该说些什麽才好——
[你来了啊?」
结果好不容易挤出这麽一句。相马似乎有点困惑.不知所措的眼神不知往哪瞟,只是微微点头,转过身再度踩上踏板。
我无法正视她的背影,只得低头注视自己的脚.我为自己感到十分可耻——那个为了寻找松泽走还大街小巷的夜晚,我找回的人,是史上最燸的大猪头.田村雪贞.想到要让相马看到这样的自己,就打从心匠觉得厌恶.
从今以后,我到底打算怎麽傲,
在这分后悔与羞耻中,我究竟要执起谁的手呢,
「早啊,田村!」
[啊,啊啊早安.」
背上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我连忙回头,看见小森对我咧嘴一笑,跟在他身后的是眼镜闪烁着光芒的桥本。
「你在发什麽呆?我从刚刚就一直叫你呢!]
「咦?是吗?」
「对啊!」
橘本对我露出苦笑,我说了声对不起,耸耸肩,脸上挤出个含煳的微笑.但是脸上的肌肉似乎奇妙地凝固住了,无法自由活动。
「咦,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啊喂,小森!」
[这不是护身符吗?怎麽啦?」
手肘无预警地被抓住一翻,一直握在手里的护身符就被看见了本想遮住却已经太迟,桥本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上面写的什麽,合格祈颢?你当考生还没当够吗,」
「呃不是,这其实有理由啊!」
「嘿嘿嘿,借我看一下吧!这种里面都会放闪亮亮的金币或是惠比寿神(注。日本七福神之一,司掌渔业、商业繁华)喔。这个护身符里面放的是什麽呢~?]
护身符一下子就被小森抢走,我顾不上玩笑,焦急地说「不要!别闹了不要啦!」
我抓住小森想把护身符拿回来,只有这个东西我绝对不能任它沦为馀兴节目.这简直就像是已经暴露于外的伤口竟被人活生生剥开要窥探其中一样。但是——
「咦,这是怎麽回事?不是已经打开了吗?」
「疑?]
小森突然把手伸进护身符的袋口,无缘无故笑了出来.
「不可能的,它没有被打开过!好啦,把东西还我啦!]
「哪.你看,因为——」
这里的线鬆了。就在小森这麽说的瞬间
「哇呀!」
四周傅来女生们尖声惨叫。一阵惊人的强风突然袭来,一口气吹得整条路上的人措手不及手忙脚乱,被大风卷起的漫天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我反射性地背过身.
这个时候——
「啊——!」
我还以为从袋口已被鬆开的护身符里,洒出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映着晤光白花花亮闪闪一片片的碎纸片,乘着风悄悄跃到我的头上——那瞬间我伸出手却没碰着,反而轻轻地飘走了.
宛如漫舞在春空中白色的蝴蝶。
我茫然地目送它们远去,然后终于理解.那些已经无法挽回.
再也碰不着了.
「田村,对不起!我去帮你捡回来!」
小森内疚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要跑走的时候||
几张碎纸片竞飘到正往前去的相马头发里缠住了.相马察觉到后停下脚踏车,将缠在头发上的碎纸片取下来看了看.
然后——
「对、对不起——相马同学!那是田村的东西你、你在生气吗,咦?」
她一把抓住车头迅速来个u型回转.向我的方向直直骑过来.
与卑躬屈膝的小森擦肩而过
「相马」
相马停下脚踏车,站在我身前不远处.
「田村这个这个是你的吧?」
相马绷着脸将护身符里的纸片拿了出来
我早就不该犹豫,早该在昨天丢掉的!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麽结束吧
但我没有收下,只是缓缓地摇头.
我已经下定决心——
「那已经不要了不是我的东西.丢了吧!」
「你知道这是什麽东西吗?」
「咦?」
相马直直走到我面前,像是要给我狠狠一拳——
「呜哇!」
她握紧拳头高举到我头上.我会被揍!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赶紧摆好防御姿势,紧紧闭起眼睛。
但是——
不管等多久,预期中的冲击始终没有到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翩翮的白色蝴蝶——原本放置在护身符中的那些碎纸片,自我头上纷然飘落.
相马鬆开原本高举在我头上的拳头,紧握在手心的纸片乘着风自指间缝隙哗啦啦置了下来。
相马的脸上,此时确实浮现了「愤怒」的表情——僵硬的脸颊染上姆红的蔷薇色,蹙着眉.一双大眼直盯着我。
但是,她的表情
「你真的能够。舍弃这些吗?」
坏掉了。
像是玻璃碎掉了一样,在相马平静地询问我的同时,她端整的面容竞渐渐变得扭曲.
那一刻!!
