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老阴(1/2)
洛九江怔怔站着, 眼前突然划过谢春残的脸。
——“与其要你上了通缉榜被别人杀了, 不如我亲手了结你。”
——“你若能胜过我, 也是要死的。只是能走在我后头。”
阴半死如今表现,可不就和身陷死地多年, 已被那鬼地方逼得已然神经质的谢春残颇有相似之处?
谢春残觉得上了绝情缉就必然会死,来了死地就不能活着出去,这逻辑和阴半死那“被异宝洗髓伐筋后必然不得好死, 还是让我给她个痛快”的思维模式岂不是一模一样?
见阴半死转身要走,洛九江饶是思绪混乱成打了无数死结的一团,却也不由开口把他叫住。
“峰主,我……我听闻云深峰主药到病除,虽不肯活死人, 却不难肉白骨。将死之人前去求医, 他即使不肯治, 却也能给指出一条明路。然而就是这样的非凡人物, 竟也医不得自己心病吗?”
如此前听到洛九江对遗失蜃珠的态度一样,阴半死仍是无动于衷的。
不,不全是无动于衷, 他半垂了头, 阴影遮住他上半面孔,冷冰冰道:“我说人话时, 你就记不住了?”
他抬眼盯住洛九江, 比起先前洛九江给他插花又拔那次, 他如今眼神才算真正冷凝可怖。三弹指后, 见洛九江仍不显露退缩之意,阴半死突然抬手,扯开自己一半前襟。
阴半死脸上皮肤蜡黄发硬,又扭曲干燥、凹凸不平,几乎没个人的形状,但脖颈以下的肤色则微白柔软看起来十分正常。
可肤色再正常也没用,因为单凭他露出的那半个胸膛上,就遍布着无数的狰狞疤痕,其中斧劈刀挫戳痕锯印应有尽有,若他肯把衣裳全解下来给人细看,想必单是上身就能开个各色兵刃造成伤痕的展览廊。
他的躯体就像是曾被劈成无数个碎肉块,又被人无数次拼接好一样。
常人都是皮肤上覆着疤痕,他却是疤痕中长出几块完好肌肤,倒错反差之下,更有一种别样的恐怖。
不知这些伤痕是何等手段造成,修真界普通伤药都能让修士愈合不留痕迹,然而以他医术,竟然奈这些伤疤不得。
“就是我现下重回幼时,若真能有这样一个人肯在最开始一针杀我,往后九辈子转世轮回,我世世给他立长生牌坊。”
“明白了?”阴半死拢起衣裳,讥笑出声:“我难得做件好事,谁知旁人竟然不肯。”
洛九江呆若木鸡,脑中只余嗡嗡回响。
——“你从没听人说过?绝症,难看,我不医。”
原来这句自嘲,竟是这个意思。
他已自认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啊。
他当然知道那女孩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因为他曾经遭遇的就是方才平淡口吻中的十倍百倍,他当然会一口断定那孩子去死才好,因为若让他选,他宁可最开始就死了。
阴半死负手而去。他今天跟洛九江说的话,比他往常一年里对别人说得总和都多。
可就是说了这么多话,就是再说十倍百倍的话,他也永远得不到一个他想要的好结果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期盼得是怎样的结果。
“蜃珠等我找新的还你。”他冷淡道。
“蜃珠不要了,只请阴兄留步。”洛九江一字一顿道:“我现在有点乱,但还是请你停一停,容我把话说清楚。”
“有何好说?”阴半死神色漠然,“这女孩尚不能救,你竟也敢留我?”
“我是个蒙古大夫,平生别无所长,只有一帖猛药医过几次别人心病,现在拿来跟你论方。敢问阴兄一句,这孩子怎么就非死不可?”
洛九江抬起头来,表情凝重,目光炯炯:“书院清正之地,不致有这等魍魉。我们带她同那男人回去安顿也不行吗?”
“凡人入不得修真界,他们进不来。”阴半死漠然道:“看来奇经八脉你都认不全,抱着你那帖膏药买棺材去罢。”
洛九江微微哑然。
恰逢此时那女孩偷偷从门缝中探出眼来,看他们两个煞星竟还没走,连忙去拉那朽了一半的木门,被洛九江无意一眼扫过,然后目光猛然发亮。
他双眼中透出喜悦而激动的光芒来,看起来倒比自己晋阶更高兴:“阴兄,这孩子……她有丹田啊。”
洛九江说着这话,眼神却不滞留在女孩身上,反而定定看着阴半死那张鬼魅一般的毁容脸:“阴兄你说是不是,他是有丹田的,没丹田怎可能修炼?”
这话就分明不是在指代这小女孩了。
阴半死闻言转头,两人四目同时落在女孩身上,惊得她瞬间关上了门。
但就是那一眼,也够阴半死辨清。
也许是因为洛九江吐出的那颗蜃珠比较大的缘故,这小姑娘确实通了丹田。虽然天赋极差,却也能进修真界,能够修仙。
不比洛九江,阴半死此时殊无喜色——有了丹田不过和他更像,和他相像,难道能算是什么好事吗?
“……能修仙,就有用么?”
洛九江急切道:“有用的。这下我们便能带她回书院,阴兄你若愿意照料,药峰能给她片瓦遮身,你若不愿意,我亲自照顾也好,拜托游公子也好,总能让她平安长大。”
这话听起来轻率,实际却很有可行性。
女孩只是在人间显眼,到了修真界就只是个修为平平的童儿。那蜃珠好大一颗藏在洛九江丹田里的时候,也只被阴半死发觉,如今尽数化在这孩子经脉里,自然更是隐蔽。
只要能防止她被人觊觎,那剩下的所有事情都不算事情。
阴半死嘴角扭曲,噙着抹古怪笑意:“好啊,宝贝主人一开始就不追究,秘密成为秘密,又有安全地方能去,这下她不活谁活。只不知若是你自己自身难保遭人追杀之际,又碰上这一大件遗落宝物的倒霉事,是不是第一个就先把她一刀刀拆了。”
他说话还是一贯难听,然而论及口气却不若字面意思一般含质问意。
他只是在复述。
那女孩眼看已经走上了一条崭新道路,说不上最好,可总也不是最坏,虽然未必出人头地,但有洛九江一诺想必能保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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