翻飞散落的碎纸片掉在我的浏海上
我发不出声音。
我拿起来放在手心,凝视着.
哑口无言的同时,手里抓住了一张又一张飘落的碎纸片.
那是载得整整齐齐的白纸、细细的碎纸片
每一张上面都写着字,用铅笔,用那令人怀念的笔迹——
“希望能再和田村同学一起跑马拉松!”
“希望田村同学在不累坏身体的情况下考上理想学校!”
“希望田村同学不要忘记我!”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那是松泽的笔迹.
我紧握住那些小小的纸片。
深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肺部膨胀得像要爆炸.氧气流遍了全身.
然后血唰地沸腾。
终于——
终于对上频率了.
这一刻,这一瞬间、我终于对上了松泽发出的电波与频率。我终于能够听见那家伙的声音
终于接收到那家伙的心情.
我多麽渴求这些话!我多麽希望松泽这麽对我说!!那样深深刻印在心庇的愿望竟然就近在眼前。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听见心脏跳勖的声音!那是我的声音!!那是心脏剧烈地跳动,又回到平静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我的世界。
身体猛地一颤——深呼吸。
我加重力道,紧握住手中的纸片.
我还以为一切都完了。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一切,再也无法重振起来.
但是那股汹涌翻腾的心情,依然在我心底——在这里.
炽热火烫、满溢在胸口几乎就要爆发的心情,仍然在我心底!!
现在还来得及,这样的距离不算什麽,我要去找她。
「呃」
就是这样.
所以——
「你这个慢半拍的温吞鬼!」
「咦!田村?]
「喂!你要上哪去!学校呢!?」
我不顾在身后焦急大喊的朋友,一个动地往前冲.
我一心一意地往前狂奔,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停下来,决不再我怎能再停下脚步?即使我的双脚残废了、粉碎了,我也决不会停下来。
现在一定还来得及!
我一定会赶上!
还不是说再见的时候。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我用力咬紧臼齿,下颗立即喀嚏作响,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一样又酸又痛.但是我一定得维持现在这样突破极限的速度向前跑才行!而且我一定要向那家伙大吐苦水!绝对,一定要向她抱怨才行!
我决不会再把想说的话吞回肚里,也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你你这个人啊!护身符没事是不能随便乱打开的!你在那个地方写那些话我怎麽会懂啊!你这个杀干刀的电波小兔!我一定要用尽我所有骂人的语彙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才甘心!这个自己胡思乱想还一个人跑回去的温吞鬼,我一定非和她说「我怎麽可能会忘记你!」这句话不可!
在永远无法见面之前——
「呜喔啊!?」
一台脚踏车发出惊人声响朝我疾驰过来.车上的人用力踩着踏板.昂着头——
「你要去哪里!」
一瞬间哑口无言.
骑在脚踏车上的人是相马.大概是急急忙忙追过来的吧,她头发蓬乱、大口喘着气,但是依然恶狠狠地直盯着我。
「喂,田村!老实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不要逃避.好好回答我!」
[把松泽」
不能逃避.
我不能再逃避。
我深深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回答.
「我要把松泽追回来!」
一瞬间她星星般灿烂的大眼睛,像是啵一声洒满光芒似地凝视着我.相马以彷佛要燃尽所有的灼热高温,浑身散发着火焰般的光芒.我必须承认——现在、这一刻!相马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来得美丽.不必间为什麽.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也没办法。毫无疑问地.相马是全世界最美的人.
然后
「——上来!」
「咦!?」
我不禁大叫.这家伙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麽吗?
「我叫你上来就上来!绝对比你用跑的来得快!你要去追她不是吗!?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是我要陪你去!」
「对」
没有时间犹豫了.
「对不起!」
我以惊人气势转身,跳到正踩着脚踏车踏板的相马身后坐定。出发了!相马大喊.我紧抓着她制服下摆,与上学人群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脚踏车一股作气往前直冲。
以猛烈速度冲下平缓的下坡道,搭戴着两人体重的车轮发出悲惨的声响然后相马也——
「啊——」
忽然大叫.
[这个方向对吗!?我刚刚没问你目的地是哪!对不对!?对不对!?]
[啊啊!对喔,呃目的地、目的地」
「你不知道!?你这个大笨蛋!现在该怎麽办啊!」
「不是,我知道了!是那个、那个、高速巴士乘车站!」
[这值样的话唔,没问题!这个会比搭电车快!」
「呜哇!」
脚踏车发出「叽叽叽~」凄厉的声响,相马以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的惊险姿势压车,一口气冲到转角。以上都是开玩笑的.这毕竟是脚踏车
[呜喔喔喔——!]
[抓紧了!接下来还要加速呢!]
「相、相马塾长,危险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骑得这麽恐怖——」
「闭上嘴乖乖坐好!我绝对会带你过去的!我已经决定了!就在刚刚看见你回答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我绝对会带你到松泽同学身边去的!」
相马气喘吁吁地踩着脚踏车的背影,一瞬间.只有短短一瞬间,因为深呼吸而颤抖了一下.
「因为我我是田村唯一的战友吗!虽然我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情况但是也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你的战友嘛!」
太阳穴突然觉得好热.
我明明伤她伤得这麽深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相马」
「不必再说废话了!呀啊!?你在摸哪里啊!?我不是跟你说只能抓制服下摆吗!?我要把你摔下去喔!?]
「相马」
就这样凄厉地「叽叽叽~」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我们赶了搭电车约三站的距离.出了大路,相马一面尽量避开人群,一面以总站宽阔的屋簷下为目标.一心一意拚命地踩着脚踏车
「啊!?不会吧。那个!田村快看!」
她指着高速巴士的候车处,那儿停了一台车门正要关上的高速巴士,后方显示的终点站正好是松泽居住地的县厅所在.
「就是那个!」
但是车子已经发动了,正要开走.就在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
「呀啊!」
「呀啊!」
我们骑上候车处的步道时,因为没注意到和平地之间的高低差,一个不稳.脚踏车就这麽斜斜往前方栽倒,让我和相马狠狠摔倒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
「快去!你快点去啊
「对不起!」
[再不走我就扁你喔!」
我留下大喊着要我赶快的相马,转过身拚命向前咆。
但是巴士已经开走,当我想上到车道时,一辆公车已经开进车道。我不得不先避开以免被撞到此时人行道亮起了红灯,就算我绕一田再跑过去也已经——
「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我不禁趴倒在地上.用力捶打着地面。
巴士开得老远,我早巳追不上了。已经哭不出来的我按着痛苦的肺,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你没事吧?」
我走向仍旧和脚踏车一起摔在地上的相马。从裙子里露出膝盖上的擦伤,隐隐渗出一看就知道很痛的血迹。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
一定很痛吧,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来抓着我的手!」
但是
「不要帮我!」
我被相马的突然大吼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不由缩了回来.相马就着趺坐在地的姿势仰起头,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听我说田村拜託你,今天一定要好好听我说我还是喜欢你.我想了很多可是我还是喜欢那个没办法抛下正在哭泣的人不管,情不自禁跑到对方身边去的田村.因为你是这样善良的人.我才会喜欢你请你不要敷衍我,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我想成为你唯一的“女朋友”这样子,不可以吗?」
相马凝视我的眼睛,是一双不知放弃为何物的眼睛.那双晶莹灿烂到几乎让人无法逼视的美目,闪烁着燃烧般炽熟的光芒.
「我」
其实我真的很欣赏这样的相马。
她的美丽和率直,以及即使力量微弱也要拚命战斗的倔强.我打从心底欣赏这样的她.
所以我认真地回答..
「我必须去追回松泽,我不能失去她!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在没有和松泽好好做个了断之前,我不能和你交往.」
我还是认了吧——
不管别人会说些什麽,我就是喜欢相马.虽然和说的话有矛盾,但喜欢上了也没有办法.
所以才更要把话说明白,不能做出逃避的行为。
正因为喜欢相马,不想失去她,所以我更得向她坦白自己对松泽抱持的恋爱心情,我不希望自己在相马面前是一副窝囊的模样.也许这麽说有点奇怪.相马她是那种「痛恨听场面话的人」。而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相马.
相马她
「呜呜呜呜,哇」
哭了
相马不顾一旁路人诧异的目光,不强压下自己的哽咽,也不低下头掩饰哭得浙沥哗啦的脸.
她像个孩子一样趺坐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台倒在地上的脚踏车,一个劲地放声大哭.那张哭得涨红的脸、伤痕累累的膝盖,还有紧握的小手,被如春天雨水般的透明泪珠揍簌簌洒了个通透.
「咦那边那两个孩子」
「好过分难道是家庭暴力」
周围冷冰冰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射过来!
「不,那个不是的,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子的相马!拜託你别再哭了!是我错了!所以喂,相马!」
我怯怯伸出的手也一下子被打回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田村你这个大猪头、背叛者、噼腿的溷蛋、最烂、最可恶的细菌男,偏差值不足的没路用男!呜哇啊啊啊啊啊!!!」
「什麽跟什麽啊」
也能了解她的苦心——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
当我以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睬着负载着相马重量的脚踏车时就决定了.
这一次,我一定得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自己。决不逃避,诚实面对自己的懦弱。
这次是我该好好表现的时候了。
下定决心要我丢掉那个满怀她心意之护身符的松泽——
爱逞强却不让我看见「真心眼泪」的相马——
不管是相马还是松泽,我喜欢的女孩子真是坚强又倔强。所以我要加油了!以前我总是将她们视为「柔弱地哭泣着,我一定得伸出援手救助的女孩」.但是当我伸出了手.那样弱女子的形象就像是泡沫一样,啵的一声就破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麽柔弱的女孩子——
总是懦弱地哭泣着、期待别人的救援、窝囊地夹着尾巴逃回来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我才是那个最弱的人。
这次我必须要向那两个坚强又耀眼的女孩子看齐,认真地面对自己。
我必须挺起胸膛,让自己成为一个不管面对任何人都不会感到羞耻的人.
所以——
放学回家后,我鼓起全身的勇气
「拜託你!」
跪在地上磕头。
[啊?」
对象是母亲,地点是客厅.我把书包和制服都丢到一旁,脸紧贴在地毯上.
「什、什麽,发生什麽事了?」
「请你什麽都别说,借我钱吧!三万圆不,请借我四万圆!春假时我一定会去打工还给你的!另外也请你准许我外宿!等一下我要搭巴士到松泽住的镇上去上!高速巴士一天有两班,我会搭明天一早那班车回来的!」
[啊?松泽同学住的镇上昨天不是已经平安找到她了吗,你为什麽还要去那里?」
「请你什麽都别问.拜託!」
我以超越人类极限——几乎要用脑袋倒立的磕头姿势向母亲恳求.虽然对于自己是这种必须在紧急时刻向母亲示弱的无力小孩感到不太甘心,但是这时也只能这麽做了。
「喂喂喂!你的脖子会折断啊!」
「请请你答应我!」
身睫刚被扶起来的时候。终于听见母亲那句令人雀跃的:「好了,我知道了!」的回答.
我答应母亲一定会打电话回家.并发誓决不会给松泽家添麻烦,结果总共向母亲借了五万圆,然后我连收拾换洗衣物的时间也没有,直接穿着制服的衬衫就飞奔出了家门.
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夕阳下的街道感到些许寒意,我开始向车站方向小跑步.在学校时已事先用电话预约好高速巴士的车位了,但是好死不死地今天偏偏轮到我扫地,本想三两下就解决掉。结果虽然勉强还来得及.时间却紧迫得要命.
如果顺利搭上高速巴士.隔日天色微亮的时候应该就能抵达目的地吧?我打算到了那边再换搭计程车接下来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见到她,但是想要和那句「再见了」对抗的话,除了亲自跑一趟和她面对面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所以我一定要去,而且我都已经向母亲借了旅费,虽然身上衣服敲得乱七八糟,我还是要去。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见松泽.
搭电车两站的距离,我又回到了早上已经来过、具有高速巴士候车处的总站。一出剪票口,我赶紧走向候车处.寻找预定要搭乘的巴士。突然瞥见一台似乎是我要搭的巴士,看样子已经做好发车准备,正在发动引擎.
[请等一下!我要坐这班车!」
我放弃先去超商买点东西的打算,慌慌张张地跑向那糯巴士。确认谈辆车的目的地之后,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阶梯。昏暗的车厢里充满几乎令人气绝的烟臭味,座位一看就知道很狭窄,坐起来一定不舒服.但是,这也算是一种试练,既然松泽能忍受这种试练,我一定也可以的。
看看时间.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分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大吼大叫的摸样实在很尴尬,幸好车里的人数比想像中少,没有乘客向我投以注目的眼光。
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我望向窗外。
从座位上可以将候车处一览无遗,这麽一来,早上被松泽看见我和相马在这里引起的大骚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我们这两个狼狈到了极点的豫伙?
噗通~田村同学好帅(带着惊叹的语气)~
我想应该不是这种反应。突然陷入了忧郁的情绪
「我已经决定要去了!」
我腹部使劲,用力伸直了背嵴,在座位上坐好.同时间车上也开始通知乘客要出发的广播,随着气压噗的一声,车门应声关闭.
巴士缓缓发动,我啊啊~地突然有所感动——一发动就无法回头了,只能笔直地朝着应该去的方向前进。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向松泽全力前进!
「我很棒.加油!继续拚,加油!离乡背井的男人对故土不会有留恋」
正当我透过窗户凝视逐渐遗去的街道时——
[姨?]
我陡然睁大双眼。
玻璃窗的对面。逐渐远去的候车处里,一个和我同样是一脸呆样的家伙伫立着.
你站在那边,到底是?
「田、田村同学哇、呜哇啊」
什麽呜哇啊,现在是呜哇啊的时候吗?我自己也是,现在还有闲功夫冷静地吐槽她吗?
我不敢置信!
但是现实不容我不信。
因为她就站在那里.
说得清楚一点,就是松泽现在正站在我所搭巴士准备离开的地方——一个吊着三角巾、背着运动背包的骨折女孩正伫立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
我惊慌大叫的瞬间,巴士无情地自候车处开了出去。我嘴巴惊得阖不起来,松泽的身影渐渐地远去,我想站起来,却一个重心不稳,头狠狠撞上天花板,现在也管不着这麽多,我唰的一声把窗户开到底,上半身伸了出去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带着哭音大吼.同时间巴士逐渐加速
「松泽!!」
在我大喊的时候松泽突然闻进跑道!
她将运动背包和吊在手上的三角巾猛力一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甩出来的运动背包掉到一旁的排水沟。
我哑口无言,身子更向前倾伸出窗外,看着这一切发生
松泽轻轻一动,伏低身体,只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前方——凝视我搭乘的巴士.
那一刻.
我好像被捕获了,
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
黄昏的喧嚣彷佛都消失了,松泽成为唯一的一颗子弹.贯穿了这一切.
那一幕简直像是奇蹟。松泽提足轻轻一蹬。朝已开走的巴士方向迅速奔来。她如入无人之境般轻鬆穿过步道上交错的人群,空气和风彷佛都站在她那边,将阻挡她去路的所有事物无声地一为二并且压制住,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松松泽!谁快来帮我停下这台巴士啊——!」
此时有个乘客小声嘟囔着说不可能啦,这是巴士耶!当我在心底也认为这个要求太蛮不讲理时,松泽仍丝毫不犹豫地追逐着巴士.
宛如镇定猎物的野兽。彷佛尾巴拖了束光芒的彗星。松泽全身闪耀着超新星的灿斓光芒,肢体柔软矫健,毫不迟疑地狂奔在这片土地上。松泽像是甩开了所有束缚与迷惑,自由地奔跑。
刹那间我受到巨大冲击。
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孩。
我喜欢的松泽,原来是这麽漂亮的人.
我在教室里偷偷窥视的松泽.
当我唤她时,怯怯地低声回应的松泽.
出现在学校大门前的松泽、丢下我离去的松泽、向彼此说过的那些无聊的质问、遗有烟火映照下一闪一闪的鼻樑的轮廓——我心里的松泽、与松泽共同度过的回忆,以及所有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了.那些曾是心底珍贵的宝物,如今已化为无数的粉尘,消散于空气中。
现在鲜活地存在着的.是比以往更为强烈、更耀眼、更炽热、对松泽的——不,怎麽称呼都无所谓.松泽是最棒的,最棒最棒最棒的!
「田村同学!!田、田村同学!!!」
她扭曲着脸大喊。
直直伸向前方的指尖,彷佛即使只有一厘米她也要拚命往前.可是我脑海中那个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在跑道上的松泽甦醒了,这麽说来,那家伙明明骨折了,可是她现在在干嘛!?
「松泽啊啊啊!你为什麽用尽全力狂奔!!!」
我豁出去了,翻身攀出窗外.掉下去就算了,不管了,什麽都不管了,我努力朝松泽伸出手,就算快要脱臼也不管.
「不要,啊啊!会摔倒的!很危险啊!那里!喔喔喔喔喔天哪,别!!!够了!你是第一名!!!!」
我对着跑步时只有摆动单手,而另一只手直伸向前,以致重心严重不稳的松泽全力大吼:
「我不管其他人说什麽,对我来说,你,松泽小卷!!就是全宇宙最棒的,第一名啦啊啊啊啊啊!!!」
「田、田村同学!」
她趺趺撞撞地跑着,突然大喊:
「我、我!」
在巴士的后方,松泽哭了。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皱成一团,哭着大喊我的名字。然后!
「我喜欢你!!!!」
我已经不行了。
子弹咻地射进胸膛后燃烧殆尽,让我的心再度开了一个填不满的大洞.
「田村同学,我真的好喜欢你!只是我很害怕,怎麽也不敢告诉你!可是你对我说见不到彼此之前一定要说出来,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过去未来永远永远最喜欢你!!」
够了,我决定了.就跳下去吧.我得飞奔到松泽身边才行!可是当我这麽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用力揪住我的后领,一把将我扯回座位上.
[呜]
一个上班族的乘客满脸怒容地看着我……
「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叫车停下来了,赶快滚下去吧,少年郎!」
「咦啊!对、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麽那位上班族竟然开始鼓掌.坐在前面位置的中年大婶和年轻小姐也跟着用力鼓掌,然后把车停在人行道前的司机先生也嗳昧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非常抱歉对各位造成困扰!不肖敝人田村雪贞.诸位大恩大德,终身——」
「快滚啦!」
我被众人无情地赶下车.
噗咻一声,巴士的车门开了.
[松泽!」
「田村同学!!!」
松泽朝我的方向奔来,我也大步跑过去。
还有十公尺、还有五公尺,一边缩短和松泽之间的距离,忽然想起某件事。
两人一起跑马拉松的时候,松泽总是跑在我前面遗远超越我,我只能从役面注视她的背影.
但是那时很开心.因为在那个椭圆形的跑道上,她的身影逐渐遗去的同时,却也慢慢自我身后接近。虽然我们的速度有着天壤之别,以摹水远没办法一起跑步,但是只要我和松泽在同一个轨道上朝相同的方向前进,不管几次都能遇见彼此。不管距离多遥远.总有一天一定能相见的.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刻!!
「松泽啊啊啊!」
我大喊松泽的名字,她好像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松泽大大地张开双手,像是要将全身投入我怀里我毫不犹豫,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你这个慢半拍的温吞鬼!!!」
「咦!?]
然后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你啊,把那种东西放在护身符的袋子里,要是我一直没发现的话.你打算怎麽办!?还有你现在在干吗!?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做出这麽危险的动作.要是又摔倒了怎麽办!?老是这麽街冲动,你有没有站在为你担心的我的立场想想啊!?啊!?啊!?」
「田、田、田、田村、手、痛、骨头」
「啊啊——对了!」
我暗叫不好,赶紧放开手——
「你这个大笨蛋!」——
想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也到了极限.
我泪水、鼻水齐飞,哭得一塌煳涂.怒斥声也伪装不下去了。
我认输,双手一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松泽的身体纤细地令人感到害怕,热得像小孩子一样。
[田村同学!」
我将头靠在紧抓着不放的松泽的肩膀上,大声号泣.
重复了无数次的对不起。
重复了无数次的我也喜欢你.
重复了无数次无数次的对不起我这麽懦弱,对不起我是大笨蛋。
直到声音变得嘶哑的时候.
[对不起,其实我才是个温吞鬼」
松泽轻轻抚摸我的头,柔软的嘴唇在我因汗水而湿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但已经足以让我感觉全世界都原谅了我的愚蠢.
万事如意,ahok——!
所谓的全世界,就是在这个跑田径的小孩子的身边吧,大概啦!
然后,松泽她那细微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灼热高温,清楚地回荡在我耳边.
[谢谢你.给我第一名」——
这就是后来在街坊上流传的..「田村家的次男挟持高速巴士并在道路上对女性人质性骚扰」传说之真相.
那一夜松泽在学校对我宣告说要回去,但似乎因为离去那一刻听见我的大喊,终究无法就此回去。她在商务旅馆待了一晚,天一亮就取消了早上高速巴士的票.一直等到我放学回家的时刻,她跑到我家想找我。应门的母亲一脸惊愕,对她说:「我们家的笨儿子说要去见你,所以刚刚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喔!?你还好吧!?如果你要去追他,建议你用超快速度赶过去比较好!」闻言她不禁说了句:「呜哇啊!」
然后在巴士站,她发现我上车坐定位置时,「呜哇啊!」再度脱口而出.
[的确很有你一贯的风格.」
「是、是这样吗?」
「我不是在夸你。」
「是吗?」
我牵着始终低着头的松泽,向我家的方向走去
刚好像顺口就说出来了,这里考试会出.很重要喔!没错,我和松泽牵手了。
我伸出不算大的手,将松泽曲成拳头的手紧紧包覆着,这样的动作让我觉得好开心
[嘿嘿嘿]
我没办法停止自己下流的笑声.我也知道悄悄瞥向我的松泽一脸微妙的表情,但是停不下来,就是停不来咩,我也没办法。
夕曝渐渐西沉,薄蓝的夜色开始渗透整片天空.在这样宁静的黄昏时刻,和松泽手牵着手散步,不时兴冲冲地交谈两句.
笑意怎麽也止不住,肚子痒痒的,但是只要轻轻一戳,眼泪当场就会飙出来了.虽然这样不可思议的紧张心情始终无法消退,但总而言之,我很幸福
如果松泽也能感受到相同的幸福就更好了。
「嘿唷,小松松!」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特意用了个奇怪的方式呼唤她
「咦?」
然后若无其事地左右扫了一圈.确认没人注意我们之后,在一个没啥人经过的地方站定.微徽噘起自己的嘴脣.
如果有人敢问:「你在做什麽啊?」这种纯真的问题,我会立刻毙了他.
「嗯?田村同学?你在做什麽?」
夷?诶?
[没没事.没什麽。」——
行不通.
「你说的没事是指什麽?诶,是什麽嘛?」
我用乾笑回应松泽的追问,心中其实无比失落.我们又有好一阵子会见不着面了,至少吻下也好嘛!——
唔,算了.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身旁的松泽.这种时刻更深刻体会到我和松泽的步调果然不同,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总有一天,绝对.我百分之百肯定——在最恰当的时机,我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一定会来临,就袭我们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吧!
终于回到我家门前.
虽然接下来还得解决松泽回程巴士的问题,但总是需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所以带她回来我家.原本我想让她这个周末就住在我家的,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打消比较好.
「我还是第一次走进田村同学的家:」
[松泽,你怎麽了?」
[诶?]
「你说的话怎麽这麽普通,你应该说出更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才对呀,好比我也会招待你来我
月球的家玩之类的啊哈哈!」
「」
就这样只有单方面说着冷笑话.我们跨上了阶梯。
「我回来了!」
一边大喊着,一边喜孜孜地打开玄关大门。
就在那瞬间——
「小卷!!!」
眼前好像有某种巨大的黑影塞满我的视线.突然那个黑影一把将我推开——
「爸、爸爸」
「你让我们好担心哪!爸爸担心得一直哭、一直哭」
在呆若木鸡的我面前,那家伙将我可爱的松泽紧紧地搂,搂在怀里。
「那、那个呃?」
「喔、喔、喔、手、那个、骨头、很痛」
「喔喔喔,对不起啊.danghter!啊啊,你真的好可怜哪!!!」
「呜噗!」
我盯着被紧紧搂在那条粗壮的胳膊里,口中已经开始冒泡泡就快溺死的松泽!!为了掌握住正确的事态发展,我拚命让自己保持冷静。
呃这个就是所谓的色狼吗?
「雪贞,这两位是松泽同学已故父亲的弟弟夫妇,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听说也已经办好养女的收养手续了呢.」
「啊啊?]
回过神来才发现,就在那个巨大身影背后身在玄关里头的母亲,早在地上誧了坐垫,一派轻鬆地坐在那儿。我还来不及思考她在做什麽时——
「幸会,我们是小卷的家长,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实在非常抱歉。」
在她隔壁的坐垫上.一位高雅的夫人正端庄地跪坐着对我深深一鞠躬。
这麽说来,这边这个粗勇的熊男就是——
「爸爸,放开我好痛苦」
「喔喔喔,对不起!」
松泽的,呃,爸爸?
这个外表像是将满身粗壮的肌肉硬塞进西装里的捧角选手,还是什麽的男人是?
「哦,你就是田村同学是吧,小卷曾经告诉过我阙于你的事,很.多.很.多」
「呃,那、那个、那个」
「小卷昨晚联络我们之后。今天我们就搭飞机来了.这边的地址是因为常常收到寄给小卷的信才知道的啊,可是我没偷看里面的内容喔?」
对这位哇哈哈哈地豪迈大笑的大叔,我应该做什麽反应才好?想破头也找不到正确答案.只能僵硬地像个木偶般嘴巴一张一合.
「啊,对了.好像给田村同学添了很多麻烦呢,这点小意思还请收下,听说你好像对这方面很惑兴趣。」
「您实在太客气了噗!」
我看着接过来的东西,终于大澈大悟:对方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
因为、因为这根本是镰仓的旅游导览书幢!什麽《悠閒地漫步到江之岛》吧!?我喜欢的是镰仓时代耶!
「还喜欢吗?」
「呜、呜」
我怎麽可以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熊男.哼!等着吧我也有扭转情势的绝招.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将母亲也在场的事实在心中用ps修掉
「叔父!我有话要说!」
我大喊道.
我看见那条浓眉抖了一下.
「什麽事呢?」
要说了,要说了
「请请请请、请准许我与、令令令令、令千金交往!因为我们两!情!相!悦!」
说、说出来了!这样我和松泽的恋人关系就公开了!想反对就试试看啊,我们可是有两情相悦这块免死金牌呢!
但是
[不行.」
「啊?」
[这是因为啊.田村同学.你和小卷还是高中生吧?现在可以很轻鬆地说出交往这回事,但是真正开始交往后,那些电话费、还有交通卖的该怎麽办呢?我们家小卷念的学校禁止打工,如果由你来打工出两人分的费用,总有一天会影响到学业.还是说,你要让令堂来出这笔钱?」
不必间什麽令堂了.母亲轻轻啜了口茶,坚定地大摇其头让我别妄想.你、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好了,多谢你们的照顾。小卷,我们回去吧!马上就要回去咯!」
「那、那个,田村同学,那,那个」
「实在是非常抱歉,田村同学,如果方便的话请再写信给我们小卷喔!真是不还意思,我家的人都很顽固。」
「请,请等一下呜!」
我被一把推到旁边,无法和松泽道别。不幸地是被推到旁边的时候不慎撞上玄关口和地面的接缝处,狠狠捧了个四脚朝天,屁股着地.
「哎呀,没想到你这麽爱妈妈!」
因为郦上重心不稳.我
不幸中的最不幸,就是垫在我屁股下面的正是母亲的膝盖。她伸出一双铁腕,紧紧地箍住我的腰说..
「没关系的。这种时候就待在妈妈的膝上接受安慰吧,我不会告诉哥哥和孝之的」
「不必了!!!啊啊啊,人家都走了啦!」
我七手八脚拨开母亲的八爪手,飞奔向被啊上的大门,想追上已离去的松泽一家人,无情的计程车却在我面前呼嗜而过.
出现在车窗后面的是松泽爸爸——我看见了,那家伙在黑暗中笑得一脸奸诈.挡在松泽的前面让我无法看到她,甚至还伸出手来封我挥了挥!
「溷、溷蛋!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以为我这麽简单就会认输吗!?」
在半恍种状态下目送计程车远去的我,头顶上——
斗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浮现在夜空中硕大的月亮,以它恆久不变的光芒,继续照耀着已回去的松泽.和依然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我。
「爸、爸」
「恩?她刚刚在说梦话吗?刚刚的“爸爸”是在叫我吧?]
「应该不是,我想是在叫大哥吧?好了,别再闹别扭了快到上飞机的时间了,得快点叫醒小卷她一定很累,睡得好熟。」
今天的赢家仍沉眠于幸福的梦中.
在机场的候机室里,自窗外斜射进来的月光温柔地守护着她。而她一点也没发现刚刚离开的那条街上,正燃烧着不稳定的火焰。
那团不稳定的火焰就是——
「啊,就是这个被我找到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那麽你的感想是?」
「原来她就是松泽同学啊唔还是我比较漂亮!下次我绝不会输的!让步也只有这麽一次了,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将借来的毕业纪念册摊开在地上,左耳紧贴着手机。
相马广香狠狠咬唇,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
此时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背叛者轻浮的笑声
「哎呀|!最近天气变热了呢!我可是顶着满头大汗特地带着毕业纪念册塞到相马同学家的邮筒喔!能帮上你的忙真是深感荣幸.」
「谢谢你,高浦同学.但是你应该是站在松泽同学那边的吧?为什麽要帮我呢?」
「那是因为啊,怎麽说呢——如果是相马同学和田村配成一对的话,光想像也觉得很有趣,不由自主的很想帮你们加油呢!而且啊.哪——」
脱离常轨的爱起哄男发出的恶魔耳语,在燃烧中的火焰上淋了一大桶汽油
「高一就开始交往的情侣,你觉得能撑到毕业的有几成呢?而且还是远距离恋爱喔,这点不是对你相当有利吗?」
[说得也是对、对啊!而且我和田村念同一间学校、又是同班,连座号跟座位都很相近!!」
「说得没错!午休时在一起、做作业也在一起、运动会也在一起、校庆还是在一起」
「毕业旅行也是、合唱团比赛也是、开学典礼、结业典礼、暑假、春假、寒假、大学联考、毕业典礼都是还有同学会,全都和我一起!」
「就是这样!]
「这场战争」
全镇第一美少女的脸上漾开了燥燸的笑容.
「我一定会赢!」
「那那那——如果是第三名呢——!?]
「刚刚不就说了吗,要拿第一名啊!拿到第一名的话,不管你有什麽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喔!像是去游乐团啦、五球满满的冰淇淋啦、在漫画店看三小时的书啦,什麽都行.」
「可是诗织和惠美跑得都超快的耶!?虽然小卷跑得也很快。可是说不定会输她们啊!」
[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小卷是真心想拿到第一名,很认真、很认真去跑,绝对没有人追得上你的!爸爸给你挂保证!」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吗?」
「呜噗!呜、呜啤酒快洒出来了!」
「好了小卷,可不可以从爸爸的肚子上下来了?爸爸很胖啊,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呼呼呼!爸爸是大胖子!恩恩,哥哥,爸爸胖不胖啊?」
「别吵!玩电动的时候不要来吵我!」
「呼呼呼!呼呼呼呼!那明天运动会的时候,如果我拿到第一名的话恩,爸爸,如果小卷拿到第一名的话」——
拿到第一名的话,那个时候,我要说出真正想要的东西喔!
所以,请保佑我拿到第一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